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992年6月18日,在周原大地上,这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这一天,众所期待的周原兴盛特种水泥厂正式挂牌成立了,这也是兴盛水泥厂点火试产的第一百天,按当地的风俗,也就是过百日了,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向社会了,造福一方子民了。为了这一天,周原人付出了别人不解的艰辛,兴盛人付出了不懈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可林俊杰心想比谁都清楚,这才是万里长征踏出了第一步,以后的路还很慢长。还是那句话,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这一天,县政府召开了声势浩大的揭牌仪式,邀请了省、市有关部门的领导参加,县委、县政府等五套班子的主要领导,以及各部局的负责人到会祝贺,还邀请了银行、税务等直属部门的领导。当然,县农行的领导是必须邀请的,他们是兴盛水泥厂最大的投资方,没有他们的鼎力支持,就没有兴盛的今天。
邀请函发到行里后,郭行长第一时间就把子凯叫过去商量,看带什么礼物比较好。子凯到郭行长办公室时,行办的周主任已经在坐了,他向郭行长和周主任打了个招呼,就坐下了。
“下周四兴盛水泥厂就要正式挂牌开业了,这也是咱行支持的一个大企业,也是市行重点包抓的企业,咱们得送个像样的礼品才行啊,你们俩说说,咱送个啥比较好呢?”郭行长问。
还是周主任先发话了,“我看,就送一对大石狮子像,往兴盛的门口两边一放,刻上行名,又大气又威武,以后谁不能低看我们农行一眼。”
周主任的站的角度就是不一样,处处为行里的声誉着想,你还别说,他这个想法有创意,也实在,就是有点那个,让人有点财大气粗的感觉。子凯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周主任的想法很好,也符合咱们周原的习俗,但我觉得有点美中不足。我们与兴盛是投资合作关系,不存在高看低看的问题,我们始终是一个利益共同体的不同方面,是平等关系,不是雇主的关系,如果把我们的礼物放在最为显眼处,不论外人怎么看,这在兴盛人眼里,我们就成了真正的土财主了,就有一种财大欺主的嫌疑,会给以后的合作带来负面影响。我建议,我们还是送其他东西吧。”子凯陈述了他的观点。
郭行长听完想了一会儿,说:“子凯说得好,咱们不能当土财主。那你说咱们送件什么东西好呢?”郭行长明显是在问子凯。
子凯说:“我也说不好,我想要不咱们就送一只高大的鼎作为礼品吧,因为,鼎在古代也是作为礼器的,也是咱们周原文化的典型代表,再者,送一只鼎,也有鼎力相助的寓意,还有事业鼎盛的祝愿,摆放在合适位置,彰显文化,也不失高雅,又有寓意。”子凯的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很有说服力。
郭行长问周主任:“你看怎么样?张科长这个想法是不是可取?”
周主任赶紧说:“请领导定夺吧。”
郭行长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我看张科长的这个说法比较好,很有思想,那咱就按这个设想去准备吧,周主任,这个事就交给你去办,争取早日送到兴盛水泥厂,也显示咱行的一片诚意,这件事要抓紧办,剩下的时间不多,决不耽搁。”郭行长再三叮咛道。
周主任立即拍着胸脯说:“领导尽管放心,一定提前送过去。”
“另外,行里一把手最近去外地调研去了,行里商量了一下,让我和张科长去参加兴盛的开业大典,张科长,你可要做好准备,酒要敞开了喝,咱不能让人瞧不起啊。”这句话是郭行长给子凯说的。
听到郭行长这么说,子凯一下子有了思想负担,但嘴上还不能说,“行,没问题。”可心里还是犯嘀咕,现如今我已不如从前,滴酒不沾了,怎么应付得了那么大的场面。他在想,得找个机会给领导告个假,千万不能去,如果去了,免不了要喝酒,而我这才好了几天,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痛,也不能让月贞再为我提心吊胆的,一定得想个法子让别人去,行里能喝酒的人多了去了。这么一想,子凯就轻松了许多。
眼看兴盛庆典的时间快到了,可子凯还一直没有给领导说,不知道如何开口,有点发愁。这天晚饭后,他就和月贞商量这件事该咋办。月贞给他说,这件事是行里的公事,派你去和派别人去都一样,是应付一下场面,不去就不去吧。可子凯说,我怎么给领导说呢,不能说其他不着调的的原因,这样领导会对咱有看法的。月贞给子凯说,你就如实说吧,也不是啥丢人事,况且这个原因领导会相信的,也会同意的。另外,我看你建议领导让周主任去吧,这个人脑子活,有眼色,会来事,酒量也不错,领导肯定高兴接受。周主任知道了,他可能还会感激你的。子凯问为啥?月贞说,你想啊,周原搞这么大场面的机会不多,省市县的头头脑脑都来了,这是多么好的露脸的机会啊,周主任作梦都想去哩,你说他不该感谢你吗?经月贞这么一说,子凯也想一下,也是这么个理,按理说这种场合应该就是支行办公室的事嘛,有我什么事呢?他心里一下子有底了,人猛然一下来了精神,也不等月贞愿不愿意,一把就把月贞楼到床上去了……
这天,行办的周主任来到郭行长办公室,他是来汇报一下兴盛庆典礼品的事。他向郭行长详细汇报了定制大鼎的尺寸、外形、颜色以及雕刻行名的位置,还有送到兴盛后放置的地方。郭行长听了后很满意,“到底是行办的人,这事办得漂亮,口头表扬一次啊。另外,有个事通知你,张科长有事不能参加兴盛庆典了,你和我一起去吧,怎么样?没问题吧?”
