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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虎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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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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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梦》连载

第十章

时间过得真快,再过一个月就到了高考时间了,无数莘莘学子正在赶考的跑道上全力奔跑,他们在和时间赛跑,也在和同类赛跑,看谁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高考是什么?高考是人生的竞技场,角逐的是一个人的心智,还有一个人的毅力。面对百分之三十数以下的录取比率,老师们把这异常残酷的人生游戏称作为千军万马勇过独木桥。为了能让自己的学生成为佼佼者,成为人生的赢家,每一位代课老师们无所不尽其能,教室的讲台成了他们的主战场,不停地上演着你方唱罢,我方登场,车轮战,题海战,突袭战,不论是什么战,不停变换的是讲台上一个个看似陌生实则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不变的是讲台下面学生们早已疲惫的身心!稍微客气点的老师会说高考犹如鲤鱼跳龙门,跨过这道坎,你就是人中龙凤!不然,你就是人中蚊虫!有的老师则口无遮拦,说的更直白,高考就是决定你以后是穿皮鞋,还是穿草鞋,想穿皮鞋,你就给我把吃奶的劲都使上吧,拚一把,前程锦绣,怂一把,黄土伺候!话糙理不糙!这也是三十六计中的一计,激将法!

就在高考已经临近白热化状态的时候,同学们个个摩拳擦掌,黑加白,白加黑,总觉时间不够用,做题,做题,再做题,大家都已经玩上命了,可就在这当儿,出了一件令张子凯难以控制的事情。

冯丽娜失踪了!

说失踪有点过了,但的确找不到她的人影。不论是教室里,操场上,还是她经常爱去的翠柳湖,都看不到她的身影,已经三天了,张子凯始终没有看见过冯丽娜,那怕是她的背影!

平时,他们俩每天都要见面,不论在哪儿,或是操场,或是饭堂,或是去教室的路上,总之,一天之内总是要见上一面的,不然,他会难受一个晚上。可这回是怎么了,一连三天都不见冯丽娜的影子,张子凯心里已经像是猫爪子挠的一样难受。起初,他以为是冯丽娜生他的气,故意躲着,不见他,让他难受。为这,他好好地反思又反思,结果最终没有找到让冯丽娜生气的由头,他开始紧张起来,不知道冯丽娜遇上什么事了?后来,他从丽娜班上的同学那里知道了事情的原由。

原来,在大前天,也就是三天前,冯丽娜给班主任请了一天假,说是老家有事,必须回去一趟,第二天就回来了,加之她哥哥在教室门口一直等着,冯丽娜连自己的东西都没有收拾,就急匆匆的跟着她哥走了。说是一天,可这一走已经三天了,还没见回校,班主任在班会上还对她进行严厉地批评。批评归批评,这么优秀的一位学生几天没上课,爱学生的老师都会心疼的。你想,别人已经磨刀霍霍了,你在哪儿?现在的时间多么宝贵啊!再回来晚一点恐怕再优秀,也会和其他同学有差距,可能到时候坐火箭也赶不上了!

子凯弄清楚了原因,心稍稍安了一些。他想,家里有事一两天功夫可能安顿不好,况且她家在凤城农村,坐车又不方便,可能会晚来三五天,再等等吧。他一面对自己说再等等,再等等,一面火急火燎的,六神无主,吃饭饭不香,睡觉觉不香,书看不进去,题做不下去,丢了魂似的。这一切子凯妈看在眼里,疼在心上,着急上火也没啥好办法。

就这样过了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对张子凯而言,真的是度日如年!尽管这样,仍然没有得到有关冯丽娜的任何消息。他厚着脸皮多次有意路过冯丽娜她们班的教室,瞥了一眼又一眼,就是看不见想见的人的影子,书桌还是原来的样子,静静地在那里等着,等着主人再一次出现。

子凯妈看到儿子魂不守舍,无心复习,急得团团转,自己却一点儿忙也帮不上,也急得火上房,嘴角都急出泡来了。这一天,她琢磨着这事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心里一下子亮堂了。你猜,她想到了谁?西街的七爷,也就是丽娜的亲舅爷。她在心里骂自己,真的笨到家了,找七爷问一问,这事情不就清楚了吗?自己怎么没老早想到这一点哩,唉,都是让儿子把自己弄得六神无主,神魂颠倒了。想到这儿,她赶紧放下手中的活,直奔七爷家而去。

