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暖和肖梦津在陈家喝了起来。
“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肖梦津道,“怎么玩呢,比如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作答了。我要认为你说了实话,我就喝一杯;我要认为你说了谎话,我就让你喝一杯。如果你不想回答,可以直接来一杯。”
“头一次听说真心话大冒险可以这么玩。”陈暖道,“那我就先提问了。肖梦津,你高考数学多少分?”
“132,”肖梦津道,“骗你我是小狗。”
陈暖想了想,灌了一杯啤酒。
“从初中到现在,有多少个女孩子追求过你或是对你表白过?”肖梦津问陈暖。
“加上你十二个。”陈暖道,“我的魅力是不是太大了?”
“你可真自恋!”肖梦津道,仰头灌了满满一大杯,差点呛到。
“哎哎,你可别喝太猛了……”陈暖轻拍肖梦津的背,“把自己喝倒在别人家得有多尴尬?”
“我姑且当你在问我问题,我现在就告诉你,喝倒了我就让你送我回家,然后说是你把我灌倒的!”
“看来我不该间接让你喝这杯酒。”陈暖道,“我不信我的梦津这样无赖。然而我觉得你在撒谎哎,你又该来一杯啦。”
“好。”肖梦津又斟满一杯酒。
两人喝着喝着,已到傍晚,酒瓶子也空了好几个,但两人谁都神志清明。
“最后一个问题。”肖梦津道,“暖暖,你并不爱我,对吗?”
陈暖端起酒杯就猛灌自己。
肖梦津当即觉察到,陈暖并没醉。
陈暖送肖梦津回家后,回家紧急收拾喝酒留下的烂摊子,却见陈妈妈坐在客厅。
“没喝多吧。”陈妈妈叹道,“最近几天看你情绪不对,这是失恋了?在我印象里,我儿子不缺女孩子追啊!前几天还听你老同学说,你处了个对象,倒是让他大跌眼镜。真的吗?”
“没有失恋,不是妈你咋这样,真的没有,没有……”陈暖着急得有点语无伦次。
“那你处对象了?”
“对。”陈暖也没有再瞒着妈妈的想法,“本地人,L大女学霸,学力学的,才保研,照片就是这个……”说完翻了一下肖梦津的朋友圈,找到了一张她的照片给妈妈看。
“这……你确定你喜欢这样的女孩子?”陈妈妈看着肖梦津的照片,惊讶地张大了嘴,“你上中学那会儿描述的女神,气质和这个姑娘相差十万八千里。”
“不是你有意见吗,妈?”
“我没有半点意见,如果单看个人条件,反倒觉得你这个半吊子学渣配不上她!”陈妈妈道,“可是你真的喜欢这样的女孩子?你之前不是说过你喜欢长发飘飘柔弱出尘像画里走出来的女孩子嘛?”
“你没有意见就好。”陈暖道,“我还担心你看不惯她呢。”
“我只是怕你坑了她。”陈妈妈道,“XX中学的吧,这孩子要是成我儿媳妇,我高兴都来不及。要是她追的你,你最好看清楚自己的心再决定是否和她发展。要是你追的她,那你务必好好待她。”
陈暖自己都没想到,他母亲居然如此开明。
清翡去了敦煌,让她没想到的是期末考试结束后芝缓跟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清翡对芝缓的造访颇为意外,她急急地去火车站接他,眼睛里都是兴奋的光。
“想你就跟来了,更何况我家离敦煌不过两三个小时。”芝缓道,“食宿问题怎么解决,总不能天天住旅馆吧,那成本也太高了。”
“我妈的高中同学嫁到了这边,她在这边做短租公寓生意,这个季节短租也是淡季,我就挑了一个女生宿舍单间,租金几百块。”清翡顿了顿,便问芝缓,“你来这之后准备待几天?”
“五六天吧,住我哥们儿家。”芝缓道,“秦筱军是敦煌人,他比我提前一天回来的。”
“那我们白天一块儿出发吧。”清翡道,“我这几天陪你参观风景。明天我们去鸣沙山月牙泉,怎么样?”
