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缓终究是忘不了清翡。
临近开学的几天,他的梦里已经满是清翡绝世出尘的倩影。他承认,对那个女孩子他由好奇到动心——他试图让自己忘掉,可是做不到。
梦里,他说,清翡,不要离开我,山路杳无尽头,你带着我好不好。
清翡说,好,好。我们并肩而行,我靠着山崖,芝缓,你走在里面。
忽然一阵风吹走了身旁的清翡,他抓着身边人的衣裙,不料还是没有抓住,一任清翡越飞越远……
“清翡,不要走啊!”芝缓在梦里喊着,“我怕你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清翡杳无音信,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雪白的纱裙越飘越远……
他醒了,发现自己眼角微湿。
离开家之前,江妈妈一再告诫儿子,千万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剩下的事情,不用他操心。如果没有对象的话千万不要着急,学业为重,要是想处一个,妈妈这边帮你找,等年龄到了,自会去姑娘家提亲。
他笑笑,“妈妈你说什么呢,我才不着急。”
刚回到学校的他便收到了清翡的来信,他看着信上娟秀的字迹,百感交集。他发现自己渐渐深陷,深陷在她编织的梦境里,而那个梦境似乎是肥皂泡,一触碰即幻灭。
“江芝缓,”上铺室友秦筱军轻拍他,“看什么呢这么投入,我喊你好几声你都不肯理睬。”
“嗯……没看什么。”芝缓极力掩饰着脸上有几分不自然的笑意,“真的没看什么,真的。”
“你没看什么就笑得那么春心荡漾?”性情豪爽的秦筱军拍着他的肩膀,又看着芝缓信件边上的合影,“你小子可真能耐,这么好看的姑娘都能被你追到手,快告诉我这姑娘哪儿来的。”
“山上的女画家。”芝缓下意识道。
另外两个室友也凑了过来,“这姑娘是个画家。那她和你差多少岁?”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比你小。”某室友道。
“比我大两岁。”芝缓实话实说。
“没看出来。”秦筱军道,“不过这要是我媳妇,大十岁我都要。”
“可惜人家看不上你。”一室友说,“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姑娘看上了江芝缓什么。”言毕,翻开信函边上的画作,“你瞧她画的,我们江芝缓原来能这么有魅力,我是没看出来。”
“嫉妒了?”江芝缓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别乱开玩笑。”
“都在一起合影了,手拉着手的,还八字没一撇?”秦筱军道,“我猜保不齐这姑娘是隔壁艺术学院的。早知道那里美女多,我应该早点下手啊。”
“不能,看那气质不像。”一个室友插话,“艺术学院很多女孩子都带着点风尘味,不是她这种感觉。这女孩子要是在隔壁,要么早被人追走了,轮不到江芝缓;要么妖里妖气的,没完没了地换对象。就这样的气质,不可能是隔壁艺校的。”
“你那么一说还有点道理。”秦筱军道,“看她的气质,说不定是哪个名牌大学的真画家。”转而把头朝向江芝缓,“要是这样你可赚大发了。”
“行了,”江芝缓道,“我不就处了个女朋友吗,你们至于那样大惊小怪!还有,这个女孩子不是隔壁艺校的,也不是我们学校艺术学院的。再说我就发火了!”
“你承认了?”
“对,承认了,怎么地!”江芝缓索性豁出去了。
大家悻悻散开。
秦筱军是江芝缓最要好的哥们儿,那天傍晚他邀江芝缓去喝了点小酒。
“这姑娘不错,你小子艳福不浅。”秦筱军道。
“我以为我能忘掉,可是,我真的是忘不了她。”江芝缓道。
“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福分。”秦筱军道,“一个漂亮姑娘那么爱你,谁家长能不同意?人家姑娘家里都没说什么,你也不用担心太多。有些感情要是错过就很难再遇见了,我劝你还是往前迈一步。”
“可是我要是给不了她幸福,那岂不是伤害了两个人?”江芝缓道。
“如果你退缩了,恐怕你会后悔,更何况,要退缩早就应该退缩,你既然早就预料到你妈妈很可能不会同意,为什么还要和她开始!”
江芝缓沉默。
半晌,他叹着,眼角一滴浊泪滚落,“因为我爱她。”
此刻的他,赶忙把电话打给清翡,“清翡,我好想你啊,现在我回学校了,以后我们天天联系,天天这样通话好吗,我真的想每天听着你的声音,每天都想……”
清翡刚刚结束野外的采风创作,原本准备归家却忽然接到了芝缓的电话,眼角眉梢间掩饰不住喜悦。然而话到唇边,却仅余一句,“我也想,我也想。”
“只要有你在,我就觉得安心,只要有你在,我就觉得每天都是充实的,清翡,你有多思念我,我就有多在乎你……”
“真的?”清翡道,“既然你回学校了,那看到我的信没?”