七爷家在老街的西头,往常这个时间,七爷准在老树下纳凉和人闲聊哩。子凯妈一边走一边想着,这里人多嘴杂,咋向七爷开这个口呢?可当她走到老树下时,没有看见七爷的身影。七爷没在,子凯妈悬着心踏实多了,就和树下的街坊们打了个招呼,径直往七爷家去了。

今天,七爷家的是门关着的,不像平时总是敞开着,七爷在院子里总和街面上东来西去的熟人们打个招呼啥的,可今儿个是怎么了?七爷病了?子凯妈稍做迟疑,还是敲响了七爷家的门。

“咚咚咚,咚咚咚。”一阵敲门声过后,沉寂了好一会儿,子凯妈以为七爷没在家,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听见院子有了动静,传来了七爷的声音。

“来了,来了。”

门打了,七爷一看来的是子凯妈,先一怔,问道:“她婶来了,屋里坐吧。”

七爷看起来没了往日的精神劲,说话也少有底气。

“七爷,您病了?”子凯妈关切的问。

“没有,好着哩。”七爷脸上始终没有露出一点笑容。

“她婶,你先坐。”七爷一边让着坐,一边忙着倒茶水。

“七爷了,不忙乎了,我说两句话就走。”子凯妈有点不好意思。

“不急,她婶,坐下慢慢说。”说着,七爷在椅子上坐下,顺手点了一支烟,吸了起来。

“七爷,咱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您不要见外。”

“说吧,有啥就直说吧。”

子凯妈看了一眼七爷,与往日甭管遇见生人还是熟人总是喜气外露的脸色不同,今日满脸没有一丝笑容,说话也没了热乎劲,感觉冷冰冰的。

“你老知道,凯娃和丽儿很要好,总是形影不离的,可前几日听说丽儿回老家了,可总是不见来,凯娃让这事闹得心神不宁,饭也不吃不好,也无心学习了,眼看到了高考的节骨眼上了,家里特着急,今儿过来就是问问,丽儿啥时能来?你老给凤城捎个话吧,让娃老早来吧,现在是高考的关键时期,俩个娃学习都不差,咱们不能误了娃们的前程。你说是不是?”子凯妈尽量说的简单一点儿,说得清楚一点儿,好让七爷明白她的意思。

一阵长久的沉默,屋里除了空气流动的声音,还有七爷抽烟的声响外,其他任何声响都听不到了,静的出奇,静的可怕!

子凯妈在等待了很长时间后,终于听到七爷说话了,可说出来的话让子凯妈无法接受。

“来不了了。”看不见七爷的表情,不知这句能击穿几个人心和肺的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啥?您说啥?啥叫来不了了?”这句话显然刺激到了子凯妈最为敏感的神经。

“他婶,我给你说,丽儿回去就嫁人了,这辈子也来不了周原了,我也是刚知道的。”说完,七爷长长叹了口气,“做孽啊,这么好的娃就这么给毁了,真是做孽啊!”

“你回去给咱娃说说,死了这条心吧,世上俊女子多的是,好好学习,将来找个更好的。”七爷这会儿话多了起来,仿佛压在他心头的石头落地了。

他倒是轻松了,子凯妈心头却多了一块石头。

“咋能出这事呢?咋能出这事呢?”子凯妈口中喃喃地说着,起身往外走去,竟然忘记给七爷道别。

“他婶,你慢走!”

子凯妈什么也听不见,只听见身后传来七爷重重的关门声。

她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里,一屁股坐沙发上,没说一句。

得知冯丽娜已经嫁人的消息后,张子凯终于挺不住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扯开嗓子嚎啕大哭。此刻,他忘记了男人的脸面和尊严,他有太多的苦楚需要哭诉。他苦苦等待了数天,他曾经天真地幻想着无数个与丽娜再次重逢的场景,每一幅场景都是鲜花铺道,鸟语花香,满是幸福和激动。可现在,他等到的竟是这样的结果,如同晴天霹雳,令他魂飞魄散,他已经心力憔悴到了极点,这个消息成了打跨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彻底崩溃了!

