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
眼看着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让政府镇压下去了,这些天到处都在抓赤党分子,县城已经抓了二十多个,张寒晖的心情非常的沉痛,他认真的思索着,这次砸盐店对还是错误,莫非他又犯了在北京搞枪的错误吗?
凛冽的西北寒风呼啸着,在褐黄色的大地上肆意的刮过,漫漫的黄沙落的室内都一层黄色的微尘。城里传来的消息非常可怕,二十多个参加砸盐店的人,都被枪毙了,盐店赵家因为私贩大烟,本来要判死刑的,可是官府说这是下面的人偷着办的,东家并不知道。所以警察局抓了一个替死鬼,把一个大烟鬼给枪毙了,这事就算结束了。黑暗,黑暗,张寒晖把桌子拍的啪啪响。
反动政权的反攻,让张寒晖进一步的计划落空了,他想在这些砸盐店的基本群众之间,发展党员。可是,黑暗势力太强大了,只是派了几个警察就把这些人,抓来了,他想的非常痛苦,那天是多么宏大的场面啊,这是无产阶级对旧世界的一个进攻,这场面只有布尔什维克进攻冬宫的时候才有,那天张寒晖的心情好极了,他觉的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活力。如果他们不是砸的盐店,要是砸的县政府,这第一个中国的苏维埃就建立起来了。
他看到千千万万的民众涌进县城,满腔怒火就像火山爆发,他看到了民众的力量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可惜呀,如果当天能够带着大家砸了县政府,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他要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他要把这个红火的景象写出来,让许多的人们都知道。
陈庆斋后院小房子的窗户纸,被风吹的呼答响,吹的油灯来回的晃动。张寒晖坐在桌前,摆开的稿纸上是写的小说《赤潮》。
陈庆斋端着一盆火炭进来:“这么天真冷啊。你写什么,我看看。“
张寒晖沉痛的说;“我们虽然失败了,但是精神不那垮,我想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
陈庆斋给他一封信说;”孙汉勇来信了,你看看,是寄到我哪转的。“
张寒晖高兴的说;“这个家伙啊,可是来信了。”他急忙的看信,看着看着就笑起来。陈庆斋说;”他怎么样了?他的情况怎么样?”
张寒晖欣喜的说:“他投了东北军,在总司令部学兵队当兵。这家伙,手里有了枪了。好,好,我们就是因为手里没有枪,就被有枪的人欺负。”
张寒晖烤火炭火熏的他咳嗽起来说:“庆斋,我 给北京发的信,找联系的人,回信了没有。”
陈庆斋默默的摇摇头说:“没有,要是来了信我还不告诉你。你别着急,我还替你继续写信。”
张寒晖难过的流下泪来,他现在是没有娘的孩子,是被扔在沙滩上的鱼,是被困在地上的鸟儿。陈庆斋把几张报纸放在桌子上说:“你知道你烦闷,我也觉的这世界压抑,你就说我们这个职业学校的校长吧,多大的一个小官,也他妈的吃大烟,养小老婆。”
张寒晖一边和陈庆斋说话,一边拿起一张《世界日报》浏览,报纸上的大字广告吸引了他:北京艺术学院改组为北平艺术大学,恢复戏剧系由留美戏剧博士熊佛西任系主任,并在近日招录本科新生。原来的教师可以直接进入本科班学习。如果你有意,请来北京西京胡同二十三号联系。
陈庆斋弯着腰,正在把炭火吹的更旺一点,突然被张寒晖一拍,差点没有栽倒火盆里,他说;“拾了金元宝啦,这么高兴。”
张寒晖突然的跳了起来,咳嗽的非常厉害,但是还是大声说;“好,好好啊。”
陈庆斋说;“怎么了,怎么了?”
张寒晖小声的说;“我马上去北京,马上,有夜车没有,我马上就走。”
陈庆斋说;“什么事也不要这么着急啊,
张寒晖说:“庆斋,我马上回北京,考艺术大学。商会的事,你替我回一声,不干了。”
二
父亲听说他又要去北京,,只是低低的说;“我没有意见,就是要问问锦屏,她怎么说,她让你去不去呢?”
谷锦屏什么也没有说,她让林格看着艳婷,自己端着荞麦去推磨,磨子在四婶家的院里,四婶说;“他又要走啊?”
