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亮亮的中考成绩出来,如考前预计的那样,亮亮如愿考上了市重点高中。这件事对他们这个小家来说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对于张吴两家来说,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于是在月贞二弟张罗下,两家人在张子凯的家里聚餐。本来,这要是在平时肯定要到外面去吃,就是选周原城里最好的饭店也没啥说的,可依张子凯目前的情况而言,是不可能出去吃饭的。两家老人们为了照顾他,最后商议一致同意在他们家里做,在家里吃,菜品简单一点就行,主要是大家在一赵图个热闹劲,不至于冷漠了张子凯。这一次聚餐可以说是这几年以来,张吴两家人最全乎的一次,所有人都到齐了,家里热闹的像过大年。特别是几个小孩子,玩游戏机,看动画片,老人们则是在一起拉拉家常。最热闹的算是厨房了,那里忙乎的人太多,打个转身都困难,大家都想帮一把是一把。大家议论最多的话题自然离不开亮亮,可说着说着,就扯到了张子凯身上。其实,月贞早就按捺不住了,很想把张子凯可能要回周原的消息告诉大家,也让大家伙高兴高兴,也算喜上加喜。虽然,她知道,这个事情还没有最后落实,可她想,市分行一把手当面承诺的事情,不会说变就变,调回来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她就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大家伙了。她这一说不要紧,本来已经很热闹气氛,再一次推向高潮,最高兴的还是两家老人们,他们早就盼着张子凯能回到周原,这样可以工作和家庭两不误,他们也看到月贞的不易,希望这个小家能早日结束那种聚少离多的日子。
在一屋子人当中,除了亮亮和月贞,以及两家老人们真切盼着张子凯回周原工作外,还有两个人暗自窃喜,那就是月贞二弟两口子。他们在周原城里开了一个商店,这两年夫妻俩以店为家,全力打拚,经营虽有起色,但不温不火,生意总是火不起来。他们也看到了,商店生意要好主要靠路子,要靠人脉,有了路子和人脉,生意肯定火,肯定能挣大钱,可他们缺的就是这两样。现在,如果张子凯能周原工作,他的人脉和路子,肯定照顾一下他们的生意,试想,仅一个支行百十来号人的日常开销和运作就够他们忙乎的,如果再加上他那些政府部门和企业界的朋友们也偶尔照顾一下,生意不好谁信呢。一想到这些,两口子心里特别高兴,嘴巴更甜了,腿跑得更快了。
张子凯虽然趟在床上,也能从屋外飘进来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一二来,他显得很无奈,在今天这种气氛下,他又能说什么呢,只能由着月贞的性子来了。当然了,虽说他不愿意月贞过早地把这个事情说出来,他还是希望这一天能早日到来,他做梦都想。人常说,故土难离,看来这句话是真的,他现在的体会很真切,他希望能早日回到周原,为自己的家乡做点事情,虽说是绵薄之力,但也是一片赤子之心,天日可见啊!
这一阵子家里有儿子亮亮照顾他的爸爸,月贞不必像刚开始那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下班后可以很从容地回家,也能吃上一口热乎的现成饭,虽说儿子的厨艺还有待提高,但这就已经不错了。为了调动儿子的积极性,月贞每天少不了表扬儿子几句,亮亮做饭的水平日见提高。
有儿子在家照顾张子凯,月贞也能得空自由活动一下,有时候也能腾出身来参加姐妹们的聚会。
这不,月贞所在的车站信用社,全面完成了县信用联社分配的二季度各项任务,大家一直嚷嚷着让肖主任请客,犒劳一下兄弟姐妹们,肖主任也答应了,可就是一直等不到合适的机会,人总是凑不齐全,不是今天这个请假,就是明天那个有事。就在刚刚,肖主任宣布一个重要决定,说:“咱们不等了,今晚我请客,来参加聚餐的每人奖励一百元,真金白银现场发给大家,不来参加聚餐的每人扣一百元,在下个月的绩效工资里面直接扣。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家都能够去,把我的钱领回去,虽然我也心疼钱,可我更需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吃饭也不例外!”这个决定让营业室喧嚣了好一阵子,一时间营业室的电话成了热线电话了,大家都排着队打电话,给家里请假,都要去参加今天晚上的聚餐。大家都在议论,这年头挣一百元不容易,有这么好的事,不领白不领。
张丽看到吴月贞半天没动静,就凑到吴月贞跟前,笑眯眯地说:“我说月贞啊,有事别硬扛着,去不了就不去了吧,不就是一百元嘛,你又不缺钱。”言语之中充满着挑逗的味道。
吴月贞不吃她那一套,也毫不示弱,很硬气地说:“谁说我不去了?这就不是钱的事儿!”说完,走到电话机旁边,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说:“喂,亮亮吗?我是妈妈,我给你说一下,妈妈今晚单位有事,不回家吃饭了,你给你和爸爸做点饭,你们自己吃,不用等我,你把爸爸管好,怎么样?”