一连几日,张子凯学不上了,饭不吃了,把自己关在小屋里,谁也不知道他想什么,在干什么。子凯妈着急啊,没办法,找来了子凯的铁哥们胖子沈斌,看他能不能说动子凯。你还别说,听说沈斌来了,子凯那房门“吱啦”打开了,把胖子让了进去,子凯妈急着要进屋看个究竟,却被儿子一把推了出来。

“妈,你别凑热闹了,给我做饭去,我要吃饭。”说完,“咣”一声又把门关上了。

子凯妈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心想,我的小祖宗,终于说话了,终于要吃饭了。你再不搭腔,再不出门,你妈我真的要疯了。

这顿饭在子凯妈看来是这一阵子以来子凯吃得最香的一顿,两大碗臊子削筋面一扫而光,把在一旁看着的胖子都看呆了,“我的妈呀,你也太能吃了,这么多你也敢吃!”

面吃完了,又喝了大半碗的面汤,用手把肚子顺了顺,打了两个饱嗝。

“我的好娃,再饿也不能这么吃,以后好吃的多着哩,不要撑坏了。”子凯妈看着儿子又重新活过来了,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妈,我给你说个事,剩两个多礼拜就要高考了,我准备搬到学校去住,不来回跑了,浪费时间,从明儿起,我吃住都在学校里了,你和我爸也不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这不,还有胖子呢,你们就放心吧。”张子凯的这一决定是他妈始料未及的,他不知道儿子要干什么,但现在这个时候,她又能说什么呢,只能由着他了。

“那好吧,在学校你要照顾好自己,也不要太用功了,身体要紧,胖子,你给阿姨多操点心,有事要给我们说一声,都记住了没。”子凯妈看得出来,这架势再劝也是多余,就赶紧给子凯收拾了铺的盖的,好在时令快到夏天了,不需要带太厚的被褥,再给带上碗筷和洗漱用品就行了。子凯和胖子出门前子凯妈还反复叮咛要吃好,注意休息,不要累着,不行就回家住等等。

“妈,你烦不烦?我走了!”出门前子凯还把他妈数落了一句。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子凯妈内心发出一声感叹:真是儿大不由娘了!

第二天,在通往凤城县的公路上,有两个年青的小伙子骑着自行车急匆匆的向前赶路,他们似乎对眼前初夏带来的生机昂然的绿色原野一点儿也不感兴趣,憋着劲儿往前赶。尤其是前面的那位小伙子,两腿像是有使不完的劲,拼命的朝前赶,后面微胖的小伙子卯足了劲才赶了上来。

“我说兄弟,你能不能慢一点儿,这离凤城还远着哩,咱们这么弄很快就会没劲了,后面的路咋走吗?”

“这事没搁你身上,如果搁你身上,说不定你狠不得一秒钟蹿到地方。”

“那你总得让人喘口气,喝口水吧。”

“你要是嫌远,现在调头回去,研究你的ABC,我绝不拦着。”

“看你说的,你的事兄弟我一直都是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说着,俩个人又你追我赶的飞奔起来了。

其实,这两个年青人就是张子凯和沈斌,他们是背着子凯的家人去凤城县找冯丽娜的,这是他们俩个昨天在张子凯屋里就商量好的,张子凯给他妈说去学校吃住根本就是个托词,胖子沈斌当仁不让就是那个称职的托儿了。

为什么一心要去凤城呢?张子凯说是去找冯丽娜,其实,他是去找答案的。因为,他在屋里想了好几天,头都要想破了,不相信丽娜会变心,他始终坚信冯丽娜的爱是纯洁的,是神圣的,打死他也不会信丽娜会变心。这么突然的变故,他猜想,丽娜肯定是遇到了天大的事。这么一想,他越是坐不住了。想着自己心爱的人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自己却不能为其分担一丝一毫,他狠不得立即赶到凤城,把丽娜解救出来。那天他刚想得有点眉目了,沈斌就来了。他把自己的要去凤城找冯丽娜的想法说了一下,沈斌很支持张子凯的想法,说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就应该披肝沥胆,不达目的绝不收兵。可怎么去呢,总不能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找人吧,可能还没出城哩,就被围追堵截了回来。两个人密谋了一下,这才有前面的那一出。

快到中午的时候,两个人赶到了凤城县城,已经人困马乏,饥肠琭琭了,对街市的繁花景象一点儿都没兴趣,当务之急就是解决肚子问题,还有一个最为要命的问题,就是张子凯根本不知道冯丽娜的家到底在什么地方,路该怎么走?俩人一脸茫然的行走在凤城县城的大街上,看着南来北往的行人奔向各自的目的地,可他俩却不知往何处去?

