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宝琴原名筱怀山,出生于1926年,祖籍与魏源成一个地方——淮边县魏集镇,自小父母双亡。在那个动乱年代,像他这种情况,只有自生自灭的份。魏源成祖上世代中医,家道较为殷实,魏源成父亲出于对筱宝琴的可怜,将其收养。1938年随着日本人占领魏集镇,同时带来了西医,对中医极尽打压,魏源成父亲的中药铺眼见着倒闭,全靠中药铺维持生计的一大家子人,连自身都难以养活,哪还有能力养活一个外来人口,虽然魏源成父亲不忍心将一个无家的孤儿赶走,十二岁的筱宝琴已经懂得人事,不愿再连累魏源成一家,跟着一个拉魂腔戏班开始了流浪生活。
战乱年代,普通百姓生存都是问题,又有谁闲心听戏,作为学徒的筱宝琴,生存环境比戏班子其他成员更为恶劣。一次生病,眼看小命难保,新四军彭雪峰部打此路过,军医替筱宝琴治好了病,并给他整天端吃端喝将养。从小吃尽苦头的筱宝琴,何尝享受过这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待遇,死乞白赖要加入新四军,无奈他年纪小,作战部队不愿收留,彭雪峰做主让他进了拂晓剧团。
解放后筱宝琴思乡心切,转业回到了淮边县,以他新四军的资历,足可以进入县领导班子,多年的剧团生活,筱宝琴已经离不开戏剧舞台,在他的坚持之下,进入县剧团担任了团长一职。筱宝琴并没有因为是团长,放弃演戏生涯,仍然主动上台并挑大梁。按彭雪峰将军当年的评价,筱宝琴天生就是当演员的料,生旦净末丑样样拿得起,筱宝琴只要上了舞台,很快就能将台下观众调理得如醉如痴。
正是因为早年的孤儿生活,让筱宝琴对刘改花一家充满了同情,但戏剧舞台不比其他工作可以将就,以刘改花的身体状况实在难以胜任幕务。眼看一天二十块钱的收入要打水漂,郝晓珍将天生的羞怯抛到了脑海,央告筱宝琴要求接替母亲的工作。
接受一位初中学生担任幕务,作为一团之长的筱宝琴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愕然盯视郝晓珍,不知如何回答。魏源成接了口:“珍珍,你的想法原本没错。咱们老一辈革命家,为了学业,不少都经历过勤工俭学之路,可是你正面临中考的关键时刻,如果为了替家里挣点收入,耽误了学习,可就得不偿失了。”
郝晓珍赶紧说:“现在新课基本上完了,每天都是做习题讲习题,我白天多下点功夫,晚上来剧场干活不会耽误学习的。”
刘改花一直认为,女儿铁了心要考中专,即便真的考上了,以他们的家境根本供养不起,当然魏源成表态可以提供帮助,但自古向来都是帮急不帮穷,初中生考中专要读三年,吃穿用度要上万块,魏源成又能提供多少帮助。抱定这种思想,刘改花对女儿上学一事并不热心,巴不得她能来剧场拉大幕。面向筱宝琴“噗通”跪了下去:“筱团长,求求您,让珍珍替我吧。”
按演出计划,县剧团在马庄演出仅仅七天,郝晓珍一天不拉,满打满算才能挣一百四十块钱,为了这微薄的收入,刘改花竟然不惜一跪。筱宝琴的眼泪立刻夺眶而出,一边往起拉着刘改花,一边哽咽道:“我答应了,你快点起来......”随后望着郝晓珍:“我答应你们母女,你可以利用晚上时间到我们这儿干活,只是这儿是临时剧场,住房紧张,无法留宿。”
筱宝琴答应她的请求,郝晓珍大喜过望,急忙回答:“没住处不要紧,干完活我就回家,五里来路,要不了多会。”
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女单身走夜路,听起来就感觉瘆得慌,魏源成摇着脑袋说:“每天晚上演出最迟也要十点多才能结束,你一个小姑娘家单身走夜路哪成。”
门前传来一个人的声音:“你们尽可放心,每天下过晚自习之后,我可以陪郝晓珍一起来剧场,然后再陪着她一起回家。”
方项东不用扭头便知道是马明涛,万家利副所长虽然痛恨这个纨绔子弟,但今晚打架事件中他的参与度最低,训斥了几句,就将他赶了出来。马明涛不敢独自一人回往方家营二姨家,围着棉花收购站转了一圈,最终找到了这儿。
原先在马明涛的眼里,郝晓珍这个衣衫褴褛的农家少女,跟叫花子差不了多少,自从穿上宛梅送的两套衣服,丑小鸭立刻变成了白天鹅。马明涛清醒的认识到,想追到宛梅很难,但如果能泡到郝晓珍,也不枉这次借读。
面对马明涛的突然示好,当事人郝晓珍有点蒙圈了。多年以来城乡之间的差距,让郝晓珍这样的农家孩子,对所谓的城里人天生存在着崇敬和自卑心理。慌忙摆手:“马明涛,马上要中考了,可不能因为我耽误了你的学习。”
面对郝晓珍眼中透露出的单纯,马明涛暗自发笑,挠着后脑勺,摆出一副很真诚的表情说:“人贵有自知之明,像我的学习成绩,别说参加中考,只怕明天的县教育局考核都难通过。我每天晚上要回方家营二姨家住,咱们正好同路,不会耽误多长时间,再说我打小戏迷,正好乘此机会多多欣赏筱团长的精彩演出,还不用花钱。”
剧场内的戏剧正演到高潮,叫好声中夹杂着对负心男主张青云的辱骂。对马明涛并不了解的魏源成,见他愿意挺身而出陪伴郝晓珍,松了一口气,眼睛望向筱宝琴:“既然不用再为珍珍一个人回家担心,就让她替换她的母亲吧。演出马上结束,就从明天开始,如何?”
