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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她病了，昏睡了整整一天，好像要把之前欠的觉都要补回来一样。
她生病的时候，越加想念他。想看他，想听他的声音。
晚上好些了，把之前主编的《一本草文库》最后定稿了。又从网上又买了几十本书，当然也买了渡边淳一全集。她最近比较迷恋日本作家的作品。
另外，还收到了漫画家矫健寄来的十几幅画像。
昏睡，乱梦，感觉挺奢侈的这一天。
去年这时候，她已经去内大上学了。今天，看老师们拍照，内大的桃花已结了花苞。桃花就要开了，他何时会来呢？
她想他了，他知道的。
在干嘛，此刻？
今天又把小说改了一下，写了后记，把故事梗概去掉，写到序中。越来越觉得这部小说就像她的一片菜地，其实早种了早收了，就是舍不得离开。因为这地里有他，他的影子。
他很久没有来过牧场了，她很想他。可是知道他忙，不敢打扰。
转眼间就到四月了。
今天胸口有些疼，是想念太重了，压的。
在干嘛，此刻？
昨晚收到刘老师三千字的序，很感动。
这两天不见他说话，她的心情就像窗外的天一样，阴。阳光不起来。
早上看朋友圈，包头的桃花樱花也要开了。但内蒙古又增加了输入型病例，她很惶恐，不知道疫情什么时候能够结束，她和他什么时候能够见面？桃花开时，他和她的约定实现吗？
她想他了。特别想。特别想。
不知怎么，她感觉疫情才刚刚开始，国外沦陷，中国也得陪跑。很悲哀，这次灾难中最无聊的就是作家。真是挺失望的。
疫满全球，吵声不断。她从没像现在一样打心里厌恶作家这个群体。
这场灾难，不但颠覆了读者对作家的认知，也让她看清了作家这个群体。失望，甚至绝望。
感觉很冷，不像春天，像是倒春寒，像是冬又重来了。
小区里的花还没有开。它比城里要晚。窗外也是从未有过的阴霾天。倒是昨晚，一弯晓月和一颗星子在苍穹那么显眼。不寂寥，很自由。
希腊神秘哲学家早说，人生不过是家居，出门，回家。我们一切情感、理智和意志上的追求和企图，不过是灵魂的思家病，想找着一个人，一件事物，一处地位，容许人们的身心在这茫茫漠漠的世界里有个安顿归宿。
她想要的他和牧场就是她想安放身心的归宿吧。除此之外，她再没了志向。
今天有风，有雨，现在又下雪了。想那冷雨中的花苞应该受到摧残了吧，不知道还能不能开？春天还能不能来？她还能不能等来他？
上次回青山，忘了关窗子和阳台的门。明天回去看看。不过今天的风，雨，和雪肯定已经把屋子里的书和稿纸都吹乱了。
她有些害怕，害怕找不到他。
在干嘛，此刻？
又是一场雪，今年的冬感觉特别漫长。尤其晚上的这场大雪，更延长了这漫长的等待。
她有些怕，怕找不到她了。
越来越多的人看完，越来越多的人认领“他”的时候，忽然觉得那个“他”那么不真实，像是他臆想出来的人物，只有真正面对此刻他的名字和微信，她才心安。
“他”是他。
只要有他在，她就会努力走得更远，做得更好。他不是拯救了一个伟大的作家，而是拯救了她。
是的，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文学这条路很难，但心上有他，她会一直走下去。
已经睡了吧。
这两天他话很少。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区里的梨花要开了，今天折了一枝养到花瓶里，用它的疼来医治她的疼，很自私。
那折回来的花在晚上竟然迫不及待地开了。先是一朵，后来是两朵，三朵，一枝……
她已经开始写《黄河好人》了。这次舍不得一口气写完，慢慢写。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写作。
这两天他话很少，她很忐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还是那晚撒野发照片惹他不高兴了？
他说不会生气的。他说过的。
在干嘛，此刻？
她找不到他了。他在哪？在哪里？他为什么不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她担心他。
知道他忙起来了。能够和她聊天的时间越来越少。她理解，但还是有些失落。有时间来牧场看看，好么？
明天四月了。花儿都开了。风也变得暖。
她这周末开始也给小作家班授课了。周末两天在青山，平时再回黄河边。《黄河好人》也开始写了，这次不急了，每天两三千字。