看着张子凯焦急万分快要急哭的样子,胖子心疼了。

“我说凯娃,咱不要急,咱这回出来前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一天不行,就两天,三天,怕啥?只要功夫下到,没有找不到的。眼下最要紧的是找个地方垫垫肚子,你也把心静一静,咱顺便打听一下,说不定还会事半功倍哩。”

子凯已无语,不过他还是听从了胖子的建议,在街边找了一家面馆坐了下来,端起一杯水慢慢地喝了起来,思绪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丽娜说过,她们村子应该叫冯家村,姓冯的人家最多,可找人打听一下。”子凯终于从纷乱的思绪里拽出点有用的线索。

胖子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和旁边的人拉上了话。

“乡党,问一下,去冯家村的路咋走?”

“冯家村?你问哪个冯家村?凤城至少有三个叫冯家村的地方,你们要去哪一个?”

对方这么一问,把胖子给问住了,张子凯一听也懵了。

“你们要去的冯家村副业是啥?”

“副业?啥叫副业?”胖子被人家这么一问竟答不上来,因为他不知道副业是啥。

“真是洋学生,连副业都不知道,副业就除了种地打粮靠啥挣钱哩!”

被人家这么一问,张子凯脑子里突然一闪。

“灰窑,灰窑,那个村子灰窑多。”他想起来了,丽娜说过她们村子都烧石灰,到了冬天烟雾大的不得了。

“噢,这不就结了么,这么说来只能是县城以北的冯家村了,他们那个村子到处都是烧石灰的灰窑,到了冬上烟山雾罩的,没错,就是城北冯家村,离县城二十来里地,个把钟头就能到。”乡党一席话说得张子凯燥热的血又沸腾了起来。

两个年青人吃饱喝足之后,又是一阵飞奔,根本没有用得了一个小时就到了城北冯家村,可一打听,俩个人又傻眼了。

这冯家村不是一个小自然村,而是由八九个小自然村组成的一个村民委员会的名称,可以说这八九个自然村都叫冯家村,只是分为一组,二组等等。这下俩个人又犯难了,冯丽娜她们家在哪个村民小组呢?不得而知。

站在冯家村的边缘,望着远处零零散散的村落,还有那此起彼伏的烟雾,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此时的张子凯欲哭无泪。丽娜,你在哪儿?你在哪儿?你知道我在找你吗?他猛冲过去,站在路边一处高台之上,扯开嗓子喊了起来,“丽娜,丽娜,冯丽娜!”他一声连着一声的喊着,听不到回声,只引来偶尔过路人投来异样的眼神。

看着他发疯似的神态,胖子沈斌心有里点发慌,心怕子凯出点什么岔子,回去可怎么向阿姨交待。他赶紧把张子凯从土台上拉下来,让他坐下来,喝点水,把心静一下,再想办法打听。

他俩的这一切早被不远处在地里干活的一位老伯看见了,那位老伯借着干活的空隙凑过来,坐在他们身边,拉起了家常。

“我说小伙子,你们是外乡人?来干啥来了?”老伯一边抽着烟,不紧不慢地问道。

张子凯表情木讷,毫无反应,胖子赶紧和老伯把话搭上。

“老伯,你好,我们是周原中学的学生,来你们这里找一位我们的同学,我们只知道她家在冯家村,可谁知道,你们这冯家村这么大,我们现在的老虎吃天爷—没处下爪了,还望老伯指点指点。”胖子把实情合盘托出。

“你们别小看我们这村子,虽说靠近北山,却也是附近几个村子中最大的村,九个村民小组,一千多口人哩,真要找个人还真不容易。不知道你们要找的这个学生是男生?还是女生?他们家里都有谁?姓啥名谁?”老伯说着话,抽着烟,还是那样不紧不慢。

“老伯,实不相瞒,是个女生,在班上学习还比较好,这几天突然回家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到校,这不,快高考了,老师和同学都挺着急的,让我们俩个来找一下,看能不能早点回校。”胖子说起谎来连眼都不眨一下。

“噢,是这么回事?”老伯若有所思的吐了口烟。

“那你们可知道她回来干啥来了?”老伯随意地问了这么一句。

“听人说回来就嫁人了。”胖子随口说了一句,根本没过脑子。

谁知,听到这句话,半天没吭声的张子凯恨恨踢了胖子一脚,说:“谁说嫁人了,谁说的?你净胡说!”