亮亮在电话里头说:“妈妈,你尽管放心去吧,家里有我,我肯定能把爸爸管好。”
“真是我的好儿子。”吴月贞在电话表扬了儿子亮亮,放下电话,骄傲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我们家的事不劳某些人挂念,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听吴月贞这么说,张丽还要过去理论,被姐儿几个拦住了。肖主任大声说:“时间差不多了,大家收拾一下该走了。”眼看着这两个冤家又要火拼,被大家齐心协力把火灭掉了。
这些年来,姐妹们整天担惊受怕,就是怕吴月贞和张丽两个人掐架,这两个人总是一言不和就火力全开,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怕谁。大家知道,这两个冤家那个死结,恐怕这一辈子都打不开了。可日子要过,工作要干,班还要上,只是大家在干好工作上好班的同时,还得多留一份心,不管是谁,如果发现这两个人有掐架的苗头,赶紧过来劝一劝,一个暖暖的微笑,一句善意的话语,一个轻揉的推搡,就能使眼看一触即发的大战偃旗息鼓。
今天这顿饭人到得是最齐的一次,肖主任也没有食言,现场给大家每人发了一百元现金。她非常感谢大家在以往工作中所付出的艰辛努力,希望大家仍然要以如既往支持她的工作,在接下来的三季度中也要全面完成县联社的任务,把奖励拿回来,让咱们的腰包鼓起来。她举起酒杯,说:“各位兄弟姐妹,二季度已经成了过去时,咱们现在要紧盯三季度,把握县联社的考核方向,把该挣的钱挣回来,这年头,挣钱才是王道,来,咱们干杯!”
肖主任最大的特点就是能调动每个人的工作激情和工作积极性,不管是啥场合,往往几句话就把大家的情绪调动起来了。今天这饭吃得非常热闹,酒也喝得尽兴。
席间,几个姐妹端起酒杯来给吴月贞敬酒,她们异口同声地说:“吴姐,听说儿子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中学,我们给你敬杯酒,也沾沾你的喜气。”
吴月贞赶紧站起来说:“谢谢姐几个,亮亮还算争气,没让我失望。”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一幕让肖主任看见,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两只手拍了拍,示意大家静一静,等大家稍微安静了一点,她这才提高声音说:“大家静一静,我说一件事。”转过身对吴月贞说:“对不起吴姐,这两天事有点多,亮亮这么大的事让我给忘了。”不等吴月贞回应,她紧接着说:“吴姐的儿子亮亮今年参加了中考,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这也是咱们社里的大事,咱们大家应该表示祝贺是不是?来,咱们端起酒杯,一起祝贺!”
一桌子十几个人都端起了酒杯,只有张丽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不动也就罢了,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了一句:“真是马屁精!”
这一句话声音不是很大,但大家都听见了。不等肖主任发话,吴月贞第一个不答应了,冲出来指着张丽质问道:“你说谁呢?嘴巴放干净点!”
“我说谁谁知道,又没说你,你激动啥?是不是听说张子凯要回周原了,都巴结行长夫人,都成了顺杆爬了。”张丽嘴里的话不甜一句。
“张姐,过了啊!张行长能回周原当然是好事啊,如果是真的,吴姐家可是双喜临门,更应该庆贺。”肖主任想压一压张丽的火气,可很明显,她没有把这个火压住。
“回周原?怕只是某些人自己的想法吧,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呢,这得看咱们张大行长愿不愿意了!”张丽的话仍有点咄咄逼人。
吴月贞不愿意了,指着张丽说:“姓张的,你管好自己的男人行了,少管我们家的事。”
“我男人?我的男人我知道啊,老周再怎么不的,他晚上会睡在我的床上,可你那位大行长就不一定了,身边只不定躺的是哪位美女呢。”张丽话越说越离谱了,几个姐妹过来拦住张丽,不想让她再说了,把她搀起来往餐厅外面走。
听张丽这么说,吴月贞不答应了,要冲过去与张丽论理,异常气愤地说:“姓张的,今晚把这话不说清楚,你不要走!”
