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凤城县招待所餐厅的一个包间里,张子凯点了几样很精致的菜,然后在这静静地等着。
不一会儿,只见刘秘书大步小赶的来了。见了面俩人寒暄了半天,这才进入正题。
原来,冯丽父亲有心脏病,经过县医院检查,是心包积液,按说这样的症状县医院现有的大夫完全可以治疗,可冯丽不放心,所以要郑副县长联系上面的医生来治疗。刘秘书说了,郑副县长整天大事都忙不过来,那有时间管这些事,况且这件事不太大。
张子凯听明白了,冯丽是想通过郑副县长给她联系省城大医院的医生来给父亲治病。刘秘书也说了,郑副县长把这个事情又委托给他了,结果他最近也忙得团团转,这个事还没列入自己的议事日程之中哩。张子凯给刘秘书说,这个事情你不用管了,联系省城医生的事情,就交给他来办。不过,他出面联系的事情不要给郑副县长说,尤其是不能让冯丽知道是他办的,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刘秘书知道张子凯与郑副县长的关系,也知道张子凯最近有事要与郑副县长磋商,因此,由张行长联系也算是卖个人情,也好与郑副县长沟通。转念一想,不对呀,如果张行长为了讨好郑副县长,他完全没有必要和自己私底下悄悄说这事,应该大张旗鼓地在郑副县长跟前请缨就是了,他始终不明白张行长的用意。他也不多问,不过由张行长出面联系他自然再放心不过了。
送走了刘秘书,张子凯没有马上离开,他拨通了老同学沈斌的电话。
多少年了,那家伙的风格还是没变,你听:“我说张大行长,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没病不灾的,你怎么想起我了?”
“看你那德性,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是不是把你的好事搅和了?莫非有美女陪伴?小心我告你的状。”张子凯也没好气地说。
“没影的事,言归正传吧,老同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沈斌知道,张子凯是个非常敬业的人,他不会轻易地把时间浪费在闲聊上。
“知我者胖子也,还是你懂我。今天还真有一件事非你莫属。”
“说吧,只要兄弟我能办到的,就没有办不成的。”沈斌满口答应了。
张子凯知道,沈斌在大学学的就是心外科,他的导师就是省内心外科权威专家高超,人如其名,医术非常精湛,救人无数。通过沈斌肯定能把这位权威专家请来。
沈斌一听,是给一位心包积液患者治疗,一口拒绝了,说:“这点小病小灾就不劳老师大驾了,我就能手到病除,不要大动干戈了。”
沈斌也给张子凯说了一下原因,高教授这几年名声大臊,身价倍增,课题多,带得学生也多,根本抽不出身来,别说是简单的心包积液,就是心脏搭桥,高教授也未必出马,出再多的钱也没用,有时候,这些大知识份子真的视金钱如粪土,这境界一般人难以理解。
听沈斌这么一通解释,张子凯的心凉了半截,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了,那边他已经给刘秘书夸下海口,这边有是这么个情况,他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沈斌在电话那头听出来了,关切地问:“老同学,你有难言之隐?”
事到如今,张子凯知道只能如实相告了。他就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想请沈斌出手相助。
“天呐,你跟冯丽娜联系上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才告诉我,你真能沉得住气。”沈斌在电话里头埋怨张子凯。
“你就不要起哄了,这事该怎么办吧?”张子凯有点儿着急了。
沈斌讲了一个方案,张子凯也认为可行。沈斌说,高教授是树大招风,你让他来一个小县城,单单为一个普通的患者动手术,传出了不是毁了他的一世英名吗?怎么办呢?咱们给他来一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动员他带一个课题组的学生来凤城调研实习,开个研讨会,规格提高,声势搞大,顺便也让他展示一下高超的医术,他肯定很高兴,局外的人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这两全其美的计谋,既满足了高教授的舆论需求,也解决了咱们的实际问题,何乐而不为?
