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几个同事看见子凯来上班了,都一个个主动过来打招呼了,问寒问暖的,显得特别热情,但表情有点怪怪的,和平时不一样。子凯没多想,也没理会,就询问这两天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尽快碰一下,不要耽搁了工作。
十点多的时候,行办的小李来找子凯,说:“张科长,我们周主任请你过去一下,有事商量。”
这在过去,有事都是周主任来找子凯,兄弟俩见面先聊上一阵子,聊得无话可说了,这才转入正题。可今天这是怎么了,这小子居然还派了个人过来,请他过去商量事情,明显得不正常嘛。子凯正想说什么,突然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对小李说:“你先去吧,告诉周主任,我一会儿就过去。”
子凯想到了什么呢?他刚才猛然想起了前两天刚刚发生的事,就是郭行长给他谈话的那件事。他在家歇了两天,把这件事给忘得一干二净的,今天来上班,如同隔了一年似的,什么都变得陌生了。这下他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他明白了,刚进办公室时大家的那种表情了,分明就是一种怜悯式的安慰嘛。最不靠谱的就属这周主任了,你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抖起来了,真把自己当成行级领导了?又一想,不会吧,我们的周主任不会这么沉不住气吧?先过去看看再说,看他小子能使什么坏。
子凯到了行办,周主任一看子凯来了,热情异常,显得非常关切,把子凯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看了个遍,嘻皮笑脸地说:“你小子好端端的休的哪门子假吗?让人好想啊!”
看到周主任这样,子凯没好气地说:“你小子属狗的?这么闻来闻去的,你烦不烦。有事说事,我那边还忙着哩。”
“别着急,你先坐下嘛。小李,给张科长把茶沏上,我们有事要谈。”周主任学着摆出一付领导派头。子凯看得出,但没有点破。
周主任就跟子凯说叫他过来的原因。说行办最近事比较多,人手有点少,领导商量了一下,决定从信贷科抽个人过来,帮一阵子忙,忙完了还回你们科。请你过来就是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那办公室人太多,不方便,就把你请过来了。子凯问,借人能行,但这件事郭行长知道吗?信贷科他主管,我要向郭行长请示一下才行。周主任说,你不必请示郭行长了,他知道这件事。子凯说,郭行长既然已经知道,那就算了,人什么时候过来?周主任说,当然是越快越好了。
子凯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想了一下,总觉得不妥。就直接去找郭行长了,因为信贷科也有一大堆的事,人手本来就够紧,怎么能抽出人手给别人去救急。他想给郭行长也诉一下苦,看能不能不去帮这个忙。
郭行长听了子凯的一番话,也是一头雾水,“这个事我真的不知道,没有人给我说起过,如果真的要从你们科借人,不论是干什么,我肯定是要和你通气的,你说是不是?”郭行长反问子凯。
“我想也是,平时,有什么大事,领导总是征求我的意见,这次我想领导可能太忙了,没顾上给我说。这么说领导还不知道,这个周主任怎么学会撒谎了。我找他算账去。”子凯说着就要走,他想与周涣勋论理去。
郭行长拦住他,说:“不要着急,张科长,这个事周主任也许请示过一把手也说不定呢。今天这个事情既然周主任已经给你通知了,我看就按他说的办吧。我回头再落实一下。去的人选你定吧,我看就暂定二个月期限吧,到时无论工作如何,借的人回到原岗位。你看这样行吗?”郭行长在征求子凯的意见。
子凯想,郭行长明显偏向周主任,他心里虽说有一丝不快和不满,却说不出来,毕竟,人家周主任很快也就会成为副行长,也会成为领导班子成员的,郭行长从现在开始就在维护班子成员的威信,足见郭行长的胸襟。
想到这儿,子凯也接受了郭行长的意见,痛快地说:“听你的,郭行长,我会尽快安排的。另外,还请领导走马上任以后了,不要忘了我的事啊。”
郭行长也乐呵呵地说:“这就对了嘛,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还有你说要换岗位的事,咱以后有机会再说,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放心吧。”
