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咣——咣——咣——”下午六点的钟声响起,天黑了。
岳翔和沈雅云原以为要到拉贝家才能见到潘正宇,没想到却在半路碰见了他。其时,他刚刚被一户人家赶出来,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抄起门边的扁担道:“我警告你,姓潘的,你要是还在这里胡搅蛮缠,我就给你好看!”
“是真的,你们待在家里真的有生命危险,快跟我回拉贝先生家吧!”潘正宇近似于乞求地说道。
“明明是救他们,却要像乞丐一样低声下气,真是岂有此理!”岳翔紧握双拳,愤愤地低声道。
“这就是我们啊!”沈雅云笑了笑,“我们就是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管人民是理解还是不理解。”
岳翔点了点头,像是有些明白了。
然而潘正宇的乞求并没有用,男主人“哼”了一声,“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并插上门闩。
潘正宇仍不死心,举起手,握成拳,就要敲门。
“潘正宇!”岳翔叫道。
潘正宇扭头一看,手放下来,“是你们!”
岳翔笑着点头,冲着潘正宇招了招手。
潘正宇走了过来,“你们怎么还在城里?”
“还有些事没办完,要办完了,才安心。”岳翔道。
潘正宇点了点头。
岳翔道:“你现在还想说服他们去拉贝家避难,那是十分艰难。”
潘正宇叹了口气,“我知道十分艰难,可就是再艰难也得做啊!我们共产党从成立那天起,就是要为百姓谋福利。现在明知百姓处于死亡边缘,我决不能毫无作为。”
岳翔被这句话一震,要找共产党的决心更加坚定了。因为只有心里装着百姓,才能为民谋福;只有为民谋福,才能赢得民心;只有赢得民心,才能成为国家和民族的希望。此时的岳翔似乎从潘正宇的身上看到了中国的希望,就像度跃沙漠者看到了前方的绿洲。他点了点头,“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慎思。做事要审时度势,你现在做这件事就不是好的时机。”
潘正宇想了想,点头,笑道:“我明白了,我知道该在什么时机去做这件事了。”
岳翔笑了笑,“接下来,你一定要时刻关注政府的动态,看政府准备如何撤退,然后调整你的策略。”
“好,我现在就搬把椅子坐到南京卫戍司令部去!”潘正宇说完就离开了。
岳翔看着潘正宇离开,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沈雅云道:“我们还要去拉贝家吗?”
已经遇上了潘正宇,该说的话也已说了,那就没有必要再去了。岳翔本想告诉沈雅云,直接去中华门,再去光华门,可是当他看着沈雅云时,看到了沈雅云眼中的渴望,此刻的他才明白过来,沈雅云还没和家人告别。岳翔道:“还是去一下吧!我们去跟伯父、伯母道别。”
沈雅云笑着点了点头,二人手牵手地朝着拉贝家走来。
来到拉贝家,在拉贝家门口遇上了沈博儒夫妇。原来他们进去以后,没看到岳翔和沈雅云进来,于是出来等着。他们看到岳翔和沈雅云回来了,先是长舒了一口气,沈母指责道:“你们怎么回事?走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拉贝和杨翻译听到声音,不约而同地走出来看。
“对不起,确实是我们做事不周,让伯父伯母担心了。”岳翔说完看了一眼时间,对沈雅云说:“现在是十九点零三分,我给你二十七分钟,在十九点半的时候,我们离开这里。”
沈雅云点头,“我们就在这里道别吗?”
此时的他们正站在拉贝家门口,拉贝家院子里还有一百多人,他们的目光都看着岳翔等人。岳翔看着这些人,心里知道不能在这里道别,可是又不能直言,于是道:“这要看你的意思啊!你是愿意让他们看着你和伯父伯母道别,还是不愿意呢?”岳翔说完,就看着沈雅云,心中默默祈祷:“说不愿意,一定要说不愿意!”
沈雅云思考了一会儿,“让他们看着,有很多话就说不出来了,还是不要让他们看着吧!”
岳翔露出一个微笑,“好,那咱们就借拉贝先生的办公室用一下吧!”说完就对拉贝,“可以吗?”
拉贝看着身旁的杨翻译,杨翻译把岳翔的话翻译成了德语。拉贝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谢谢!”岳翔带着沈雅云和沈博儒夫妇走上了二楼,走进了拉贝的办公室。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岳翔进来以后就四处寻找,直到每一个角落找遍,确定这里没有藏人,才说:“好了,现在这里就我们几人,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在门口守着。”说完又看了看表,对沈雅云说:“现在时间是19:12,给你二十八分钟,我们19:40离开。”
“嗯!”沈雅云笑着点了点头,岳翔便走出了办公室,站在办公室的门口守着。
沈博儒夫妇看着岳翔做了一些怪异举动,心中无比诧异,正要询问沈雅云,不料沈雅云竟直接跪在了沈博儒夫妇的前面,磕头道:“爸、妈,女儿向你们告别了!”
沈母走过来扶起沈雅云,“女儿啊,你在说什么呢?”
