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快让开!”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过来。
赖鹏急忙扭过头去,只见一班子肩上背着长枪的当兵的顺着街道的一侧走过来,他们一个个歪戴帽子斜楞眼,在这家店铺看看,那家店铺瞧瞧,看到中意的东西就拿,也不给钱,而那些被拿了东西的老板还要对他们满脸赔笑,点头哈腰地。
很快,这班子人到了糕点铺前,其中一个当兵的伸着一条鹅脖子对着已经称好正准备打包的糕点看了看,随手拿起一块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又咬了一口,吧唧吧唧地咀嚼了几下,咽下肚去,夸赞说:“嗯,香,味道不错!”随后问自己的几个同伙道:“兄弟们,想吃不?”
“想,老大,咱肚子早就饿了,多来点!”他身后的一班子人纷纷嘻嘻笑着说道。
赖鹏看到自己的糕点就这么被人给吃了,十分生气,跳起身伸手就去抓这个当兵的胳膊,同时焦急地说:“这是我买好的糕点,你凭啥说吃就吃?你得赔我!”
当兵的猝不及防,胳膊被打了一下,糕点掉在地上。当兵的顿时恼羞成怒,瞪着一双黎鸡眼,抬手就给了赖鹏一巴掌,骂道:“他妈的,哪儿来的小野种,敢跟老子抢吃的,活腻了吗?”
赖鹏被这一巴掌打得身子趔趄着往后退了一步,他更加生气,双眼怒视着当兵的,毫不怯惧地质问道:“你骂谁是小野种?那是我买的桂花糕,是你抢吃我的,不要脸,还骂人打人!”
那个当兵的想不到赖鹏小小年纪竟然敢跟自己顶嘴,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突然从肩上摘下枪来,寒光闪亮的刀尖对着赖鹏晃了晃,骂道:“他妈的,真是不知好歹,滚,再不滚老子毙了你!”
赖鹤、赖静娴都被当兵的这举动吓得捂住了眼睛,惊叫连连。
赖世禄正手牵马缰站在街道旁,面向马车里和赖尤氏、赖吴氏说话,忽然听到两个孩子的叫声,忙扭头看过来,被眼前的情景吓得惊慌失措,他顾不上太多,急忙撇下马车,两步跨到赖鹏的面前,一把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个劲地冲当兵的赔情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老总,孩子还小,千万可别跟他一般见识!”之后,又冲着赖鹏训斥说:“混账,让你买个桂花糕,你怎么惹老总生气了?”
“谁惹他了,是他吃俺的桂花糕!”赖鹏冲父亲不服气地嚷了一句,向着几个当兵的理直气壮地说:“恁都多大的人了,抢吃小孩的东西,不要脸,有钱自己买呀,抢人家的东西干啥?还打人,不要脸,呸呸不要脸......”
大街上很多行人都被赖鹏的骂声吸引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纷纷询问是怎么回事,同时投来一道道同情的、嘲笑的、气愤的、幸灾乐祸的目光,并发出一片嘈杂的议论声和指责声。
当兵的想不到一下小娃娃竟然这么嘴硬,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被气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赖鹏,威胁道:“小野种,你再敢胡说一句,老子现在就崩了你!”
其他几个当兵的也纷纷走过来,枪口对准赖鹏父子二人,呵斥道:“滚,再不滚老子崩了恁!”
赖尤氏、赖吴氏也都在车子里看到了这一幕,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她们惊叫着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来到赖鹏和赖世禄的身边,不停地冲当兵的说着好话:
“军爷,孩子小不懂事,您就饶了他吧.....”
赖世禄也趁机拉住儿子的一只胳膊,使劲向外拖着就走。
然而,赖鹏却依然不罢休,使劲地向后挣着身子,满脸通红,冲几个当兵的骂不绝口:
“不要脸,大人欺负小孩,恁就是不要脸,有本事自己掏钱买呀,欺负小孩算啥本事......”
几个当兵的被骂得脸一阵阵发烧,胸中的怒火噌噌地往上蹿,其中一个当兵的气急败坏地拉动了枪栓,对着赖鹏说道:
“小屁孩,再敢骂一句,老子现在就毙了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又有一班子人闯进来,其中一个人上前一步抓住了那个当兵的枪杆子,用力往上一抬,只听砰的一声响,一颗子弹呼啸着便射向了天空。
同时,那人厉声喝道:
“混账,谁让你们到大街上胡闹的!”
周围的人们被这一声枪响吓得魂飞魄散,四散逃跑,发出一片尖叫之声,现场一时大乱。而其他当兵的则又纷纷用枪指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哗哗地拉动枪栓。
面对这么多的枪,那人却不怯不惧,义正词严地说: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有王法吗?”
“拿枪是让恁上前线打仗的,不是让恁欺负老百姓的!”
“在战场上像狗熊,见了老百姓逞英雄,算啥本事?”......
其他几个人也纷纷指责道。
几个当兵的都被这人的气势所镇住,目光向这些人看过来,只见来人头戴一顶鸭舌帽,脖子里搭着一条围脖,一身中山制服,一身浩然正气,两道锋利的目光如刀子一样直盯着几个人。
再看其他人,有穿长衫的、有穿制服的、有戴眼镜的,全都不像是种地的庄稼人,不过都满脸正气,目光令人生畏。
赖鹏也向那人看去,立即惊喜得叫了出来:
“三叔,是你!”
赖鹏一边嘴里喊着,一边挣脱了父亲的手,一下子扑到赖世祯的怀里。
赖世禄同样感到十分意外,问道:
“老三,你咋来了?”
