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夜已深,清翡赶回了住所。她的眼睛里带着笑,嘴角轻扬,清清冷冷的表情里亦掩不住见到芝缓的喜悦。简单收拾一下她便打开手机,当即看到了芝缓的问安,她赶紧秒回。除了芝缓的问安短信,还有另外一个陌生号码,她也没多看就关了手机。
她索性唱起了自编的歌词,那是芝缓去水下为她变出手环那一晚写的——
凫水莲荡晚香悠悠,
顾影含情人隐黄昏后,
轻拈莲子如水夜色清幽,
掬水掌心月色绸缪……
这边清翡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睡不着,另一边的芝缓亦然。
第二天,清翡跑遍省城,找到了愿意买画的画室——当然这少不了父亲在艺术行业攒下人脉的功劳。桂姓在省内艺术行业本就罕见,再看她的眉眼,和画家桂千羽年轻时有几分相似。画室老板当即问她,你是不是桂千羽的女儿?她惊了一下,却没有再说话——她不愿别人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老板也识趣地不再多言,收下了她的画。
省城卖画出乎意料地顺利,她买的又是四天后的票,这让她多了两天在省城陪伴芝缓的时间。芝缓的宿舍里,就他一人有女朋友,室友们便鼓动他带上女友请全宿舍吃饭。
盛情难却的芝缓在学校周边的饭店宴请大家,小伙子们点了一箱啤酒,只有清翡拿出了刚买不久的桂花茶。
“女孩子来一杯啤酒吧,要不然饮料也行,”芝缓的室友起哄,“不然这样一会儿怎么喝交杯?”
“抱歉,我不喜欢喝。”清翡的声音轻缓平静。
“看来这女孩子还不太好伺候。”芝缓另一位室友道。
“别勉强她了,这丫头就是不染凡尘。”芝缓道。
“到时候我们几个喝的嗨一点,气氛也差不到哪儿去。”秦筱军说。
贞静娴雅的清翡本不喜这样的场合,但见芝缓执意带她来,也不忍扫了他的兴。服务员拿着菜单过来,她只点了简单的豆腐娃娃菜汤。芝缓和室友们倒是点了不少,不过室友们体谅芝缓的家境,都不肯点太贵的菜。几个人边侃大山边狼吞虎咽。比起室友们吹牛的活跃,清翡发现,芝缓倒是话最少的一个。
“真不知道这样的女朋友该到哪儿去找。”一位室友边夹菜边叹了口气。
“上美院和音乐学院找去,那里美女多。”又一位室友搭腔。
“人家女孩子看得上你?”秦筱军道,“那里很多美女都名花有主了。”
“哎,那女孩子,你哪个大学的?”
“我没念过大学。”清翡道。
“奇了怪了,”一位室友道,“看这样子不像没有学历的人啊。”
“说不定没念大学是另有状况。”秦筱军道,“这女孩子怎么看怎么觉得是个大家闺秀。”
“就看她这行为举止,跟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又一位室友接话,“江芝缓,这姑娘不嫌你俗气?”