最后,俩人商定,这件事一切由沈斌出面张罗,直接与刘秘书联系,张子凯就不现面了,免得节外生枝,产生不必要的麻烦。请一个著名学者教授到凤城,要搞得有模有样,必须是以县政府出面,县卫生局主办,这些事情由张子凯与刘秘书协商解决,沈斌只负责与高教授联系。张子凯也给沈斌特别叮嘱,到了凤城低调点,尽量不要与冯丽娜照面,他是不想再遇到什么邪性事,只想顺顺当当的了却自己一个心愿而已。
冯丽父亲的事情有着落了,行里的事情已经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了。
凤城支行不良贷款盘活清收指标未完成分行下达的指标,主管魏副行长被分行主管行长请到了市行,当面进行问责谈话。而且,分行主管行长还说,如果二季度再完不成这个指标,下一次来分行来的,就是你们一把手。这对一个即将退休养老的干部来说无形之中增添了思想负担。眼看着退休的时间一天一天近了,可出了这么一档事,说大也不大,可对魏行长来说,颜面上挂不住,自己主管清收,给一把手没有出多少力,也不应该拖人家的后腿。这倒好,如果再完不成任务,张子凯就要被请到分行去了。魏行长从市分行回来后就直接回家了,在电话里给张子凯请了病假,说自己血压升高,头晕眼花,暂时上不了班。张子凯从电话里听出来了,老领导很自责,把凤城支行盘活清收的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了。张子凯安慰了几句,让老领导放宽心,总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咱们要有点耐心。
张子凯带着办公室辛主任登门去看望老领导。在魏行长家里,张子凯和魏行长就县上这三户企业的事情交流了一下看法。
“老领导,原来咱们还想通过林总,实现一揽子清收盘活,目前看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林总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想法,目前发展的重心已经转移到了周原,林总想在周原打开房地产市场,凤城已经不是他的重点了。咱们得另想办法了。”张子凯面对老领导,不藏着掖着,觉得应该面对现实,正视现实,应该寻求老领导的支持,毕竟魏行长在凤城工作了几十年,点子多,人脉也广。
“张行长,咱们那个方案也是一厢情愿,事前也没有与林总接触,没摸到人家的底牌,现在处于被动,也在情理之中。现在只能靠县政府了,咱们要调整工作方案,一个一个来,争取逐个突破,先从贷款少负担轻的农械厂开始,看能不能有点进展。当然,我帮不了你,还得靠你,你与县领导的关系好,做做工作也许有一线希望。”看得出来,分行之行对魏行长打击很大,老领导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那份激情。
“老领导,你好好养病,行里的事就不操心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会有办法的,况且二季度才刚刚开始,咱们有的是时间。”张子凯安慰了老领导几句,告别出门了。
回到行里,他把清收小组的成员召集来开了个会,分析研究下一步工作方向和办法。大家都说,这几家企业是县政府的老大难,也是咱们的老大难,目前这几户企业的情况再注入资金是不可能了,如果再注入资金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咱不能越陷越深,现在要控制风险,要做企业管理局的工作,要从政府方面寻求突破,一点一点清收,咱们分头做工作,看能不能有效果。
张子凯知道,要从政府方面争取资金清收企业贷款,难度可想而知,无异于虎谋皮,咱这不是谋皮,咱这是从虎口里夺食,管他愿不愿意,咱们要努力一把,分头进行,清收小组负责做县企业管理局和企业负责人的说服工作,他自己承担与县政府领导的协调工作。他要求大家工作一定要做到位,不要怕求人,不要怕跑路,不要怕给人下话,目前清收工作到了啃硬骨头的阶段,大家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力以赴努力工作。
虽然他在会议上给大家又是鼓劲,又是打气,可实际上,他自己心里却没有底。这一天他来到县政府,想再找一下主管郑副县长,兴盛那边没有进展的情况,也应该给郑副县长通报一声。
他深感内疚地给郑副县长致歉:“对不起,领导,我上次给您汇报的一揽子计划恐怕有问题,林总现在忙于在周原大展宏图,一时半会儿无暇顾及我们的,这个一揽子计划先放一放,如果县上情况允许,可以考虑一下我们诉求,请领导考虑一下吧。”他说的比较委婉,也很中肯,就看郑副县长怎么说了。