“女儿要随岳翔上战场,今日之后,或许要等到把日寇赶出中国才能再见。”沈雅云道。
沈博儒十分淡然。沈母却十分生气,“不行!这怎么能行呢?战场很凶险,子弹没长眼睛,万一打中了你怎么办?我去跟岳翔说,不许带你上战场!”沈母说完就朝着门口走去。
“妈!”沈雅云起身抓住沈母的手,阻止沈母,“您知道吗?我的心里真的很感激岳翔,是他教会了我打枪;是他让我知道自己在射击方面居然如此有天赋;是他让我明白,当国家处于危难时,不仅男儿可以上阵杀敌,保卫家国,我们女子也一样可以。”沈雅云再次跪在了沈博儒夫妇的面前,“爸、妈,女儿已经立下了誓言,要和岳翔齐心协力,抗击日寇,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还我中国之独立,中华民族之富强。”
站在门口的岳翔听到这番话,侧头看了看办公室,随即转过身来。然而沈雅云说这番话时,声音也许太大了,引来了许多人。
沈博儒点了点头,把沈雅云从地上扶起来,拍了拍沈雅云的手,又紧握着,眼中含泪地说:“女儿啊,你能说出这话,爸心里真的很高兴。对于侵略我们家国的侵略者,就是要所有的中国人都奋起反抗。”沈博儒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张已经折好的布,交到了沈雅云手上,“从你要去看岳翔开始,我就已经料想到了你的结局,要么留在军队,要么被军队送回来。在12月9日这天,你没回来,我就知道你被军队留下了,于是连夜写了这幅字送给你和岳翔,希望你们能为了字上的内容拼搏奋斗。”
沈雅云一层一层地打开布,布上写了八个红色的排成两排的十分工整的正楷字:驱除外寇,恢复中华。沈雅云看了看沈博儒与自己母亲的手指,又把布上放到鼻子这闻了闻……
沈博儒笑道:“不是用血写的,是我用红墨水写的。”
沈雅云点了点头,把布收进口袋,“爸,您放心吧!我会把布贴身保管,我和岳翔一定会为实现这目标而努力奋斗。”
岳翔叹了口气,心里暗道:“说得这么大声,这和光明正大的道别有啥区别?”
“你跟爸说句实话,岳翔这小子的军事水平到底怎么样?”沈博儒问道。
沈雅云拉着沈博儒来到沙发坐下,轻声道:“爸,岳翔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军事奇才。”
“真的吗?”沈博儒略带疑惑的看着沈雅云。
“嘘!”沈雅云轻声说:“爸,聊这种事情小声些,岳翔很忌讳暴露自己的真正实力。”
沈博儒点头,也压低声音说:“那你跟爸说说他在战场的表现。”
站在门口的岳翔听不到屋里的动静,反倒放心了,口中喃喃道:“这才对嘛!”
沈雅云轻声把岳翔在光华门做的事告诉了沈博儒,话刚说完,就传来了岳翔敲门的声音,随即听到岳翔说话:“19:40了,我们该走了。”
“能不能再给一点时间?”沈雅云冲着门道。
“你还要多久?”
“再给十五分钟吧!”
“我给你二十分钟,我们八点钟离开。”
“好,谢谢你啊!”
“你抓紧时间吧!”
沈雅云点了点头,看着沈博儒夫妇。
沈博儒轻声说:“你刚才跟我说的都是真的吗?”
沈雅云笑着点了点头。
“好啊!太好了!”沈博儒站起来,高兴得大叫。
“嘘!爸,小点声!”沈雅云连忙站起来,对沈博儒道。
沈博儒道:“对不起,对不起,爸实在是太激动了,没控制好。”
沈雅云点了点头,扶着沈博儒坐下,轻声说:“所以啊,岳翔对您说的话,您可一定要当真啊!”
“放心吧!我会当真的,一定会当真的!”沈博儒道。
沈雅云点头,“这样我就放心了。”
“倒是你啊!你也要听岳翔的话。”沈博儒道。
“您就放心吧!我对岳翔的话,那是言听计从,坚决执行到底!”沈雅云笑道。
“是吗?我看不见得吧?”沈博儒摇摇头,轻声说。
“爸,您什么意思?”沈雅云疑惑地看着沈博儒。
沈博儒轻声说:“你发现没有,岳翔很会迁就你,明明说好的19:40离开,可是为了你,要拖到20:00,或许这是他对你的爱。你能找到一个这么爱你的丈夫,我真为你高兴,但是若在战场上,岳翔也为你一拖再拖,那就糟糕了,你应该听说过战机稍纵即逝吧?”
沈雅云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爸的话我记住了,将来在战场上,我绝不干扰他。”
“做到这个还不够,你要让他不再迁就你。西楚霸王项羽英雄一世,最终死在刘邦的手上,很大的原因就是项羽迁就虞姬。如果岳翔是西楚霸王,你可不能做虞姬。”沈博儒道。
沈雅云点头,“谢谢爸提醒,我明白了。”
沈博儒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沈母和沈雅云也站起身来。沈博儒说:“走吧!我送你们走!”说完三人便来到门边,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岳翔转身看着他们,“你们谈完了?”
三人点了点头。
岳翔看了看手表,“现在19:57分,要不你们再谈一会儿吧!”
“对不起!”沈雅云突然对岳翔道歉。
岳翔没听到沈博儒的那段话,所以不明白沈雅云为何突然向自己道歉,问道:“你干嘛向我道歉?”
沈雅云低下了头,不说话。
沈博儒道:“好了,我送你们出去吧!”
岳翔点了点头,于是沈博儒夫妇、岳翔和沈雅云朝着拉贝家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