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近她的记忆力很不好,读过的书、经历的事、爱过的人,一样也想不起来。
窗外是秋雨的滴答声,那忧伤而沉重的节奏像是浪迹者的步伐:我该去向哪里?我该去向哪里?
他常说她任性。
是的。若不是一路任性地走来,她从不会想到,最终有一天,她会在一个叫沙尔沁的小镇定居。
十年前,她为了他放弃所有的名利,背弃初恋,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地与他在一起。谁料十年后,为了父亲她任性地选择了离开。
向北望去,是巍巍的大青山,往南几百米,便是黄河了。
她的幸福和快乐因这份任性而终结了。
她时常恍惚,恍惚有野鸭游来;有鸥鸟盘旋;有骑行的人呼啸而过;有一排排风车在急促地转动……
窗外杂草丛生,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苍凉、破败、凌乱......
唯有那株格桑花用尽力气在秋风秋雨中摇曳着。
花瓣是绯红色的,由深及浅,雨珠在花瓣上跳跃着、滚动着,又不知道落到哪里。
斑驳的高楼依然耸立。
天是灰色的;地是灰色的;天地间是灰色的。而这灰色的天地就是她的世界了。
她问自己,你不是穷尽一生都在寻找一个这样的小镇么?
一个至真至纯至善的人不娇、不媚、不将就、不与现实妥协、活得与社会脱节,而这远离俗世的桃花源,不正是你想要的归宿么?
从此与水为邻,与鸟为伴,只闻花香,不谈悲喜,让阳光暖一些,再暖一些;让日子慢一些,再慢一些;让灵魂净一些,再净一些......
可是,当初多少梦,零落水云间。
这个秋天阴雨连绵,曾经蔚蓝的天、洁白的云朵都不见了,曾经的欢歌笑语也不见了。
风疾疾地,雨疾疾地,日子也疾疾地。
2.
她已经三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曾在这里居住了三年,后来又离开了三年。
这次回来,发现仅有的几家邻居也已经搬走了。
这个家越发荒凉了。
站在窗前向外望去,是大片的葵花地。
不知何时黄河涨水了,大片的葵花被困于水中。
这个夏天它们绽了,放了,枯了,败了,经受了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籽粒依然饱满,头颅依然向阳。它们在期待着什么?
月圆了会缺,弦满了会断,太完美的爱情会有遗憾。
她有精神洁癖。尤其对爱情,她要百分之百,哪怕是有一丝的瑕疵,她都不要了。
她与他相识以来就像是彼此的影子,同归于喜,同归于寂,相濡以沫,不曾分开。
结婚十年,他们依然爱得虐心,容不下任何人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哪怕是父亲。
而她放不下父亲,她无法抛弃背井离乡的父亲去享受爱情。所以她在父亲和爱情之间选择了父亲。
她相信以后他和她还会相遇。她任性的想用后半生来换一个传奇,人生就是一个圆不是么?背道而驰也终会遇见。
她开始收拾家,把被灰尘蒙蔽着的玻璃窗擦洗干净;把被怨恨蒙蔽着的心擦拭干净。
想起之前他在的时候,总喜欢在窗外放些小鱼和骨头,喂养流浪的猫儿、狗儿,搬离的几年中,不知道这些流浪猫是怎么活过来的。就像不知道自己以后在这个地方该怎么活下去。
她擦洗着窗子,发现格桑花下躺着一只白色的波斯猫,蓝色的眼睛闪着乞求的光。
她抓了些猫粮放在窗台上,它晃晃悠悠地起来,努力地想跳上窗台,可是它的身体羸弱到没有一点力气。
她绕过房屋转到窗前把它抱到家里,她帮它洗了澡,喂了食,又将它身上的跳蚤捉拿干净,她叫它“小可怜”。
刚喂它吃饱,谁料它竟然趁她不备狠狠地咬了她一口。手指肚被咬破了,鲜血直流
它站在窗台上,眼睛瞪得圆圆地,朝她怒吼着,她只好打开窗户,让它跳了下去。
她记得之前养过的小美。小美也是一只流浪猫,刚来时只有十几天,瘦瘦小小的,走路蹒跚着。小美后来变成一只很文艺的猫。她教它读书、画画、弹琴......可是小美在那个夏天离家出走了。小美不喜欢被囚禁,小美要自由,所以小美走了。
我真的要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下去吗?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小美走了,小美去寻找它的诗与远方了。窗下花间的小可怜也走了,它也去寻找它的自由与爱情去了。
只剩下她了,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了。她需要力量,需要蜕变的勇气和力量。
她对自己说,我要活下去,要更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