周主任被郭行长这么一问愣了一下,半天没回过神来。
郭行长见周主任没反应,紧问了一句“怎么,明天你也有事?”
郭行长严肃起来了,这时周主任才回过神来“没有,我没事,我在想张科长好好的,没有听说有什么事,怎么突然就有事呢?对不起领导,我走神了,不好意思。”周主任反复解释道。
“没事就好,今天养足了精神,明天定有一场恶战,你好思想准备。”郭行长说。
周主任满脸带笑地说:“领导放心,咱决不给农行丢脸,保证让你全身而退。”
从郭副行长办公室出来,周主任就直接来到了子凯办公室,直接了当的问:“我说老弟,你搞什么鬼?明天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不去呢?”
子凯说:“周主任,你来的正好,我正想给你说这事呢,明天是我亮亮他姥的生日,这么大的事,你说我能缺席吗?要是不去哪还不让亮亮俩个他舅把我给吃了?你是不是想看老弟我的笑话?”子凯一本正经的给周主任说,“话说回来,你去比我更合适,你小子后脑勺都长着眼睛哩,明天那种场合,正好发挥你的特长,你说是不是?”
“我就是想来问问,你是真有事,还是找托辞,我不想让别人说我抢了你的好事。现在看来你真的是有事了,那老兄我就代劳了。对了,如果有礼品,肯定给你弄一份回来,我看他们谁敢不给我们的大科长准备,以后的日子还想不想过了。”周主任高兴地眉开眼笑。
“谢谢你把这么美的差事扔给我,以后有这种事尽管往我身上推,老兄我扛得住。”说完笑呵呵地走了。
第二天,兴盛水泥厂区张灯结彩,彩旗飘扬,锣鼓喧天,人来人往,好一番热闹景象。这一天,林俊杰忙里忙外,不停地招呼着各级领导社会贤达,忙得有点晕头转向了。但细心的人发现,来了这么多的各级领导,他还不时的向办公楼外张望着,他还在惦记着谁呢?直到他看到了农行的郭行长他们后,这才不向外张望了,是在等他们吗?是,也不是。因为他只见到了郭行长,没有见到张科长,心里不是个滋味,虽然行办的周主任也来了,怎么说呢,还真不好说,周主任和张科长没法比。他热情地招呼郭行长他们坐下后,就离开了。他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给子凯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可电话一直”嘟,嘟,嘟”的响着,就是没人接,他不知道张科长因为啥事没有来,今天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多少人梦梦寐以求,他却怎么没来?林俊杰实在想不通?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总之,子凯没来参加这个庆典,林俊杰挺意外的。但今天这么忙真没闲时间琢磨了,改天吧,他要亲自问一问这个张子凯。
庆典准时开始了,由县政府常务钟副县长主持,他声音宏厚充满激情地说:“各位领导,各位朋友,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是个好日子,是我们周原大地喜庆的日子,今天,我们周原兴盛特种水泥厂正式开业了,我谨代表周原县委县政府,欢迎各位的到来,感谢你们的支持。现在,我宣布,周原兴盛特种水泥厂开业大典正式开始,第一项,鸣炮!”随着他一声令下,万炮齐发,震天动地,响彻云霄,就像一个巨人发出的一声声呐喊,在所有人的耳旁回荡着,兆示着周原大地从此刻起将发生巨变。
县政府朱副县长在致辞中说:“周原兴盛水泥厂是我县创办的第一个大企业,也是第一个产值过千万元的企业,也是一个劳动密集型企业,它的成功也将为我们解决农村剩余劳动力,开拓出一条新的渠道,它将成为我们大力发展地方经济的楷模,它也将为我们周原经济发展注入强劲的动力,它也将很好地发挥以大带小、以点带面、辐射全县的经济发展新模式的示范作用,请大家为我们周原的经济巨人喝彩吧,它将托起周原美好的明天!”朱副县长的话音刚落,掌声雷动,不绝于耳。
林俊杰的答谢辞也精彩频出,他说到:“兴盛就像一个刚刚呱呱坠地的婴儿,从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一天起,他就是一个有血性的顶天立地的汉子,他就要撑起属于他自己的那一片天!”下面掌声再一次响起来。
“在这里,我要代表兴盛水泥厂所有的员工和他们的家人,感谢各位领导、各界朋友的大力支持,没有你们无私的帮助和支持,就没有今天的兴盛,兴盛是在大家的精心呵护中成长起来的,我们懂得知恩图报,我们将以高品质的水泥产品回报社会,我们的未来不是梦,我们将用自己的钢筋铁骨建设周原大地的擎天柱,请相信我们吧!”
