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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芝缓心里，清翡身上可能发生的故事无非就那么几种：恋爱被甩，对世态人情绝望；遭遇家暴，躲到山里疗伤；或者干脆就是在社会上处处碰壁，不得已来到了山里。然而，清翡的眼神又是那样清澈，这又使得那些故事——准确地说是清翡身上可能发生的事情——完全站不住脚。他从未想过，清翡这样简单。
“没能满足你的好奇心？”清翡道，“然而真的就只有这些。”
“你和别人也说这么多话吗？”芝缓摸着脑袋，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清翡摇了摇头，“别人也不会问这些问题。”
她的心锁太坚硬了，也许只有芝缓能撬得开。
然而，撬开她的心锁能让她幸福吗？
清翡坐在屋外院子里，画着幽深秀丽的后山风景。这风景幽深秀丽到什么程度，如果是山外的人，纵使地感再敏锐，不作地标都极易迷失方向，找不回来时的路。
石阶在山路上绵延着，周围的墙壁透出荒凉原始的气息，景色沉淀在画布上竟有种难以言说的失重感。远远地看去，石阶路上曲径幽深，延伸到密林里，曲径周边的短墙上藤蔓缠绕。有部分羊肠小道，左侧是高耸的山墙，右侧便是近百米深的山崖，碎石小径仅容一人通过，而且没有栏杆——山里人都很少行走在这里，因为向下望去，腿都容易发软，更别说外来的人了。清翡偶尔会贴着山墙来这里走走，因为这个位置，适宜饱览山间远景。
这样的风光是清翡喜欢的。晴天极适宜泼墨，然而，她却更喜欢雨后。雨后的山路，多了几分冷寂，破旧的瓦房、砖块满蕴着泥土的枯冷气息，却不失清新；若是雨过天晴时分，稀薄的光线散落在密林里，显而易见的失重。她每次都想画出这种失重感，调色盘的色调换了又换，却每次都未能如愿——尽管旁人看来，她的画生动到极富神韵。
待清翡刚放下画笔，忽然有人敲了敲她的门。
清翡一脸诧异：这里本就远离人家，自从搬到远山之后，就没有人造访过。她赶忙抬头，一看居然是江芝缓。
“清翡。”江芝缓道，“原来你住在这儿。我找了三天才找到你家。”
“你怎么来了？”清翡尽管想到了可能是他来造访，但仍然非常意外。
“怎么，不欢迎我？”芝缓打趣道，“你知道吗，怕打扰你作画，我在这里站了近一个小时，等你搁笔才敲门。”
“没有不欢迎，只是意外而已。”清翡道。
“那你还不赶快开门。”芝缓笑道，说完拿出了他的手机，“这地方太偏了，手机根本没信号。不过，这不影响我给你拍照片——你快看看我拍的图片，我觉得你本身就是画中人。”
清翡这才发现，院子里的栅栏门是锁着的，芝缓一直站在外面。许是很久没有客人来访，她居然忘记了打开门让芝缓进来。开门让芝缓进来后，她又问他：“说吧，你怎么来了？”
“一来，想和你学采药，为了给我妈妈治病；二来，我是学林业的，或许会在这附近做点调查。”芝缓说起话来倒也直接，“可能还有第三条，我对你这个人，有几分好奇。”
“第一条我可以帮你，我来教你辨识草药种类。”清翡道，“不过有个前提，你不要打扰我作画。第二条，我外行。至于第三条呢，我觉得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不知道你在好奇什么。”她的声音中隐隐透出清冷，一如她的人。
江芝缓点了点头，便细细地打量着旁边的清翡。他不得不承认，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她的美自不必说，一袭白衣，肌肤雪艳，长长的发瀑布似的披在肩上，眼神总是薄凉到没有一丝温度，然而却不凌厉，自有一种清冷出尘，俨然画屏上飘下来的美人；学校的艺术生多喜爱繁华热闹，而她却沉静如斯；看起来弱不禁风，却追着山头跑来跑去而不觉疲惫；本来没有复杂经历的人，却心甘情愿远隐深山，而且内心世界也难以捉摸。
此时的清翡，只是在静静地端详着她的画作，丝毫不理会江芝缓的打量。
最后，还是江芝缓先打破了沉默：“我……都看着你半天了。”
“你到底在看我什么？”沉默了半晌的清翡突然开了口，她的声线极美。
“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不出现在自己的画作里。”芝缓的声音很轻。
“做个风景的旁观者就够了，如果自己也在画布上，那这幅画岂不是太沉重了？而且，你说，就这幅画而言，我在哪儿更适合呢？”她的声音里少了清冷，多了几分嗔怨。
芝缓把眼神从清翡身上移开，转而移向清翡的画作。她的画是绵延的山路，山路周边的石阶、断崖、密林，甚至丛林中渗出的光线——都浑然天成。画面上的确没有能够容纳一个人的空间。
“你在这个院子里最适合。”江芝缓红着脸说，“可是这也太偏远了。”
“对了，”清翡忽然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问了几个村民，人家说你搬到深山里去了。他们还说看到你真是一件难事。你知道吗，山脚下一个村民还说，如果我找到你了，就让我把你的消息带给他，他儿子整天念叨着你，念叨得他耳朵都起茧子了。”
清翡的眼神多了几分惆怅，“你不会要真把我的消息告诉他吧。”
“这得看你愿不愿意。”江芝缓道，“反正，我不想多管闲事。”
“我只想清静一点。”清翡长叹，“还有，山这么大又这么深，你又是怎么知道这是我家的？”
“除了你还能有谁的屋子远离人烟？”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不觉已到傍晚。
“天黑了，”清翡道，“太晚了下山不太方便吧，趁月亮还没升起来，出发吧。要不然耽误了行程多不好。”
“行程？”芝缓笑道，“我能有什么行程，大学期末考都考完了，现在彻彻底底的自由人。而且，你没发现我背着睡袋来的吗？要不然找你就找了三天，我上哪儿住去？”
“想来你也走了不少弯路啊，”清翡道，“从这儿到最近的居民点，只消两个小时山路。”
“你想撵我走？”
“走不走随你。”清翡的声音变得轻快，“反正我有两把镰刀，防野兽用的。”
“你就这么绝望？”江芝缓没头没脑地问道。
清翡沉默到失神，直到江芝缓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才回过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