郑副县长把手一挥,说:“张行长,工作上的事暂时搁一下,既然林总那边抽不出身来,那咱们就先不考虑了。您也知道,县上财政也是捉襟见肘,哪有闲钱还贷款,如果把钱拿去还了贷款,我被大家骂是小事,关键是财政供养的这些人可能要饿肚子了。所以嘛,这个事咱先放一放,待条件成熟的时候,说不定会迎刃而解,您说呢?”郑副县长的这一番话早在张子凯的意料之中,所以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不安。
“张行长,我听小刘说,给冯丽父亲治疗的主刀大夫还是省城的大教授,还是著名专家,真给我给足了面子,谢谢您。我近来忙于公务,无暇顾及,再者我在这方面也没有太多的资源,还是您帮我解了围,要不然这么长时间了,冯丽老问我,我都不知道如何答复她,这回好,我可以告诉她,姑父的病很快就能治好了。”郑县长看起来是真心感谢张子凯,他当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主要是太忙,还有一个就是不知找谁联系才好。这回大可放心,有张子凯联系,这事就没问题,他也就放心了。
不过,这位高教授不是一般教授,他是省内著名心外专家,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国家级专家,他可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张子凯需要把这一层意思传达给郑副县长,也让小刘设计的活动好安排。
想到这儿,张子凯说:“领导,有件事我必须给您汇报一下,不知小刘是否给您汇报过了没有?这位高教授在省内影响比较大,要他出马必须有一个合情合理的场面来支撑,否则,他不会来的。咱们要以县上的名义举办一个学术研讨会,这样就顺理成章了。”
“噢,您说的是高教授这个事?小刘已经汇报过了,到时候我出席,咱把场面搞大,搞隆重,搞热烈,不能让国家级专家丢了面子。这也是一次技术交流的机会,很难得,县医院必须全力配合,我已经给县医院的领导打过招呼了,到时候把他们有潜力的医生推出来,让高教授现场指导,会终身受益的。到时候张行长您也参加,也撑撑场面,助助威,怎么样?”郑副县长给张子凯发出了邀请。
“我就不参加了,领导,到时候我那位同学会参加的,主要是他联系高教授,我就不趁这个热闹了。”张子凯说。
“那就这样,高教授的庆功宴您一定无论如何要参加,再怎么说您才是这件事牵线搭桥的人,让县医院的领导陪您多喝几杯,要不太便宜他们了,就这样说定了,您就不要再推辞了。”郑副县长的话把张子凯的嘴堵得死死的,他没办法不答应。
翌日,市分行,在刘行长的办公室,老领导听了张子凯的汇报,以及他提出来的请求,考虑再三,最后说:“张行长,你刚才说的这件事,我会认真考虑的,等考虑成熟后,我会向一把手汇报的,你可要有耐心啊。你也知道,一把手刚调到咱们分行不久,目前正是熟悉工作阶段,咱不可冒然把你的事提出来,如果因为这件事情领导对你打上个问号,那就麻烦了,往后就不好操作了。现在是敏感时期,咱们都要慎重啊。如果一把手到你行里调研工作,千万不能提调动工作这档子事,切记!”刘行长在行里工作多年,心思缜密,令张子凯佩服。
听刘行长这么一说,张子凯恍然大悟,在心里笑自己,现在提这个问题是多么的好笑,不担好笑,而且很傻,还好刘行长是自己的老领导,知根知底,他不会怪自己年少无知,他会替自己运作的。他谢了老领导,出了分行的大门,径直上了去周原的路了。
他给月贞打电话,让她在家里等着,什么事等见面再说。他想第一时间让月贞知道目前的情形。在家里,他把与刘行长的谈话情况一五一十地给月贞说了,最后他说:“咱们这个事不能心急,要耐心等待,有刘行长操心运作,解决只是时间问题。”
月贞一听,张子凯把回周原的事已经提上了日程,心里也特别高兴,说:“啥时候,你都是咱们家的主心骨,你回来,咱们一家就团聚了,儿子也就高兴了,学习成绩会有大进步。”
“这么说,我回来儿子高兴,你不高兴?”张子凯一脸的坏笑望着月贞。
“没有,我也高兴,我巴不得你回来呢,整天让我一个操心儿子的学习,难不成儿子是我一个人生的?”月贞一脸愠怒。
看到月贞面露不悦,张子凯连忙搂住月贞,赔上笑脸,笑呵呵地说:“夫人辛苦了,这几年多亏了你,谢谢你!”说着,在月贞的脸上亲了一口。
“严肃点,你这哪像个当行长的样?”月贞把子凯推开了。
“这是我家,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人管不着,行长怎么呢?行长也是人啊,又不是深山的老道,是不是?”