从郭行长办公室回来后,子凯就很快调整了信贷科人员岗位,抽出了一个去行办公室帮忙,在最短的时间内落实了郭行长的指示,还有未来周行长的所谓指示。虽然两位领导说的事落实了,但子凯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成就感和快乐感,好像被人欺骗和戏弄了,心里有说不出的压抑感,如梗在喉,不吐不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嫉妒了,看见别人很快就要升迁了,是不是有一种失落感,失去了往日工作的激情,子凯怀着如此矛盾的心情,日复一日的重复着多年以来的工作生活轨迹。
时间很快到了八月下旬,虽说节气已经到了秋天了,但连续几十天未见一场透雨,天气闷热异常,热得人已经透过不气了,这也是周原大地今年最为炎热的时间。太阳就像个大火炉,悬挂在天际,更像是挂在人们的头顶之上,从早到晚的一直炙烤着大地万物。绕城的汧河的水都干枯了,多少村头的水塘也干了,露出了一个个大大的窟窿,就像一个个大的伤疤,大田里尺把高的玉米叶子干得都能当旱烟叶了,城里往日宽宽的水泥街道,这回倒变成了最能吸热的东西了,白天吸足了太阳的热量,等夜晚到来的时候才慢慢地一点一点的释放出来,让人们无处纳凉降温这种天气,人们都不愿意在屋里待着,在屋外寻找一处稍稍有凉意的地方,或三五成群,或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块闲聊。
这种天气,即便是在老树下,还感受不到一丝清凉。即使如此,老树下仍然是老街上人们聚集的地方,借着老树下尚有的一点点荫凉,大家伙东家长本西家短的,聊起来,聊得实在无话可说,也困得难受,主要还是受不了蚊子的轮番进攻,这才各自打道回府。
老人们说,这种天气多年未见了,怕是要出事了,这几天晚上少出门。年轻人则说,这有什么,就是一个常见的天象,除了热点,还有啥嘛,不要说得那么邪乎。老人们说,你们年轻人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害怕,老天爷发起了脾气是要死人的,你不看看老树上少得可怜的皂角,你们走着瞧。说完了,拍拍屁股上的土,摇着扇子走了。也是,今年皂角树上的皂角就是比往年少的多,往年这个时候,小皂角挂的满树都是,像一个个小小铃铛,迎风摇曳。可今年,你不狠劲瞅还真找不到几个,这是不是一个天灾的征兆呢?
当天晚上,在后半夜,正当人们沉浸在睡梦中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悄悄地来了。那是一片浓浓的黑云,在周原县城东南方向的天际生成,那股云借着强劲的风势,迅速蔓延开来,恶狠狠地向周原县城扑了过来,把整个县城包裹起来,顷刻间,暴风雨夹杂着响彻天际间的电闪雷鸣,把偌大的县城淹没雷声中,巨大雷电仿佛要把整个县城刺穿,方圆数里的县城在它淫威之下,显得异常羸弱,任凭其肆虐着,风雨夹着核桃大小的冰雹倾泻而下,周原县城陷入了空前的灾难中。
第二天一早,惊魂未定的人们发现,县城几棵百年老树被昨晚的大风拦腰扭断,老街上老树也未能幸免,有两根粗壮的侧枝也断了,还砸坏了旁边的屋顶,有几处巨大广告牌也被刮倒了,电线杆东倒西歪的,街道上还有被大水冲来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总之,往日漂亮的县城一夜破败,满目疮痍。几天后,在人们的闲言碎语中得知,那晚的天灾确有人不幸殒命。
那一场谁都没有想到的急风骤雨,席卷了整个周原县城,给这座年轻的县城留下了久久不能平复的伤痕,以致于数年后,当有人再次提起这场天灾时,经历过的人们还心有余悸。
其实,当整个周原县城的人们被热浪折磨的时候,农行周原县支行也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煎熬。提拔副行长的报告递上去都一个多月了,久久不见上级行的批复,这已超出了干部提拔的正常时限,没有人知道其中的原因,大家能做的只有耐心的等待。当然,还有种种的猜测,小道消息满天飞,也是天天翻新,今天说市分行领导换届,明天可能就成了市分行领导出事了,更有甚者说支行领导有问题,还有的说周主任被查出了违纪问题等等。市分行领导咱们看不见,可支行大大小小的领导天天正常上班,也没见少了谁,就连周主任也是每天忙个不停,仿佛全行就他一个人工作多。看到行里的领导个个都在自己的眼前,那些有关支行层面的各种小道消息也就不攻自破了。即使这样,未到靴子落地的那一刻,该说的还会去说,该想的还会去想,该打听的照样会去打听。人这个动物就这么怪,地球不停下来,人的脑子就没有清闲的哪一刻,哪怕是一秒钟。