“当然,当然。”筱宝琴面向刘改花,“今天你虽然出了点岔子,工钱照算,明天晚上就让你闺女顶替你。”
刘改花激动得差点又流出眼泪,情不自禁一把拉住马明涛的手:“难得你们城里人能看得起俺家珍珍,愿意陪她一起回家。”在表达感激之情的同时,目光不经意地扫向方项东,似乎在跟他说,“咱家珍珍晚上有人陪,你别想再打她的主意。”
在方项东的内心世界,巴不得马明涛把注意力转向郝晓珍,所以对刘改花意味深长的目光毫不在意。他受马明涛的提醒,明天县教育局考核组这一关怎么过,脸上立刻显现出无比的惆怅。在刘改花的眼里,却是为无法再接触自己的女儿懊恼,扭头问筱宝琴:“戏还没结束,我还是把活干完吧,明天再换成珍珍。”筱宝琴摇摇头:“今晚我已经安排人临时替换你,时间不早了,如果你们不想看戏,赶紧回家歇着吧。”
今晚偶尔发生的这场风波,耽误了近两个小时时间,现在差不多该是近十点了。郝晓珍谨记晚自习放学时宛梅交待她的学习方法,明天要赶着起早,拉着母亲的手,起身往家赶,马明涛赶紧跟上,凑着讨好刘改花母女。
方项东愣怔着没有说话,宛梅盯了他一眼,也向外面走去。方项东回过神,跟在她身后出了临时剧场的大门。
以郝晓珍的想法,能早睡一会,就能为明天早起复习英语提供多一些的时间,紧紧拉着母亲,想走快却走不快,刘改花更愿意跟甜言蜜语的马明涛多说说话,自然不愿意加快速度。
很难得与宛梅单独走在一起,方项东比前面三人脚步更慢。走在身侧的宛梅,皱着眉头问方项东:“马明涛对你的心上人可是带着不良心思,你就忍得下心让他得逞?”
方项东真想说,我的心上人其实是你。但也马上想到,当他的话一出口,随着而来的一定是宛梅的一巴掌,说不定她还会大哭大闹,自己真的成了人人眼中的败类。当前能做的只能狠狠剜了宛梅一眼,长长叹了口气,没有接她的话。
“我说的没错吧,你还是放不下郝晓珍。”宛梅口气变得严肃起来:“马明涛就是个小混子,他有好心陪郝晓珍一起回家?准定对她没安好心,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方项东再次叹了口气:“明天我都自顾不暇了,别人怎么长怎么短,干我何事。”
宛梅当然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回答:“你是在害怕明天县考核组,你真的以为这是一场预选中的预选?”
听到宛梅话里有话,方项东立刻来了精神。“今天晚自习老师说的再清楚不过了,县教育局考核组早不来晚不来,这时来咱们学校,不是为了考核初三毕业班,还能为了什么?”
“方项东,咱们打个赌怎么样?”此时正是上玄月最为明亮的时候,宛梅星眸闪亮,直勾勾盯着方项东。
方项东心中一阵发痒,赶紧收敛起心猿意马,问宛梅:“打赌,咱们打什么赌?”
“我敢保证明天县考核组不是考核咱们。”宛梅回答:“如果我输了,每天把外婆给我准备的鸡蛋给你吃,如果你输了,明天晚上开始当郝晓珍的护花使者,绝不能让马明涛钻了空子。”
作家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