“年轻人,别激动,你们不把情况说透,我咋给你们想法子找人哩?”老伯把张子凯数落了几句,听了老伯的话,张子凯变得老实多了。

“是这样的,老伯,我们也只是听说,结不结婚我们真不知道。”胖子解释了一下。

“按说现在五黄六月的,眼看就要下镰割麦了,农村人不会选择这个时间给娃办事,除非家里出了要紧的事,迫不得意,才会在这个节骨眼给娃安顿事。哎,你们还别说,我记起来了,前一阵子好像三组那边有一户人家办过喜事,只是办得简单,知道的人很少,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一家?”老伯的一句话,又点燃了俩个年青的希望。

“三组在哪儿?怎么走?快给我们说说。”胖子着急地问,这回张子凯也站起来了,两只眼睛冒着火星。

“看把你们急的,三组也不远,再往前走二三里地,看到一棵六七个人才能合抱的老槐树就到了,那就是三组,三组叫冯家台,在路上要想问人,就问冯家台咋走,就行了。不说了,你们忙你们的,我也要忙活去了。”老伯说完,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就走了。

目送老伯走远了,两个年轻人也急急忙忙上了路。

正像那位老伯说的,没走多远,远远地就看见前面有一棵参天大树,树冠很大,遮天蔽日,在这骄阳似火的初夏时节,能看见这生机昂然郁郁葱葱的一片绿色,不论是谁,心境会好许多。大树底下的荫凉自然就成了庄稼人谈天说地,家长里短的最佳集散地了。

俩人来到树荫下面,一边趁会儿凉,顺便打听一下消息。树下早就被村子里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占领了,正聊得热火朝天。

这次没有例外,还是胖子先开口。

“叔,婶,你们好,我们向你们打听个人。”胖子满脸堆笑,虽然看起来已经有些僵硬,但还是笑容可掬的,挺逗的。

“噢,学生娃,你们打听谁,说来听听,让这些你叔你姨的给你们断断。”这七八个人中有一位约摸四十多岁样子的大婶开了口。

“我俩是周原中学的,来找一位女同学,她的大名叫冯丽娜,小名叫丽儿,不知婶子你们知道不?”胖子这次问得比较清楚,毕竟问了一天的路了,问的嘴皮子都发麻了,知道怎么问,才能问到点子上,省得让人家揣摸,既费唾沫又瞎耽误工夫。

“哎,哎,你们先别吵吵,他们说找丽儿,说的是不是冯老三家的丽儿?那家女子好像在周原上学。”那位婶子问了大伙一句。

一听这话,这些人又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了,乱轰轰地,啥也听不明白,但胖子和子凯从大家的眼神里能看得出,冯丽娜就在这相村子,应该八九不离十的样子。

还是那位婶子说话了,快人快语。

“我说好娃,你们要找的同学兴许就在我们村子,顺便问一下,你们那位同学功课好不好?能不能考上学?”此话一出,旁边有不少人数落那位大婶。

“你操那份闲心干啥吗?”

“咸吃萝卜淡操心!”

“鲜花已经插牛粪上了,没前途了!”

“少扯淡,听娃说。”还是那位婶子厉害,把那些人的嘴给封住了。

看大伙议论的声音小了,胖子才敢长着胆子说。

“冯丽娜在学校学习好很,要是能参加高考,肯定能考上,还能考个好学校。”胖子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如果让冯丽娜参加高考,那肯定是金榜题名。

听了胖子的简单介绍,那位婶子长叹了声:“老冯家真是做孽啊!”

胖子不明白,问了一句:“婶子,你说咋啦?”