林俊杰这泥土里滚出来的土包子,讲起话来还一套一套地,有西北汉子的那股子血性劲。不过他今天讲的话,多数人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谁会把一个农民的话当真呢?可他自己却永远出不会忘记这一番豪言壮语。因为,这不是一时性起的临时冲动,而是埋在他心里的一个不为人知的承诺。
五年以后,当举国欢欣,庆祝香港回归的时候,兴盛水泥厂也迎来自己的生日。现在的兴盛已经与往日大不同了。兴盛经过几年的发展,已经从一个千万元产值的企业,迅速成长为一个产值过亿的企业集团了,连名称都变得洋气了,现在叫兴盛水泥集团有限公司,下属企业有水泥厂、水泥制品厂、纸箱厂、火电厂以及汽车运输公司。俗话说得好,人靠衣服马靠鞍,现如今的林俊杰已经是周原大地上炽手可热的人物了。在镇上还挂了个副职,还成了县政协的委员,还经常在县上参加各种会议。在当下这个时代,因为有钱了,许多人身份变了,地位也变了,和人说话的口气也变了,甚至不屑跟一般人打呼了,即便是打个招呼吧,也是不情愿地从喉咙底里发出那种喘,头也仰得老高,大家都说那是望天虫,这种人迟早会得报应的。可林俊杰不是这种人,虽然他现在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也可以说在周原这地界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还敢不给他面子?但他依旧是五年前的作派,平易近人,乐观随和,还乐于助人,也爱打抱不平。
这天,他到农行来找郭行长,还是想再增加些贷款,因为现在企业规模大了,资金周转量也大副增加了,这一次主要是给水泥厂增加些流动资金贷款。自从水泥厂从五万吨扩到十万吨后,产值比原来翻了一番还多,资金明显不足,他想再增加100万元,这样可以提高资产运营效率。多年以来,他来行里有个老规矩,不论事大事小,他都会先来跟郭行长打个招呼,然后再去找信贷科的科长张子凯。今天也一样。不过行里有了新情况,听说行里一把手要高升了,郭行长提升的呼声比较高,郭行长提拔应该是不争的事实,难就难在郭行长的这个位置谁来顶呢?有两种声音,一部分人看好行办的周主任,一部分人看好信贷科的张子凯。这两个人怎么说呢,各有千秋,都应该提拔,但名额只有一个,可最终幸运之花会落在谁的头上呢?大家拭目以待。因而,在这个敏感的时期来行里,不论是谁都要谨言慎行。
他见到郭行长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郭大行长,啥时上任呢?”