张子凯说着手又上来了,被月贞打了一下,“行了,大白天的,正经一点儿,看你这心情,这几天不忙?”月贞问。
“我也是苦中作乐啊,林总拒人千里之外,我是老虎吃天爷——没处下爪,这几天也是瞎跑,没有一点效果,真不知道到了季度末咋给分行交差?咋给行里交代?”一提工作上的事,张子凯显得很无助。
“你也不要心急,干工作嘛,哪总能一帆风顺,该做的工作要做到位,功夫要下到,只要无愧于心就行。”月贞不紧不慢地说。
“不愧是行长夫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张子凯在月贞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没什么事,那我就走了。”
与月贞告别后,张子凯没有直接回行里,而是直奔凤城最北边的几个山区乡镇,他要深入山区做一番调研,为自己下一步工作打好基础。
这两年,上级行提出了大力支持和发展县域经济的长远目标和五年规划,凤城作为一个农业大县,县支行在这一领域尚未有一个明确完整的规划。这不能怪他,这两年他一直忙于存款业务的巩固和发展,还有清收盘活任务攻坚,分不出来一点心思琢磨这件事。当然,说他一点没想也不对,没想他怎么能突然驱车赶往山区乡镇呢?他一直在脑子里琢磨这个事,只是他的想法不很成熟,就没有拿上日程。他这个人有一个特点,就是再大的事如果自己没有一个成熟的想法,他是不会对任何人讲的。上级行的县域发展规划只是一个大的概念,具体到一个县应该怎么发展,发展啥没有明确,这就需要去调研,去实地走访,找准一个突破口和切入点,要达到既支持了地方经济,也发展了自身业绩,实现了企业和社会双赢的效果,要实现这一目标,不做深入细致的调查研究是不行的。如果能在这方面寻得突破,自身发展了,银行也会得到社会广泛认可,工作上也会得到政府的大力支持,以后工作中遇到问题,也会迎刃而解。
今天,张子凯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凤城这几个山区乡镇没有大的企业,只能依靠现有的资源来发展,应了那句老话:靠山吃山,只能在种植业和矿业上寻求发展。这里气候温润,昼夜温差大,比较适合发展果业,如苹果、桃、核桃等经济附加值较高的产业,这些产业发展好了,不仅可以带动一大片农民发家致富,还能带动相关的加工产业发展。如果能引进著名品牌的果业深加工企业入住,就可以更好地带动区域种植业快速发展,使其发挥龙头企业的引领作用,为区域经济发展植入强大动力,也为该区域经济长远发展奠定基础。
青木乡党委书记孟长军对张子凯说:“张行长,你是财神爷,也把我们这儿光顾一下,让这里的老百姓早日能脱贫致富。你今天也看了,我们这地方,穷山僻壤,除了山,还是山,要啥没啥,群众的口袋里布烟臭气,没有钱,腰杆硬不起来,在县里开会,咱们都不敢往前排坐,总是在后排。乡里经济不发展,我们当干部的脸上也无光啊。张行长,你今天来得太是时候了,给我们也支支招。我可早就听说了,你在发展地方经济方面是专家,有独到的见解,请不要客气啊。”
孟书记一席话发至肺腑,张子凯也感觉到乡领导发展经济的迫切心情。他说:“孟乡长,俗话说得好,家有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咱们青木有得天独厚的资源优势,还怕发展不起来吗?满山的核桃树,就是你梧桐树啊,还愁引不来凤凰?”