“至少现在不嫌我俗。”芝缓道。
“不知道芝缓哪里撞这样的大运……”一位室友马上搭腔。
面对芝缓室友的打量,清翡却清冷如斯,仿佛别人的话语与她没半点关系。
“得了吧,”芝缓道,“别吃不到葡萄就嫌葡萄酸。”
“江芝缓,”一位室友道,“你处了对象,我们都来为你助兴,你看看你倒是很少说话,那个姑娘话更少。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芝缓道,“她本就清冷的人,这个场合话少不意外。”
“那你们喝交杯酒吧,”秦筱军道,“女孩子随意,江芝缓你可要吹完一瓶。”
清翡本不是个扭捏的人,大大方方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茶,芝缓拿上室友为他开好盖子的整瓶啤酒,两人手臂交叠一饮而尽。清翡直视着芝缓的眼睛,芝缓却微微低下了头,并未与她对视,但眼里跳动的火苗无疑出卖了他的内心。
芝缓酒量并不大,一瓶酒一饮而尽后他倒是羞红了脸,把头埋在手臂里趴在桌旁。清翡扶他起来,小心地擦拭着他的面颊,眼里满是心疼,他索性就倚在清翡的肩上,一任清翡将他揽入怀中。一行室友见状一边笑芝缓酒量不行,一边羡慕芝缓家有仙妻。
结账的时候,饭店的消费还是超出了预算,江芝缓没有把钱带够,清翡体谅他勤工俭学的不易,执意不让他付一分钱,掏出自己的卖画钱结了账。
“我送你回去。”芝缓对清翡道。
“不用了,你本来没什么酒量,又喝了那么多,跟室友们一起回去吧,我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过十几分钟路程,自己回去也行。”清翡道。
面对清翡的拒绝,芝缓似乎有点受伤,面露难色。
“人姑娘从那么远赶过来,人生地不熟,你不送一下可就过分了。”一位室友道。
“就她这地感,要能迷路就怪了,你当她像我。”芝缓道。
“要不这样,你赶紧送她回去,我们在天心路等你。”秦筱军道,心想,芝缓和这个女孩子,真的不像同一个世界的人。
“那好吧。”芝缓道。
“你是不是生气了?”送清翡回去的路上,芝缓问她,“饭桌上都没说几句话。”
“一点都没有。”清翡毫不掩饰,“只是我真的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真的不喜欢。我总觉得他们太吵了。”
“以后不带你和他们吃饭了。”芝缓道,“这样的场合我也不太习惯,有时候比起和他们一块吹牛喝酒,我更喜欢待在自习室里。”
“喜欢有我陪着吗?”清翡俏皮地问道。
“当然喜欢啦。”江芝缓道,“既然这样,明后两天又恰好是周末,我带你转遍省城。”
清翡心里漾满了喜悦,面上却依旧是淡淡的。她把自己的头埋进芝缓的怀里,微微感觉到了芝缓胸口的剧烈起伏。她笃定地认为,芝缓爱着他,和她爱他一样深。
到了住所附近,清翡轻吻了下芝缓的面颊,便不要芝缓再送,独自上了楼。芝缓直到看见清翡屋子亮灯才离开。
在天心路口,芝缓看到了等他的室友们。
“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半天。”芝缓一脸歉然。
“没事,”秦筱军道,“也就等十多分钟,不算什么。”说完对众室友道,“有姑娘家在场,我们也没太尽兴。这不,还剩不少啤酒,等我们回宿舍后吹了?”
“好啊,”一位室友应和,“这姑娘一看就知道不是我们同类,我都不敢在酒桌上讲荤段子。”
“那你们喝吧,我去自习室把今天的任务做完。”芝缓道,“等自习室关灯我再回去。”他总是个努力的孩子,每天不忙完任务是决不会休息的。
“对了,芝缓,你不怕和她没话说?”一位室友道,“她话那么少,感觉还不太接地气。”
这也是芝缓最为担心的地方。清翡本就和自己不在一个世界,是自己把她拽进了繁华人间。当爱情的新鲜感消失后,以后的路又该怎么走?他不知道这条路能走多远,甚至于能走多远,对他已经不重要了。他留恋清翡细腻的发梢,留恋她轻盈如燕的背影,留恋她作画时眼里满溢着的温柔——尽管她的温柔孤绝而清冷。芝缓到底是撬开了她的心锁,把她带出了山林,带进了城市。
“其实也没什么,”室友见他低头沉默就忍不住安慰,“现在很多女孩子动不动聊明星八卦之类的,大老爷们爱喝酒打游戏,同样没有太多共同语言,不是照样在一起?”
“想来也是。”芝缓心不在焉,脑子里想的都是清翡的美。
很快一行人到了宿舍楼下。“不是你真的要进自习室?”秦筱军道,“喝了这么多,又见了佳人,还有心情学下去?”
芝缓是个自律的人,他坚决拒绝回宿舍再喝一局,匆匆赶赴自习室,背影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