郭行长满脸带笑,但话语中带着批评:“你这个林总啊,这八字还没一撇呢,上的哪门子任?你这是听谁说的,这话不能乱说,这是违犯组织纪律的。”
林俊杰连忙陪不是“我开个玩笑,你不要生气。”
郭行长知道这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是有事,就说:“林总,咱就不客套了,言归正传,你就开门见山吧。”
林俊杰见郭行长不像平时那样东拉西扯海阔天空的聊了,知道领导心里有事,也就不想多打扰。他就言简意赅把自己的想法给郭行长汇报了一下,也把企业最近的生产经营情况通报了一下,郭行长听完后说企业生产经营一切正常,说明你经营有方,企业发展后劲十足,行里应该支持。你还是直接去找信贷科吧,让子凯给你把把脉,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另外,上面现在要求企业贷款要换抵押方式,你们也不能例外,提前作好这方面的准备。
从郭行长办公室出来,林俊杰来到子凯的办公室。他进门时,子凯正和信贷科的一位同事说事,他打了个招呼,自己找了个位置就坐下了。
子凯看到林总来了,给那位同事说:“你先去吧,就按咱们商定的方案做,有问题咱们再研究。”
“林总,你今天怎么有时间了?有事打个电话就行了,用不着亲自来,你现在可是大忙人了,不说日理万机么也差多了。”子凯一边说,一边给林总沏了一杯茶送到林总面前。
“张科长,你这就见外了,这么多年了,咱们谁跟谁,我老林可总是把你当成自家兄弟,大事小情总是第一个先向你汇报,而只有你这个小老弟才把我当成外人看待,你说是不是?”说完,林总呵呵大笑起来。
子凯知道,林总说的还是几年前开业大典那件事,都说过多少遍了,他怎么还过不去啊。“林总,这都多少年了,你还老提,太不够意思了。再说了,那件事我老早给你陪过不是了,为这事我都破了酒戒了,差点让媳妇扫地出门了,你还提,你还让人活不活了?老兄求你了,以后不能再提了,行不行?”子凯是真心实意地求林总。
林俊杰才不管呢,他只要和谁对脾气,说得来,就一个劲的揭你的短处,点你的炮,不这么做,那就不叫林俊杰了。看着这个小老弟的样儿,林俊杰笑得更开心了,“你这小子,脸皮还是这么薄,行了,我以后就不说了,行了吧?”
看林总放过自己了,子凯也高兴了,说:“林总,今天又什么事需要老弟帮忙啊?”
林俊杰眼睛一瞪,“来你这儿了,你说还能有什么事?你这儿除了钱,还能有啥?”说着,把准备好的资料递给子凯。
“想增加贷款啊?100万,胃口不小嘛。”子凯接过资料,大概看了一下,继续说道:“林总,咱新上的那个水泥生产线运转正常了?前一阵子不还在调试中。”
“你太官僚了吧?这条线早就正常运转了,产品质量好而且稳定周期比在原先那个线缩短了五天呢。”林总停顿了一下,往子凯跟前凑了凑,“我说老弟,你最近是不是忙着高升的事,把老兄这些事给忘了?”
子凯听林俊杰这么一说,真有点不好意思了。世上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行里这点事是谁也瞒不住的,况且眼前这位又是那么的神通广大,他要想知道的事就肯定能知道,他不想知道的事呢也可能有人会让他知道,这么看来他掌握的情况还不少呢。
“老兄别瞎说,行里的事有组织呢,咱不必操心,咱只要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领导会看见的,你说是不是?”子凯是这么说,其实他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我的好老弟哟,你这个人太实诚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一板一眼的,这怎么能行呢?你这么按兵不动,恐怕快到嘴边的肥肉早让别人叼走了。”林俊杰一听子凯这么说,一下子就急了,从沙发噌的就站了起来,“不行,这样子可不行,咱也不是外人,我给你说,在这个节骨眼一定要走走门子,跑跑路子,你们俩个各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那咱就要做出最大的努力,一定要把那个周主任比下去。这种人不能当领导,要不然,遭殃的人就多了。”
子凯听到最后那句话了,赶紧问道:“周主任怎么了?”
林俊杰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赶忙改口说:“抱歉,口误,纯属口误,你当我什么也没说,你啥也没听见。不说了,咱的事你抓紧办,需要来厂子提前打个招呼啊,我好让人来接你。我还有别的事,就不打扰了,再见!”说完,一刻也没停地走了。
听了林俊杰那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真得让子凯有一种如坠云雾的感觉。他在想,林总那句话是给自己打气逞一时之快的瞎话呢,还是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这些他都不得而知,他很茫然。不过,子凯认为,林总给自己撑腰打气的概率要大一些,毕竟他和周主任也是最要好的朋友了,这些年了,他从来没有听过说周主任有啥事。又一想,也不是所有的事情自己都知情,说句掏心窝的话,不知情的事情应该多了去了。唉,不想这些烦人的事了,还是赶紧接儿子回家吧,在他姥姥家已经一整天了,他姥姥该等着急了。想着,就出了行里大门,直奔孩子他姥姥家去了。
晚上,天气有点闷热,加上子凯心中有事,虽然躺在床了,可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就缩性坐了起来。等月贞把儿子哄睡着了,回到房间时,发现子凯还呆呆地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事。
“我说,这么晚了,还不睡,瞎琢磨什么呢?”月贞关切地问子凯。
子凯被月贞这么一问,回过神来,说:“下午的时候,林总来过了,他跟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半截话,我再问时他怎么也不说了,还再三解释,说他说错话了,让忘了他所说的话。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他这么说周主任,我真担心这背后还有什么隐情。另外,我跟你说,今天晚上的话你可不能在外边说啊!”子凯无不担心地给月贞叮咛道。
月贞说:“你什么都还没说哩,我乱说什么呢?”