他多保重身体，她等他来。他也要在那边守护。她只有一个他，他也只有一个她，他们说好了的，不离不弃。
一晃她与他相爱已经一个半月的时间了，这四十五天，她都是幸福又甜蜜的。她相信和他在一起的未来的日子都是快乐而甜蜜的。
她爱他，爱得心疼。他知道的。
起床了吧？四月了，梦见满城的花开，画面太美，竟忽然醒来。
对他的爱已经深植心里，喜而疼。幸好还有牧场可以撒欢儿倾诉。要不然积攒的想念去何处宣泄？
他忙，她悠闲。就像《二月或雨水》里她担心的那样。他回归自己，而她只能继续守着灵魂的那个孤岛。
每次的信不想写太长，也是随心所欲地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但每次只有一个主题，就是想他。
在干嘛？此刻。
昨天他和她说了很多悄悄话，她放心了，知道他只是繁忙，不会离开她。他和她说好的不离不弃。
今天读他的小说，忽然觉得不能读，读了心会疼，会更加沉沦。
他说，“他”有那么好么？有。当他说梦到她是因为“指尖触及”的时候，她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是的，就这么简单。
在这样一个快餐时代，还有哪个男人还会有指尖触及的感觉？还能在漫长的封城的日子里与她牵念说着情话呢？
她相信，只有经过了这样漫长的等待的日子，她和他的爱才会更加坚实和永久。
他让她成为了一个柔弱喜欢撒娇的小女人。他挖掘了她的潜力。她会听话，温顺，在花开的四月等他。她知道他会来的。因为他也爱她，舍不得她。
只是，他那么好，她得怎样才能配得上他？她又没了自信。在她心里，世上所有的人都比不上他。他是那么完美，让她痴迷。
小区里的花都开了。折回家那枝都谢了。
人间还是那么安静。
她想他了。
想看他。哪怕是隔着屏幕，也好。
她想看看他，看老说会失望的那个他，看她心里完美的那个他。
今天没有他的消息，在干嘛，此刻？
与往不同清明节，压抑，恐惧。街上的桃花恣意地开着，人间却是沉默的。
降半旗，鸣笛，默哀。太阳热烈得刺眼，心里却是空落落的，溢满泪水。
她好想他，此刻。强烈的想他，想见他，想拥抱他。她害怕虚空，害怕失去，害怕醒来的梦。
这两晚都在梦到他，梦到桃花开，梦到他来，梦到与他牵手，梦到给他写信，梦到这世间能够梦到的所有美好。
无休止的灾难，漂泊不定的明天，不断增加的数据，这一切都让人压抑，压抑得看不到花开和阳光。
昨天他说精力体力开始滑坡，他说要埋葬不安分的冲动，他说要修身养心，他说阿弥陀佛……
她忽然觉得他不见了，那个二月里的带她走向广阔的文学、天地、自然、宇宙、灵魂之美的他，不见了。
她害怕，她害怕她身边的人都去信佛，信上帝，都把自己禁锢起来，变得狭隘而偏执，再看不到自然万物之美。
第一次听他讲课，他带她走进了那个广阔的神秘的世界，山川异域河流草木风月同天。她觉得这世上不管距离多远，肯定有相同的灵魂存在，她觉得她的灵魂一定有人懂。
后来，他真的找到了她。是二月里她去梦里呼唤他：其实春天并不遥远，只需一个轻轻的声音便将它唤醒。
后来，她便一直梦想着桃花会开的，梦想着她还会爱，梦想着他有一天会来。
等待越长她越坚信彼此的真。一份激情经过漫长的等待早已不单单是激情，是灵魂深处彼此拥抱的爱情。
他给了她一个可以随时撒欢儿的牧场，是他改成了她，让她变得美丽，温顺，自信，让她的心有所依，他舍得抛弃她吗？让她再变成一匹野马，到处流浪？
封城的日子，她身边的人都念了阿弥陀佛，这才是让她绝望的。
她同样看到了死亡和黑暗，她恐惧死亡和黑暗，她梦想着用一支笔画一颗太阳或月亮或星子，她梦想文学会带给人一道光。她相信人有灵魂，她相信能够唤醒灵魂。
可是，摘下了口罩，灵魂又带上了枷锁。她无能为力。文学也无能为力。
作家是他。佛教徒不是，阿弥陀佛不是，修身听禅也不是。他还不到那样的年纪。她的他是天地自然中的他，不是教徒中的他。
风雨依然飘摇，阳光依然明媚，花儿依然在四月里竞相开放，她依然相信爱，她依然等待着他。
黑夜过去了，天亮了。
在干嘛，此刻？
今天给四哥整理遗作，心不住地疼。这一天，她是在疼痛中度过的。
他昨天的话也让她疼。
他还要她吗？这个牧场，他还会记得回来打理吗？
希望越深失望越深，迷恋越深失恋越深，是这样吗？除非他不喜欢她了。
她决定这样去爱一个人。像雪，在他睡着时悄悄地下。在第一场雪还没完全融化的时候，紧跟着再下一场。等他终于发现雪下得很大，雪已把他裹了厚厚的一层。
她以为她的爱会把他包围。后来她知道，她的爱把自己给埋葬了。
6.