张丽推开众人,冲着吴月贞高声喊道:“姓吴的,这些年你太张狂了,老天爷都不答应了,这回到了你该哭的时候了,今天我不怕你,我实话告诉你吧,你那位大行长在凤城有一个姓冯的女同学,你不知道吧?他们早在上高中时就好上了,现在你应该知道当初张子凯为什么一心要去凤城,为什么一去四年不回来了吧!”张丽一反常态,往日她对吴月贞还惧怕三分,今天是怎么了,成了烧红的铁棍,一沾一身火,她扔给吴月贞的每一句话,都巨毒无比,这几句看似简单的话,又像是一颗颗威力无比的炸弹,足以摧毁吴月贞和她那个家。
前一阵子,当周焕勋知晓张子凯与吴月贞在凤城的那档子事后,就立刻忙碌起来,他还请了两天假,专门走了一趙凤城,找到了他在凤城的熟人打听此事。周焕勋毕竟是银行老人,虽然这几年淡出了公众的视野,可他过去经营的人脉还在。人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嘛,不管是智者,还是庸者,或者是猥琐小人,总会有趣味相投的人,寻着味就去了。周焕勋和他的朋友就属于后一类,也是最可怕的那一类。
周焕勋在凤城获得了他最想得到的消息,兴奋地连忙回到周原,第一时间告诉了张丽,两口子听得这个消息后,特别高兴,还弄了两个小菜,喝了二两好酒,以示庆贺,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逮到以雪前耻的机会了。
这几天,张丽一直在寻找这样的机会,本来下午在营业室是有机会的,可大家把她拉开了,就没有发作。刚才在饭桌上,终于让她等到机会了,她把这几年对张子凯和吴月贞的怨恨都灌在那几句话里面了,那寥寥数语犹如在怨和恨的池水里浸蚀过的皮鞭一样,每一鞭都虐得吴月贞心头打颤,浑身发冷。
吴月贞是肖主任一路陪着回家的。在路上,肖主任不停地反复劝说:“吴姐,张丽就是一条疯狗,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个小人,见不得谁好,她就是羡慕嫉妒恨,你不要往心里去。”
肖主任说了一路,吴月贞始终没有说一句话。肖主任知道,就张丽那几句话,不要说是说吴月贞,就是其他任何人都会受不了的。况且吴月贞又是那样特别要强要面子的人,那几句话足以把吴月贞击倒一百次。可吴月贞的反应竟是这般平静,肖主任有点儿后怕了,她不知道这平静的背后会掀起多大的浪!
吴月贞到家时,儿子亮亮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看到她回来了,儿子问:“妈妈你回来了,玩得开心吗?”
吴月贞没有回答儿子的问话,儿子走到她跟前来,看了她一眼,说:“妈妈,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
张子凯听见月贞回来了,也拄着拐杖从卧室里走出来了,他听到儿子说妈妈脸色不好,赶紧问:“你回来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吴月贞连看都不看张子凯一眼,脸色铁青,硬棒棒地说了一句“没你的事。”就回自己的卧室里去了,把父子俩尴尬的凉在了一边。
大约半个小时后,吴月贞从卧室里出来了,望了六神无主的父子俩一眼,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亮亮,把你爸扶到他的房间,你回你的房间,我和你爸有事要说,快点!”吴月贞的语气很严厉,父子两个不敢怠慢。
等儿子把张子凯扶到床上坐好后,吴月贞把儿子推了出去,并且把门关上。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张子凯的对面。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他英俊潇洒,事业有成,他几乎拥有所有优秀男人应有的素质,他是她的偶像,是她的青春岁月,也是她的精神支柱,他是她所有的一切。可现在不是,她不知道这么光亮的外表后面,竟然隐藏着那么多肮脏的见不得光的东西。
时空好像凝固了一样,张子凯让吴月贞看得心里发毛,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他想打破这可怕的平静,可又怕这平静打破后冲出来一头怪兽一口吞了他。但不管是什么,他都想尽快知道,他不忍了,怯怯地问:
“你怎么呢?有事请说。”
“没什么,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行。”月贞依然面无表情,沉静得有点吓人。
“你问吧,只要我知道的。”张子凯不知道她要问什么,脑子很乱。
又是一阵沉默,房间里静得出奇。
“你在凤城是不是有一个姓冯的女同学?”月贞终于开始问了。
张子凯心里一惊,她怎么提到了这个?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问题?是不是有人给她说了啥?这一连串的问题在脑子里飞快的转起来了,一时脑子有点晕。他想了想,必须如实回答。
“是。”
“这个女同学是不是凤城水泥的冯丽?”