谷锦屏说;“他不是窝在炕上的人,走就走吧,也不是没有走过。“
四叔说;“他呀,走了我们都放心了,他这个惹事的是非兜子,不把全家都株连到监狱里去,他就不会消停。“
四婶说;“你说他去,别让他走了,你是个大辈儿。“
四叔说;“你个女人懂什么,大丈夫志在四方,走吧,走的好啊。”
荞麦面饺子白菜馅子,出门饺子接风的面,张寒晖想给谷锦屏说什么,谷锦屏说;“你什么都不要说了,知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
这天走的时候,谷锦屏把几块钱塞在他手里说;“穷家富路。林格,艳婷,你爹要出门了,给你爹抱抱吧,他这一走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看着俩孩子张寒晖不知道说什么,他走上离开西建阳的大路,马上就要过年了,别人都是往回走,只有他是往外走,漫漫的黄沙在风中飘扬着,天地之间一片混沌,他走了很远,还看到谷锦屏带着俩孩子还在沙岗上望着自己。张寒晖心里也有许多的惆怅,他的眼睛湿润了。
昨夜,孩子们都睡着了,谷锦屏嘱咐他说;“到了外边,要注意自己的身子骨,你这个病秧子的样儿,我不怕别的,就是怕你病了没有人照顾。”
张寒晖说;“你放心,我会注意的,我没有事”
谷锦屏说; “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你自己不想着自己,没有谁管你的。”
张寒晖说;“我在家里也是个废人,什么都帮不了你,我还是出去闯荡一下,万一的碰上个好工作。”
谷锦屏说;“你上大学不要花钱啊,你的学费怎么办?”
张寒晖说;“到了北京我会有办法的,你放心,我一个男人,怎么也会养活自己的。”
到了北京接待他的竟然是赵云霄,她脸上有着许多的悲哀,头上的头绳都是白色的,他有点吃惊的说;“你这是怎么了?”
赵云霄把他安排到直隶新馆住下之后才说; “建翔牺牲了,我们回到东北接上关系,建翔就参加了东北临时委员会,他领导长春大罢工的时候,被当局逮捕了,他英勇的牺牲了,他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和所有的联系的同志,包括你。”
赵云霄说;“北京的党组织进行了新的改组,你先把这两年的情况写个报告,让组织上审查,还有你马上进行复习,准备报考艺术大学。”
这天,赵云霄过来告诉他,组织上审查了他的汇报,基本满意,但是,还是批评了他的左倾主义思想。赵云霄说;“领导同志严厉的批评了你,你不应该无组织无纪律的搞什么砸盐店的行动,让我们党的许多积极分子过早的暴露身份,受到了敌人的镇压,因为你的行动,让定州的党组织受到了极大的摧残。你在《世界日报》发表的:《赤潮》组织上看到了,虽然是小说,但是容易引起敌人的注意力,因为里面你虽然用的是化名,但是许多地方还是间接的暴露了我们许多的人。“
张寒晖诚恳的接受组织上的批评,他说;“我自己也意识到了我的左倾盲动,不管组织上给我什么处分,我都诚恳的接受。“
赵云霄说:“你是大革命时期的党员,你一定要吸取教训,自觉的执行党的决议,维护党的纪律。这次组织上让你去报考艺术学院,你必须得考上,才能够站住脚。”
三
考试非常顺利,考试完了还要面试,那天教室里坐满了面试的学生,一个个的心理都非常的忐忑,张寒晖身上肩负着组织的希望,他觉得自己都没有底气了,谁知道,面试的教授竟然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走上讲台,给人们鞠躬自我介绍说:“本人就是熊佛西,你们都是我亲自录取的学生。现在我还要宣布一个特招免面试录取的新生。”
熊佛西在黑板上写下特招新生张寒晖几个字,他兴奋的说“:张寒晖来了没有?”
张寒晖在这些学生里面穿的有点寒酸,他站起来,就有几个学生发出讥笑的声音,他说:“熊教授,我就是张寒晖。”
熊佛西高兴的说:“拜读过你的《赤潮》,写的好,激情四射,文才飞扬,好文章啊。”张寒晖腼腆的低下头。熊佛西继续说:“我看过你的简历,你在这个学院的前身当过老师,我聘任你为我的助教。你同意不同意啊?”