“没啥,没啥。”见胖子一问,那位婶子赶紧说,“我说好娃,你们要找的那位同学她家就在街道老东头第三家,门上贴喜字的就是,你们快去吧。”

胖子和子凯道谢,转身离去。

从刚才的支言片语中胖子和子凯已经知道冯丽娜的情况了,八成是已经嫁了人了,子凯听闻早已热血冲顶,精神几近崩溃了。

快到村东头的时候,远远的就能看见贴着大红对联的那户人家。门楼子不高,红砖砌成,没有用水泥粉面,大门也不是铁皮门,而是木头做的大门,环顾四周,像这样简单显得有点寒酸的门楼在村子里也不多。门楼是一个庄户人家的脸面,但凡有点经济实力,都会把粉擦在脸上,舍得花钱,愿意把自家的门楼子做的高大气派,在村里才会被人看得起,可这户人家却没有漂亮气派的门楼,足见这户人家日子过得相当窘迫,连修一个漂亮的门楼的钱都没有。

到了门口,俩人放好了自行车,准备进去。子凯提上准备好的冯丽娜的书本等,踌躇不敢进去,心中忐忑不安。此时,子凯很矛盾,他一路奔来,就是为见冯丽娜一面,可到跟前了,却又迈不开腿。他不知道这扇门里是否有自己想见的人?若见到这个人该怎样说?该说些什么?他思绪杂乱无章,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理清。面对这扇门,胖子也拿不准,是进还是不进,就用试探的口气问子凯:“要不,咱们进去问问,看是不是?”

子凯一言未发,点了一下头,现在,他已经张不开嘴了,只能用肢体语言了。

进了院门,胖子高声问了一声:“有人吗?”

“谁呀?”只听屋里有人问,说着从屋内走出一个男人,三十岁的样子。

“你们找谁?”那人问他俩。

“我们是周原中学的,来找冯丽娜。”胖子赶忙回答。

“这儿没有冯丽娜,你们赶快走吧!”看得出来,那男人一点儿也不高兴,催促他们离开。

“仓绪,不要胡来,让他们进来。”从那间屋里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

“爹,让他们走吧。”

“不要犟,让人进来,我有话要说。”

在老者的坚持下,胖子和子凯被让进了屋里。

这是一座农村最为常见的老式单边溜厦房,屋内空间略显紧张,屋门矮小,窗户不大,屋内光线很暗,与外面形成鲜明的对比,以至于俩个人同时进了屋,两眼一摸黑,半晌什么也看不见。

“坐。”随着话音,俩人这才看清正对面不到三步距离放置着一个很大的柜子,柜子一头顶着墙,一头顶的是炕,一位长者正坐在炕沿上,抽着旱烟,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俩。

“坐吧。”老者再一次让坐。

“叔,你好,我们不坐,站着就行。”两个年轻人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在柜子靠墙的一边有两只小马扎,上面的布条悉悉索索的,看着好像不得结实的样子,所以没敢坐下去,万一一屁股坐下去,来一个人仰马翻,那多尴尬啊。

“结实着哩,坐吧,立客难打发。”老者又一次让坐下。

“仓绪,给俩个娃娃端水。”

待两个年轻人坐定后,老者问:“你们俩是哪儿的?来干啥来了?给叔说说。”

胖子看了一眼子凯,心想,算了,不让这哥们说了,还是我说吧。

“叔,我们是周原中学的,是丽娜的同学,这不丽娜请假有一阵子了,没有到校,老师不放心,让我们来看看,再说,离高考也近了,老师想让丽娜早点到校,好好赶一下进度,兴许能考个好点的学校呢。”

说完,他从子凯怀里把丽娜的东西放在柜子上,“这是丽娜的书本,我们帮忙带过来。”

老者“噢”了一声,从炕头上摸出一样东西,这个东西用粉色的手帕包着,递过来,“这是丽娜让交给你们学校一个叫子凯的,刚好你们来了,就麻烦给代回去吧。”

胖子接过来交给了子凯,子凯不换眼的盯着那手帕。

“我丽娜在学校学习好吗?”老者接着刚才的话茬,往前凑了一下问道,他可能从来就没有听人说起过女儿在学校的情况,这回想问清楚一点儿。

“丽娜学习好,人品又好,还是学校前一百名,考个好学校肯定没问题。”

“我娃给老冯家增光了,不简单。”老者的眼睛放出光来了。

“学得再好,有啥用?”这边一老一少正说着话,那男人端着两杯水一头扎了进来,冷不叮的插了这么一句。

“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老者把那男人训斥了一下,那男人怏怏地站在了一旁。

胖子看时间也不早了,就想尽快弄清楚究竟。“叔,丽娜今天能跟我们回学校吗?”胖子用试探的口气问。

“回?回哪儿?学校肯定回不去了。都已经嫁人了,再也回不去了。”说完,老者自己也长叹了一声。

听了这话,子凯呼地一下从马扎上站起来,被胖子一把拽住了,硬按在马扎上了。

“叔,丽娜还小么,这么早就嫁人了?再说,她还没有毕业哩,她能愿意吗?”胖子不甘心,他也为丽娜感到惋惜。其实,最不甘心的人是张子凯,他现在是一肚子的怒火,就是不知道如何爆发。