子凯很认真地说:“我这不是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嘛,万一我一会儿忘了给你叮咛了,那不就有麻烦了。”
“你就这么不信任你老婆?那你干脆什么都别说了,省得你提心吊胆的,也省得我给你丢人显眼。”看样子月贞真有点生气了。
子凯把月贞搂到身边说:“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哩?不过,现在是敏感时期,这件事确实太奇怪了,我死活都想不清楚,你听我给你说说,你也给咱理一理,看一看有什么问题。”
这一对小夫妻就这么半躺着,对这件事展开了分析。听完子凯的一席话,月贞半天没开口,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她想,这句话从林总这么有身份的人的嘴里说出来,就不那么简单了,说明一定有什么事,只是咱们不了解内情而已。月贞给子凯说,你也不要钻牛角尖了,周主任和你走的最近,可咱也不是他肚子的蛔虫,咱怎么知道他都干了些啥见不得人的事。再说了,人心隔肚皮,况且周主任又是那么有心计的人,什么事都让你知道了,那就不是周主任了。另外,我还要给你叮咛,最近是关键时期,要多长个心眼,咱们本身就没有什么背景,能干到今天,全靠自己的真才实干,可以不求谁。说到这,她叹了一口气,说如今这社会,光靠实干是不行的,人脉也很重要,这个,咱们是有教训的。虽然你这些年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但保不齐谁会对咱们不满,也许借这个机会在暗处咬咱们一口呢。所以,你最近在行对任何人态度都要好,领导那里,也该走动的走动走动,让他们知道,咱们也在努力争取呢。噢,你这两天见没见周主任,他这些天肯定是上窜下跳的,忙得不亦说乎,是不是?子凯说,你这么一问,这两天还真没见那小子,是不是去市上跑关系去了?那小子路子多广,这些年在办公室里迎来送往的,认识了不少上级领导,笔头子又很利索,我们一把手也很满意,看来咱们只是个陪衬了,省点心思吧。子凯说完,顺势就把月贞搂到被单里去了,月贞嘴里还在不停地说,咱们也要努力争取嘛。子凯脸上带着坏坏地笑,嘴里却狠狠地说,那咱就再努力吧,努力生个娃,生个女娃,让咱也儿女双全吧。子凯才不管月贞想不想呢,反正他想了。咱当不了行长了,还不自个寻个安慰,他在月贞这儿能找到慰藉,他要在这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地上让心稍稍歇息一下,他太需要了。
是夜,月光如银,星河闪闪,微风如丝,轻佛人间,宛如梦幻仙境。
半月后,行里信贷科把兴盛集团增加贷款的评估分析报告完成了,同时,也把企业贷款转抵押的资产清单进行了详细的落实,也写了一份详尽的报告,以供支行贷审会决策。为了把企业底子摸清楚,信贷科的几个信贷员和子凯他们多次下到企业调查,还多次到企业的分厂、车间去调查,这项工作终于顺利大功告成,他可以向郭行长汇报了。
子凯拿着他们的劳动成果,来到了郭行长的办公室。
郭行长正在看着文件,看见子凯来了,就招呼子凯坐下,关切地说:“张科长,有事情?”