“我当是啥呢,核桃树啊,那都是老黄历了,上不了台面。咱们也要和其他地方一样,引进高大上的企业,才能扭转经济落后的局面。”孟书记对张子凯的话不以为然。
“孟书记,你可是搂着梧桐树在睡大觉啊!要知道,你们青木的核桃品质是最优的,各种微量元素含量也是高的,如果能在这上面大做文章,做好文章,做成文章,还愁经济不发展?还愁群众不致富?”张子凯再一次点醒孟书记。
“噢,张行长说得是,核桃的确是本地的一大优势产业,可苦于没有引进深加工企业助力,还是在最原始的状态发展,群众还是摘核桃,拨核桃,卖核桃,我们也快成了推销员了。哎!难啊”孟书记一阵感慨。
“孟书记,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不要见怪啊!”张子凯想说一说自己对青木乡发展的一点看法,可能与孟书记等一班人的想法不太一致,他提前给打个预防针,免得他们尴尬。
张子凯接着说:“我今天在下面跑了跑,我有一个感受,咱们这儿的路是全县之中最差的,是不是?我的大书记。”
“不好意思,路的确不太好。”孟书记摸着自己的脑袋说。
“不是不太好,而是太不好了。这样差劲的路谁敢来?咱们不是有句话吗?要想富,先修路。我说,孟书记,要想发展经济,必须先把路修好,路好了,基础设施完善了,商机自然会来,来了也扎得住根,稳得住心,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张子凯反问了一句。
“还是张行长站得高,看得远,我们都把眼睛盯在发展经济上,却忽略了发展经济必须具备的条件,路通是第一条啊。”孟书记如梦初醒。
“是这样,孟书记,你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把青木境内的公路整修好,到那个时候,我再来看,如果可以,我再给你们领几个投资人,看能不能把他们留下,那就看你们的诚意和本事了。”张子凯也想把行里的业务发展到有优势资源的乡镇,这是一条永不枯竭的源泉,他要为支行下一步发展奠定基础。
“张行长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再不行动,就显得我们无能,没问题,我们保证在半年之内把本乡以内的公路整修好,欢迎张行长再次光临。这些路基没有问题,只是日常维护不到位,我们争取在短期内把公路整修一遍,张行长来的时候可不要忘了带几个有钱人来啊!”孟书记被张子凯的一番话激活了,脑袋一下子活跃起来了。
在青木乡返回的路上,张子凯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引进怎样的企业才能带动青木乡整个核桃产业?此刻,他想到了一位生产核桃露的企业老板。天和企业,是一家专业生产核桃露的企业,老板赵志伟是张子凯的一位朋友,也是一位有胆识有魄力的中年汉子,在商海摸爬滚打十几年,企业资产五千万,是周原地区为数不多的私营企业。这几年,企业发展稳定,产品畅销不衰,正在寻求机会上规模上档次。张子凯心想,目前青木乡的核桃产业更能符合赵老板推动企业后续发展的源动力。有机会一定把赵老板介绍给青木乡的孟书记,看能不能碰出点火花来?
此念头一出,张子凯心里暗笑出来。
凤城县医院这两天热闹非凡,全院上下人人都动起来了,不论是谁,走起路来脚下都带着风。省城的著名心外专家高教授不日就要莅临医院检查指导工作,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件事的契机纯粹是一个个人行为,却给医院带来的是名望和人气,也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因此,县医院紧紧抓住这次机遇不放松,精心安排全力布置,从研讨会的会场,到大门内外的宣传,以及各科室的办公室内,都贴上了热烈欢迎高教授莅临指导工作的各类宣传横幅,可谓欢天喜地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县医院这么高度重视,一是因为这是个难得的机遇,省城的高教授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这次也多亏张子凯等人的精心运作,也给一个县医院带来商机,他们也懂这次活动的商业价值,因此也做足了文章;二是因为县政府刘秘书天天往这边跑,是个明眼人都能看清楚,县政府都派县长秘书亲自督导工作,可见此次活动层次不低,分量不轻。基于以上两个主要因素,此次活动的外围造势是很到位的,可对于局外的患者和患者家属来说,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最近医院的卫生比以前更好,医生护士的态度更和蔼了,医院食堂的饭菜更可口了,其他的他们一概不知。有心的人会东打听,西打听,听着听着,就听出门道了。原来啊,是省上的领导来检查工作了。当然,这些人之中也包括冯丽在内,她也觉得县医院最近变化挺大,而且对她及她的家人,尤其是对她的父亲关爱有加,原来都是主治大夫来会诊,来查房,最近不知怎么了,副院长都来了好几次了,她总以为这些都是医院自己的工作安排,也没想那么多,也不多问,只要这次能把她父亲的病治好,他们怎么折腾都行。其实,她不知道,县医院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她们家而起。当然,一件个人的事情,能为广大百姓带来福音,那么这件个人的事就成为大家的事,也自然而然成为了一个社会事件。