这天上午,当人们还没有从昨夜的惊魂不定中回过神的时候,农行周原支行的人们惊异地发现行里进来一行神色疑重的人。市分行工作组进驻支行了。这个消息就像长了腿似的迅速传遍了支行的各个角落。这无疑一颗重磅炸弹,把这个小道消息满天飞的农行炸开了锅。原来各种猜测终于很快就可以看到结果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出事了,就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大家都悄悄地拭目以待。
工作组的进驻,是原本就十分压抑沉闷的工作气氛更加的不活跃了,人们大都低头着走路,准时上下班,不迟到,当然也不会早退,更不会下班没事在办公室时待着,也很少有人在科室里闲转闲聊,大家都不想在这个非常时期再生枝节。但该来的总会来,想躲是躲不掉的。这一段,工作组会不时安排有关人员谈话,接受询问的人出来都是缄言慎行,只字不提谈话内容,这可能是工作组的纪律吧。
这一天,子凯正在办公室整理一些资料,他接到了工作组的电话,让他过去谈话。子凯一刻也没耽搁,很快放下手里的活,就往工作组办公的小会议室走去。这一段路其实很短,在平时,他很快就到了。可今天,不怎么了,他觉得这段路特别长,心跳加快了,他似乎都能听到心跳的声音,脑袋也好像出汗了。这也难怪,他工作十几年了,这种事情还是头一回遇到,不紧张才怪呢。
他对面坐着两个工作组的人,都是年过半百的男同志,头发有些花白,唯一的特征就是俩人均面无表情,没有问候,也没有寒暄,就直接切入正题了。
“请你谈谈对行办周涣勋的看法?听说你们关系也不错,不要有顾虑,实事求是的说。”工作组的人一上来就提出了这个问题,是子凯所没有想到的,看来他们还了解不少活情况。
就周主任而言,与子凯在一起工作了十几年了,他进行时周主任已经是上了两年班的老师傅了,如果要说关系嘛,也可以说是师徒关系,当然,周主任确实没有直接给子凯教过什么具体的业务,只是进行有前有后,后者称前者为师傅,这也是银行里的一种文化传承。
子凯想了想,说:“周主任比我进行早,业务全面,工作能力也强,特别是文字综合能力方面更胜一筹,另外,周主任也善于学习,适应能力强,脑子灵活,工作点子多,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更善于组织和协调,粘合力比较强,也能够解决工作中的困难和问题。”说到这儿,子凯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对面那两张无表情的脸,“我想到的就这些了,没有了。”
沉默了片刻后,其中一位打破了沉寂,说:“你说的这些都是周涣勋的优点,难道他就没有缺点嘛?请从这个方面谈一下吧。”
子凯心想,看来今天不摆出点周主任的问题可能交不了差。他不紧不慢地说:“人无完人嘛,要说问题嘛,周主任肯定有。我与他共事了这么多年,也发现他工作中的一些问题和不足,特别是近几年,他有一个明显的不足,就是太世故,太圆滑,有时也有点自以为是,大家都多少有点反响。”子凯停下来了,他再想,周涣勋这个货,在外面是不是惹下什么事了?就在他走神的时候,还是刚才提问的那位又说话了,“说点具体的,特别是在吃、拿、卡、要、报等方面的具体问题,你说的这些前面大多数同志也已经提到了,就不再重复了。”
看来,周涣勋这个家伙还是真出事了。可他能出什么事呢?子凯还真不知道,那位工作组成员提到的“吃、拿、卡、要、报”是上级行针对信贷岗位人员提出的要求,严禁杜绝上述几种违纪行为,可这与周涣勋有什么关系呢?他压根就不是这条线上的人。
还是那位工作组成员,他看到了子凯的一脸茫然,就直接把问题点出来了,“前几年,你是不是向当时的兴盛水泥厂借过一车煤?”
子凯的脑子像是被电击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事。
“这是几年前的事了,我回忆了一下,当时,支行费用紧张,没有煤了,周主任找到了我,想让我向兴盛借煤,刚开始我没有同意,因为,这是纪律所不允许的事情,可周主任给我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我也就同意了,是我给兴盛当时的厂长林俊杰打的电话,向人家借了一车煤。这是我的不对,我向组织检讨。”子凯说到最后站了起来,满脸诚恳地向俩位工作组成员深鞠一躬。
那俩位不约而同的挥了挥手,“坐下吧,今天只谈周涣勋的事。另外,当时给厂子还了没有?”