“是。”
“你们两个上高中时是不是谈过恋爱?”
张子凯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他后悔自己回答第一个问题了。可现在月贞步步紧逼,他已无法回避。
“是。”他回答的很无奈。
“你是不是到现在仍然忘不了她?”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张子凯慌了神。
“回答‘是’或‘不是’。”月贞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就像一枚枚钢针,扎得张子凯心惊肉跳。
“不是,不是,不是。”
“你们俩在凤城是不是经常在一起?”月贞两只眼睛盯着张子凯,想听到张子凯的答案,可这个答案现在好像已经不重要了,但她还是想听一听。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请相信我!”张子凯此时已近乎崩溃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有乞求月贞不要干傻事。
“月贞,别这样好不好?我求你了。”
“行了,这一切都结束了。”说完,月贞拿出一张纸递给张子凯,说:“你签个字就行,不用太费事。咱们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今天我终于弄清楚了一件事,也不算亏。”
张子凯接过来一看,有四个字剌伤了他的眼睛:“离婚协议?”张子凯惊叫道,“月贞,你这是干啥嘛?”
“你别喊,我不想与貌合神离的人在一起生活,这个你先签了,正式手续等你好点了再去办。如果你不签,那咱们就走法律程序,那样对大家都不好,况且这件事暂时我不想让亮亮知道,也不想让两家老人知道,我想你会同意我这么做。”月贞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冰冷得像一座冰山。
“你听我解释……”张子凯话还没说完,月贞挥了一下手说:“别再说了,多说无用,可能是我的错,从一开始就错了,现在只求你一件事,在这个上面把字签了,咱们就两清了,你也就自由了。”
张子凯五内俱焚,两行热泪喷涌而出,嘴唇乌青,语无伦次:“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不是那样的人……”
吴月贞盯着张子凯在离婚协议上签上了名字,然后冷冷地说:“我给你两天时间从这里搬走。”
“你让我搬到哪儿去?”张子凯已经绝望了。
“去你能去的地方,去你该去的地方,去你想去的地方。”月贞说完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又说:“噢,对了,你应该知道怎么给亮亮说。”然后转身离开了。
望着吴月贞离去的背影,张子凯已经不能自已,用颤抖的手指着吴月贞说:“你……你……怎么能这样?”那熟悉的背影曾经是他的温柔之乡,现在却成了他的梦魇之所。
是夜无眠。窗外一片寂静,可张子凯觉得似有万马奔腾一样,吵得他脑袋一阵阵地痛。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他一点头绪都没有,他开始后悔自己在那份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可他不签又能怎么办?他不想吵,他不愿意因为这件事情影响到儿子以后的生活,虽然儿子已经长大了,可毕竟还是一个孩子,他能经受得住这样致命的打击吗?肯定不能。还有双方的父母,他们年岁都大了,盼望每个小家庭都和和美美过日子,特别是他们这个小家,老人们倾注了过多的爱和心血,如果今天这个结果让他们知道了,倒下的可能是一两位老人,可塌了的是张吴两家的天啊!他不想看到那个结局,当然,吴月贞也不愿意看到那个结局。她也知道,我张子凯不会因为自己家的小事,而影响到两个大家庭的安宁与和睦。可是是什么让吴月贞这么狠心,一下子斩断了我们近二十的夫妻情分,张子凯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张子凯起床很晚,吴月贞已经上班走了,只有儿子亮亮静静地坐在餐桌旁边等着他。听见房间的门响了,亮亮赶紧迎上来扶着他,说:“爸爸,你起来了,洗洗吃饭吧。爸爸,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儿子如此关切的问候让张子凯很感动,他不知道父子俩这种亲呢啥时候会再有,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转,他怕儿子看出来,用手揉了揉眼睛,说:“爸爸昨晚没休息好,不要紧,我去洗洗,咱们吃饭。”