虽说这次高教授来凤城的学术交流活动只给县医院安排了一天时间,但对县医院来说,已经很知足了。高教授是一个学术型的专家,惜时如金。他给县医院的要求是,不搞形式,他的脚踏进县医院大门的那一刻起,他的一切活动都必须有意义,一丁点儿时间都不能浪费。高教授来的时候带了五个学生,其中一个就是沈斌,他是这次活动的联络人,也是前来参加学术交流的高教授的高徒,身兼两职。高教授在凤城一切活动都是由他与县上有关部门衔接。
在县医院的会议窒里,县政府搞了一个既简单而又显隆重的领导欢迎会,郑副县长和政府办主任,以及县卫生局的领导参加了欢迎仪式。会上,郑副县长作了简短的欢迎辞,县医院领导作了表态发言,简单介绍了一下县医院目前在心外领域里的治疗方案和技术手段。欢迎会进行了半个小时,控制在高教授要求的时间范围以内。下面要进行的是学术交流活动,郑副县长和其他领导主动离开了会议室,剩下充足的时间留给高教授,让他分享以下最近几年在心外领域里的技术成果,也让凤城医院里的医生们多掌握一些这方面的手段和技术,多为当地百姓谋祉。学术交流活动一直持续到中午饭前,还是在县医院领导再三催促下,高教授才走出会议室去吃饭。为了不影响下午的手术时间,高教授没有去医院精心准备的酒店用午餐,而是在县医院的职工灶草草地用了午餐。县医院领导也是没法子,只好依了高教授,并说等手术结束后请高教授到酒店用餐,也品尝一下凤城很有特色的民俗小吃。
面对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学术带头人,县医院的领导由衷的佩服。现在的社会,像高教授这种视学术为生命的工作狂太少了。当天下午,县医院为高教授准备了三台手术,两台是心脏支架手术,一台是心包积液手术。前两例是县医院从现在住院病人特意挑选的,技术较大难度病例,在上午的交流会上已经介绍了有关情况。后一例是冯丽父亲的心脏手术,比较前两例,显然是相对较为简单的手术。高教授听了以后,认为这台手术不需要他亲自上,他的学生就可以了。对县医院这么安排有点不太高兴。沈斌及时在高教授耳边嘀咕了几句后,高教授点头默许了。沈斌这个人有个特点,就是脑子活,点子多,什么事情都会有办法,尤其是这种关键时刻,总会有奇思妙想。你知道他给高教授说了什么吗?他悄悄地给高教授说:“这个病人是县政府郑副县长的亲姑父,还望老师看在郑副县长高度重视此次活动的面子上,亲自出马作手术,也算是对郑副县长的一种回报吧。”老师觉得学生说得有道理。县政府这么大张旗鼓的高规格接待,可以看得出郑副县长的良苦用心。咱们没有什么可以回报,唯有亲自登上手术台给他的亲人作手术,是对他最好的回报。就这样,下午上班,高教授就带领着他的学生们一头扎进手术室,一待就是五个小时。三台手术都很成功,高教授医者仁心和他精湛的医术,以及异常敬业的精神,感动了在场观摩的县医院的几位医生,他们从心里佩服这位心外专家,不但对他的高超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更对他患者至上的高尚医德留下了深刻的映像。
在这长达五个小时的手术过程中,最难熬的就数患者家属了。他们一个个像似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群人在手术室外不大的走廊里来来回回地踱过来,踱过去,踱得人心惶惶。后来,他们听说今天给他们亲人作手术的是一位省城来的大专家时,忐忑不安的心放下了多半。冯丽也在这群人当中,她没有像其他患者家属那样坐立不安。一是因为他父亲的手术不是很凶险的那种;二是她知道今天作手术是省城里的大专家,所以她显得相对很从容。但也不是说她一点儿都不担心。她知道,任何一种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况且她父亲又是心脏手术,身心紧张也在情理之中。之前,郑副县长答应了她,说要找最权威的大夫给她父亲治病,直到今天上午她才知道,给她父亲作手术的是省城的高教授,省内顶尖专家,在国内也是数得上的。当知道,这位高教授是张子凯动用关系请来的时,心里一下子洋溢了甜蜜的幸福感。当走廊上其他人惴惴不安时,她一直沉浸在这种幸福的感觉中,在回味,在憧憬。这位曾经的恋人,她以为他早已淡忘了自己,未曾想却在这个关键时刻记着自己,还给自己帮了这么大一个忙,她不知道怎样感谢张子凯。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冯丽父亲的手术很顺利,也很成功。她第一时间把手术情况通报给了郑副县长。郑副县长在电话里告诉她,晚上,县政府要摆一桌庆功宴,答谢高教授一行对凤城的大力支持,郑副县长请她也来参加宴会,在电话里征求她的意见:“你要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还是有必要当面对高教授表示感谢,毕竟人家是你的同学请来的,你代表三名患者家属当面对高教授精湛的医术表示感谢,也在情理之中。”经郑副县长这么一说,郑丽也不好推辞,立即答应晚上一定来。随后她把父亲安顿好后,就直接去了县招待所。
