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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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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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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晚凉初》连载

第二十九章 白纱和草鞋(二)

入夜,芝缓点燃了22支小蜡烛。

“今天是你的22岁生日,吹灭它们吧,然后默默在心里许个愿。”芝缓期待地对清翡道,“生日当天对着蜡烛许愿,最容易心想事成。”

“好啊。”清翡浅笑,却暗想,她此刻的心愿唯有痛快淋漓地爱芝缓。

省城里,肖梦津和陈暖在吃重庆火锅。

“原来火锅也别有风味啊,”陈暖道,“头一次吃这么辣的火锅呢。”

“辛姐推荐的,她果然会找好吃的。”肖梦津道,“我赶紧谢谢辛姐的推荐。”言毕,打开微信,对辛姝绮回复道,谢谢辛姐,这火锅都快把我的肚子吃圆了。

回复完辛姐,她忍不住打开半天没刷的朋友圈,却看到了让她意外的场景——清翡和芝缓吹着蜡烛许愿。点开清翡的朋友圈,继续翻,她看见了清翡站在一树桃花下,倩影如诗,旁边配着一句话“爱你,我的芝缓。”

“暖暖,今天是什么日子?”肖梦津道,帮我查一下,今天是农历什么时候。

“三月初三。”陈暖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大概是清翡的生日。”肖梦津的神色里有几分犹疑,她隐约记得清翡的生日在春天,只不过忘了是什么时候。现在看来,这天正是清翡的生日。

“她和她家那位过生日呢吧。”陈暖的神色里忽然有些凄寂。

“对,朋友圈里少不了和她家那位秀恩爱。怎么,你嫉妒了?”

“有一点点吃醋。”陈暖道,“仅仅一点点。我更多的是确幸身边有你在。”

夜渐渐深了,见清翡有了倦色,芝缓便回到了客房休息。他把做了一半的草鞋放在清翡的鞋架上,清翡趁他离开时试穿,大小正好合身,不禁暗暗赞叹起芝缓来——虽然芝缓在手工方面并不擅长,这双鞋制作得的确粗糙,甚至都不太对称,可这是独一无二的,是芝缓送她的草鞋。

第二天早上,芝缓醒得很早——江妈妈的电话很早就打来了。

“你在哪儿呢?”江妈妈问芝缓,“怎么信号那么不好。”

“农村山下,最近有点事情,”芝缓道,“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没呢,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江妈妈的声音有几分喑哑,又隐隐叹息着,“几天没给我打电话了,快一个星期了吧,你就忍心让妈这么担心你。”

“没有电话就代表着我很平安啊,你有我爸爸陪着就好,何苦还这样离不开我?将来我总是要成家吧,到那时候,妈妈你怎么办?”

芝缓这么一说,倒弄得江妈妈认真了起来——

“到时候你回县城安家,我们隔个两三天至少能见一面吧?哪像现在,我们一个多月才见一次。”江妈妈道,“你在外面吃得饱穿得暖吗?省城是繁华,可是那里工作压力也大,休息时间也少——这不,清明节你都没回家。你何苦让自己那么累呢?到时候妈妈给你说个贤惠的媳妇……不过,你要是不想让妈给你说媳妇也不要紧,现在这年轻人都喜欢自由恋爱,自己找一个带来给妈看看,她要是懂事也成。”她的声音依旧缓慢而慈祥,却比此前多了几分沧桑的悲忍,听得让人不禁心酸。

“妈,暂且先不说了。”芝缓对母亲的安排并不意外,但仍觉得有股火气莫名其妙地堵在心口,“谢谢你的好意,我想再睡一会儿。”言毕,匆忙挂掉电话,留下母亲握着话筒出神。

无名的痛苦又向芝缓袭来。母亲希望他毕业后回老家县城找工作,希望他和未来的妻子在县城生活。县城虽然没有那么大的生活压力,但也没有清翡一心想要寻找的山居远隐梦,清翡愿意去他的县城吗?