“没问题。”芝缓道,“亲爱的明天见。”
芝缓在秦筱军家里用耳机听歌。秦筱军知道他素来对电游没有半点兴趣,也没勉强他陪自己打游戏。
“听什么歌呢?”游戏刚刚升级的秦筱军拽过芝缓的耳机,“什么歌曲那么好听,你还边听边唱,叫我听一下。”
芝缓被吓了一跳,冷不防见耳机被拽过,也来不及说话,默许了秦筱军的行径。他抬起头看了眼秦筱军,他居然入神地听了起来。
洮河畔,画中扁舟轻荡
塞上曲,河滩一片苍茫
雁阵南归晚,临窗回忆已泛黄
寻不得,旧时残霞染……
非仙凡,孤山栖处悠然;
曲廊幽,深院低语抚弦;
人掩清扉近,枕莺三弄箫声远;
湖心处,清风送晚凉……
三月三,一曲断简残篇;
凭栏人,独怜裁影林间;
牧归时,静看细草芊绵;
拈管处,清冷出尘纤婉……
秦筱军只觉得这声音不仅熟悉,而且空灵而清逸。他知道这是芝缓家那位的歌喉,他听着只觉清亮的让人沉醉。难怪芝缓这么爱听,他想。
“声音不错呢,难怪你单曲循环。”秦筱军道,“就是歌词听不懂。”
“喜欢给你发一份?”芝缓半开玩笑。
“不必了,这歌曲还是你自己听吧。”秦筱军道,“我还是听降央卓玛的歌更习惯。”
第二天,清翡陪着芝缓游了鸣沙山月牙泉。
不同于沉凉县清翡家密林里的幽深秀丽,敦煌的风景更加粗粝而广远,如一曲滔滔莽莽的大漠诗篇,让人不禁想起一群孤独地拖着尾巴的苍狼。饶是芝缓第一次来到这里,仍被那份粗粝感染,拿着智能手机拍个不停。清翡倒是暗想,要是让自己一辈子生活在这里,她是愿意的——她愿意溺毙在芝缓的莲塘里,也愿意把自己埋到芝缓粗糙的原乡。
这是她选择的爱情,她爱上了他,爱上了塞北边关的苦寒。
“要是累,躺在我怀里。”芝缓和清翡玩累了,在木椅边休息,芝缓柔声道,言毕扳过清翡的脸,轻抚着她。
“我要是不躺着呢?”清翡娇嗔。
“那我抱着你。”芝缓坚定道,“你坐在我怀里。”
“爱你,千千万万年。”清翡的眸子里清澈而深情。
此后,芝缓和清翡又去了莫高窟、阳关景区,白天二人言笑欢浃,晚上清翡回去作画,住在秦筱军家里的芝缓却掩饰不住落寞。他翻着自己手机里的合影,摩挲着照片里清翡雪艳的肌肤——别的女孩子自拍时总要用滤镜美图,而清翡完全不需要,甚至他和清翡在一块合影,该美颜的是他。这是他爱着的女孩,他一直在想,自己又能否保护好她?
临睡前,他总要给手机里自己和女友的合影上锁。秦筱军问他为什么,他总是在叹气,“不过是没有办法。”
“什么没有办法,哪个家长能不待见这样漂亮的女孩子,”秦筱军道,“我家里巴不得我赶紧找个美女结婚呢。”
“可是我不是你。”江芝缓道,“就像清翡可以不念大学,你可以挂科补考重修,然而我不能,因为我没有退路。”
秦筱军家境也说不上富裕,一家三口挤在50平不到的小二居里,不过普普通通的小康家庭——只不过秦父秦母都有医保。他真的有退路吗,自己从未想过,他只是羡慕芝缓太幸运,他不知道,芝缓羡慕他的天真。
芝缓回家后,看见眼里满是沧桑神色的父亲在家里——他已经出狱了。
“爸。”芝缓道,“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没关系。”芝缓父亲摸着儿子的头,“这么多年,爸爸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妈。”
“这是给妈的药。”芝缓道,“她真的很不容易。”
“你能这样体谅我真好。”芝缓妈妈道,“可不要像邻居杨阿姨家的孩子那样,娶了媳妇忘了娘,这不儿子刚结婚,你杨阿姨和我一块去买菜,说儿子整天腻乎在媳妇那边,对她不管不问,一个星期就打一个电话。”
芝缓心头一惊,难不成他谈恋爱的事情让妈妈知道了?要是这样,那真是可怕,他想。再说,新婚燕尔腻乎在妻子那边不是很正常吗,哪里“娶了媳妇忘了娘”了?
然而当他抬起头,见妈妈形容憔悴,还是心软,“妈,杨阿姨是寡妇,而你还有我爸,你看我爸回来了不是能帮你分担很多活计?”
江爸爸也握着妻子的手,“我回来了,你和儿子可以省很多心了。”
清翡依旧过着以画为生的日子,只不过是在敦煌的短租公寓里。白天她常常出去采风绘画,比起沉凉县,敦煌的天气非常冷,因此她的行囊里总是少不了各类保暖垫。晚上回到公寓,个别女孩喜欢学画,她也索性教她们画一些简单的作品。有一次白天采风,她碰到了秦筱军,秦筱军认出了她,索性向她打招呼,而她却恍若未觉——她真的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秦筱军索性道,你不是江芝缓的爱人吗,我是他大学室友。她才点了点头,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不过早不记得了。
“芝缓去你家过年吗?”秦筱军试探着,似明知故问。
“不,他在他自己家。”清翡道,言毕绝尘而去。
事后,清翡把偶遇秦筱军的事情告诉了芝缓,芝缓抱歉地安慰着她,希望她理解——自己的爸爸才出狱,妈妈身体也不好,难得一家三口团聚,不方便清翡过来,当然,自己更脱不开身去陇州陪清翡过年。
“好。”清翡柔声道。
眼看着过了小年,房租也快到期了,她索性回了家。这些日子她和芝缓联系并不多,对于芝缓的难处,她看在心里选择了体谅——这是芝缓家里头一个一家三口的团圆年,他们自有他们的热闹,而她,只需要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