“女大当嫁,自古一理,婚姻大事,父母作主,哪能由着她的性子?”老者慢腾腾地说。

“那就让我们见一见丽娜吧?这样我们回去也好给班主任老师交代。”胖子这些话都是替子凯说的,他也知道,子凯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想办法能见上丽娜一面。

“好娃啊,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丽娜已经成了人家的人了,叔也无能为力,帮不了你们。”老者接着说:“仓绪,把丽娜的结婚证给俩个娃看一下,让娃回去给老师有个交代。”

那男人从那个大柜子上面的匣子里拿出一张证书,递过来,嘴里嘟啷着:“有啥好看的,给,就让你们瞧一眼。”

胖子伸手去接,谁知子凯猛地站起来,直接抢了过去,看一眼证书,就把证书像宝贝似的搂在怀里,嚎啕大哭起来,“还我丽娜,还我丽娜!”

他看清了,证书上有丽娜的照片,这是这么多天以来自己再次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丽娜,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俩人再次见面的场景,却万万没有想到是以这一种方式再次相见。现在,他只能与照片上的丽娜重逢,不能说一句相思相念的话,哪怕一个字,不能闻一闻她令人陶醉的香味,不能再一次抚摸她美丽的秀发,他内心的痛苦难以言状。他看清了,丽娜是和一个陌生的人在一起,这就是说,这辈子他不可能再见到丽娜了,他再也不可能与丽娜在一起了!永远不能!想到这些,他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哭得有点儿肆无忌惮,在这个小小的村庄里,这哭声一下子就传到四邻的耳朵里去了。

他这阵势把在场的人吓坏了,尤其是老者,有点不知所措了,赶忙说:“这娃咋是这吗?仓绪,快送人,让快走,快走,要不然,别人还以为咱把他们咋啦。”

那男人把子凯和胖子连拉带拽地推了出来,一出门才发现,他们家门口已经聚集了好多来看热闹的人。

子凯哭得昏天黑地,完全不管不顾周围有那么多好奇的眼神。这可把胖子整惨了,他一人推两把自行车,走起路来比较吃力,还要不停地催促子凯快走。胖子把肠子都悔青了,不该答应张子凯来凤城,这回把人丢大了。现在后悔顶个屁用,最要紧的是把这个魂弄丢的张子凯安安全全带回周原才是正事。

他反复劝张子凯,事已至此,咱们也要勇敢面对,冯丽娜是好姑娘,可她现在已经名花有主了,你想也是白想,咱们想想该怎么回家吧,时间已经不早了,咱们路又不熟,如果天黑了,咱们很可能就迷路了。

也不知道是胖子的苦口婆心起作用了,还是张子凯自己幡然悔悟,只见他一把夺过自己的自行车,一跃而上,狂奔起来。

胖子如释重负,也紧跟而上,在路上飞起来了。

走着走着胖子感觉不对劲,因为他看到远处有一处水天一色的地方。他突然想起来了,这是他们俩来的时候路过的一个水库,水面宽阔,他们还在这儿洗过一把脸。

想到这儿,胖子的头发都竖起来了,拚着命去追张子凯,可他怎么也追不上。

只见张子凯先骑到了水库边上,把自行车一扔,就向水边冲去了。把胖子急得大声喊:“张子凯,等等我,你不要命了,我也不要了,咱们一块跳!”

