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十二点的钟声响起,现在各城门的战事都已经停歇,甚至连紫金山、牛首山都没有战事,日寇集中所有的力量猛攻雨花台。
岳翔坐在上城墙的阶梯上,他没有关心雨花台的战况,因为他更关心唐生智会不会真按照他所预判的那样派兵去支援雨花台。他只希望唐生智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然而事实很快就证明他的期望落空了,因为有一队残兵来到了光华门,他们不过二十三人,浑身脏兮兮的,脸上满是尘土,已经认不出模样,带队的是一个营长。所有人都认识这队残兵,因为曾经并肩战斗过——他们就是易安华旅的士兵。
“易安华呢?”陈颐鼎来到那营长面前问道。
“易旅长他……”那营长突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他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受伤了?”陈颐鼎追问道。
那营长摇着头大哭道:“阵亡了!易旅长阵亡了!”
所有人听到这话,都像听到一个晴天霹雳一般,不由得后退了两步。前些时候还在这里与自己拥抱道别的易安华,如今却再也见不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伤感在每个人的心里潜滋暗长。
“到底是怎么回事?”岳翔问道。一位好朋友就这么死了,他要知道是怎么死的。
那营长擦了一下眼睛,擦去了流出来的泪水,“我们支援完了中华门,就去支援中山门;支援完了中山门,又回去支援中华门……在去中华门的路上,旅长接到了军长的电话,说司令部派我们旅去支援雨花台。旅长接到命令以后,带着我们旅转身就杀出了城门。起初,日军没想到我们会主动出击,我们打了日军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日军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调集了三倍的人把我们团团包围在莫愁湖,我们陷入了苦战。当时一排接一排的战友倒下去,旅长知道出不去了,就给军长打了告别电话。军长让我们撑着,他说会派部队来救我们脱险,并且他还下令说能把易旅长救出去的人,赏一百大洋。其实我们当时已经不准备要援兵了,我们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与日军战斗到底。战士们在日军的围攻下越来越少,当我们所有人都绝望时,却看到军长派来的援兵。于是我们和军长的援兵里应外合,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然而就在这时,易旅长却中枪了。他为了不拖累我们,将自己投入了护城河中,在护城河把他淹没之前,我听到他大喊‘名编壮士集,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名编壮士集,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岳翔眼中含泪地念着易安华留下的绝命诗,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骂道:“你真是个笨蛋!明明猜到了唐生智会做这样的傻事,为什么不想办法阻止?”骂完便蹲下来哭。
沈雅云来到岳翔身边,轻拍着岳翔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好了,这也不能怪你,你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唐生智那里的电话线啊!”
“唐生智,唐生智,他妈的唐生智!”岳翔擦去眼中的泪水,抄起一挺机枪就往城里走去。
“站住!”谢承瑞拦住岳翔,“你要去干什么?”
“我要去干掉唐生智,不然会有更多的人被他害死!”岳翔愤愤地道。
“你要想清楚!你现在干掉了唐生智,南京城内就会陷入一阵混乱,日寇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南京。”
“呀——”岳翔狠狠地捶了一拳墙壁。
“岳翔你听着,你是军事家,军事家不论在任何时候都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让自己被情绪左右。如果你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那你就拿头去撞墙,让自己能够冷静。”谢承瑞怒视着岳翔。
岳翔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了,便问那营长道:“你们有没有看到雨花台的战况?”
“很激烈!”那营长道:“日寇调集了重兵猛攻雨花台,坦克和步兵配合着攻击。朱旅长和高旅长没有重武器,面对着日军的坦克,只能用同归于尽的方法进行抵抗,每一辆坦克被摧毁,都会有四五个战士牺牲。我们就要突出重围时,看到日寇改变了进攻方法,用飞机、大炮与步兵配合进攻,雨花台的二线阵地已经全部失陷,现在他们正与日军在主要阵地争夺。朱旅长和高旅长知道如果不改变方法,他们将无法守住雨花台阵地。于是他们改变了打法,主动冲进日军之中,与日军纠缠在一起进行白刃战,使得日军的飞机和大炮失去作用。”
“这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八路军的平型关战役,也是用这种方法抵消了日寇的先进火力。不过现在是日军人多,国军人少,用这种方法就说明两位旅长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日寇战斗到底了。”岳翔道。
谢承瑞来到沈雅云身边,道:“姑娘,你能再教我们唱一遍《义勇军进行曲》吗?我想用这首歌为易旅长等战友送行。”
沈雅云点了点头,开始唱: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在沈雅云的带领下,《义勇军进行曲》的歌声在光华门唱响。想着那些为国家奋不顾身、勇往直前的战士们,这首歌唱得格外悲壮。
歌声唱罢,谢承瑞拿着一碗水对着苍天,“易兄,我要科学强军,没有人理解,只有你觉得要这么做。你是我的知己啊!怎么就这么走了?你放心,我们一定继承你的精神,与日寇战斗到底,争取民族早日独立!”说完就将水洒在了地上。
岳翔来到谢承瑞跟前,轻声道:“谢大哥,我有件事想单独跟你说。”
谢承瑞点了点头,于是岳翔和谢承瑞来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岳翔轻声道:“谢大哥,我们是不是可以引诱日军进攻?”
