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湖坐落在学校的大门外,解放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经过政府多次修葺,现在成了周原县城唯一的一座山水园林式公园,占地有二百多亩,园内树木繁茂,绿荫蔽日,特别一提的是这里的柳树,依岸而植,历经百年,个个巨伟参天,纤细的柳枝从树冠倾泻而下,低垂至湖面,如绿色瀑布一般,轻风吹拂,柳枝轻摇,划破水面,湖水涟漪乍起,水与柳相怜相惜,互相映衬,不离不弃,成就了翠柳湖的一道风景。湖上有亭、台、楼、榭数座,如天上星辰,点缀其间,成了人们闲谈聊天的好去处。这一座天然氧吧,受益最大的是周原中学,这也是周原中学这些莘莘学子最为青睐的地方,也是许多小年轻谈情说爱的首选地。
翌日清晨,在翠柳湖的一览亭上,两个年轻的身影,时而大声诵颂,时而低声交谈,很是投入。他们就是相约来早读的张子凯和冯丽娜。从此,这俩颗年轻的心灵在诗的原野里畅想,在诗的海洋里遨游,他们从李白、杜甫、李贺谈到了徐志摩、林微茵、汪国真,还有但丁、雪莱,从“关关睢鸠,在河之洲”,到“轻轻的我走了,真如我轻轻的来”,他们涉猎古今中外大多数著名诗人的上品佳作,绝句名段,他们悲诗人之悲,喜诗人之所喜,感叹过,激动过,有喜悦,有悲伤,有哀愁,完全沉浸在诗的空气中,忘却了身边的风和雨,云和雾。久而久之,俩人彼此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如果那一天有一个人没来,另一个人也会与往常一样,来到老地方读书,但总觉得少了点啥,心里空落落的,明知对方来不了,还要不停地左顾右盼,翘首张望,读书也无味,诵诗亦淡情,完全品不出诗的韵味,就像掉了魂似的。这一点,在冯丽娜身上表现犹为明显。
那一阵因为要参加全县中学生篮球比赛,张子凯好几天没来早读,把冯丽娜急得转圈圈,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几个特别要好的女同学知道她的心思,就开她的玩笑,把手背往她额头上一搭,煞有介事地说:“病得不轻啊!”惹得大伙哄堂大笑,她呢,气得脸涨红,追上去就要跟人家去拼命。说实话,这几天没见张子凯,冯丽娜心里确实有点发毛,自觉不自觉地有点想。每当这个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几乎能听见心跳的声音,她不好意思向四周张望一下,生怕被旁人听到了。说心里话,她长这么大了,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想一个人的感觉,真好!
昨天她听说全县中学生篮球比赛结束了,今天,她早早的就来了,因为她想,张子凯今天肯定会来的。于是,她再一次来到老地方开始早读了,说是早读,其实心思就没放在书上,她连自己读的是啥都不知道,不停地东望望,西望望,可就是看不到自己想见的人的影子。正当她满怀失望的准备坐在护栏上,只听得身后一声“啊”,把她吓得不轻,赶紧回头一看,竟张子凯,不知啥时候已经躲在自己身后了。
“子凯!”
“丽娜!”
俩个人不约而同的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发现没?这一次没有带姓氏,也没有一丁点儿不好意思。他们已经渴望这种不生分还有点亲昵的称呼。
“比赛结果怎么样?”冯丽娜先开口了。
“还可以。”
“什么叫还可以?说重点,第几名?”冯丽娜有点着急了。
看冯丽娜很是着急的样子,张子凯心头忽然涌现出一种莫名的快慰,夹杂着一丝很幸福的感觉,他很想静静地陶醉在这种感觉之中,可冯丽娜正等着他呢,他不能让她这么干着急。
“亚军,亚军,得了个亚军。”张子凯不想让冯丽娜再着急,赶紧回答了刚才的问题。
“累不累?”冯丽娜关切地问。
“说不累是假的,不过我已经好好睡一觉了,已经完全恢复了。”张子凯说着,把两支胳膊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像健美运动员一样,做了个展示肌肉的动作。
“行了,别丑美了,还是多注意休息。这几天忙着参加比赛也没时间读诗,今天有时间多读会儿吧。”
“谁说的?我是比赛学习两不误,白天比赛,晚上读诗,还要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呢。”
“作业?你晚上还写作业呢?谁给你说作业呢?”冯丽娜一听张子凯晚上还要完成作业,但不知道是谁给张子凯把老师布置的作业捎回去的,这一刻她真后悔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她的脸上轻轻地飘过一丝红晕。
“还能有谁?胖子么。”张子凯笑着说,他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冯丽娜的脸上细微的变化。
“胖子没参加比赛?”