亮亮说:“好的,爸爸,你先去洗脸,我给咱们盛饭去。”
这顿早餐父子俩吃得很慢。可想而知,张子凯心头压着一个千斤重的石头,他怎么能吃得下呢?可不吃,儿子就会发现端倪。他只能逼着自己往嘴里塞,逼着自己往肚里咽,他咽下去的是一口一口的黄连,即便这样,他也得强迫自己咽下去。
看着亮亮把厨房安顿好了,张子凯叫一声:“亮亮,来,坐爸爸跟前,我给你说件事情。”
“亮亮,爸爸准备明天回凤城去……”
“爸爸,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怎么能去凤城?”张子凯的话还没有说完,亮亮着急地问。
“儿子,别着急,是这样的。本来出院的时候医生特别叮嘱过,每半个月要到医院复查一次,你看,爸爸都已经回来快一个月了,一次复查都没有做,这次爸爸准备回去复查一下,看一看这些伤好得怎么样。”
“那我陪着他去。”亮亮很懂事地说。
“儿子,不用你去,爸爸这次去凤城暂时不回来,单位有好多事情等着爸爸去处理,我老待在家里会误事的。再说了,你马上要开学了,应该准备一下,爸爸帮不了你,我就不在家里添乱了。另外,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你要照顾好妈妈,在学校也要照顾好自己,有病了及时看医生,有事给我或给妈妈打电话,不要自己扛,知道了没?儿子!”此时此刻,张子凯想要对儿子说的话有很多,有些话只能压在心里,不能全部说出来。他希望儿子快快长大,能够自立,足够坚强,成长为一个能经受得住风雨考验的真正的男子汉。不论他内心是如何的痛苦和煎熬,都不能表现出来一丝一毫。
“爸爸,今天你怎么说了这么多话,多少有点儿伤感的味道。你放心,我已经长大了,我会管好自己的。爸爸,我还是舍不得你,就让我跟着你,让我再陪陪你吧。行不行?”儿子还是那样傻傻地。他不知道明日父子俩一别何时才能再一次共享天伦。张子凯的心在滴血。
“不用了,儿子。到是你让人放心不下,你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家,这一次要自己一个在外面又学习又生活,要学会长大,要养成独立生活的良好习惯,不要事事都靠大人,知道了没?”张子凯再一次给儿子叮咛了几句,他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了,再说可能就收不住了。于是,就给儿子挥了挥手,示意儿子去干自己的事情。
“知道了,爸爸,我会的。”儿子答应的很爽快。
看着儿子去自己的卧室了,张子凯拨通了支行秦副行长的电话。
“秦行长吗?最近工作忙吧?有个事你安排一下。我明天准备回凤城,先去医院做个复查,检查结束后我想到行里坐坐,听你讲一讲最近行里主要工作的进展情况,你看怎么样?”
“张行长,这个没问题。你回家有一个月了吧,一直没有复查,是应该检查一下了,我马上安排,明天行里派两个人陪你检查,还是让小唐陪你吧,再找一个比较心细的女同志吧。张行长,你看怎么样?”秦副行长在电话里问。
“谢谢!小唐一个人陪着就行了,不用劳师动众了。”从内心讲,张子凯确实不想给行里添太多麻烦,他现在已经不拄双拐了,由小唐一人陪着应该没有问题。
“那行,张行长,听你的。检查结束后你直接到行里,我亲自给你汇报工作,说实话,张行长,你没在这段时间把我忙得晕头转向,确实需要你给我把把脉。张行长,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这就安排,明天上午让小唐带车到周原来接你,好吧?”秦副行长在电话表现出了对张子凯的那种期盼,字字句句都是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这一点张子凯听得出来,他很感动。
“谢谢你,秦行长,你总是这么周到细致,那咱们明天见!”电话里张子凯只对明天的事做了打算,明天以后的事情在电话里头不好说,只能明天到了行里后再说。
第二天上午,小唐准时到了。吴月贞没有着急去上班,而是请了一会儿的假,和儿子一道把张子凯送到了楼下。当然,她这么做是演给儿子看的,也是演给大家看的。
张子凯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又捏一捏儿子的脸蛋,特别叮嘱道:“亮亮,在家听妈妈的话,好好准备开学要用的东西,开学的时候给爸爸打电话,到时候爸爸来送你,记住了!”