其实,当高教授他们在手术室里紧锣密鼓进行手术的时候,县医院在郑副县长指示下,已经在县招待所里为晚上的庆功宴开始精心布置了。本来,这顿宴请要在中午进行,可谁知高教授临时改了主意,弄得县医院措手不及,郑副县长也没办法,只好改在晚上。省城的大专家来一趟小县城不容易,怎么说也得让各级领导尽一下地主之谊。中午不吃,是因为下午有手术,可能高教授担心影响手术,晚上了,手术都结束了,应该不会有变化了,所以县医院的领导非常重视,提早就开始准备了。郑副县长也特别叮嘱后厨,菜品要少而精,要突出凤城特色,让省城的大知识分子也感受一下县域的醇厚的乡土民俗,也希望他们能把凤城的经典小吃带到省城,也让更多的人了解山川秀美的凤城。
在县招待所偌大的包间里,县政府的刘秘书领着一行人已经早早地就在这儿等着了。看到冯丽的到来,一行人中有人露出诧异的表情,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这一位像是不速之客的女人。心想,这位女士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只见刘秘书立即迎了上去,热情地打了招呼:“冯经理,来了?请坐。”见到刘秘书这么热情,大家虽说不知道这是哪路大神,但也不敢轻视和怠慢。
见冯丽落了座,刘秘书也在近旁坐下,两个人闲聊起来。
“刘秘书,这一阵子最忙的就数你了,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冯丽知道,今天这一切少不了刘秘书的功劳,感谢他是应该的。
“哪里的话,我就是跑跑腿,不辛苦,关键还是要靠领导。”刘秘书也客气了一下。
“听说这位高教授在省城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这次是动用了什么关系,把这么重要的人物给请来了,里面的情况刘秘书能不能露一星半点儿?”冯丽对高教授能来凤城,还能亲自给父亲作手术,心里充满好奇,像高教授这样在一个领域有建树的高级专家,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她知道这背后肯定有高人,她也知道是张子凯的功劳,她只是想通过刘秘书进一步证实一下而已。
冯丽突然这么一问,刘秘书不愧是县长秘书,他知道怎么说了。
“冯经理,这还用问吗?当然是郑副县长的路子了。”刘秘书很自信。
“我表哥?算了吧,他那点资源我一清二楚,在医疗方面没有多少资源,尤其是在省城,肯定是有人帮了他,只不过他好面子,不说罢了。”冯丽还是对郑副县长比较了解的。可即便是这样,刘秘书也不能说,该说的能说,不该说的一点字都不能吐,这是原则问题。
两个人正说着,郑副县长到了,后面跟着县医院的一行人,本来很大的包间,呼啦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瞬间显得有点拥挤了。
待大家坐定后,郑副县长示意大家安定,然后,指着身边一位男士说:“各位,高教授有要事在身,现在已经在回省城的路上了,大家没机会目睹高教授的风采了。不过,不要紧,我把他的高徒留下来了,我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高教授的高徒,周原中医医院的沈斌先生,大家欢迎。”
冯丽对行政上这种场合不太适应,而且今天人太多,她就没有太在意进来的这些人。但当郑副县长提到沈斌这个名字的时候,她才特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表哥身边的那个人有些眼熟,莫非就是十多年前周原中学的那个胖子沈斌?这一刻,她似乎一切都明白了,自己先前的讯息得到了证实。高教授能来凤城是沈斌的功劳,自然也少不了另一个人。想到这儿,她的心里竞莫名地紧张起来了。
这个时候郑副县长把今天在坐的各位挨个介绍给沈斌,到冯丽这里,郑副县长郑重介绍到:“这位是冯丽女士,我的表妹,凤城水泥公司财务部经理。”当沈斌和冯丽两个人的目光碰在一起的时候,沈斌猛然叫了一声:“你是冯……”,他的话刚要出口,冯丽赶紧大声说:“我是冯丽,沈大夫好!”沈斌突然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说:“冯经理好!”