“就他那体型,那水平,咋能参加这么大的比赛,就平时玩玩而已。不过,那兄弟确实不错,每天把老师讲的课记得很清楚,到了晚上了给我送过来,我对照着笔记把当天的课温习一下,同时也把老师的作业完成了。比赛归比赛,咱不能把正事给耽误了,你说是不是?”
“没看出来,你还是一个有抱负,有理想的青年哩!”冯丽娜的话看起来似乎带有一定的嘲讽意味,实则不然,她是从内心佩服眼前这位青年,这个貌似喜喜哈哈,什么都满不在乎的人,其实心里有自己人生的目标,有自己的人生追求。此刻的冯丽娜对张子凯的确刮目相看了。
“你别说得那么邪乎,咱没你说得那么高大,凡人一个。”
这时,张子凯突然想起什么来了,“丽娜,那天晚上我读到了一首诗,你听听。”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
还没等张子凯读完,冯丽娜急不可奈的接着诵读起来: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这首席慕蓉的诗让冯丽娜用她那清甜轻柔的声音读出来,韵味异常,入耳入心!
张子凯说:“丽娜,你知道我读到这首诗时想到了啥?”
“我怎么知道你想的啥?总不会想到我吧……”
冯丽娜的这个“我”字话音还未落下,张子凯就说:“是,我是想到了你,准确地说,是想到你的那一首诗,我是你路边的一棵小树,这种节奏感和韵味太像了,我当时就想,你怎么能写出这么好的诗来呢?”张子凯仿佛还沉浸在昨晚的氛围中。
“张子凯,你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冯丽娜很生气,用手里的书在张子凯的肩膀上一连打了好几下,“咱们说好的,再不拿这首诗说事,你怎么又忘了?”
张子凯赶忙说:“是我不好,我把这事给忘了,以后不提了,”转而又说“等你有了新作品再说也不迟。”
等冯丽娜想追上去的时候,张子凯已经跑开了,边跑边喊“快到上课时间了,咱们走吧。”气得冯丽娜在后面直跺脚,刚好,早读的下课铃声响了,她就怏怏地回学校了。
从那以后,冯丽娜总是千方百计的想办法去看张子凯参加的比赛,不论比赛大小,那怕是课间的一小会儿活动,只要有张子凯上场,肯定少不了冯丽娜,慢慢地,冯丽娜成了张子凯的真实粉丝了,这也就成了公开的密秘。张子凯的几个哥们也经常拿他开玩笑,趁他一不留神搞突然袭击,说,凯娃,你的铁杆今天怎么没来!每当这个时候,张子凯都会不自觉地回头一望,一个靓丽的身影总会很快映入他的眼帘,他稍作停顿,然后猛地一个转身,一个原地跳,紧接着是一个漂亮的标准的投篮动作,一气呵成,球穿篮网而过,唰,进了,此刻会赢得一片喝彩声!
当大伙儿都在为这一记漂亮的投篮动作感叹时,他才会得空好好地看上她一眼,那怕是一小会儿。他看见了她。她总是在人群中不起眼的地方站着,手里总是拿着一本书,穿着浅色的上衣,蓝色裤子,很合身,尽显她姣美的身材,一点儿也不张扬,默默地注视着这个方向,表情甜甜的。这一刻,张子凯心跳加快,全身肌肉紧绷,劲头十足,步伐加快,动作协调,三步上篮如入无人之境!又会是一个漂亮的扣篮动作,又会响起一阵阵的欢呼声,可张子凯对身后这些声音似乎已经没有了往常的那种感觉了,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不在乎这些声音,只是他感觉到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此刻正关注着自己,他的背已经能感受到了那目光的温度,那幸福的体会比耳边传来再多的掌声更显亲切!更让人陶醉!