子凯说:“当时借的时候说好,由行办周主任负责还回去,至于什么时候还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你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还的?”对方追问了一句。
“真的不知道,如果知道,我会全部说出来的。”子凯说。
“还有一件事情,就是周涣勋近几年在兴盛打白条子拉水泥的事,你没听说嘛?”对方又问了一个更让子凯震惊的问题。
这小子真是胆子太大了,居然在我的眼皮地下干出这种事情来,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情呢?这不奇怪,你张子凯是一个纯业务型的人才,只对信贷业务上的事情感兴趣,其他的事情,一不打听,二也不会去做的,不知情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再者,按周涣勋这么老道的行事风格,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其他人知道?但子凯不明白,这家伙是怎么和兴盛搭上的关系呢?再说了,林总咋能给这种人这种事情开绿灯,这完全不是林总的作派。子凯心里的疑团暂时难以解开。他深深地感叹,这才是真人不露像,露像不真人啊!
子凯想了一下,认真地回答刚才的问题:“周涣勋从兴盛用白条子拉水泥的事,我的确是头一回听说,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真的不知情,请领导理解。”
“好了,今天就谈到这儿吧,如果想起什么问题,可直接找我们来谈,什么时间都可以。另外,今天的谈话内容必须保密,如果出了问题,后果你应该清楚。”工作组的人特意提醒子凯。
子凯不不敢怠慢,连声说:“是,是,我会的。”
从工作组那里回来后,子凯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周涣勋到底怎么了?这家伙这么多的事情我一点都不知晓,这家伙真的太可怕了,天天见面还笑呵呵的,真的是一个典型的笑面虎。回到家里,他把今天谈话的事情给月贞说了。虽然工作组给他的要求是对谁都不能说。但子凯憋在心里实在太难受了,他不给月贞倒一倒,他会憋闷死的。况且,月贞又是一个局外人,说一说不妨事。
月贞听了子凯的一番诉说,也发出了一声声感叹,“真是人心隔肚皮啊,谁能知道平时乐呵呵的周涣勋,慈眉善目的,竟会是这种人。太可怕了。还好上面来人直接来调查,说不定这小子还打过你的旗号呢,要不然,说不定你才是一个真正的怨大头呢,替人背了黑锅还被蒙在鼓里哩。”月贞的这一席话让子凯真的有点毛骨悚然。
“咱们以后还是得多长个心眼,现在的人啊,太可怕了,前后左右都要把眼睛长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不会利用别人,但也不要让别人利用了我们,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月贞问子凯。
“还是咱们太简单了,把人都想得太好了,看来,不是这么回事,以后确实要多留心了。”子凯也同意月贞的说法,他的感触比任何人都深一层。
十天以后,在召开的全行职工大会上,工作组宣布了对周涣勋的处理决定,周涣勋因为严重违纪问题,撤销副行长任职资格,撤销支行办公室主任职务,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调离支行办公室,另行安排工作。他主要问题是违犯相关纪律,利用工作权利,从兴盛水泥厂先后打白条取得水泥350吨,折合人民币1万多元。另外就是借用兴盛水泥厂煤炭6吨,没有全部归还,而是把3吨煤给自己做酒店生意的亲戚拉去了,折合人民币近2千元,两项合计1.2万元,数额较大,已经触犯刑律。由于周涣勋积极配合组织调查,退赔也很积极,因此免于起诉。
至此,尘埃落定,一切归于平静。
坊间的传闻证实了先前的一种猜想。周涣勋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其实有一个人是功不可没的,那就是兴盛的林总,林俊杰。据说,这一次周涣勋是被林俊杰实名举报的,而且,直接举报到周原农行的上一级分行纪委。当然,周涣勋在得到被举报消息后,也没有等着被动挨打,而是通过这些年来结识的各种关系,上下活动打点,也费尽了周折,但最终由于林俊杰的实名举报证据充分,事实清楚,才使周涣勋的各种手段落了空,目的也未能得逞。这是一场正与邪的博杀,也是黑与白的较量,更是良知与正义的回归,最终正义战胜了邪恶,这是大家所想得到的结果。可这个结果却不是林俊杰想要的,他的目的远还没有达到。
对于周涣勋如何能在这几年从兴盛这么轻而易举的用白条子拉走水泥,有一种说法得到了大家的认同,就是周涣勋结识了过去水泥厂的办公室主任,现在的兴盛集团副总的高永胜。这事情还得从几年前兴盛水泥厂开业大典的时候说起。
