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岳翔看了看礼拜楼,又看了看天。
虽然已时至正午,但是天上的太阳给不了人温暖,依旧是北风呼啸。
现在南京城内,还能隐约听到从雨花台传来的枪炮声。
岳翔还要去说服那家人,可这一次手被沈雅云抓住了,沈雅云说:“你要是再去找他,他真的会跟你动手。”
“我知道,可是如果我不去说,如果国民政府没想过把他们撤走,他们就死定了。”岳翔看着沈雅云,“你难道要我见死不救吗?”
沈雅云缓缓地松开了手。岳翔朝着那一家三口的住处走去,刚走了几步,就听到靠近的脚步声。岳翔停下脚步,转身,看到三百多人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这些人都是从拉贝先生家出来的人。
岳翔看着如此多的人回来,真是万分诧异,拦住众人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没人回答岳翔的问题,他们默默地走过岳翔。
岳翔再次拦住众人,“留在南京城危险,快回拉贝先生家去!”
“你是什么人?”一个中年人怒视着岳翔。
“他就是那个与潘正宇商量事情的人。”昔时躲在拉贝家办公室床底下的孩子怯生生地道。
岳翔看了那孩子一眼,立刻明白过来了:“我们说的那种情况可能发生,也可能不发生。如果发生了,你们自然可以逃过一劫;如果不发生,你们这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有些人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左顾右盼。
岳翔道:“你们可得想清楚啊!这可是用生命在打赌啊,如果赌输了,就会没命。”
有几个人转身回去。
岳翔笑了笑,“住在拉贝家得住帐篷,是比较苦,可是吃苦是为了将来能活着啊!”
又有几个人动摇了,想要回去。中年人怒吼道:“大家不要受他影响,我们要相信政府,政府不会不管我们的!”
岳翔哼了一声,“政府要管军队,又要管你们。如果军民不可兼得,你说他们是会舍弃军还是民?”
没有人回答岳翔的问题,也许这个问题的答案谁都知道吧!于是乎有二十多人走上了回去的路。回去的只有二十多人,还有三百多人没回去,岳翔加紧劝说,想让所有的人都回去,他道:“回去吧!回到拉贝先生家中,有可能活着;回到自己家中,九成九就要死。”
“大家都听到了!”一男子指着岳翔道:“回到拉贝家,有可能活,有可能死;回到自己家,也是有可能活,有可能死,那我们还回去干什么?”
“说得对,大家快走!”不知谁这样说了一声,那些人便不再理会岳翔。
“你们等一等啊!”岳翔追上去,“听我把话说完!”
五个中年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来到岳翔跟前,一人握起拳头,“小子,你要是再胡搅蛮缠,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眼看着人群消失在视野中,岳翔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往回走。
五个中年人看到岳翔回去了,也转身朝着人群走去。
回来时,恰好碰到往拉贝家走的人又回来了。岳翔拦住他们,“你们还回来干什么?”
“我们想知道在拉贝家和在自己家的结果真的是一样吗?”一女子问岳翔道。
“当然不一样,如果南京失陷,在拉贝家死亡的几率只有三到五成,因为拉贝的身份可以保护你们;如果是在自己家,死亡的几率便可以达到十成。你们明白了吗?”岳翔道。
那些人纷纷点头,转身走回了拉贝家。
岳翔来到沈雅云面前,“事成于密败于泄。”
沈雅云点了点头,一脸疑惑地看着岳翔。
“可是我却忘了这一条,”岳翔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脸被打红了半边,“害得这么多人回来送死,真是该打!”
沈雅云有些吃惊地看着岳翔,她万万没想到,岳翔说那些话竟然是为了扇自己耳光。
“如果我在与潘正宇谈事情之前能搜查一遍房间,能将藏在拉贝办公室里的孩子赶出去,他们就不会回来送死,真是该打!”岳翔又要扇自己耳光。
沈雅云抓住岳翔的手,张开双臂,抱住岳翔,“你现在这样惩罚自己有什么用?时间不会倒流,你也不会有机会改正错误。你现在能做的就是记住这个错误,将来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再说了,萧山令把你的撤退政策献上去了,他们不也能活命吗?”
岳翔点了点头,双手也抱着沈雅云,“云儿说得对,要不你打我两下吧,让我记住这个教训,不过不要打头就是。”
沈雅云点头,握起拳头在岳翔的胸前轻轻地捶了一下。
“太轻了!太轻了!这么轻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呢?云儿可以加重力道。”岳翔略显不满地说道。
沈雅云握起拳头,气呼呼地捶了岳翔一拳,只听“噗”的一声响起,捶罢,又柔声问道:“我是不是打疼你了?”
“本来效果挺好的,你说这话干什么?害得效果又没了。”
“人家也是心疼你嘛!”
“在这事上可别心疼我,我犯了错,该打就得打,该罚就得罚。”
沈雅云点了点头。
“来吧,再让你打两下!”