子凯就说想把兴盛集团贷款的事以及贷款转抵押的资产状况汇报了一下,郭行长听了,高兴地说:“没想到你们信贷科的效率这么高,正是有人才啊!那好吧,你就说说吧,简明扼要一点吧,咱们还有其他事情要谈呢。”
子凯听明白了,领导还有事情要忙哩,就把贷款事情简单汇报了一下,因为有报告呢,领导有时间了可以再看,有问题还可以再完善嘛。子凯重点把贷款转抵押的事说了一下,他说以目前企业集团的现有资产转抵押没有问题,按行里要求的70%抵押率已到临界点了,下次再要增加贷款,就必须增加相应的资产来保证贷款的投放,这个需要向兴盛集团说明,必须让他们想法高法提高资产运营效率,加大企业内部挖潜力度,降库存促销售,加快资金流转速度,以弥补资产增长速度的不足。
郭行长一边听了子凯说,也一边浏览着子凯送来的资料,说:“你们的工作做得很细,报告我大概看了一下,也很全面,把企业的底子淘清了,这为咱们决策提供了很好的依据啊,我看这个报告可行,你们可以提交贷审会审议了,走流程吧。另外,你说的转抵押的事,这是大趋势,咱们谁也不能开绿灯,也不能流于形式,要知道这是保证银行贷款安全的最后防线,你抓的这个问题很关键,不光是像兴盛这样的大企业要搞抵押,中小企业也要搞,咱们一定要在这上面走在其兄弟行的前面,我想了一下,不光要搞大企业,咱们要在周原遍地开花,最好咱们要搞出好的办法,可以在全市范围内搞个推广嘛。这个事你一定要抓紧啊,尽快拿出像样的办法。哦,你刚才说的兴盛抵押可能不足的这个事,我抽空找一下林总,要引起他的重视。另外,你可以把你的有些想法给他过渡一下,也让他借鉴一下,他山之玉可以攻石嘛。你看行不行?”郭行长探了一下身子,问子凯。
子凯看郭行长这么重视转抵押的问题,就说:“郭行长,你放心吧,我们一定把转抵押的事情办好,尽早弄个办法出来,到时候还请郭行长把把关。另外,兴盛贷款的事情,就按领导的安排,那我们就申请召开贷审会了,企业也正等着资金呢。”
见子凯说完了,郭行长又问:“你还有其他的事情嘛?”
郭行长这么一问,子凯觉得自己应该走了,就站起来说:“我的事说完了,领导有事你就忙吧,我就不打扰了。”说完转身就要走了。
郭行长发现子凯把自己意思理解错了,就赶忙说:“走什么走,接下来的事情才真正是关于你的事,你不想听听?”
“关于我的事情?我能有什么事情?领导开玩笑吧。”子凯不解的问。
“你小子,别给我装湖涂了,提副行长这么大事,你忘了吗?一把手没有跟你谈过?”郭行长反问子凯。
“哦,领导说的是这事啊,我怎么能忘呢,我只是觉得咱不是那块料,搞个具体业务还行,搞管理,还要管人,我不在行。行办周主任比我更合适,也是人心所向嘛,应该没什么悬念,所以,我就庸人不自扰了。”子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郭行长一听子凯这么说,高兴地笑出声了:“你这小子,还挺有自知之明嘛。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也不差嘛,全行信贷规模已经达到4个多亿了,管理的质量这么高,全市又有谁能比得过?”
郭行长话峰一转,说:“既然咱已经把话说到这儿,那我就给你通知个事。”
郭行长满脸严肃地说:“行里准备提拔副行长的事,提上日程已经有些时日了,最初行里拟定的候选人就是你和行办的周主任,这个你知道的,一把手亲自和你们俩分别谈过。这是个很严肃的事,也是行里的大事,也有相应的组织程序,通过行里自下而上的考察、调研,行党委认为,你们俩个都很优秀,都符合提拔的条件。但现在只有一个名额,行党委也很难作决定啊,最后,经过行党委再三研究,认为周涣勋同志在管理方面的才能要略胜你一筹啊。现在,我代表行党委正式宣布行里的决定,行党委决定拟提拔周涣勋同志为支行副行长,报请市分行审定。你有意见吗?”
这个结果是子凯意料之中的事,他有这个思想准备,只不过没想来得这么快,而且还是以这种形式,他的确没有想到,尤其是郭行长的最后一句话,倒把他给问住了,他有点懵,半晌没反应过来。
郭行长一看子凯没答话,就又问了一句:“张科长,有啥意见和想法,说出来嘛。”
领导这么一问,把子凯问清醒了,赶忙回答:“不不不,我没意见,就是来得太突然了,没回过神来,让领导见笑了。”
郭行长用手点了几下,指着子凯,脸上摆出一副不屑的表情:“就这么点出息?就这么点定力?看来,还是要多磨练,再好好地历练历练,将来也是当块行长的料。”
郭行长继续说:“这件事情你如果没有意见,我就要向一把手复命去了,咱们改天再聊如何?”