春华秋实,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已经到了深秋的节气,昔日柳绿花红的翠柳湖此时已经是“秋风似剪柳失容,堤岸难见绿本色”了。虽然气温已经比较低了,也少了柳树的装妆,翠柳湖亦然是人们运动健身、谈天说地的好去处,或三三两两,或三五成群,或打打太极,或疾步劲走。你再看,人们的扮像各有千秋,也会有独特之处,就女士们而言,穿着与夏日不同,色彩会更加新颖靓丽,争红斗艳,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此时的她们都会一律地戴着自己心仪的丝巾,变着花样儿缀在胸前,那丝巾质地轻盈,随着步伐自然迎风飘逸,欢快的演绎它灿烂一生最为精彩的时光。而男士们则简单多了,青一色的深色衣服,少了色彩的变化,未少了对生活的热爱和追求。
这一天,张子凯应学校体育老师的邀请,准备参加学校组织的一二年级的篮球对抗赛。像往常一样,冯丽娜还在怀里抱着一本书去观战。其实,就她和张子凯的那点事,已经成了不公开的秘密,按说她已经没有必要拿一本书来做掩护,可她就是这么个认死理的人,她要让同学们知道,她不是专门去看那场比赛的,自己只是偶尔路过而已,这个理由她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好笑,但还是难以改变。这不,她又揣起一本书走出了教室的门,朝着学校操场的方向走去。
她正走着,不料被后面疾跑过来的一名男生撞了一下,手里拿的那本书被甩出好远,她有点恼,正欲与那人理论,谁料那人却是子凯的铁杆胖子沈斌。胖子沈斌连忙道歉说“对不起”,还帮她把书捡回来,她的气就全消了。
“跑啥哩?”冯丽娜问。
“比赛快开始了,能不急吗?”胖子喘着粗气说,“你也去?”胖子又追问了一句。
“我不去,随便转转。”说着话,冯丽娜看似不经意的东张西望了一下。
“拉倒吧!你就不要口似心非了,每次都拿那么个假道具,有意思吗?谁不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胖子自己感觉说的有点多了,赶紧又补了一句“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不过你今天这条红丝巾很漂亮,是个好彩头,咱们一年级今天肯定能把二年级打败。”
“我让你胡说。”冯丽娜说着要追上去,可胖子的速度她又怎么能追得上呢。
这场比赛如大家赛前预期的那样,一年级队的比分远远超过二级年队整整20分,眼看比赛已经剩下最后不到五分钟了,二年级队的球员还想最后一搏,球输得眼睛都发绿了,也不讲什么规则了,球带上横冲直撞,不到两分钟,已经有两名球员被裁判吹犯规了,观众都看不下去了,喝倒彩的,嘘口哨的,场面已经有些失控了。这时,张子凯接到同伴传来的一个球,迅速转身向中场奔去,但见他左闪右突,虚晃一下,巧妙地运球过人,眼看快到篮下了,他准备运球上篮了,突然从后面杀上来了两名二年级的球员,张子凯用眼睛的余光也看到了他们,就像两只恶狼一样向他扑了过来,他再不发力,就没有机会了。于是,他突然加速,运球上篮,就在他腾空投篮的一瞬间,两个黑影也赶到了,一左一右,撞向了他,他失去了平衡,球及时出手了,可他重重的摔下了地上,其中一个黑影也失去平衡,压在了他的左小腿上,只听见张子凯一声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嗓子“啊”!这一声震撼了全场的人,时空凝固数秒后,人们这才涌向球场。
“有人受伤了,快救人!”
老师和同学们都急了,此刻,比赛结果已经不重要了,救护伤员才是最重要的事。就在大家奔向伤者的时候,细心同学发现有一个女同学的身影率先奔到了张子凯跟前,那人就是冯丽娜。她的视线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张子凯,在张子凯摔倒一刹那,在听到张子凯那痛彻心底的喊声,冯丽娜心都要碎了,她迅速扑向张子凯。
“子凯,子凯,怎么样?哪儿疼?”冯丽娜清秀的声音穿透混杂的人声,第一时间传到了张子凯的耳朵里。
“丽娜,这儿,这儿疼。”张子凯很痛苦,眼睛都没有睁开,脸都痛得变了形了,艰难的用手指了指左小腿,“可能骨折了”。
“胖子!胖子!”冯丽娜尽着自己的力气喊着。
“来了,来了!”只见沈斌才从人缝里挤了进来,“这咋办吗?”