“你有什么办法吗?”谢承瑞道。
岳翔附在谢承瑞耳边,把自己想到的办法说了。
谢承瑞脸色凝重地听岳翔说完,思考了五秒钟,“做!”
随即,谢承瑞找李江、陈颐鼎说了这件事,二人都同意了。一块写着“免战”二字的木牌子挂在了城墙上,战壕里的士兵也从战壕撤到了城里。
城外日军的一大队长通过望远镜看到这块牌子,心里在打鼓,喃喃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随即又对身边士兵道:“你去把联队长叫来。”
“嗨!”那士兵应了一声,就向后走去。三分钟后,一位日军的联队长就来到了两军阵前,那联队长用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心里也好奇,就道:“立即派出侦察机查看情况。”
于是一辆日军侦察机来到光华门上空侦察情况,那侦察机看到的是中国军队正盖着被子靠着城墙休息;又飞到位于大中桥那边的学校,在那所学校看到的也是中国士兵休息。驾驶员本想驾驶着侦察机俯冲下来,对着中国士兵扫射,可是它刚下来一些,就遭到国军设置在高处的交叉火力的扫射。无奈,它只好返回去。
驾驶员回来以后就对联队长禀报自己侦察到的情况,联队长十分惊奇地说:“中国军队挂起免战牌就是为了这个吗?”
“我看到的就是这些,中国军队在休息,甚至连被子都拿出来了。我本想俯冲下去给他们来一阵扫射,可是被他们布置的交叉火力挡回来了。”
“哼,哪能让他们休息?联队长,派出轰炸机轰炸光华门城墙。”一旁的大队长献策道。
联队长来回踱步,突然又问驾驶员:“在交叉火力旁还有什么东西吗?”
驾驶员想了想,“有一个喇叭。”
“那应该是支那军准备的防空警报,如果我们派出轰炸机,那防空警报就会响,到时所有人都会找地方躲避。”联队长道。
“那该怎么办?难道看着他们休息吗?”大队长道。
联队长来回走了两圈,本着自己没休息,也不让光华门内的战士们休息的目的,他命令部队大声喊。
“啊!”日军士兵齐声大喊,他们以为这样可以影响中国士兵休息,可是中国士兵丝毫不理他们。
孔佑泰拿着一个喇叭,冲着外面的日军大喊道:“小鬼子,你喊个毛啊?又不敢进攻,老子怕你个鸟!”
喇叭的声音盖住了日军士兵的喊声,所有的日军都停止了大喊,联队长气得面色铁青,“八嘎,八嘎”地直骂。
“他们也太猖狂了,联队长我们进攻吧!我愿意带领我的兄弟们打前锋!”大队长道。
联队长闭上眼睛,陷入了犹豫。他得到的命令是看住光华门内的中国士兵,不是进攻,如果进攻就是违抗军令。这违抗军令若是取胜了,就会受到重奖;可若是失败了,那可就遭殃了。这是一件不成功则失败的冒险的事,万一成功了,这联队长之后的日子就好过了,日本军界可能会出现一个以他的姓氏命名的旅团。这是扬名立万的机会,值得赌一赌。
“中国军队在南京城内休养生息,我们在这里受寒受冻,将来与他们交手也打不赢。”大队长道。
联队长睁开眼,“命令部队向前前进十步,看看中国军队的反应。”
“嗨!”于是日军军队向前前进了十步。一个成年人一步的长度大概是60厘米,这十步大约就是6米。
中国军队没做丝毫反应。
过了十分钟,联队长下令全军前进二十步,再看中国军队的反应;中国军队无反应,就像日军还在一千五百米以外一般。日军见此情形,便慢慢向前推进……终于推进到了距离光华门城门只有四百米。
光华门城内,立刻响起了锣声。孔佑泰一边敲锣一边喊:“快起来!快起来!日军已经到城外了。”
“咚咚咚”的锣声和孔佑泰一齐传到了城门之外的日军耳中,一个懂中文的日本兵将孔佑泰的话翻译给了联队长听。
联队长认为夺下光华门的时机到了,拔出腰间佩刀,指着光华门道:“冲进去,杀光里面的中国人!”
于是日本军队蜂拥着进入光华门。进来以后,就看到一群手无寸铁,穿着白衬衫的中国军人往学校的方向跑,带头的是孔佑泰。孔佑泰道:“大家快随我去叫醒学校里的人,加快速度!”说罢孔佑泰等人加快了奔跑速度。
联队长自然知道那所学校的重要性,只要夺下了那学校,他们就可以重兵防御,这样就可以和城外的军队里应外合,拿下光华门。所以在日本兵将孔佑泰的话翻译给他听以后,他便将部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由一位大队长带队,进攻城墙;另一部分由他亲自带队,追击孔佑泰等人。只要拿下了光华门,日军就可以由此进入南京,那么他违抗军令不仅不会被治罪,还有可能是大功一件。想到此处,联队长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