子凯其实还想跟领导说点事,但看到郭行长要走的样子,就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去了。郭行长还是看到了子凯欲言又止的神情,就说:“我不着急,你有话就放开说嘛。”
看到领导让自己说,子凯这才开了口:“那我就啰嗦几句。郭行长,我知道,你马上就要当一把手了,等你上任了,照顾一下我,把我现在的岗位调整一下,我干了这么多年的信贷了,也想换个岗位试一下,你看行不行?我先在你这排个队,领导一定不要忘了我。”
郭行长一听是这事,也挺高兴的,也就一口答应了,“就这点事,我记住了,不管我当不当一把手,我都把你这个事安排好,也让你到其他岗位锻炼一下,全面发展嘛,也许下一个可能就是你了。你说是不是?”
从郭行长办公室里出来,子凯没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走出了行里的大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这么走着。此时的他的确想喝酒,他想把自己喝醉,喝得烂醉如泥才好。吵吵了这么久的副行长的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了?他心有不甘啊!再怎么说,自己这么多年没日没夜的工作,成绩是实实在在的,管理全市的信贷大行,没有几把刷子不行,周原不良率是全市最低的,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啊,对一个经营行来说,这比什么都好,但怎么就不好使了?倒败给了一个只会耍嘴皮子、摇笔杆子、溜须拍马的小人!子凯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他第一次在潜意识中把周主任叫做小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这么大的火。他这也是被气湖涂了!这事搁给谁都要生气的,不生气那才真的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站在老树下,子凯看到老树神态自若的样子,他似乎也能够听得见老树的心声,沙沙沙,沙沙沙,像是诉说,又像是喃喃自语,总之,老树不懂今天的子凯,他太需要一个倾诉对象了,他知道,老树这回帮不了他。
月贞今天下午班后单位开了个会,回家也比较晚了,也没有去接儿子亮亮,就自个儿回家了。她打开屋门的一瞬间,她就闻到了一股强烈的剌鼻的酒气,可以说是酒气熏天。她赶紧走到屋里一看,客厅茶几上、地面上东倒西歪的摆着几个酒瓶子,屋内也是一片狼籍。她在客厅四周看了一下,怎么没有人?人哪儿去了?她就这么在客厅转了两圈,也没找个人。正当她还准备再找的时候,从沙发后面传来一声,“你这个小人,你这个小人……”,接下来就语无论次了,啥也听不清了。月贞跑到沙发后面,这才发现了子凯,他正趟在地上自言自语呢。
只见他衣衫不整,身上满是脏兮兮的东西,臭气冲天,让人难以靠近。月贞硬是捂着自己的鼻子,把子凯身上那脏的不像样子的衣服脱下来,扔到卫生间里,还把卫生间的门关上,要不然臭气会四处乱窜的。然后,又弄了一盆热水,给子凯擦洗了一下,这才没有那么熏人了。又用温开水冲了些蜂蜜,给子凯灌下去。这也是以前子凯喝醉了常用的办法,这样既可以醒酒,又可以养胃。她也是听别人说的,以前一直这么做,效果的确很好。见子凯不再那么闹腾了,她拼着自己的力气,把子凯扶到了床上。
看着子凯睡得安稳了,月贞这才腾出手来,把客厅里的乱摊子一点一点给收拾好。她一边收拾,一边再想,这好好的怎么喝起闷酒来了?况且,不沾酒已经有好几年了,这回是怎么了,还把自个儿灌成这个样子。她想,这回一定是遇上了大事,又不好给别人说,只有自己跟自己过不了。唉,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再大的事也不能这么作贱自己的身子,你怎么不替我们娘儿俩考虑哩,光顾着自己痛快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还让我们娘儿俩怎么活呀!月贞虽然心里有埋怨,但还是不放心子凯,隔一会儿,放下手中的活去看看子凯,又是给喂水,又是给擦嘴,反正只从进了家门,就一刻也没停下。
等她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夜已经很深了。本来,她上了一天的班,就已经很累了,到了家里又让子凯这一通折腾,已经累的不行了,人都困得乏到牙根了,就这么半趟在床边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久,月贞忽然感觉到子凯的手在抓她的衣服,同时也听到了子凯的声音,“水,水,我要喝水。”她赶紧端起水杯递过去,子凯一饮而尽,接下来,还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唉”,看起来人已经清醒大半了。