人群中有人说快送医务室吧,也有人说快抬着送医院吧,七嘴八舌,不知道听谁的好。
“胖子,你快去找两块尺把长的小木板来,我要给子凯固定一下。”冯丽娜一点儿也不慌乱,似乎对人们的建议好像没有听见。
胖子也没有多问,也没有时间问,就立即钻出了人群。不一会儿,他又钻进来了,手里就多了两块小木板子。
“来来来,大家帮把手,把子凯的身子扶正,我要给他简单固定一下。”
一群男人在这个小女生的指挥下,把张子凯身子扶正,只见冯丽娜把两块小木板放在张子凯的小腿的两边,简单的比划了一下,宽窄长短刚好,板子有了,可拿什么捆呢?正当冯丽娜犯愁的当儿,一缕红色的视线从她眼前划过。有了。她从自己的脖子上把那条红丝巾拽下来,用牙从中间一咬,两手用力一撕,只听“吱”的一声,一条漂亮的丝巾就变成了两半。
冯丽娜这一连串的动作,把蹲在一旁的胖子沈斌眼睛都看直了。
“愣啥神哩,快,上面扎一道,下面扎一道,扎紧了。”冯丽娜知道自己劲儿小,就让胖子和同学们帮忙扎好了,这才把子凯放在已经准备好的床板上,向医院送去。
一帮人七手八脚的很快就把张子凯抬到医院,拍了个X片,片子出来后,值班医生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情况严重不严重,外面的人等得都有点心急了,在楼道里吵吵开了。在这一群人中,最心急的莫过冯丽娜,她比他们谁都着急,可不能表现得过了,因此,她也只是时不时的向医生值班室里面张望一下,细心的人能从这期盼的眼神中看得出与众不同。
“进来两个人!”值班医生喊话了,外边的人早就等心急了,一听医生喊,就一胡拉全进去了。
“快,把腿上绑的这些全部取掉,我要给病人重新固定。”医生用命令的口气说,可一帮大男人没有一个上前动手。
“谁绑的?”医生见没有人动手,已经有点生气了。他原本是想让大伙尽快把这个解开,可他这么一问,大伙以为这临时固定的法子可能出问题了,也许会让张子凯终身残疾。因此,更没有人敢动手了。
见大家心存芥蒂,冯丽娜就赶紧上前,说:“医生,不是大家的错,这是我让绑的,如果有错我来承担,”她把脸转过去,对张子凯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要怨就怨我吧。”这话说得看起来轻声细语的,可她眼睛里的泪水已经在打转转了。
张子凯强忍着疼痛,轻声地对冯丽娜说:“没事,没事,我不怪你。”
这样的场面医生看不下去了,张口就骂:“你们这一帮男人,不及一个小女生,屁大点事都不敢承担。我给你们说,这个看似简单的固定好得很,没有造成骨折二次错位,解决了大问题,要不然,他这条腿就有可能废了,”他又对张子凯说:“小子,你运气不错,碰到一个比较懂行的女生。”
听医生这么一说,大伙都松了一口气,也为刚才的尴尬而内疚。
“现在谁来把这个解开吧。”医生笑着说道。
“还是我来吧。”冯丽娜这回不等其他人了,自己走到子凯跟前,开始解丝巾,可胖子他们绑得太死,根本解不开。
“医生,有剪刀吗?”冯丽娜问。
“当然有,可这么一剪子下去,这条丝巾可彻底就废了,你不心疼?”医生已经看出来这丝巾是谁的了。
“这有啥心疼的,只要人没大事就好。”冯丽娜说着麻利地剪开了。
“也好,让他给你买条新的。”医生一边说着,一边为张子凯准备固定。
“医生,我这得多久才能好?”知道自己不严重,张子凯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他问医生。
“你是年轻人,正长哩,好得快,但也得八九十天,这期间不能过度用力,要注意休养。”
“那我以后还能不能打球?”张子凯问了一个从受伤到现在,已经在心里问过无数次的问题。
“只好养得好,打球没问题。”医生边固定边说,他说的轻描淡写,可别提张子凯有多高兴了,他不能离开自己的球场,大家肯定都在等着他。冯丽娜打心底里也为张子凯高兴,这点小灾小难很快就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确信。