真是春天了，小院里的杏花都开疯了，引得那么多的蝴蝶蜜蜂围着花儿跳舞。
她伸手，便捉到一只。随即，又松手，看它飞走。
今天拍了好多照片，关于花朵和蝴蝶的，她们那么好，那么相亲相爱，就像他和她。
知道他身体有恙，心情不好。其实人到中年，身体滑坡，疾病找来是正常的，但人活得是心态，还有精神。精神在，肉体算不得什么。
她希望他开心，乐观，希望他笑，希望他仍有浪漫和激情。她希望她能够带给他这些美好。
他说她对他好，其实是他对她好。如果没有遇到他，她此时也许要萎靡不振或自暴自弃或去了庙宇出家了呢。是他拯救了她唤醒了她，让她重新找回了自信和激情。
所以，她感谢他。是他改变了她，重塑了她，燃起她的生命。这份情，是任何人也替代不了的。
面对这场灾难，她没有了恐惧，相反她觉得岁月静好。
就这样与他牵挂着钟情着相爱着，让她心有所依有所属，正是她梦想中的最幸福的生活。
是怎样的修行啊，才能够遇到他。
为这，她觉得之前所有的经历和泪水都值得，都值得感谢和欢喜。
爱上他，没想过结果。爱上他，就是最好的结果。
甚至于见与不见，都不影响她爱他。她将爱刻骨铭心，将他刻骨铭心。她将他当做爱人和家长，对，他就是爱人和家长。他安好，她就快乐了。
感情真是奇怪的东西。
仅仅是五十天，他在她心里，竟然就超过了她半生所遇所爱过的所有人。
就好像她这半生走来就是为了等到他，遇到他一样。
而她和他之间，没有过肌肤相亲，只有过一次指尖触及而已。这，算不算传奇？
封城的日子，让人回到了车马和邮件都慢的从前，让人回到一生只能爱一个人的从前，让她只能这样遥望着他，却不能见到他拥抱他或者把身体给他。而这样的一种感情却因此而更加坚实且珍贵且圣洁。
她相信他会是她从此唯一的爱与牵挂，还有依靠。他会是她心上那个唯一。她的心从此再也装不下别人。
天越来越暖，花越开越多，爱越来越深，思念越来越烈。
世界越来越乱，疫情越来越严重，她的心却越来越静。那是他给了她心灵一片净土，一个桃源。是文学给她的力量。
这五十天，她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理性，越来越成长为他喜欢的女子。她也越来越坚定她的爱，她的梦，她的他和牧场。
曾漂泊不定的心如今彻底安定下来。他给了她一个牧场，她给他一个港湾。若累了，就来停靠歇息。好么？
晚上，刚刚整理完书稿，看到朋友圈的超级大月亮，她又忍不住跑出去，拍月亮。
小院里的梨花快落了，海棠还未开。不管落还是开，以花为背景，拍了好多月亮的图片。
深夜的月光尤其亮，深夜的梨花也尤其香。拍完月亮偷偷折了一枝带回书房，像折回来一束心事。
是的，想他。想他，怎么办？
他说就不想。
怎么能不想？
心上那个人，心上的相思，怎么能不相思。
武汉解封了。像她的二月。2月29日。解封了，但依然不能出门。她和他仍然不能见面。
四月也快过了一半了，再不见，春天就要过去了。她想去看他。等他有时间的时候，只去看他，见他一面，就好。
要不心真疼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