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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游泳吗？”这是醒来的清翡问芝缓的第一句话。
“我要是说我会的话，你怎么办？”
“水性很好的话，今晚就把你推水里去，让你给我送点礼物。”
“大晚上的让我下水，你……没事吧？水塘底能有什么？”芝缓一头雾水。
“晚上去莲塘看看就知道了。”
“这才上午就说晚上？”芝缓道，“赶紧起来上院子看看吧，我都把早饭做好了。”
“你还会做饭？”清翡一脸惊讶。
没来山上之前，清翡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是独宿远山后，很多事情不得不一个人完成，渐渐地，她也学会了做一些简单的饭菜。当然，她的饭菜，口味一般，在芝缓的眼中，她的饭菜仅仅停留在“能吃得下去”的阶段。而在清翡看来，芝缓和母亲一起生活，平日又忙于学业，况且他对饭菜颇有几分挑剔，他能会做饭属实有些稀罕。
“对啊，怎么，不可以吗？”芝缓道，“而且，比你做的好吃。”
清翡夹了一口菜，口感诡异地好吃。是啊，她有多久没有吃到这样好吃的饭菜了——上一次进城卖画，是三个月前，那次卖画之后，她去城里的美食餐馆吃了顿大餐。然而餐馆的热闹让她厌倦。
能够在这样静谧的环境里和爱的人一起吃美味早餐，在她看来俨然一大享受。
“满意吗？”芝缓的眼神飘向清翡，似在探询，“其实……我做的饭菜，我也不太吃得惯，比起我妈妈的手艺，还是差了些。”
“真的很美味呢。”清翡眼睛里带着笑意。
“那我以后每天都给你做饭。”芝缓笑道。
这一天，芝缓进山林调查，清翡破天荒地没有随他同去。她要留在院子里画画。走之前，芝缓轻轻说，“傍晚六点莲塘见。”
“好。”清翡的嘴角微微上扬。
一天过得很快，转眼傍晚时分。清翡挥毫已毕，画中人亦是芝缓。只不过，这幅画多了几分生活气息，画中人坐在灶台前做早餐，眼神满溢着温柔。
她把这幅画轻轻装裱，挂在自己的床梢。之后，便披着夕阳出了门，来到了莲塘。
芝缓还没来。她索性在这里等待，她直觉芝缓不会食言。
半个小时后，芝缓风尘仆仆地赶来，大口大口地穿着粗气，“对不起，我还是晚了些，刚在山间迷路了，费了好大劲才找出来……”
“瞧你累成这样。”清翡笑，抚着他的背，“我都不忍心让你去游泳了。”
“没事的，”芝缓道，“等下我下水给你个惊喜。”
言毕，他迅疾入水，溅起一朵朵水花，水花飞到清翡纤长的淡蓝色纱裙上。动作之轻快，恍然水里的一条游鱼，只待清翡出神一瞬，他已游到了莲花畔。
“清翡，你看着，仔细看着——”芝缓对着岸上的清翡喊道。
“好啊，芝缓，我看着呢——”清翡清脆地回应着。此时夜色初降，天已蒙蒙黑。如果不仔细看，她根本看不出来芝缓在莲花畔做什么。她暗想，芝缓这小子真够滑头。
芝缓赶忙扒开莲花瓣，把手伸进莲蓬里，出来的时候腕部却多了一个精致的手环。
“看啊，清翡，”芝缓道，“你看看我的手腕——”说完把手环用力向清翡的方向晃了晃。清翡远远地看到，手环并不合身，有些大。她想，难不成这就是芝缓送给她的礼物？如果说这手环是从莲蓬里或水塘中捡到的，纵使她再不食人间烟火，她都不会信。
芝缓开始游回岸边，许是累了，他游得很慢。他在水面扑腾的声音惊起了初升的月亮，月光就这样碎在莲塘里，闪闪跳动，梦一样的温婉。
“你看你看，月亮碎了——捉一捧月亮给我——”清翡的声音回荡在水面。
芝缓真的捉了一捧月光中的塘水，“清翡，你看，我给你捉月亮了——”
此刻，清翡的双眸，明亮更甚月亮。
待芝缓游回岸上，清翡赶忙把芝缓包里备用的衣服拿出来，让他换上干衣服——夜风很凉，她怕芝缓生病。
“原来是一个手环。”拿衣服时，清翡低语道。
“没事，不凉，等下换。”芝缓道，说完在清翡面前晃了晃他的左手，“除了一个手环外，还看到什么了？”
清翡定了定神，“一个女式戒指。”
芝缓笑，“够不够惊喜？”说完，摘下戒指，把它戴在清翡的中指上，又在清翡惊愕的目光下，把手环套在她的另一只手上。那个手环依旧不合身，她的手臂比芝缓略细一点。
清翡显然喜悦溢于言表。她不住地点头，那个戒指她非常熟悉，然而芝缓如此浪漫，属实出乎她意料。
待芝缓换过衣服，清翡便问他，“说实话，戒指和手环哪儿来的？”
