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缓意外自己做的晚餐获得了桂家的交口称赞。吃完晚饭,芝缓来到了书房,书房里满是桂千羽的画,个别有几幅他的肖像,显然是清翡画的。他讶异于桂家浓浓的艺术气息,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清翡那般纤尘不染。
“谢谢你爸妈。”清翡缓缓赶到书房,芝缓握住了他的手。
“谢什么?我还要谢谢你,又让我家吃了一顿美味。”清翡笑道。
“谢你爸妈没有问我任何家庭状况,一句也没有问。”芝缓道。
“这回可以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吧?”
“可以了。”芝缓道,“那个小屋我想看看你做成了什么样。”
“做完了大半,现在它在我的卧房里。等下我们把大门周围的装饰做一下吧,现在这个还没做呢。”清翡道。
“没问题。”芝缓道,言毕跟着清翡到了卧房,拿出了那个小屋。
清翡把小屋的电灯开关扭亮,芝缓痴痴地看着小屋内整洁的摆设,似是看呆了。灯光下柔粉色的床单、精致高贵的雕栏、细腻而极富美感的书架,他忍不住赞叹着女友的巧手——只有那几个沙发垫子看起来丑丑的,很明显,这是他缝制的。两层楼交接处的楼梯上摆放着精巧的盆栽,他很想用手去摸,但是又害怕一碰就破坏了这样的精致感。
夜里,清翡睡在卧房,芝缓睡在书房。
第二天,清翡带着芝缓参观了她的高中母校。芝缓颇为意外,这样好的重点高中毕业,清翡居然没有上大学。再看清翡平时的素养,他觉得其间必定有故事。
“我只想进YM院校,”清翡道,“然而未能如愿。我当时参加的是YM的校考,艺考更重应试训练和基本功,而我更多的是发挥了自己的情绪,有些偏离了主题。即使这样我仍然拿到了合格证,不过没有办法被调剂到心爱的专业了。”
“那这样你就不念了?”芝缓道,“未免太可惜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艺考集训期间,受不了那里的浮躁气氛。”清翡道,“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练了那么久的画,我还是不想为了画画而画,我力求每一幅图都要表现自己的某些情绪。包括我的孤独和清冷,很多时候我即使用暖色调,呈现的效果也是爆炸式的冷冽。”
“真的很可惜的。”芝缓道,“我不会说和你比起来我都觉得自己是学渣。”
“不过我不后悔。”清翡道,“有时候在山上画,更容易找到自己。一般到了冬天我会出山,去外面充充电。”
“准备一辈子以画为生了?”
“现在看来真的如此。”
“有几分羡慕你。”芝缓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寻找我是谁,只不过,被生活推着,学会了懂事和自立而已。”言毕,他眼里露出一阵阵凄惶,一如迷途的羔羊。
“有时候我会想,要是我换成你,应该不会做得比你好。”清翡道。
“所以你不是我。”芝缓摸着清翡的头道。
芝缓是个太没有安全感的人。他不得不承认,最开始他并不爱——只是好奇,就连暑假期间他都怀疑自己未曾爱过。可是如今呢,说他不爱,他恐怕自己都不信。然而自己拿什么去爱,把她推进生活?这无异于将她推下悬崖。
元旦前后,陈暖和肖梦津课都不多,二人索性去了西宁。
长途行程让陈暖的情绪不再那样低落,但他大多数时间都是沉默的——自从和肖梦津表白后,他在肖梦津面前往往沉默不语。他一反常态的寡言,让肖梦津一度以为那夜的告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梦。然而他又那样细心体贴,每一杯水都晾好温度再递给她,行程中她身体不适有点晕车,他便默默地扳过她的头,让她靠在他宽厚的肩上。
“你真的不必勉强自己。”肖梦津道,眼里有几分心疼。
“大老远带你过来,我得照顾好你,你把心揣肚子里就好。”陈暖温柔地哄着她,“别生气啊,再生气我就抱着你转圈。”
“你要是后悔,随时可以撤退。”肖梦津柔声道。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谈何后悔!”陈暖道。
肖梦津趴在陈暖怀里笑了,笑着笑着便笑出了泪……
桂清翡这边又是另一番风景。
芝缓离开陇州后,清翡妈妈道,这孩子看上去那么早熟,怕不是家庭多变故,自小吃了很多苦的人。
桂千羽道,这未必是坏事,这样的孩子更自立,也更独立,我是挺喜欢这个女婿。
清翡妈妈道,对于江芝缓,我倒是没多大意见,女儿喜欢就好。
清翡回了沉凉县山上,简单收拾了下行李,拿走了画作,锁好门下了山。往年这个时候她一般去外省充电,犹爱北京简老师的课程,过了春节后再回到山上。可是今年,她决定去敦煌写生,一来她本就向往这个地方,二来,那里很靠近江芝缓的老家。