那一年,兴盛水泥厂开业大典,本来应该是子凯去的,但子凯由于其他原因没有去,支行的郭行长就带着当时行办的周涣勋去了。在那次活动中,周涣勋认识了当时厂子的办公室主任高永胜,从自以后,两人经常有联系。起初,周涣勋以亲戚盖房手头不方便等理由要水泥,高永胜觉得银行的人不能得罪,万一得罪了,在资金吃紧的时候会不会卡脖子?因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迁就周涣勋。周涣勋也摸准了高永胜的心理,每回也不多要,就三或五吨的要,高永胜也不驳周涣勋的面子,每回都能够满足他的要求。当然,周涣勋每次也都有尽快付款的承诺,但他那承诺一点含金量都没有,纯是空头支票,没有打算兑现。再后来,高永胜当了水泥厂的副厂长,主管经营,周涣勋也来要水泥,这时他的承诺又变了。他说,我已经是行里的第一梯队人选了,过不了多久,我就是副行长了,到那时,厂子有啥事我不能办?这点事情还能算事吗?高永胜就一直被他这么忽悠着。再到后来,他听销售科的人讲,周涣勋名下的欠条已经累计过300吨水泥了,这下他有点着急了。他曾多次找周涣勋协商清缴欠款的事,都被周涣勋以各种理由拖延过去了,甚至,还说水泥厂应该感谢他周涣勋才对呢,如果不是他,某某笔贷款就不可能顺利审批等等之类的托辞。高永胜被他牵着鼻子团团转,实在没办法了,这才给林俊杰说明了情况。林俊杰一听就火冒三丈,竟还有这种事,狠狠地批评了高永胜,说这么长时间了,怎么才来汇报,这么一味的迁是要出问题的,是要犯法的,害人害已,懂不懂?说归说,事情总要解决,不然真的会出事的。为此,林俊杰约过周涣勋两次,但周涣勋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因为,那时他已经成为副行长候选人了,他的意见是等他上任以后再解决这个问题。可林俊杰知道,如果现在不解决,等他上任了,就不可能得到解决,一旦这个家伙走向领导岗位,说不定会拿这个事刁难他和兴盛集团,将来可能还会有更大的麻烦等着他。在两次协商无果后,林俊杰采取了断然行动,因为,他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其实,周涣勋如果没有这档子事,他就已经是副行长了。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这是作茧自缚,咎由自取。还是老话说得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还有,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这就是周涣勋的宿命,他失败了,他最终没有能完成人生道路上最重要的一次飞跃,是一生当中最为悲哀的事情,由此他可能步入人生的低谷,也许今生再不会有曾经的辉煌,他可能会慢慢地蜕变,蜕变成你我他大家都不认识的一个人。
人生无常,悲喜交集。周涣勋的提前落马,确是他的悲剧,但对另外一个人来说,就可能就是喜事,这个人就是张子凯。由于周涣勋被党纪政纪处理,周原支行副行长的空缺就必须要有人顶上来,理所应当的就是张子凯了,因为前期的各项民主测评,包括行党委的集中审议,他们俩人不相上下,难分伯仲,这次顺理成章的就是张子凯了。当支行郭行长在全行职工大会上宣布这一重大决定时,全场报以异常热烈的掌声,足以证明支行党委这一决定的民意倾向。这也是支行党委吸取前期工作的教训,公开测评,充分发挥民主监督作用,党委民主集中的结果充分体现了全行的意志。当然,这都是在市行工作组的严密监督下完成的,是一次完全意义上,公平、公正、公开的干部选拔案例。
当郭行长在台上大声宣布,“请张子凯同志上台讲话,大家欢迎!”话音刚落,又一阵更加热烈地掌声响起,大家纷纷站起来,目送这位真正的民选行长上台讲话,这是民意的体现,大家掌声能不热烈吗?
张子凯站在台上,向下一望,黑呀呀的一片,下面无数双眼睛正瞪大看着他,他有点晕。他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讲过话,可今天他登上台子,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他知道,他今天能够站在这个台子上,全靠台子下面这百十来号人的支持,没有他们,就没有他张子凯。他心里虽然有点乱,但他知道,他一定要把工作干好,才能对得起大伙的一片赤诚之心。想到这儿,他声音带点颤抖,但很宏亮,说:“感谢大家的信任,感谢领导的信任,感谢农行多年来的培养,让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学生成为一名农行真正的员工,现在组织又给了我一副这么重的担子,我张子凯一定不辜负大家的殷切期望,把工作干好,为周原经济发展出力,为周原农行更上一层楼贡献自己的光和热,请同志们看我的行动吧!”
