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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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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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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烟》连载

第一十八章

方项东嘴里嚼着大白兔奶糖,隔着小窗望着外面淅沥的雨,内心平生第一次产生一丝难以名状的惆怅。过去他也曾为恰逢星期天正好下雨烦躁过,但那烦躁纯粹因为生性好动的他,没法外出疯跑了,今日的烦恼与往日有着极大的不同,似乎像无数的小爬虫,在一点点吞噬他的心。

自从那日将马明涛打伤,宛梅再没有与方项东说过一句话,在方项东看来,宛梅一定把他归为好勇斗狠一类的人,从而鄙视他。万没想到宛梅今天突然会以一袋奶糖的方式,向他致谢,这谢意虽然来得迟了些,竟让方项东激动得眼睛都有些湿润了。此时此刻他极其盼望能与宛梅近距离接触一次,哪怕一句话够不上去说,也足以慰籍焦灼了多日的心。

给方项东带来此番烦恼的是天气,给他带来一次绝佳机会的也是天气。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快到中午的时候,已经发展成一场大暴雨,方项东正把对宛梅的思念转化为刻苦的学习,父亲再次敲开小屋的门,告诉他,村主任郝再金传来县区乡三级电话指示,这场秋雨来得太邪性,明后两天,一但高马河上游的水下来,极有可能诱发泥石流。方项东通过地理知识的学习,知道泥石流一般都发生在山区,在一马平川的黄淮大平原,怎么可能发生。

对父亲的话,方项东表现出不屑一顾:“上面那些干部就只知道到下面来吆五喝六,他们懂得什么是泥石流。”

方维义对郝再金传达的上级的话也是将信将疑,沉默了好久才说:“泥石流这个事太新鲜,我长了四五十岁也是第一次听说,刚才郝再金来咱家时说得清楚,其他地方还好说,方家营在莲花塘边上的那片南坡地,要是真的发生泥石流,今天种的庄稼全都得泡汤,让咱们尽快,能收多少收多少,争取把损失降低到最小。”

在年初分配承包地的时候,方项东家的地大部分集中在南坡,为了图省事,秋季全部种了玉米,至今一粒也未收上来,要是毁在一场泥石流上,他们今年的秋季几乎等于绝收。方维义虽说有木匠手艺,归根究底还是农民,要是放任庄稼被毁不闻不问,经济受到重大损失不说,乡亲们戳脊梁骨足够他们受的了。

连同母亲郝月英一起上阵,好说歹劝,方项东才同意跟随他们一起冒雨去收玉米。他们一家三口,连做好的午饭都没顾得及吃,一人一件雨披来到南坡地。还有一段距离,方项东就发现在他们家玉米地的左侧地里,人影攒动,已经干得热火朝天。那是宛梅外公外婆家的承包地,跟他们家一样种着玉米。

杨素侠一家一定跟他们家一样,接到了郝再金的通知,抢收玉米来了。当然,方项东首先想到宛梅会不会来。很快他作了自我否定,生长在大都市的处长家小姐,虽说父母成了阶下囚,以她生长的环境,打死也不会冒雨到地里干活,何况杨素侠对这位外孙女,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即使真的绝了收,也不会让她帮着干活。

想到宛梅,再看看自己,毕竟是农村人,平时即使父母再娇惯,遇到特殊情况,还得跟着一起受罪。怪不得那么多农村的学生,拼着命的学习,还不是想早日跳出农门,不再受这份洋罪。

方项东想着心事,脚步更慢了。前面传来父亲不满的呵斥:“让你干活,你就磨蹭,人家大城市来的都比你强。”

方项东心里一激灵,抬头望过去,杨素侠家的玉米地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趟着密密匝匝的玉米秸秆,挎着一个篮子,往地头运送玉米棒。等她来到地头,方项东完全可以辨认得清,此人正是宛梅。

方项东猛的一阵眩晕,站在原地忘记了迈步。

“你怎么回事,要是像你这样,今天连一半的玉米棒也收不回家。”父亲的口气愈发严厉,要不是碍于还有活要干,只怕早奔向方项东拳头巴掌一起上了。

方项东惊醒过来,生怕父亲的呵斥引起宛梅的注意,没命似地奔到地头。恰巧宛梅把胳膊上的篮子往地上放,脚下踩到一蓬茅草,身子踉跄着往前栽,方项东出于本能,双臂一伸,揽住了宛梅的腰。宛梅站稳身形后,他本该及时放手,但出于生怕宛梅栽倒,就迟疑了片刻。

“你还不放手。”宛梅口中带出了哭声。方项东曾经在郝晓珍身上犯过同类的错误,吓得浑身一个战栗,猛的把手丢开,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在方项东的内心世界,宛梅早被他封了女神,虽然那个年代还未产生这个名词,但现在他的行为已经亵渎了宛梅,这是绝不可饶恕的。

方项东就像罪不可赦的重刑犯,一动不动站在原处,静等着惩罚。

宛梅的反应并不像想象的严重,掀起雨衣的帽子,捋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表情表现得很诧异:“方项东,原来是你,大雨天不在家睡懒觉,冒着大雨到这儿来,莫不是想来帮我干活?”