“看到了,”芝缓道,“我今晚就给你回信,你把最近的收信点地址发短信告诉我就行。”
一旁的秦筱军赶忙离开,离开前在江芝缓身边放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叫出租车的电话。
“你知道吗,芝缓,我明天就画你给我打电话的背影。”
芝缓和清翡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夜色渐浓。他知道清翡的山上信号不好,发个短信还没多大问题,但她要是想和他通电话,只有在半山腰或山脚下才能有这样的信号。这意味着她这么晚了还在外面!芝缓瞬间觉得担心,“好了,你还在外面,我们收线吧,回去可千万要小心啊。”
“我带着镰刀出来,有防身工具呢,怕什么!”清翡道,“倒是你,喝了不少酒,回学校要小心。”
“到家里给我发短信。”芝缓道。
到学校没一会儿的芝缓接到了清翡报平安的短信。
芝缓在学校里走来走去,看着林荫路上成双成对的情侣百感交集。她平安到家了,他才放心;看着她的画作,他居然觉得莫名欣喜。他到底还是抵挡不住她的温柔乡——而这个温柔乡般的梦境,至少一半是自己编织的。在他犹豫着该不该向前走的时候,哥们儿秦筱军了解他,帮他看清了自己的心,让他向她又走近了一步。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考研教室的学生纷纷回宿舍,校园的小卖部还没关。他索性去买了学校的稿纸,连夜给她回了信。
“我爱你,清翡。”江芝缓的信第一句话便如此直接。
“终于开学了,”芝缓道,“之后我们联系会更加方便了。这几天我也在思考,你对我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然而没等我思考出真正的答案,我发现自己早已沦陷。”
“你问我,回忆对我而言是什么。我只是清楚,我和你并不一样,如果让我回忆过去,我只是感念母亲的操劳和艰辛,她那样不容易,连带着我的童年都是早熟的。七八岁时就会生火做饭,年纪再大一点就去砍柴汲水,而这个时候呢,你要么在欣赏风景,要么在作画。要是让我回忆童年,我仅仅是觉得艰难而已。如果再让我选择,我不会回去,更何况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索性只有向前看。”芝缓在信里写着。
“乖,我的清翡。”芝缓道,“信就先写到这吧,我马上就回宿舍了,晚安。”
芝缓把信扔进邮筒便回了宿舍。
宿舍里的芝缓摩挲着他和清翡的合照,进入了梦乡。这一夜他没有做梦,睡得很沉。
早上,惊醒他的不是闹铃,而是母亲的电话。
“妈,怎么了?”芝缓颇有几分诧异,母亲往往是隔一天晚上给他打一个电话,早上打电话倒是让他颇为意外。
“没什么,”江妈妈道,“昨晚我给你打了两个电话,你手机一直是忙音。儿子,你昨晚有什么事情吗,打那么久的电话。要是有什么事情跟我说就好,你这个孩子,要是拿不定主意,可以跟妈商量一下。”
“没有,外地的同学打个电话叙叙旧。”芝缓道。
“没什么事就好。”江妈妈长叹,“儿子,妈不打扰你了,你抓紧上课,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就是。”
“好,知道了,没问题。”芝缓道。
放下电话,他便无可控制地想,她好吗?山上的她究竟好不好?
“早上好。昨晚给你回了信,随时等着收便是。”芝缓给清翡发了短信。
“我很好,很想你。”清翡的回复很长,“今天山上风沙有点重,我索性不出门,在家里画画。等我画好了再寄给你。”
毕竟是异地恋,少不了电话短信交流,母亲管束又这样严,总用现在的卡和清翡通话,迟早会露出破绽,他想。于是,趁着一个周末,他又去开了一张新的电话卡,专门用来和清翡打电话、发短信。为了避免晚上清翡归家不方便,芝缓便和她约定,每天下午3点30分是两人的通话时间,如果谁脱不开身,尽管提前和对方短信通知。
山上的清翡,读着芝缓写给她的信。芝缓的信写的很频繁,平均三天一封,不过每封信都很短,不过寥寥几行,信的内容也往往是最近学了什么,哪个老师今天上的课很好玩,哪个老师今天给他安排了什么任务,像整理林地分布报表等,偶尔附赠几张校园风光照片——西北的大学总是有一种粗犷的美,特别是风沙重的时候,总有种边关才有的苦寒和粗粝。在清翡看来,这样的苦寒与粗粝里,唯一的温柔只有他。
和作画一样能让清翡快乐的事情便是给芝缓回信。她每周三给芝缓写信,每次的信都很长,仿佛想说尽缠绵一周的思念。她的信里往往是她对画作及人性的理解和感悟,写给芝缓的同时,她希望芝缓能够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