“手环是我在村头买的，村头有一家工艺品店。”芝缓道，“至于戒指吗，嘿嘿——我在水里拣到的，许是被上游的水冲下来的。”
“你这手环可够粗的。”清翡道，“而且眼神真好，能在水塘里找到一枚戒指。”
“莲塘图案的手环就剩这一个了。”芝缓道，“剩下的都是牡丹花图案，我猜你肯定不会喜欢，所以就买了这个，尽管是大号的。至于戒指吗，嘿嘿，谁让我眼力好。”
“你真懂我啊”。清翡道，“我爱你，芝缓。”言毕，她轻抚着他微湿的头发，一如昨夜梦里。
“我也爱你啊。”芝缓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面上表情却是甜的。
清翡家的院子里。
“看你游泳游得那么娴熟，都看不出来你是西北汉子。”清翡道，“你在莲塘里的姿态，真像凫水的鱼。”
“难不成你以为西北汉子都不会游泳？”芝缓调皮地笑。
清翡看着他天真如孩童的笑颜，居然有回到小时候的感觉。她眼中的他，总是不甘而落寞，甚少有这样的天真。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山里追赶落霞和夕阳，偶尔看见一些结伴玩的孩子，他们的笑颜亦如此。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甚少注意他们。
她不顾天色已晚，偏偏拿起画笔，默默地描绘了这一夜的莲塘，还有莲塘里那条凫水的鱼。
芝缓催她休息，他说，女孩子熬夜老得快。
清翡笑，她轻声道，可是夜色老的更快，如果她现在不画，很快这晚的夜色就老了。
芝缓疲倦不已，只得告别清翡，提前休息了。临睡前，他暗想，上游哪户人家那样粗心，居然把戒指弄丢了。
待清翡撂下画笔，芝缓早已酣睡。她看着芝缓恬淡的睡颜，这个孩子，看上去远比她成熟，原来也有这样天真的时候。她轻吻一下芝缓的额头，他的额头很凉，这也让她稍稍放心，她怕芝缓发烧。
芝缓不知道，清翡在莲塘畔等待他时，不小心把自己素来珍爱的戒指掉进了莲塘。那个戒指是她上中学时，画展得奖买的，平时一向藏在妆奁里，难得把它戴在手上。
清翡把芝缓捡来的戒指握在手上，摩挲了很久，直到握着它入眠。
第二天早上。
“没觉得不舒服吧。”清翡问芝缓。
“一点都没有啊，”芝缓道，“我没有那么弱不禁风。”转而问清翡，“你什么时候休息的，是不是没睡好？”
“我睡得很好。”清翡道，“梦里有你打扰的日子真好。你看，你来一个月了吧，如今我梦里几乎每天都是你。”
芝缓翻了翻日历，瞬间怔住。半晌，他的眼神开始游离——他终究是个藏有心事的人，清翡爱他多深，恐怕是远远超出他的想象。这些天来，他竟然沉溺在清翡的温柔乡里，忘了回家——甚至忘了，昨天是他妈妈的生日。此前，每年母亲生日，他都是回家亲自操办，尽管母亲常常忘记。
“芝缓，怎么了？”清翡看出了他似有心事。
“昨天我妈妈生日，被我忘了。”芝缓道，“对了，陪我先下山去打个电话。”
电话里，芝缓说他在外面做暑期实践，晚些日子回去，电话那一端的妈妈竟也没有感到意外，只是抱怨着，儿子翅膀硬了，居然越飞越远了。
“好好好，妈妈，我一周之内就回去看你。”芝缓道，“项目也很快就结束了。”
“这才像妈妈的好儿子。”传来电话另一端的声音。
“果然是孝顺的儿子。”芝缓言毕撂下电话，清翡便笑道，“想妈妈了吧？”
“那是。要不我也不能说二十多分钟。”
“三天前才给你妈妈打过电话。”
“清翡，我很好奇哎，”芝缓道，“怎么很少见你和外界联系，哪怕是家里？你家庭不幸福吗？”
清翡沉默。她骨子里是极清冷的人，厌弃过多无谓的纠缠，除了绘画交流活动，自然不喜欢和外界有更多的交流，至于和家里联系，也就半个月一次的赋信问安，偶尔下山拿起老式手机给家里去个电话，寥寥数语即挂断，确认家人平安就刚刚好。她毕竟不是芝缓，不喜欢和母亲一聊起来就是几十分钟。
“对不起，我不该问。”芝缓打破沉默。
“没事，我只是不喜欢那样的喧嚷而已，偶尔一个电话，他们平安就好。”
“一看就是冷心冷性的人。”
“可我没有办法对你冷。”清翡道，说完紧紧抓住了芝缓的手。
芝缓竟觉得有几分手足无措。越是看上去清冷的人，爱一个人时就越发炽烈，炽烈到让他害怕——清翡把她几乎全部的温度，都给了他。
而他又能给她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