亮亮非常懂事,愉快地答应说:“记住了爸爸。”
说完,父子俩拥抱在一起。
“行了,亮亮,让你爸爸走吧!”吴月贞把亮亮从张子凯的怀抱里拉开了。
亮亮一直站在那里,看着爸爸的车从视线里消失,这才转身上楼,一边走一边说:“爸爸怎么说走就走,我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妈妈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你也不劝劝爸爸,肯定知道。”亮亮到底是大人了,多少能看出来点意思。
“你嘟囔个啥,赶快回家准备开学用的东西。”吴月贞跟在儿子屁股后面把儿子说了一句,母子俩回到了家里,吴月贞叮咛亮亮收拾东西,自己去上班了。
张子凯的复查进行了一个上午,最后,主治医生很认真地给出了的复查结论,说:“张行长,你身体上的所有伤情总体恢复得可以,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加强营养,注意休息,避免过度劳累,后期可以适当锻炼,以恢复身体机能。”
从主治医生办公室出来后,张子凯给小唐说:“小唐,我等一会儿到行里开个会,你去我的宿舍把卫生打扫一下,我暂时要住一段时间。”
“好的,张行长,我知道了,还需要添置啥东西不?”小唐虽然不明白张子凯暂时住凤城的原因,不过他也学聪明了,知道不能多问,可宿舍要不要添置物品,这个问题应该不在不该问的范围。
“你看着办吧。”张子凯随口答道。
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张子凯发现这里已经打扫过了,窗明几净,案头放着省市分行及支行最新的文件,花花草草都是那么鲜艳,那么翠绿,就连里面的空气也是特别清新。秦副行长真的很细致,什么都考虑到了。
这里是他的领地,他很快会找到归属感,这里是他的天地,是他的海洋,他现在急切地想一头扎进去,让支行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事情充斥这个封闭的空间,缠着他,压着他,逼着他,这样他就无暇理会其他事情。
秦副行长汇报完支行的工作,张子凯给予很高的肯定。他说:“秦行长,最近一段时间你辛苦了,全行各项工作进行得有条不紊,也搞得有声有色,非常感谢。是这样,秦行长,今天医生也说了,像我这种情况后期还需要增加适当运动,我跟家里商量好了,暂时不回周原了,就在凤城,一边工作,一边休养,还能按时去复查。”
“好的,这样更好,我可就轻松了,不过,你大病未愈,身体能否吃得消?”秦副行长关切地问道。
“没问题,就是行动不太方便,不过,不碍事的。”张子凯无奈地把自己的拐杖拿起来晃了晃。
秦副行长若有所思,张子凯也看见了,问:“怎么了?秦行长!有什么不妥吗?”
“我想,你现在行动还不方便,如果住在宿舍,上班下班还要走一段路,会很累。我看这样吧,张行长,你这间办公室还有些地方,等会儿我安排人重新布置一下,给你安一个床,把你的日常用品搬过来,这样你中午也可以休息,晚上也不必回到宿舍,就暂时把办公室当成家吧。吃饭的时候,让小唐给你打回来,就在办公室里吃。你看怎么样?”秦副行长安排得这么仔细,张子凯还能说什么呢。
“谢谢秦行长!”从那一天开始,办公室也成了张子凯的家了。
一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到了儿子亮亮去市里重点中学报名的时间了。张子凯离家之前就已经和儿子约定好了,开学的时候他要去送。这几天,工作上事儿也比较多,但他一直记着儿子上学这件事情,也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他要亲自送儿子去上学,他如果不去,儿子会怎么想呢?