今天这顿饭,冯丽吃出味道来了。虽然没有看到张子凯的身影,冯丽清楚的知道,张子凯在这里面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如果把自己托表哥给父亲治病的事看成是一条线,那么,离开了张子凯这一环,沈斌不可能与郑副县长接上头,也就不可能发生省城顶级专家高教授到凤城搞学术交流这档子事情。想到这儿,冯丽心里暖暖的,感觉到了那颗心的温度。看着酒桌上红光满面的沈斌,望着这张曾经熟悉的脸,她忽然一下子特别想知道张子凯的过往。可这种场合,灯红酒绿,推杯换盏,想从沈斌嘴里掏出一两句话关于张子凯的话,肯定不容易。可过了今天,还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吗?
正当冯丽内心异常纠结的时候,酒桌上的拚杀已经进入白热化的状态,沈斌已经是独木难支,略有醉意,尽管有郑副县长在前面挡驾,但也是顾前顾不了后,挡了左,挡不了右,没几个回合,沈斌好像已经完全醉了。刚开始的时候,酒来了,他还推辞一下,到后来,完全不推辞了,来者不拒。这还不算,他还提起瓶子,满桌转,嘴里不停地说着:“别拦着,我要给凤城的哥们姐们敬一杯。”谁拦他?谁又顾得上拦他?他就这么提着酒瓶子来到了冯丽的跟前,说:“是……冯经理?咱们好像……认识,是不?咱们也喝一个,如何?”酒气冲天,语无伦次,能把人熏倒。
沈斌就在眼前,可冯丽一点儿指望都没有了。一个醉得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的人,你还能指望他能给你说点啥有用的东西?冯丽很无赖,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杯,来了个底朝天,两只眼睛盯着沈斌不放。沈斌愣了一下,也一饮而尽。
随后,舌头都捋不直的沈斌给冯丽说了一大堆的话,这些话大多被淹没在嘈杂的声浪里,可她还是听清了这么几句。
“那一年……怨你。噢,错了,不怨你,怨我。呸!谁都不怨……”
“你可以不记得我……可不能不记得凯……娃,他可是拚了命的……,要不是我,他早就钻进……白沟水库……喂鱼了……”
沈斌断断续续的几句话,每句都像一把尖刀,剌在冯丽的心上。她还有什么心思待在这里,她顾不上跟郑副县长打招呼,就自己出来了。此时的她是清醒的。沈斌看似漫不经心的话,却成了打开她记忆闸门的钥匙。她不知道张子凯当年经历了什么事,她只知道,他和沈斌到过她们家,可中途发生的一切,她一无所知。今天,她从沈斌的嘴里大概知道了一些,也是最为关键的东西。白沟水库,这是离她们家最近的一个水库,按沈斌说的,张子凯当年差点儿把命丢在那里。这还用想吗?肯定是为自己。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她的心还隐隐作痛。她忘不了十多年前朝气蓬勃的张子凯,还有他那份情义。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以为张子凯会怨恨自己,可今天看来,张子凯还没有忘记自己,没有心生怨恨,还为自己父亲的病,动用了这么大的关系,费了这么大周折。冯丽很感动,心想,我应该怎么感谢他呢?怎样感谢他,他才能原谅当年的我?冯丽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