自从张子凯住院后,冯丽娜三天两头往医院里跑,今天来送作业,明儿个送好吃的,她还缠着让舅爷给子凯熬骨头汤,说是吃啥补啥,骨头长得快,子凯很快就会恢复。没办法,舅爷架不住冯丽娜的乖嘴嘴,只得遂了她的愿。其实,即使丽娜不说,七爷也会给子凯做些好吃的,都是老街坊了,互相关心帮忙也是应当的,况且张子凯又是那么一个惹人爱的小伙子。
那一阵子,冯丽娜的心事完全放在张子凯身上了,上课笔记记得比以前认真了,因为下课后她要送给子凯看,写得潦草怕他看不清,作业也完成的比以前快多了,错误也少了,因为,她也要拿给子凯看,生怕她的错误影响到了子凯,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在围绕着张子凯。她总是想方设法给他做点啥,尽一份心,那怕是小小的一件事,就像给他倒一杯水,或递一个水果什么的,只要在他身边待着,那怕是一分钟,能够看见他的笑容,听见他的声音,心里就洋溢着甜甜的幸福。那种暖暖的感觉,让她有点着魔,让她不能自拨,有时候一想起他,她的心跳就会加快,特别是每次走到医院门口,一想到马上就能看见他了,她就会莫名的紧张,而越是这样,她就越想见到他。她就这么学校,医院,医院,学校来回的跑。
为这,张子凯没少劝她,说你不要这么跑了,怪累的,也快临近期末了,你把自己的学习抓紧,不要管我,我这个病人考不考不要紧。谁知,冯丽娜说,没有病人这一说,常言道,轻伤不下火线,期末考试谁也不能拉下,你也不能例外,现在离考试还有一个来月哩,你的功课不能拉下,试必须考,而且还得考好。她说得很坚决,张子凯拗不过,虽然躺在病床上,也要认真对待每一门课。冯丽娜对张子凯的帮助就这么日复一日的坚持着,而且从医院又延伸到了张子凯的家里去。因为,她比其他同学更有条件,经常会利用放学回家的机会,顺路把子凯需要的课堂笔记和作业捎过来,送到子凯的家里去,有时候也会给子凯做一些简单的辅导,俩个人还商量着怎样让子凯去参加期末考试。冯丽娜说到时候借个架子车,让胖子他们把你拉学校去,抬到教室里,给你弄个单人单桌,再弄个小凳子,把腿架起来,你保准能考好。你瞧,这一对不谙世事的年轻人正在无所顾忌地思考着美好的明天,那怕这明天近在咫尺。
冯丽娜对张子凯太好了,她的好似乎超出了一般同学的那种范畴,这是子凯妈做女人的感觉。冯丽娜对张子凯的好让她这个当妈的心里极为不安,在医院的时候本来就想说,可总是人来人往的,没机会说,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是个特要面子的人,说不好当场就炸了,因此,有好几次都是话到嘴边了,强忍住了,没敢说。盼望着回到家里再说,可一回到家里,忙完这事忙那事的,总有干不完的家务活,还真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说,可眼看着儿子与冯丽娜越走越近,她想,保不住哪天这俩个小祖宗做下出格的事,那,一切就晚了。因而,子凯妈下定决心,要与子凯谈一谈。
这天下午,子凯妈来到儿子的床前,问:“凯娃,我看你最近几天好多了,都能自己扶着墙上厕所了,不简单,我娃真的很勇敢,将来一定有出息。”
“妈,这哪跟哪儿,你去忙吧,我这儿不需要啥,我还要看书哩,不要打搅我。”子凯看起来不耐烦了。
“贼没良心,养个儿有啥用,光知道叫你老妈干活,也不知道心疼你老妈,你老妈在你这儿歇歇脚还不行吗?”子凯妈看似有点生气的样子。
子凯赶紧说:“老妈,你辛苦了,你坐,没有老妈的照顾我能好的这么快吗?”说着,把身子往床里面挪了挪,让妈坐下来。
“这还差不多。”子凯妈着,就坐了下来。
“妈问你个事,你可要给妈说实话。”子凯妈说。
“妈,你问,只要是我知道的,肯定说实话,你啥时见我说过虚话嘛。”子凯满脸娃娃气。
“那到是,我儿从不说虚话。”子凯妈很放心他这个儿子,从小就乖巧懂事,从不惹事生非。
“妈问你,你和冯丽娜是什么关系?”子凯妈这下直奔主题了。
“同学啊,你知道的。”
“就只是同学吗?还有呢?”子凯妈紧追不放。
“街坊啊,这大家都知道。”
“别瞎扯,还有呢?”很明显,子凯妈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
“妈,你这是干啥吗?”