话音落下,掌声又一次响起来,掌声里有大家的太多太多的期望和祝愿。张子凯就这么高调上任了。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张子凯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他这个真正意义上的民选行长受到了大家的热捧,前来道贺的问候的同事、朋友络绎不绝,他应接不暇,整天疲于应付。这前来祝贺的人当中,对他来说,比较特别,也很难忘的有两个人。这两个人呢,一个是兴盛的林总,一个是被一撸到底的周涣勋。
林总那天来到张子凯的办公室,俩个人聊了一个多小时,说的最多的是兴盛未来十年的宏伟设想。林总说,他要把兴盛集团搞成在全省有影响的大企业,经营范围要涉及电子、机械等行业,子凯也给林总提了不少好的建议,林总也很认同。对子凯来说,林总的有两句话令他铭心刻骨,牢记在心里了。那就是林总说的“干事的人要走正道,不要走见不得人的邪门歪道”,另一句话是“不要说咱们是朋友,如果有一天,你张子凯做了对不起大家伙的事,别怪我林俊杰六亲不认,我一样把你拉下马”!这两句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余音绕梁,对子凯触动的确很大。
周涣勋就不一样了。虽说他俩过去都是要好的朋友,可现在俩个人角色互换了,他要到基层网点去,从头干起,这辈子想要再打个翻身仗,很难。言语之间流露出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懊悔,还有那么一丝丝不甘心。走之前,给子凯留下这样一句话“张行长,不管到哪儿,都不要忘记你有这么个烂兄弟,当然,也许以后你事干大了,会忘了我,可你记住,我周涣勋会永远记着你对我的好!”这是一句忠告呢,还是一句诅咒?张子凯没有弄清楚,但当时他心头的确掠过一缕不安,但这很快就一闪而过了。
张子凯当了行长了,这件事很在同学圈里传开了,炸了锅了。这得益于沈斌,他就像个大喇叭,到处宣传,走到哪儿讲到哪儿,好像他沈斌当了行长似的,笑得都合上嘴了。有的同学就取笑他,你是不是有所企图?他笑呵呵的说,咱明人不做暗事,我就冲着酒来的,这么大的事,怎么说他张子凯也得出点血吧,这回不把他喝破产了咱们决不收兵!沈斌联络了二十多位高中的同学,把大家招呼到了城里最好的酒店,坐了两大桌子,自个儿大包大揽,也不向子凯请示汇报,菜自己点上了,未了给子凯了打个电话,说:“你让我请的人都到齐了,你啥时到?我们不等你了,先喝上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等张子凯到来的时候,这两桌子人已经酒过几轮了,他抱歉的说:“各位同学,不好意思,有点事给耽搁了,我给大家陪礼了。大家都知道,我不能喝酒,就以茶代酒,感谢大家的光临,我先干了!”
他正要喝,被沈斌一把拦住了,“我说张子凯,今天这酒你必须得喝,你要瞧得起咱们这帮同学,你就干一个。”
子凯有点儿生气了,但脸上还带着笑,“我说,我的沈大大夫,我不能喝酒,你是知道的,今儿怎么了,你还让我喝酒?”
“不提你喝酒到也罢了,一提你这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平时,哥们让着你,由着你,任着你的性子,但今儿非比寻常,这酒你非喝不可。你若喝了酒呢,我啥话都不说了,就把我知道的事儿烂在肚子里,他们谁都甭想从我这儿得到一星半点。你若不喝酒,就别怪我嘴不把门噢,况且我酒已经喝到六七成了,讲几句胡话也是可以谅解的,你们说是不是啊?”沈斌一边说着,一边向两桌子的人示意。这帮家伙一听,沈斌这儿有料,个个都想听,一个劲的鼓动沈斌“子凯不喝就不喝吧,你说说吧,让大伙也尝个鲜吧!”
子凯不明就理,还是不想喝酒。你想,他都多少年没有沾酒了,怎能一下子就开这个头呢?他低声给沈斌说:“你知道的,几年前,你们院的师大夫说,我不能喝酒,你怎能忘了?”
“我能忘了吗?当年几副药下去,你就成了猛男了,我是不是向你要过那药方子?”沈斌问。
“你要过,可我不是给扔了吗?”
