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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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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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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而已》连载

第六章 初八十八二十八(下)

3.

村东有个林场。林场很大,被吴代庄、崔庄、李寺、绳庄包围着。大概几百亩,好像走进去就走不出来的样子。

她和小伙伴爱玲总是站在村口向着林场里面张望。

林场远远看去全是枝桠交错的槐树,大人们常常在初夏背上柳筐进去摘槐花。他们手里拿着用木棍和铁丝做成的工具去钩槐花。钩子钩住树枝,槐花一嘟噜一嘟噜地垂下来,只听得嘎巴一声脆响,树枝断了,大人们把树枝放在一起晾干等冬天生炉火用,把槐花采下来放进柳筐里,回家后摘洗干净蒸槐花饭。

她总是站在村口,槐花的香气沁人肺脾,整个村子都弥漫在浓郁的花香中。

阳光洒进林场,里面是清脆的树枝断裂的声音和啾啾的鸟鸣。

她站在村口,向往着林场,想一探究竟,跃跃欲试。

那天,她在母亲的柳筐上面发现了几只盘旋的小蜜蜂,黑黄相间的肚皮鼓鼓的,似是吃饱了花粉。

她高兴极了,跑到爱玲家告诉了爱玲这个消息。

爱玲很兴奋,她俩研究着小蜜蜂从哪里来?又将到哪来去?它们的花粉怎样能变成花蜜?

她和爱玲绞尽脑汁猜想着,无果。于是相约,第二天要跟着小蜜蜂走一趟林场。

小蜜蜂总是跟随着母亲的柳筐而来,吃饱了花粉又翩翩飞去。那个午后,她和爱玲趁父母打盹儿的空,一路跟着小蜜蜂走进了林场。

林场对于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来说犹如原始森林。槐树肆意的生长着,绿绒绒的狗尾巴草像望不到边的地毯。偶尔会看到一两棵柳树,竟然还有榆树。鸟儿在枝头筑巢,扑簌簌飞起惊落了朵朵槐花。小蜜蜂越来越多,耳边的嗡嗡声越来越响。

她和爱玲在树林里奔跑起来,小蜜蜂开始追她们。她们和小蜜蜂赛跑,担心小蜜蜂蛰着她们,她们越跑越快,越跑越远。

终于,一排蜂箱出现在她们眼前。一位叔叔穿着劳动布的大褂正在收集花蜜。他戴着奇怪的帽子,纱巾遮住了脸。他被小蜜蜂包围着,小蜜蜂飞回蜂巢将蜜吐出来,再飞去。他像蜜蜂一样忙碌着。

她和爱玲一时看呆了。直到放蜂人叔叔发现了她俩,招手示意她们过去,她俩才回过神来。

他俨然是蜂王。

她和爱玲叫他蜂王叔叔。

坐在蜂王叔叔的帐篷里,他拿出一瓶蜂蜜,用小勺挖了一点让她俩吃。好甜好香的蜂蜜啊,比水果糖还要甜!她和爱玲贪婪地舔着勺子,眼巴巴地望着蜂王叔叔。

第二天,她和爱玲不约而同地走出家门,又偷偷跑进了林场。

她俩一路狂奔,再次出现在蜂王叔叔面前。

这次蜂王叔叔用热水给我俩每人冲了一杯蜂蜜水喝。没有昨天的蜂蜜甜了,可是感觉更清香了。

连着几天,她和爱玲都会跑进林场去找蜂王叔叔玩。

蜂王叔叔说,他家在南方,具体是哪个省市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蜂王叔叔说,他一年四季都带着小蜜蜂在流浪,哪里有花香就到哪里去。只有春节的时候他才会回到自己的家乡。

她好羡慕蜂王叔叔啊。带着小蜜蜂流浪,哪里有花香就到哪里去。她开始向往蜂王叔叔的生活,憧憬着远方。

槐花落尽,蜂王叔叔要带着小蜜蜂走了,去到另外一个开满花儿的地方。她和爱玲不舍,蜂王叔叔说,要不跟他走?他带她们去看油菜花,去看黄河,去看泰山,去看长江大桥。

“真的带我们走?”她和爱玲开心地跳起来。

“但是要和你们的父母商量好。明年槐花开时,我再送你们回来。”蜂王叔叔笑眯眯地说。

她和爱玲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跑回家告诉父母,她俩要跟着蜂王叔叔带着小蜜蜂去流浪!哪里有花香就去哪里!

是去流浪还是馋花蜜?父母不会将两个五六岁的孩子的话放在心上,笑她们不知羞。

她和爱玲终没能跟着蜂王叔叔带着小蜜蜂去流浪。

蜂王叔叔走的那天,她和爱玲失落极了。她俩无精打采地走在槐树林中,槐花落在草毯子上,如梦如幻。

她俩踩着这梦,希望这条路能够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她知道,林场那条路的另一端通向远方。

4.

母亲是从年轻的时候就病着的。在母亲六十岁那年,病得更厉害了。

她是在母亲病重的时候离开了家,选择了爱情和远方。

母亲没有怪她,母亲在想她的时候就拿起枕边泛黄的照片亲上一口。她给母亲寄的钱母亲一分也舍不得花,存在一个存折上,留给父亲。

母亲去世前,给她打电话要她回家。

母亲让她把放有纸牌的评剧磁带拿出来,告诉她,红桃A是花为媒,黑桃K是刘巧儿。五十四张纸牌代表着五十四出评剧,每一出母亲都记得清清楚楚。

母亲是哼唱着评剧走的。

母亲唱:“巧儿我自幼儿许配赵家,我和柱儿不认识怎能嫁他,上一次劳模会上我爱上人一个,他的名字叫......”

母亲最后喊着父亲的名字,说:“你去赶集吧!去赶集吧!去买些肉,我想吃一咬流油的大馅儿饺子......”


母亲去世后,她接父亲来和她同住。

从那时起,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病中的他常提起母亲,"你妈对我是真的疼,自从那年我做了手术,你妈就再没让我下过地干过活儿。还记得那年我在加油站上班,有个小伙子加油不给钱,还想打我,你妈知道了,拿着木棍把那个小伙子追得满街跑——敢欺负我家老头子?不想活了是不是?"父亲边说边学着母亲的口气,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爸爸,你还记不记得,你那年做了手术,有个姑姑来看你,给你带来好多的红苹果?”她试探地问。

“净瞎说,啥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父亲否认。

“真不记得了?”她逗父亲:“那年,咱们还住在简易房里,简易房门口有棵老槐树,有个姑姑来看你,在老槐树下等了好几天,她给你带来了好多好多的红苹果。”

父亲努力回忆着,好像是想不起来了,使劲儿摇摇头:“净瞎说!就你妈那醋坛子,有姑娘来看我,你妈还不得把人家打出去?没有,肯定没有!”

“可是你年轻的时候那么帅,就没有别的姑娘喜欢你?”她笑着问父亲。

父亲竟羞怯地笑了:“你还别说,有呢!真有呢!不过,我有了你妈,又有了你们,我哪能再让别人喜欢呢。那些红苹果,我一个也没舍得吃,都给你们留着了……”父亲自言自语着,像个孩子一样在她的怀里睡着了。

她的思绪又回到了简易房里,耳边依然传来母亲的哼唱:

初八十八二十八,

听见南街吹喇叭。

——“妈,妈,哪死咧?”

——“你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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