“别打岔,回答我。”子凯妈紧逼不放。
子凯这回认真地想了想,说出来两个字:“朋友。”
张子凯说出来了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妈心猛地揪了一下,“朋友?什么朋友?”
“朋友就是朋友嘛,能说得来的朋友,”子凯说到这儿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就和胖子一样,能说得来,有共同爱好的朋友,只不过她是个女生罢了,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张子凯有点满不在乎。
“我看未必,这个姑娘模样长的很俊,很耐看,人见人爱,又能说会道,鬼精鬼精的,我看她八成是看上你了,就是你这个瓜娃没看出来。”子凯妈终于把这一阵子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妈,你胡说啥哩,我们就是同学关系,就是来往勤了点,人家还不都是为我好?你想多了,妈!”子凯有点小激动。
“你听我给你说,咱可是正儿八经的商品粮,考上考不上,端的都是铁饭碗,那姑娘不一样,她可是凤城农村的,考上了好说,考不上,还不得回农村去当农民,如果和你好上了,迟早就是城里人了,傻小子,你醒醒吧!”子凯妈把她的一直担心的问题合盘端了出来,不说不要紧,说出来确实把张子凯给吓着了,子凯半天没有响声。
这当儿,胖子沈斌不知怎么一头扎了进来,“婶子好,子凯,你看,我说早点来,早点来,可还是来晚了一步,有人已经来过了,把作业本和笔记本放在你房子的窗台上了,我给你捎进来。”
“谁来过了?”子凯着急地问。
“还能有谁?冯丽娜么,你看,这不是她抄的笔记和作业吗?”胖子说着把本子递给子凯看。
“我没听见啊,她怎么没进来?”张子凯着急地问。
“我怎么知道,可能是临时有事吧!”胖子说。
张子凯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他的窗户,突然一下明白了,他知道冯丽娜没有进屋的原因了,因为一进他家的院子就是他的屋,屋里屋外就隔了一层簿簿的窗户纸,里面说话外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妈!妈!你闯祸了!”张子凯说着,把手里的书直接扔出去了,把窗户纸砸了个大洞。
子凯妈在屋子中间怔怔地站着,一脸茫然。
胖子不明就理,还一个劲地问:“咋啦?咋啦?”
张子凯没好气地大声吼了一腔:“滚!”
胖子吓得赶紧逃出了张子凯的家。
那天,冯丽娜是怎么回到舅爷家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回屋后把门关上,一个人在屋里无声地抽搐着,生怕让舅爷看出来,尽管泪水已经把她那俊俏娇嫩的脸庞淹没了,她强忍痛苦,按捺住自己激愤的心情,只让泪水默默地流淌着。
子凯他妈的话太让她伤心了,自己前前后后这几十天里,一直都在为子凯忙乎着,从学校到医院,再到家里,她哪一天不是为他操心,这难道有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就必须有所图谋?就一定有要以身相许?这是什么逻辑!
想到这儿,冯丽娜定了定神,在心里反问自己同样一个问题,你想嫁给张子凯吗?好笑,这哪跟哪儿?一个个都青春年少,风华正茂之时,谁会去想这么古老而又复杂的问题!如果将来真要让我嫁给某一个人,那我一定得好好想想,一定要好好考察,也一定要认真全面地考验他,看他是不是一个有担当,敢作为,会体贴人的男人,如果不是,那就一边去吧!唉,这是以后的事了,眼面前的事怎么办?人家嫌我是农村人,可咱农村人也有脸面,也有自尊,那好,从明儿起,我这个农村人就不和城里人套近乎了,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城里人,我现在和你说再见了!