赖吴氏、赖尤氏更是喜极而泣,说道:
“老三,你快点跟他们说说,饶了鹏儿吧!”
几个当兵的被赖世祯等人镇住,脸上都现出几分怯意,他们相互观望了一阵子,那个抢糕点吃的士兵有些心虚地问:
“恁......恁是干啥的?没事别在这儿凑热闹!”
赖世祯还没有说话,另外一个人抢着回答说:
“俺是恁县长请来的朋友,没事出来逛逛,恁这样欺负老百姓,要是让恁县长知道了,看不要了恁的小命!”
“县长的朋友?”
那个当兵的用狐疑的目光在几个人的脸上挨个看了一遍,有些不相信地问:
“恁是县长的朋友?真的假的?”
“不相信吗?不相信就跟我一块去县政府办公室问问。”
那人说着,上前一步抓住了当兵的胳膊,拉着就走。
当兵的不敢再怀疑,用力挣脱了那人的拉扯,慌乱地向后退着身子,马上换了一副笑脸,点头哈腰地说:
“相信,相信,对不起,对不起,让恁受惊了!”
之后又冲其他几个同伴一挥手说:
“兄弟们,快走!”
当兵的说完,逃一样地走了。其他几个当兵的见状,也都灰溜溜地跟在他的身后走了。
赖世祯拉着赖鹏来到赖世禄的面前,担心地问道:
“二哥,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赖世禄摇摇头,随后又问:“老三,你咋来啦?这几位是?”
“哦,这不是俺几个在一块办学校的嘛,”
赖世祯解释说:“正要去教育局呢,刚好路过这儿,看到这儿乱哄哄地,就过来看看,谁知道是恁几个呀!”
赖尤氏刚刚从惊吓中醒过神来,弯下腰将赖鹏紧紧地搂在怀里,庆幸地说:
“老三,今儿个多亏了你,要不是你,鹏儿怕是没命了!”
赖吴氏则瞪大了双眼问:“老二,你跟县长是朋友?”
刚才那个呵斥当兵的人听了这话,又抢话说道:“恁不知道?世祯他......”
赖世祯则急忙冲那人使了眼色,截断他的话说:
“不是,不过是吓唬吓唬那几个当兵的罢了。”
“哦,我说呢,老三要是能跟县长交上朋友,咱家可算是出了大人物了!”
赖吴氏的脸上又现出一些失望的表情来。
为了防止那几个当兵的再回过头来报复,赖世祯不敢让赖世禄等人在这里久留,叮嘱了他们几句,便让他们赶快走了。
赖世禄他们匆匆走出了小吃一条街,经过东关百货一条街,顺便购买了一些平时生活的用品,再经过开元寺、二龙里,于天黑时分来到后龙庭。
赖鹏下了车子,立即被眼前的美景所深深地震撼住了,只见街道的两旁清一色仿古建筑,全部是百年老字号店铺,一道道绳索从这家店铺连接到那一家店铺,绳索上又挂满了一只只灯笼。灯笼各式各样,有大有小,错落有致。
灯笼全部被点亮,放射着火红的光芒,整个街道也都被笼罩在一片火红之中。
街道上游人如织,有说有笑,就像是一条条鱼儿畅游在红色的海洋中。
“哎呀,太好看了,太好看了!”
看着眼前的盛况,赖鹏早已将受到的惊吓抛到九霄云外,忍不住拍着手欢喜地叫了出来。
“好看好看真好看!”
赖鹤、赖静娴也跟着又蹦又跳地欢叫着说。
“鹏儿,鹤儿、娴儿,放心,今儿个保证让恁几个看够,现在咱们先去吃饭!”
看着几个孩子高兴的样子,赖世禄说道。
马车又往前走了一段,来到一家名为“悦来客栈”的百年老字号客栈门前停下。
一个伙计立即从大门里跑出来,冲赖世禄热情地说:
“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
赖世禄回答说:
“俺已经约好了朋友在这住下看灯会,先吃饭再说。”
“好嘞。”
伙计答应一声,接过赖世禄手中的缰绳,又说道:
“客官,里面请,我去帮您喂马。”说完,牵着马车走了。
赖世禄等人走进了客栈内,赖鹏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一张桌子边的闫家旺一家人。闫家旺和妻子分别坐在两旁,闫留妹坐在父母的中间。
看到了闫留妹,赖鹏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便故意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处,并转过身去。
闫家旺已经看到了赖鹏他们,立即站起身来,冲着他们招手说:
“世禄兄,在这儿,快过来!”
“好的好的。”
赖世禄答应着,快步走过去。赖世祯、赖世祥、赖尤氏、赖吴氏等人也急忙走过去,和闫留妹的母亲闫马氏打招呼。
因为大家都是熟人,用不着客气,简单地寒暄了两句,便各自落座。
赖尤氏四下看了看,突然发现赖鹏却还面朝外留在门口,便大声叫道:
“鹏儿,你咋还在那儿,快过来坐呀!”
“哦,知道了。”
赖鹏听到大娘的声音,不得已答应一声。他先扭头看了一下,发现闫留妹已经躲在了闫马氏的身后,这才转过身来,慢慢腾腾地走到大娘和母亲的身边,在她们中间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因为还有两家约好的客人没到,所以无法开席,大家便没话找话地闲聊起来,有说有笑,好不热闹。
然而,一向好动的赖鹏此时就像是哑了火的爆竹,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低垂着头,两只手反复地搅动着,显得很是局促。
闫留妹更是不敢说话,连椅子也不敢坐,站在母亲的背后,脸伏在母亲的脊背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