可就在刚才,他接到儿子的电话,那电话是儿子从学校给他打的。儿子在电话里给他说,自己已经到了学校,是妈妈和二舅送的,妈妈说爸爸工作忙,行动又不方便,就不让爸爸送了。儿子觉得这件事情妈妈做的对,理解和支持妈妈的决定,也希望爸爸能够理解。这完全出乎张子凯的意料之外,他不清楚吴月贞这么做的真正目的,但他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吴月贞看似体贴入微的理由,是在有意识的让儿子远离他,其心不可谓不狠。一想到这些,张子凯就气往上涌,胸口堵的厉害。可又一想,儿子是我的,谁也休想把我们父子俩隔开,等我腿脚好点了,我自己会去学校看儿子的,谁也拦不住。这么一想,心情又好多了。
兴盛公司林总听说张子凯回到凤城了,赶紧过来看望一下。
林总一见面就说了张子凯几句:“我说老弟啊,工作再怎么重要,咱也得先把伤养好才成,你这不是作贱自己吗?身体弄跨了,那可是一辈子事啊。”
张子凯笑着说:“林总,你那么忙还过来看我,谢谢老兄。再说了,我也没有那么娇贵,我能撑得住,你放心吧。”
两个人在谈到凤城三个项目进展情况时,张子凯问:“林总,我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了,啥情况都不知道,你快给我说说目前这三个项目进行到啥程度了?”张子凯对兴盛集团在凤城业务发展情况的关心程度,一点儿不比关心自己支行的业务差,这一点,林总看得出来。
林总说:“老弟,你不要着急,我一件一件给你汇报。”
“林总,言重了。”张子凯急切地想知道项目的进展情况,还有下一步的计划,他要在第一时间掌握情况,也好安排支行信贷部门进行跟进,一是掌握第一手资料,搞好相关服务工作,二是检查贷款使用情况,是否按规定用途使用等等。
“老弟,你住院这段时间,我们组织人力加班加点干,现在水泵厂、饲料厂的拆迁已基本完成了,油脂厂也再有两周时间也就完成拆迁了,一切进展顺利。三个项目的设计要求已经送到了省设计院,只是目前三个项正式的名称没有定下来,今天来一是看望你,二是想听听你的意见,我知道老弟你的论点不同凡响,经常有真知灼见,我很想听一听,你也不要客气。”林总正在为三个项目的名称发愁,尤其是油脂厂那个综合体项目,在集团内部,有的人说用兴盛集团的名号,就叫兴盛商贸中心,有的人说用凤城的名号,叫凤城商贸中心。以这两种意见,林总也拿不定,他一向很在意张子凯的意见。
听完林总的话,张子凯沉思片刻,说:“林总,这三个项目是兴盛集团在凤城的又一个突破口,项目名称很重要,对兴盛集团很重要,但对凤城人来说更重要,他们卖的是地,但建起来的却是他们永久的家园。所以,我的意思是这三个项目的名称要体现凤城元素,这样,凤城人才不会对兴盛集团有排外思想,这对集团以后发展有好处。你说呢?林总。”
张子凯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深得林总赏识,林总巴掌一拍,说了一声:“好,还是兄弟有远见,说到点子上了。那具体的名称兄弟有没有考虑?说出来听听。”
“老兄,那我就不客气了。油脂厂这个项目就叫凤城商贸中心吧,水泵厂那个项目叫水木华园怎么样,饲料厂这个项目就叫栖凤佳园吧,我也是随便说说,仅供参考。”张子凯毕竟在凤城工作了四年多,对凤城的人文环境还是比较了解的,第一个名字不用多说,后面两个名字都与凤城的人文地理有些关联。
林总听了后,高兴地说:“老弟,还是你有文化,起个名字就是不一样,说道说道。”
“林总,油脂厂的地理位置是县城中心,这个项目叫凤城商贸中心更响亮,设计一个较大的广场,以后那里会成为凤城举行重大活动的必选之地,也是凤城人休闲娱乐的好去处,矗立一座凤凰雕塑,把建设单位的名字刻上去,凤城人会永远记住兴盛集团,记住你林总的威名。至于后面两个项目的名字嘛,那都与凤城的地名传说有关,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凤凰就是要在水木丰盛的地方休养生息,一飞冲天。凤凰是吉祥的象征,是凤城人引以为傲的精神寄托,小区的名字与凤凰有关,你的房子肯定会火起来的。”张子凯说的这些都是经过最近一段时间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在家里闲来无事,就替林总琢磨了一下,他希望林总的项目能够一炮而红。当然,林总的项目能够走红,也直接关系到凤城支行的收益最大化,也是资产安全的重要保证。
林总被张子凯的一番言论折服了,走到跟前说:“我说老弟,你这么有经营头脑,要不来我这边吧,我身边就缺少你这样的人才,怎么样?”
“林总不要拿我开玩笑了,我动动嘴可以,具体怎么弄,还得看你林总的,你那里人才济济,根本不缺我一个。”张子凯知道林总也是跟自己开玩笑。
“好了,说正题,这三个项目的开工典礼你可要参加,少了你就没意思了。”林总对张子凯发出了邀请。可依目前张子凯的身体状况是不可能参加开工典礼的,但林总考虑,这个辉煌时刻怎么能少了兴盛集团在凤城的引荐人呢,他是真心实意邀请张子凯参加。
“谢谢林总好意,你看我现在的情况根本不能到现场给你祝贺,我就在这儿提前祝你开工大吉,财源滚滚!”张子凯双手一握抱于胸前表示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