他起身推开了清翡房间的门,清翡睡得很熟,他索性退出。幸亏没有打扰到她,他暗想。

芝缓一人跑到清翡房屋后院,忍不住痛哭一场。他知道,这个不善持家、不善伺候老人的姑娘,纵然再才华横溢、再爱他,在他那观念陈旧,认为女人必须相夫教子的妈妈面前又有什么意义?她的性格势必很难讨得妈妈的欢心。一边是心上的爱人,一边是有着深重养育之恩的母亲,他又该如何抉择呢?如果母亲泼辣强势也罢,摆在明面上的被压迫之苦可以让他有几分勇气去反抗,可他的母亲偏偏是慈祥的、平静的,纵然流泪,也是深夜躲在屋后低泣——这不正是此时的他。

他又有什么理由去反抗?

他遗传了母亲的克制和隐忍,这注定了他一定程度上,会像他的母亲一样远离幸福。

清翡这一觉睡得很沉。她醒了之后,芝缓早已擦干泪水,眼色空茫地在屋角张望。她轻轻吻了芝缓的面颊,隐隐感觉到了咸涩的味道。

“芝缓,你怎么了?”清翡柔声问道,“看你像丢了魂一样。”

“我也许本来就没有魂。”芝缓把头埋在清翡怀里,“我真的太累了。”

“为什么?”清翡一怔,转而用温柔的怀抱揽住他。

芝缓索性不再掩饰,趴在爱人怀里痛哭失声。他哭诉着母亲带给他的疲累和压力,哭诉着父亲回来后和母亲相处的磕磕绊绊,哭诉着母亲的不容易……言毕,他长叹着,真羡慕你,为什么我妈妈让我这么累……

清翡看着怀里那个坚强自持的芝缓变得如此脆弱,忍不住心疼不已。芝缓如此恋家,他对家庭温馨和睦有着深重的期待,对父母亦怀有深切的依恋。这也是他们恋爱以来,她最难以共情的。她想安慰他,却不知该从何安慰,只能出神地倾听。

“你觉得痛苦,也许是你和他们的牵绊太多。”清翡道,“试着把自己从家里的一团乱麻中剥脱出来吧。”

“可是我妈妈怎么办?”芝缓道,“她根本离不开我。”

“她离不开你,她依恋你,你的感受如何?”清翡把声音尽可能地放柔软。

“你看不出来吗?”芝缓道,“我真的很痛苦。”

“那应该改变的是你,她离不开你,但你可以试着……和她保持一点距离啊。”清翡抚着他的背道。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那样冷心冷性,愿意抛弃一切孤山远隐!”芝缓道。

“芝缓,我对你不冷吧?”清翡的眼神里有了点疼痛的意味。

“你是对我不冷,可是你对别人呢?也就是你家父母那么开明,别人家哪个父母能够接受女儿放弃学业远隐深山?”芝缓擦了擦眼泪道。

清翡觉得一阵心碎。谁都可以说她冷心冷性,唯独江芝缓他不可以——她的热度几乎都燃在了他那里。江芝缓和她相爱九个月,还能说出这句话,可见他并不能懂得她!

“我理解你妈妈的难处,但是不理解你为什么那么恋家。”半晌,清翡的声音里已经有了明显的泪意,“有些过度的情感羁绊只是负担。”

这句话,她看似说给他,其实何尝不是说给自己?

“对不起,清翡,惹你伤心了。”芝缓哽咽道,“你并不是真的冷心冷性,我知道你爱我,我只是太过痛苦,口不择言。我是……真的爱你。”

两人在泪光中紧紧相拥。

“我并不想你这么累。”清翡柔声道,“你过于懂事了,背负了很多不该背负的东西。”

“难不成懂事也错了?”芝缓的神态满是诧异和不解。

“我没觉得你错,可是你这样会很累。”清翡道,“为自己活一次,真的,你有我的爱做依托。”

“有时候觉得你真好,”芝缓道,“室友们除了秦筱军都配出去了,他们的女友都死缠着男孩子,在学校必须天天见面,因为没接一个电话都闹好大脾气。为什么你不这样?”

清翡暗想,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她爱芝缓,所以能够体谅他。

“你一天这么忙,我要是作个天翻地覆,那受累的岂不是你?”清翡道。

芝缓摸着她纤细的手臂,更加心疼。

“一大早就让你伤心。”芝缓道,“我听见你的肚子都咕咕叫了,给你做早餐吧。”

“好。”清翡道,“你真的不必背负太多,真的。”

尔后,芝缓擦擦眼泪做了饭,饭后又继续做着草鞋——他买了下午的车票,他要在走之前把草鞋做完——那是他要给她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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