“后来,我去找过师大夫,想让他给我也开那个方子,你猜他怎么说的?”
“怎么说?”
“他说,你根本没有什么病,只是心里有结,心病还需心药治,只要你信他的药,随便几副药就解决问题了,实话告诉你,他给你的开的就是一般的药,没什么特别的,你还以为自己真有病哩,你让那个老小子给骗惨了!”
沈斌这一席话子凯将信将疑。
两大桌子的人见这两个人在咬耳朵,都不愿意了,都喊上了“你俩个大点声,大声点,让大家都听听。”
“大家都别喊了,咱们先让我们的张大行长把这杯酒喝了,行不行?”沈斌最先发难,其他人也附合着。
子凯看着这阵势,这酒不喝是过不了这关的,他就一咬牙一跺脚,脖子一挺,“咕”一声,一杯酒就下肚了,只觉喉咙又烧又辣的感觉,就像把一瓶子辣椒水灌下去,烧心的辣。这也难怪,他已经好几年不喝酒了。
看到子凯把酒喝下去了,这一帮子人都急了眼了,一个紧的催沈斌,“快说,快说,哥们等不急了。”
子凯大声劝阻说:“沈斌,你要守信用,不要砸了你的牌子,毁了你一世英名啊。”子凯虽然竭力劝阻,但他说的这些话根本没人听,也没人能听得见,被淹没在一片吵吵声中了。
沈斌借着三分酒劲,把手在空中一挥,就像一个指挥官,示意大家都听他说,他见大家都翘首以待,“那一年啊,”他故意把声音拖长,等张子凯的反应。
子凯见小子要食言了,赶忙制止,“大家别听他瞎咧咧,他满嘴跑火车,别理他,来来来,咱们喝酒吧。”
可大家都没人理他,一个劲的催沈斌,“你这小子就别买关子,给大家说说吧。”
就这么着,沈斌把那年子凯为何得病,得的什么病,又如何找他看病,如何药到病除,又有何心得的事合盘托出,抖落得一点渣都没剩,害得子凯在众同学面前实在没面子。为这事,子凯追着沈斌满场跑,沈斌被子凯罚酒无数,最后人喝得烂醉,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
子凯自然也好不到那儿去,就这么一摇三晃的摸到家门口,拿着钥匙愣是开不了门,还是月贞听见了,把门打开,一进门就瘫倒在地上了,害得月贞又是一阵忙乎。
第二天一大早,子凯醒了,月贞就不停的追问:“你说你这个人,怎么一点不长记性,医生说过了你不能喝酒,你难道忘了吗?这都多少年没喝酒了,当了行长就能把什么都给忘了?怎么说喝就喝上了?”
子凯这会儿还有点头痛,听月贞这么一阵子连珠炮似的数落,他真想发一通火,可是又一想,不能发火,这是自己不对,怎么能发火呢?
他就小声说:“你不要说了,是我不对,可是我不喝他们根本不行,再加上沈斌把老底这么一揭,我哪有不喝的道理。”
“哎,哎,什么老底?老底都出来了,我怎么不知道,咱还有老底让人攥着?我不信,咱走的端行的正,有什么可怕的。”月贞一脸的满不在乎。
“你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呢。”子凯也是一脸的无奈。
这才把昨晚沈斌说的一番话给月贞原原本本的说了。把月贞的鼻子还要气歪了,说改天要找沈斌算账。
不过一听说子凯没有什么病,到是给月贞极大的安慰。其实,这几年来,她一直担心子凯会有什么病,悉心照顾,生怕哪天突然发作了,她的心一直悬着,今天一听这话,倒是放下了许多。
话说回来了,人常说坏事里有好事,好事里也许有坏事。子凯破了多年的酒戒,可得到了无病的准信,这就是一坏一好。反过来说,身体无病了,应该是好事,但可喝上酒了,这对他们来说,就不一定是好事了。俗话说,言多伤人,酒多伤身,这个道理谁都懂,但有时人在局中身不由已,不喝几杯酒,还真就过不了那火焰山。
想到这儿,月贞叹了口气,子凯问:“怎么啦?”
月贞若有所思,给子凯说:“你现在是行长了,喝酒是少不了的,可你也不要太拼命,要知道,酒是公家的,身体是自个儿的,你要替我们娘儿俩想想,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娘儿俩可怎么活呀!”