芝缓回学校后便把他和清翡一起做好的小屋用防尘罩罩起来,放在了桌面最显眼的地方。这是他们爱情的见证,他要每天看一看,看一看清翡给他的甜——这是他学习的动力。此后他便忙于备考,甚少联系清翡,毕竟他不想错失期末的奖学金。
假期来得很快,陈暖和肖梦津一同回了陇州。
两人的家距离并不远,车程只消十几分钟。纵然这样,陈暖依旧很少找肖梦津出来玩,甚至,往年常常和他吹牛侃大山的老哥们找他喝酒唱歌,他都没有半点去的兴趣。平时他只是一个人在家,要么是提笔作画,可画技却无任何长进;要么干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却望着窗外发呆。他不再碰酒杯,一来本身家教就很严,陈妈妈是语文教师;二来他怕自己一碰酒杯就喝多,状态不好让家人担心。
偶尔,肖梦津会去陈家找他。毕竟她真的很爱陈暖,两天不见都忍不住想念。
“暖暖,陪我。”肖梦津慵懒地趴在陈暖身旁,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嗯。”陈暖轻抚着她短而卷的发丝,“你这么温顺,我都不习惯了。”
“那你习惯我咋样?”肖梦津忽然掐了一下陈暖的手臂。
“你在我印象里一直大大咧咧,难得见你这么温顺。”陈暖道,“也许你大大咧咧又毒舌的样子我更习惯。”
“你爸妈回来看见我俩腻乎在一起不得扒了你的皮?”肖梦津道。
“我爸爸一个生意人,现在在外地跑单子。我妈妈今晚有晚辅导,得七八点钟才回来。”陈暖道,“即使我妈妈回来了你也不用怕,你这样的女孩子,要是在我妈教的班上,得被她捧手心里。”
“为什么啊?”
“成绩好,自带学霸光环,又不惹是生非。”陈暖道,“我们俩要是上一个初中,说不定我妈妈还得拿我和你比。你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挑个数一数二的专业,你数学物理肯定不差吧,哪像我,从初三就开始数学不及格了,物理也就是勉强及格的水平。”
“不见得。毕竟我所有科目里,最差的就是你妈妈教的语文。”肖梦津俏皮道,“高考要不是语文勉强及格拖了后腿,我可能就考到四川了。我还记得,当年我去四川参加自主招生,正好赶上桂清翡去四川参加YM校考。当然,因为资料做的太粗糙,最后自主招生没过。”
肖梦津语毕,陈暖便陷入沉默。她回想着刚才的话,居然想不起来哪里失言。
“喂,暖暖,怎么啦?”肖梦津摇着陈暖的胳膊。
“桂清翡参加过YM校考?”陈暖诧异地问。
“对啊,她在没有文理分班之前,成绩可是和我不相上下的。”肖梦津说话向来直来直去。
“那她为什么没有去读大学?”陈暖更加诧异。
肖梦津只好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也是几天前清翡无意间告诉她的。她边解释边观察陈暖的表情,陈暖沉默,却入神地倾听着。
“那她真是……太可惜了。”待肖梦津讲完,陈暖眉头微皱,“早就觉得她可能是个高材生,没想到这样……”
“我也是满惋惜的。”肖梦津道。
“我真觉得清翡旁边那个人远远配不上她。”陈暖长叹一口气。
“你还是念着她?”肖梦津话里话外语气有点酸溜溜。
陈暖不可能觉察不到肖梦津的吃醋,他知道自己实话实说必然会伤害怀里的女孩,但是这个问题他做不到撒谎。他只能沉默不言。
“我知道了。”陈暖沉默半晌,肖梦津轻叹,“有时候觉得缘分也挺奇妙的。我喜欢你,你喜欢清翡,清翡对她的爱人一往情深。”
“可是……桂清翡的恋人不一定非常爱她。”陈暖道,“不要问我怎么知道,我相信自己的感觉。”
“你说爱情要能是双向的该多好。”肖梦津道,“有酒没,我们吹一瓶!反正我们两个都是爱而不得的人。”
陈暖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伤人。他以为肖梦津会委屈和气愤,会冲着他破口大骂,他想,那样也好,毕竟自己从表白那一刻起,就已经伤害了她。可是肖梦津如此通情达理,他居然莫名其妙地觉得愧疚。
“你能喝什么?”陈暖揉捏着她的手问她。
“白酒来一杯,啤酒吹三瓶。”肖梦津如此豪爽。
“看不出来你这么大酒量啊。”陈暖道。
“反正我不会像你似的当街吐酒。”肖梦津笑,“你好像一喝白酒就吐,我还记得你吐得最狠那次,我把你拖到了KTV呢。对了,唯一一次没吐酒就是平安夜和我表白吧!”
“那次我没喝多,至少清醒地回了宿舍。不过回宿舍后……半夜又吐酒了。”陈暖道,“认识桂清翡之前,我没沾过白酒。”
“那就喝啤的。”肖梦津道,“快去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