以方项东的心思,巴不得是来帮宛梅的,十六岁尚未成熟的心智,哪儿敢开这种玩笑,指指旁边的地块,如实相告:“接到村长的通知,今天要不把这些玉米收了,明后天一但上游洪水下来,形成了泥石流,这些玉米全得完。”

“这种危言耸听的话你也信?”宛梅撇了一下嘴说,”泥石流的形成,不光要有大水,还需要必要的地形地貌,咱们脚下这片坡地,虽然地势较高,却非常平坦,并且沟渠纵横交错,水大泄得也快。你看看脚下,有积水没有?”

宛梅现在说的每句话,对方项东来说都是圣旨,果然往地里看了看,顺着秸秆流下的雨水,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水槽,在地块之间的界沟汇集后,一路畅通流入坡地下的莲花塘,它们最终的去处是一里路之外的高马河。

宛梅懂得的知识比他丰富多了,方项东关切的不是这些,而是能与她无休止的畅谈下去。

“东东,你自己不干活,还打搅人家,懂点事不。”这次是母亲郝月英的声音。宛梅吐了一下舌头,轻声说:“你妈都骂了,我可不敢再占用你的时间。”挎起竹篮趟入玉米地深处。方项东真的想一路跟过去,怅然若失望着宛梅的身影渐渐消失,不得不回往自家的承包地。

郝再金带来的口头指示,连一半都没有兑现,天刚过午,天空立时雨停云散,明晃晃的大太阳像是释放的罪犯,鬼鬼祟祟探出了脑袋。

凡是在这种天气干过农活的人都知道,经过雨水浸泡的衣服,再经过太阳的炙烤,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其他人都可,宛梅还是第一次受这种罪,在太阳下仅运送了两次玉米,就实在受不了了,站在地头对干着同样工作的方项东说:“我真情愿雨一直下下去,怎么说停就停了。雨衣裹在身上,阳光再一晒,比蒸笼也差不到哪儿去。”说话间,毫无顾忌一把扒下身上的雨衣。

当宛梅再次呈现在方项东的眼前,他仅仅扫了一眼,却再也不敢看第二眼。宛梅上身一件绿色条纹毛巾衫,由于雨水的侵袭,整个贴在身上,里面粉红色的文胸清晰可见,裹着已经完全发育的躯体;下身一件牛仔短裤,两条完美无瑕的腿更让方项东不敢逼视。

方项东一张脸从额头红到了耳根,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哪怕再看宛梅一眼。宛梅奇怪的问:“方项东,你身上长衣长裤,不嫌热得慌?”方项东回答道:“玉米秸秆上都是毛毛,还有许多毒虫,拉上一下可不得了。”

“真该死。”宛梅自骂道:“玉米秸秆上有毒虫,我也知道,原以为厚重的雨衣足以抵挡一切,没想到雨却停了,看来还得把雨衣穿上了。”

方项东暗说,你最好把雨衣穿上。宛梅从地上捡起雨衣刚要往身上穿,方维义放下肩头挑着的担子,走了过来。仅向宛梅往了一眼,立刻紧紧皱起眉头,把目光转向儿子:“你们方老师传话过来,明天县教育局要到你们学校考核初三年级教学情况,让你俩晚自习前务必赶回学校。”

宛梅再次扔掉手中的雨衣,如释重负地说:“可也不用再穿这劳模子了。死沉死沉,还不透气。”杨素侠闻讯过来,像方维义一样,把眉头皱了起来:“梅梅,这儿不是省城,穿成这样,人家会说闲话。”

宛梅敢于当着方项东把雨衣扒下来,并不是说她多开放,实在是因为她的内心世界,下意识地感觉与方项东没那么多的忌讳。借着外婆的话,又把雨衣重新穿在了身上,跟杨素侠说:“外婆,还有那么多的玉米没收,你和外公晚上就不要去学校接我了。”

“不去接你哪成,一个女孩家家如何走得了夜路。”

“不是有他吗,谁要是不怕板砖,就让他尽管来。”宛梅一指方项东,“咯咯”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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