子凯把月贞的话打住了,“呸呸呸,大清早的,说什么丧气话,去去去,做饭去,这几天行里的事比较多,我要去早一点,你赶紧做饭去吧。”
吃过饭后,月贞对子凯说:“我跟你商量个事。”
子凯一边收拾他的东西,一边给月贞说:“有事就说嘛。”
“我想,抽时间也把咱们两家的家人请一下吧,这多么年来,他们都没少为咱这个家操心,亮亮长这么大了,在咱家待过几天?还不都是他爷他姥操心管着,让咱们少操了多少心,这回你也给俩家人长脸了,也让大家好好的吃一顿,你看怎么样?”月贞征求子凯的意见。
“能行,这还有啥好商量的,你给咱张罗吧,你如果忙了,就让亮亮他二舅跑一跑,订一个比较好的酒店,再弄几瓶好一点的酒,说清楚,钱咱们出,让他舅跑跑腿就行了。咱们这俩家子人也好久没有在一块聚餐了。”子凯同意了月贞的想法,他也觉得应该好好地感谢俩家的老人们,没有他们的大力支持,也就没有他的今天,就没有他们这个家,更没有这么听话又懂事的儿子,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他也想利用这个机会把大家感谢一下。他心里很明白,老人们啥也不图,就图儿女孝顺,个个有出息,事业有成,家庭和睦就行,家的事管得少点,他们会理解,不会有意见的。因为,老人们永远是儿女身后的那一座山,靠得住,倦了,累了,可以靠着缓一缓,歇一歇。这也正应了一句老话,老人是个宝,儿女离不了。一个家如果没有了老人,这个家就失去了向心力,就拢不到一块了,就散了。
“还有一件事……”月贞把刚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看着月贞欲言又止的样子,子凯说:“有啥就说吗。”
“你知道的,咱们这儿有个习惯,家里有了大事,总要去给老树说道说道 ,你看,咱们这么大的事,是不是也应该拜拜?”很显然,月贞吃不准。
“你也信这个?”子凯反问。
“我知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可老辈人都讲究这个,怎么说呢,信不信的,咱们就图个吉利吧,你说呢?”月贞征求子凯的同意。
“行吧,我就不去了,让别人看见了不太好,还是你去吧,找个晚上去,免得惹人注意。”子凯同意了月贞的想法,他不想因为这事剥了月贞的面子。
这几天行的事情比较多,子凯上任伊始,许多工作要熟悉,虽然环境很熟悉,人也都是老同事,但工作内容和要求变了,所有的工作都要从头学起,还没有现成的东西可借鉴。另外行里的主要领导要求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熟悉工作,进入角色,要把主管的工作抓起来,要有起色,这也是他近来思考的主要内容,从一个科长要成为一名真正的副行长,要有很长的路要走,别人也许会用很长的时间,但他不会,也不想用太多的时间,这才是他张子凯的风格,他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的自己的能力,要用业绩来回答那些仍带疑惑的眼神。领导安排他主抓的工作有这么几项,全行信贷业务、资金组织、文明优质服务,还有一个安全保卫工作。这几项工作里头,信贷业务不用讲,这是他的老本行,轻车熟路,管起来会得心应手。资金组织工作只要把基层分理处的主任外勤抓住,任务就完成了多一半了。安全保卫嘛,抓好三个环节也不会出大的纰漏,一是守库值班,二是现金押运,三是防盗抢。这几项主管工作里头,最难搞的工作就是文明优质服务,也最难见成效。这个工作涉及全行几十号柜员,还有柜台外无数的客户,弄不好投诉不断,纠纷官司不断,力气没少费,问题一大摊。况且,近年来周原行的文明优质服务名声在外,不是啥好名声,有四个字可以概括,“生、冷、硬、蹭”,投诉多,问题大,是个老大难问题,经不起上级行的检查,行领导经常被问责。为这,行领导班子几易主管领导,都没能扭转这种令人难堪的局面。这个工作就像没人见得的淘气孩子,不招人喜欢。这不,子凯刚上任,行领导就把这个工作交给他了,希望他能够抓好这项工作,摆脱目前这种尴尬境地。
走马上任,领导交的每一项工作的都必须干好,但要寻找一个突破口,什么是突破口呢?那就是要树立自己在全行人心中的威信,有了威信,干什么工作都会事半功倍的。子凯为这事想了好几天,他把树立威信的突破口放在文明优质服务这项工作上了,他要打破常规,他要用自己的方法解决问题,他要给周原行文明优质服务这多年顽疾下一剂猛药,这也应了沉疴用猛药的医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