张寒晖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是他自上次离开北京之后,第一次感到世界是这么的美好。熊佛西知道张寒晖因为赤化遭到军阀的通缉,仍然对张寒晖格外器重,一方面是张寒晖出众的才华,还有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在当时的中国,因为封建文化和思想,还统治着人们的头脑。把戏剧看成是下九流的东西。他们许多考上的学生,都不知道话剧是什么玩意,他们就是当成一个出风头的东西,有的刚上了几天课就不来了。张寒晖却在这里看到了他的希望所在,这些年他心中的疑惑,一下就找到了寄托。
鸡叫天明,这个老命题,让他找到了答案,就是鸡叫的声音,符合了人间事务的规律,鸡叫的声音成为人们奋起的进军号声,是激励人们早早起来耕耘和播种的叫声,他听了熊佛西的讲课,忽然明白了一个,狗在夜里也叫,为什么它叫的时候,天不明。
熊佛西说;“不是因为鸡叫天亮了,而是鸡叫声是因为告诉人们,天就要亮了。中国的戏剧都不如话剧这样,能够直接成为为黎明放歌的鸡叫声。”
两个人是岁数差不多,熊佛西比张寒晖大两岁,他们两个成为亦师亦友的关系。熊佛西他从武汉开始戏剧活动,在《新青年》反帝反封建精神弘扬的五四新文化精神的感召下,熊佛西对中国现代话剧的诞生,作出了无可置疑的开创性历史贡献。他的剧作,大部分成稿于五四运动时期。他开始从事戏剧创作活动的年代,正是我国现代话剧创作从无到有的拓荒时期,在现代话剧剧本诞生之前,曾经轰动一时的早期话剧(即文明戏)衰落了。
文明戏在短短10余年的兴盛期中,曾上演千余个剧目,但由于大部分采取幕表方式而无成文的脚本,这对文明戏的健康发展极为不利。许多文明戏的演出,已蜕变为演员在舞台上随意胡编乱造,或将旧戏曲等坏戏搬上舞台,变成油滑、轻浮、猥亵、庸俗而为人所不齿。
这促使此时的戏剧界有识之士深思,他们纷纷感到创作具有一定进步思想和艺术水平的剧本,对于建立现实主义的“真新戏”(即现代话剧)是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的。要振兴中国话剧,必须要有与中国国情相连的剧本创作。
从1920年至1927年大革命失败之前,他先后创作了《这是谁的错》《新人的生活》《甲子第一天》《一片爱国心》《洋状元》等多幕剧和《新闻记者》《青春底悲哀》等独幕剧,五四新文化运动反对旧道德、提倡新道德的民主思想和革命精神,反对封建婚姻制度,揭露封建道德的虚伪,是他在这一时期创作的剧本的一个重要思想内容。熊佛西受聘于担任戏剧系主任,就是想成全一批有志于话剧事业的青年人。张寒晖的情况和经历让他非常感兴趣,尤其看了他的《赤潮》之后,更让他对张寒晖有了新的认可,他觉的这个只是比自己小两岁的人,他身上的负重和经历,是熊佛西所没有的,这些来自生活的新鲜的活生生的资料和人物,就是新话剧的出路。他的独幕剧《青春底悲哀》支持青年男女用奋斗的精神,打破旧礼教这“万恶的牢笼”,这让张寒晖感到了这就是说的自己家的生活,还有在《这是谁的错》中,揭露了口口声声“三从四德”的长辈原来是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无耻之辈。这和陈庆斋他们的校长一样。他一边看,一边击掌叫好。熊佛西早在汉口辅德中学时代,就是一位活跃在舞台上的业余演员,有着多年的舞台经验,所以,他的剧本积极意义的促进了刚刚诞生的现代话剧。成为进步演剧尤其是学校业余剧团演剧选择剧目的重要来源之一,推动了五四时期北方业余戏剧运动的发展。 剧作思想倾向的主流宣扬了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思想和爱国主义精神。
让张寒晖感到震惊的是熊佛西的《甲子第一天》,这是1923年熊佛西从燕京大学毕业,应汉口辅德中学邀请,回到母校任教务主任兼英语教师时写的。因为汉口是当时中国的大商埠之一,也是劳动人民饱受剥削、压迫欺凌的地方。辅德中学位处长江边上,熊佛西经常同码头工人接触,了解到他们种种艰难困苦的状况,对他们的悲惨生活深表同情。在汉口一年中,熊佛西还结交了许多朋友,他对他们舍己为人、为解救人民痛苦奔走呼号、无畏战斗的斗争精神衷心敬佩。在《甲子第一天》中,他通过对青年律师时伯英支持工人罢工,不幸被军阀逮捕杀害的悲壮事迹的描绘,热情歌颂了这位革命志士用自己的生命去拯救别人的献身精神。这出戏是因1923年除夕“二七”大罢工领导者之一、共产党员施洋被湖北都督王占元杀害引起他的创作冲动而写成的,作者通过时伯英这一艺术形象的塑造,曲折而又深沉地寄托了他对这一事件的愤怒和抗议之情,并对革命志士施洋表达了无限的同情和敬佩。这让张寒晖想到了孙汉勇想到了大滚刀他们这些人,他们也是和二七大罢工的工人们一样,有的为了自己是生存献出了生命,有的流落他乡。两个来自不同的阶层,一个是进步的民主主义者,一个是共产党员共产主义的信徒,但是他们对当时中国的现状和经历,让他们成为了好朋友。这次进入戏剧系学习,为张寒晖打开了一个新的天地,他在西建阳的许多疑惑和纠结,都被话剧艺术所融化了,他要当个告诉人们天就要亮的雄鸡,一个为贫困老百姓呼唤黎明的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