月贞很心疼地问:“遇到啥事了?还把自己憋屈成这个样子,快说说吧,给我说说,心里能好受些,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好好说说吧,我听着哩。”
经月贞这么一问,子凯满肚子的委屈化成哭腔哭出来了,“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么一嗓子下去,还真把月贞吓着了,她从来没有见过子凯这么难过,这么不顾大老爷们的脸面,嚎啕大哭起来,哭声能把人的心哭碎了。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不成人样了,平日的斯文早就抛至九宵云外去了。但她没有制止,而是用手轻轻的抚慰着子凯的头,缓缓地说:“哭吧,把心里的不痛快都哭出来吧,哭出来了,咱就不难受了,想哭就哭吧。”月贞一边抚摸着,一边安慰着,静静地等着。约摸有半个小时左右,子凯的哭渐渐声小了,变成了抽搐,变成了哽咽,这才慢慢地给月贞说起了下午领导找他谈话的事了。
你想啊,子凯的酒劲也就醒了个大半,时而清醒,时而又不清醒,说起话来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断断续续的,听起来也是很费劲的。月贞听了大半天,算是从这只言片语中听出点明堂来了。原来就是行里提拔副行长的事,行里正式决定了要把周涣勋报上去,给他通知了,他受不了了,他觉得一个干业务的愣是让一个马屁精占了上风,他心里不服,又不能跟别人说,只能自己受着,拿酒来折磨自己。
月贞听了子凯的胡言乱语,也明白了子凯内心的苦楚、委屈和不满。从内心讲,她也替子凯抱不平,论子凯的业务水平,没得说,当个行长没问题,但现在的问题是大多数领导只是遇会讲业绩,遇事讲关系,真正遇到了涉及个人利益的事情,领导还是比较注重关系的,谁平时与领导走的近,谁能想到领导心里去,这才是领导首先要考虑的人选。业务干得好的人,一般不会得到领导的赏识,只是在业务推不动的时候会想到你,让你去冲锋陷阵,让你去出力流汗。子凯恰恰就是后者,因此才有了今天这个结果。不过,月贞知道,子凯能有今天,他们一家人也已经很知足了,没有太高的奢望,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了,没有其他非分之想,什么副行长,什么副科级干部,应该与他们无缘。
月贞劝子凯:“这个事咱们前一晌不是已经说过了嘛,咱就不是这块料,也没有人家周主任会来事儿,咱就不凑这个热闹了,这些你都忘了吗?我知道,你不甘心,觉得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你不能这么想,咱干工作是要对得起咱领的那一份工资,要对得起良心。话说回来了,行里对咱也不错嘛,又让你当科长,还让你管信贷,一管这么多年,你科长都当了这么多年了,远远高出咱们的期望了,人么,要知足。咱不图加官进爵,只求一家平安,一家人快快乐乐在一起,才是最大的幸福,你说是不是?”
月贞这么苦口婆心的说了好一阵子,起初子凯还时不时的“嗯、啊、噢”的应一声,到后来就听不见子凯的应声了,她扭头一看,子凯不知啥时候已经睡着了。她苦笑了一声,“咱这是给牛弹琴哩么,人家睡得这么香,咱还费这个吐沫星干啥嘛,折腾个啥劲哩,睡觉吧。”天已经快亮了,她也就合衣而睡了。
子凯给行里请了两天假,在家好好休息了两天。月贞虽然上着班,但还是按时按点的回来做饭。这两天月贞就尽着显摆自己的手艺,专挑子凯爱吃的做,喜得子凯直夸月贞的手艺好。就这么着,小两口热热火火的吃了几顿可心的饭。
子凯颇为感慨地说:“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家的味道就是好,以后你能不能天天给咱做饭,我也天天回来吃,行不行?”
“你说得好,我天天给你做饭,我不上班了?你一个人养活得了我们娘儿俩?就你那点工资,能行吗?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上灶吧,等周末了,我们可以改善生活,给你和儿子做好吃的,怎么样?”月贞一边忙活一边说。
“还是媳妇说得对,挣钱才是正事,要给我儿攒取媳妇钱呢,咋能不上班?”子凯笑着说。
月贞给子凯叮咛道:“明天就要上班了,咱就当啥事都没有发生过,和往常一样,好好上班,该干啥就干啥,原来咋干还咋干,不能让人说咱们的闲话。”
“知道了,你都说了八遍了,我记下了。我也就是在家里撒个泼卖个歪,出去了绝对的良民,你就放心吧。”子凯也表了态了。
第二天,子凯和往常一样按时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