尽管冯丽娜从心底里对张子凯有多么地不舍,但子凯妈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自己再怎么也必须断了与他的来往。不就是个朋友吗?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话说回来,这一阵子只顾着张子凯了,自己的功课的确拉下了不少,也该上上心了!
想到这儿,冯丽娜擦干眼泪,洗了一把脸,也把头发梳了梳,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明天,一个活泼漂亮的冯丽娜还会走进周原中学的大门。
这几天,最难受的就属张子凯了。自打冯丽娜放下作业本没露面的那天起,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心神不宁,再香的饭也尝不出香味来,饭量也轻了,愁眉不展的,还爱发脾气,动辄摔碟子摔碗,把他妈吓的都不敢大声跟他说话。张子凯恨自己,他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床,到学校找冯丽娜,可他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想问问她,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也不来看他,难道她一点儿都不想他吗?想到这儿,张子凯感觉自己脸上烧烧的,他看不见自己脸上颜色的变化,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的节奏。他现在真的挺想她的,他很想看一眼她那俊秀的脸庞,那可爱的笑容,还有她那悦耳动听的声音,当然,还有她抄得很公正的笔记和作业。你想,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他还想考个好成绩哩,离不开她的那些笔记和作业。
“唉!”想到这儿,他对着窗户长长的出了口气。
“是谁在长吁短叹呢?遇上难事了?那给哥们说一声啊!找哥们帮忙啊!”子凯没注意,胖子冷不丁的就进来了。
“你这货,这几天到哪儿野去了?也不知道把哥们来看看,人闲得都快馊了。”张子凯劈头盖脸把胖子骂了一通。
“得了,你就把哥们当成出气桶吧,尽着劲儿撒吧!我可还听说某些人最近魔怔了,嘴里整天念叨着什么花呀草呀的,这是谁呀?”胖子说着把自己的作业和笔记本扔给张子凯。
“你听谁说的?别瞎说,你把哥们当成啥了,哥们扛得住。”张子凯嘴头里一点儿软话也没有。
“你就别装了,阿姨把这几天你表现都给我说了。我说哥们,男子汉嘛,要拿起放的下,不要儿子情长,英雄气短。”胖子也不见外,直接了当。
“你是大腿上扎刀子离心远着哩,给你没遇上,等你遇了你就知道这有多么的难受,多么煎熬人了。”张子凯在这位哥们面前也毫不避讳,把自己的心迹合盘托出。
“还说呢,就是咱哥们把你当成神供着,不像某些人天晴一尊神,天阴一根绳!”
“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说你胖还真喘上了,说点有用的。这几天学校怎么样?咱那球队还活动不?”张子凯在家待的时间长了,很想知道学校有啥新鲜事。
“学校嘛,一切照旧,只是咱那球队恐怕有点悬,你这么长时间不在,球队就像丢了魂,又没有美女前来助阵,大家都提不起精神,你赶紧好起来吧,要不,真的就解散了。”胖子说的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球队不能散,你可得盯紧了,有事及时给我说。”张子凯除了操心球队的兴衰,还有让他更为牵心的事,他不好意思开口,可不给胖子说,还能有谁呢?“你给哥们帮个忙,行不?”