不知是胖子这一句话刺激了张子凯,还是什么原因,张子凯突然停住了。

胖子追上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好个张子凯,你想死,就不要连累别人么,兄弟我容易吗?我陪你平平安安到了凤城,你得给我平平安安的回到周原,到了周原,你想上吊,你想跳河,我绝不拦着,可现在不行,你得给我回去,顺顺当当的回去。”

胖子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此时,张子凯望着眼前这水天一色的景象,他觉得这是一个好去处。自己失去了最爱的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真的想一跳了之,可胖子的一番话提醒了他,他不能陷胖子于不义。再一想,要死也要死在与冯丽娜相识相知相爱的地方,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才有意义,即使死了,也能经常看到冯丽娜优美的身影,听到她银铃般动听的声音,回忆她吟诗诵词的优雅神态。可死在这儿,自己就变成了无人知道的孤魂野鬼了。

想到这儿,张子凯对胖子说:“兄弟,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咱们回吧。”

这是一整天以来张子凯说的最为清醒的一句话。

六月,周原,遍地生火,空气里已能嗅到小麦成熟的香味了。

离高考只剩五天时间了,周原中学,所有今年参加高考的学子们正在做最后的冲刺。

翠湖上,绿荫掩映里多了一个邋遢的年轻人。一整天了,他总在亭台水榭间徘徊,面容憔悴,目光呆滞,口中喃喃自语。他就是张子凯,往日生龙活虎的小伙子,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似傻非傻,似醒非醒,懵懵懂懂,即使站在火辣辣的太阳下,也浑然不知躲避。就这样,一会儿在东,一会儿在西,一会儿往高,一会儿往低,不知道他在寻找什么。下午三四点的时候,也是太阳最为炽热的时候,他在湖边找到一块大石头,离地约有三尺多,这儿视野开阔,这儿也是翠柳湖水最深的地方。

只见他从衣兜掏出一个粉色的手帕,慢慢地打开,里面的东西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紫色的闪光,那是一串紫色的水晶项链。他双手把水晶项链提起来,形成了一个心形图案,又好像是一个笑脸,迎着太阳,太阳的光从紫水晶项链中间穿过,他把项链提得很高,一直用眼睛呆呆的直视着。忽然,他看见了丽娜俊秀的脸庞,笑得是那样的甜美,那样的迷人,那样令人神魂颠倒,他沉浸在幸福里,尽情地享受着这暖暖的光,还有暖暖的爱。

愕然,丽娜的笑没有了,换成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蛋,口中还诉说着什么,他心急如焚,喊了一声“丽娜!丽娜!”向前跨了一步,掉下了,掉到了黑不见底的深渊里………

“啊!”张子凯惊叫一声,醒来了,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噢,原来是一场梦啊!

张子凯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他懊悔自己昨天喝了太多的酒,差点误了大事,他匆匆告别了林总,急急赶回行里。他很快从惦念冯丽娜的情绪中走出来,因为,他今天有一件大事要做,必须尽快赶回去。

他来凤城支行已经有八九个月了,站稳了脚根,各项工作有序推进,也已达到了预期的目的和效果,特别是创新引进兴盛集团进驻凤城县经济圈,这在许多人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他的动运作下,获得了空前的成功,不论是在凤城县的政界商界,还是在周原县域的政界商界,甚至包括整个市农行系统,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给银政银企合作创出了新的路子,在以后的时间里,成为多地银政银企合作参考的范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取得这么好的业绩,是他没有想到的,当然,这离不开行里班子和全行员工的鼎力支持,自然也离不了分行刘行长的无私帮助,没有这位老领导的提携,他怎么会有今天呢?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想找机会去看望这位老领导,只是行里的事情比较多,难以抽身,今天刚好有机会,这个想法就愈加强烈了。

兴盛集团凤城水泥公司正式挂牌运营了,兴盛集团林总也投入了大量资金,一方面对原有的生产线和机械设备进行升级改造,更重要的是安抚部分下岗职工,这也是兴盛给县政府的承诺,林总必须营造一个平稳祥和的生产环境,但资金问题始终是困扰企业发展的重要问题。凤城水泥已经向行里提出了贷款需求,张子凯一点儿都不敢耽搁,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兴盛凤城水泥三千万元贷款的调查申报,报给分行已经有些时日了,就是不见动静,今天,他要去分行,找一下分行信贷科,尽快给个批复,也把凤城支行对兴盛林总的承诺落在实处。当然,这些事情,也是他昨天已经安排好的。

昨天,在凤城水泥公司,就贷款问题林总自始至终没提一个字,但不等于他不着急。其实,张子凯也很着急,这三千万元贷款,是凤城支行对新企业的第一次贷款,也是对原凤城水泥厂债务的续约,有着承前启后的衔接作用,不可小视。支行信贷科已经电话联系多次,都没有下文,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看来他不出面肯定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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