沈雅云握起拳头,用尽力量在岳翔的胸前捶了两下。捶罢,又想张口问是不是把岳翔打疼了。
“打得好!下次我要是还犯了错,云儿就要这样打我!这样的话,我就能记住教训,永不在相同的问题上犯错了。”岳翔抢在沈雅云前面说道。
沈雅云只能笑了笑,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
“回家。”岳翔牵着沈雅云的手往沈雅云的家走去。
沈雅云家的家门是紧闭着的,岳翔和沈雅云来到了家门口,岳翔抬手敲了敲门。
沈母走过来开门,笑道:“你们回来了?”
岳翔和沈雅云点了点头,岳翔道:“伯父呢,我有件事要跟他说。”
“正好,我也有事要跟你说。”沈博儒出现在沈母身后,“我们找个角落单独聊聊吧!”
岳翔点了点头,对沈雅云道:“云儿,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和伯父说完了事情就过来。”
沈雅云点了点头,岳翔和沈博儒便朝着一个角落走去,不约而同地坐下,那角落距离沈雅云母女大概三十米,距离墙壁有十多米。
岳翔和沈博儒坐定,就开始小声地谈论事情,声音小得只有他们二人听得见。
“伯父,您先说吧!”
沈博儒微微点头,“我要告诉你我的宝箱埋在哪里,你站在大门的位置,向东走二十步,再向北走十五步,在那个地方往下挖五米,就可以看到我埋的宝箱。”
“向东走二十步,向北走十五步,往下挖五米,我记住了。”岳翔道。
沈博儒再次叮嘱道:“这地方你一定要牢记,等到将来南京光复了,你就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够你和云儿生活一辈子了。”
够两个人生活一辈子,宝箱里肯定有钱,可是除了钱以外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岳翔心里好奇,轻声问:“伯父,您埋的宝箱里除了钱,还有没有别的东西?”
沈博儒靠近岳翔轻声说:“等到你将来挖出来就知道了,这是我留给你们的宝贝,你可别让云儿把它共产了。”
岳翔笑着点了点头,心道:“如果挖出箱子时,云儿非要把它共产,那我也没办法。”
沈博儒道:“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岳翔道:“伯父,南京沦陷后,当有日本鬼子拿着刺刀对着您的时候,您还记得要怎么做吗?”
“我记得。我要先把证件给他们看,然后说,我的女婿和女儿为了给你们传递情报,被中国军队杀死了,您们怎么能这样对他们的家人?”
岳翔点了点头,“意思没错,不过还不够完美,伯父说的时候可以加上名字。”
“加上名字?”
“对,当日寇的刺刀对准您的时候,您要告诉他们,您的女婿谷春秀夫和女儿沈雅云为了给你们传递情报,被中国军队害死了。”
沈博儒笑道:“云儿一定不会同意我这样说。”
“所以我才没让她过来,”岳翔想起什么似的,“对了,还有,日寇可能会问你是怎么得来这证件的,伯父要再给他们讲个故事。”
沈博儒点了点头,“故事内容,你是不是已经帮我准备好了?”
岳翔笑了笑,“如果日寇那么问,您就告诉他们,‘这证件是谷春秀夫在12月3日给我的。谷春秀夫在给我这证件时,交代我,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这证件将来能保我的命。后来谷春秀夫失踪了,这证件我便一直留着。’”
沈博儒点了点头,对岳翔投来欣赏的目光。岳翔说的这个理由确实合情合理,无可挑剔。
岳翔道:“伯父,这两段话您一定要记住,这可是您和伯母的保命手段。”
沈博儒道:“你放心吧,我每天晚上早中晚各念三遍,一定不会忘记。”
“还有啊,您在说那两段话的时候,要带着指责的语气,不能有丝毫的害怕。如果被日军听出了害怕,您和伯母都将有生命危险。”
沈博儒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最后,是关于谷春秀夫的死。如果日本人问起这个,你就跟他们说,他被谢承瑞的人秘密杀害在国立中央大学后山。在国立中央大学后山,有一棵粗壮的松树,松树旁有一个新堆起的小土堆,那是我们埋谷春秀夫的地方,您可以带日本人去挖出来。如果日本人问您,您是怎么知道的?您就说‘我当时在这里看着,但是不敢出来’。”岳翔轻声告诉沈博儒。
沈博儒微微点头。
“那个宝箱我不会去开启,希望我们都能活着,等到南京光复以后,再一起去把宝箱挖出来。”岳翔笑道。
沈博儒笑了笑,握着岳翔的手,“云儿交给你,我放心了,你一定不会负了云儿。”
岳翔笑了笑,看了看沈雅云母女,“我也说完了,我们过去吧?”
沈博儒点了点头,于是岳翔起身后,又扶起沈博儒,二人朝着沈雅云母女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