“这么见外?咱谁跟谁?有事尽管说,但有一条,除了冯丽娜的事,其他的都好说。”胖子到直奔主题了。
“这是为啥吗?就捎个话而已。”
“就你那点儿小心思,是个人都能看明白,你不就是想让冯丽娜来看你么,事虽说不大,可我办不到。你知道,我这人天生嘴笨,根本说不过她那伶牙利齿,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胖子不愿意接这个棘手的活。
“我就知道你小子会给我来这一手,不用太麻烦,你把东西捎到就行,不用废你的唾沫星子。”说着张子凯取出一份信,显然是已经早早就准备好的,封得严严实实的,再三叮咛“不能打开啊”!还递过来一个小袋子,说:“这是一条丝巾。你知道的,咱把人家的一条丝巾给毁了,这是我托人在市里捎的,现在还上,虽然有点晚,但这个事咱不能忘,这回一起交给她,不用多说啥,东西送到她手上就行,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当胖子把东西交到冯丽娜手中时,她表面上看起来平静的像一湖水,波澜不惊,实则心潮澎湃,翻江倒海!对冯丽娜来说,刚过去的那几天,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她真的是茶饭不思,坐卧不宁!有几次,她神情恍惚地走到离子凯家门口不远的地方了,一个激凛,醒了,趁没撞见熟人,又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她太想知道他的一切了,她太想见到他了,还有他那宏厚有力的声音了,那怕让她瞧一眼也行。可她不能去,子凯妈那天的话深深地剌痛了她,为了她自己的尊严,也为了农村人的尊严,她不能这么去见他。可她又不能这么欺骗自己,她的心实在是放不下他,只要闭上眼睛,张子凯在球场上生龙活虎的样子就像电影一样,一幕一幕从脑海里闪过。现在好了,她站在高山之巅发出的呼唤,终于收到了回声。
胖子把东西交给冯丽娜没有立即就走的意思。
“还有事?”冯丽娜明知故问。
“你说呢?”胖子一点儿也不含糊。
“下午放学的时候来一下,我有东西交给他,还得麻烦你。”
“得嘞,这还差不离。”
目送胖子远去,冯丽娜迫不及待地走出了校门,直奔翠柳湖,找了一个没人的亭子坐下,慢慢地打开张子凯的信,映入她眼帘的是再熟悉不过的隽永的笔体。信中张子凯对她的思念之情跃然纸上,字里行间充满对她的感激之情,还对他妈那天过头的言语反复道歉,恳请冯丽娜原谅,末了还附上一小首诗,把冯丽娜看得心都化了,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嗒滴嗒把手中的信纸都湿了。此刻的冯丽娜,在心里万般的责备自己,怪自己太过自私,太过清高,完全没有考虑子凯的处境。他正在休养中,行动又不便,想见而又不得见,想说又不能说,只能把所思所想压在心底里,就像一粒爱的种子,埋在心的土壤里,每天用深情去浇灌,期待总会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遇见你
是注定的缘
还是无奈的天意
我无所适从
跟着的你的影子进了一片丛林
月光斑驳
树枝婆娑
忽然不见了你的倩影
月光不在
一切重归黑夜
我的心
痛如刀绞
何处可寻天方良药
救我于水火
可我
喜欢心痛的感觉
其实,张子凯的这首小诗,不过短短数句,可冯丽娜在心里已经默念无数遍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冯丽娜早已在老地方等着,胖子老远就看见了,赶紧跑了几步过来,接过冯丽娜准备好的笔记本和作业本,外加几套复习题,当然了,还有一样最为重要的东西,同样也是一封信。
看到了冯丽娜托胖子带来东西了,张子凯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放下。刚看完冯丽娜写的信,张子凯就对胖子说:“哥们,明天给我弄一副拐子来,我要下床练习走路。”
“你没发烧吧?发什么神经!看一眼人家的信,你的腿伤就好了大半?这么神奇?”
“咋啦,你想让我一直这么趟着?在床上待了快两个月了,不得活动活动筋骨,再有两个星期就要考试了,我可不想趟着去,我要自己走着去参加考试。”张子凯说得很坚决。
胖子一直很纠结,这冯丽娜的信里说了些啥,让凯娃来这么大劲头。
“勤锻炼,考场见!”
冯丽娜写给张子凯的信,就这几个字,连标点符号加在一起也不过八个字,可就是这八个字,在张子凯眼里,已经不是字那么简单了。他看见了她那甜甜的笑脸,听见她那银铃般的声音,也感受到了她那颗滚烫的心灵!如果说是字,那也是一字千金,字字珠玑,珍贵无比!这封信,又像一剂中药,就像老中医开的一剂猛药,有醍醐灌顶的奇效。又如山间的一股清泉,流进张子凯早已经干涸的心田,浸入他的血液,浸入他的五脏六腑,直达心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