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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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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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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团长》连载

第一十九章 校园内险遭横祸 麻将室平安脱险

十一月的一个星期天,赖鹏和张玉斋又去了一趟书社,带回了最新一期的《共产主义浅说》。他一回到学校宿舍里,立即便打开了杂志挨篇阅读了起来,连晚饭都忘记了吃。一直到深夜,赖世祯披着一身的疲倦从外面回来,看到燃烧得仅剩寸长的蜡烛,再看看赖鹏那双红红的眼睛,一再催促他睡觉,赖鹏这才恋恋不舍地合上了杂志,钻进被窝里,他双手枕在脑后,大脑中反复闪现着书本中的每一句话,就像是一个又一个洪亮的声音回响在耳边,震耳发聩。

次日起了床,洗漱完毕,赖鹏无法抗拒杂志中精美绝伦的文章的吸引,决定利用早自习的时间把剩余的两篇文章读完。他瞒着赖世祯将书本揣进了怀里,走进教室中,来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先用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遍,发现大部分同学都在自觉地学习,只有马又海、赖孝义等少数几个纨绔子弟聚在一堆喊叫着,不过没有一个人注意他。于是,他便坐下来,从怀里摸出了那本杂志,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

一节自习课上完,赖鹏也刚好将陈独秀的《敬告青年》和李大钊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看完。他合上书本,并将之藏到课桌的抽屉里,准备等上完了早晨的课,凑吃饭的时间带回自己的宿舍里。

经过了短暂的休息,上课铃声又一次响起,赖鹏和同学们一起回到教室里坐好,等待着数学老师前来上课。随着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体育老师杨继盛那矫健的身影却出现在教室里。杨老师大步走上了讲台,冲着同学们微微点了下头,朗声说道:“同学们,因为你们的数学老师身体上出了点问题,无法上课,所以,这节课临时改成了体育,现在请大家到教室外站好队。”

同学们都很听话地纷纷站起来,向着教室外走去。

“老师,我肚子痛,没办法上体育课!”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是马又海。

马又海、赖孝义等几个纨绔子弟最不喜运动,每到体育课,总是寻找各种借口请假,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杨老师也乐得清闲,一一准许了他们的假,然后便带领着其他的学生径直向着操场去了。

马又海追到了教室的门口,目送同学们到了操场上开始在杨老师的传授下练习打篮球,他这才回教室里,并掩上了门,冲着赖孝义等其他几个请假的同学炫耀似的说:“好啦好啦,那群傻蛋让姓杨的领着当三岁娃玩去了,咱几个现在可以玩咱们的了!”

一个姓赵的同学用一双巴结的目光看着马又海,问道:“老大,你说,咱今个玩啥?”

“猫捉老鼠,还是又海哥咱俩当猫,让他几个当老鼠。”赖孝义提议说。

马又海摇摇头,“今儿个不想玩这个了,想玩点新鲜的。”

“老大,要不咱玩骑马?我当马,你来骑。”一个姓李的学生自报奋勇道。

“不骑,没意思。”马又海再一次摇头。

其他几个学生也都纷纷献计献策,有说玩猜谜的,有说撕了课本折成飞船看谁飞得远的,甚至还有从袖筒里摸出骰子要玩掷骰子的,都被马又海一一否决。大家一时没了主意,都将目光投在了马又海的脸上。马又海想了一阵,忽然说道:“弟兄们,咱今儿个来点刺激的,把那些傻蛋的书包挨个翻一遍,看都有谁带了钱,就当是孝敬咱们喝馓子汤了。”

马又海的提议立即得到其他几个学生的一致响应,众人马上行动,由他负责在一旁监督,赖孝义等几个学生动手将所有同学们的书包挨个翻一遍,几乎每个书包里都有十文二十文不等的钱,是学生们中午的伙食费。当赖孝义来到赖鹏的课桌前时,他先是将放在课桌上的书包口朝下倒出来,里面除了学习的书本之外,一文钱也没有。赖孝义自然不甘心,又拉开了课桌的抽屉,正要伸手进去寻找,忽然看到里面平放着一本杂志。他不禁一阵好奇,便将杂志取出来,目光向着封皮看去,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共产主义浅说”几个大字。他的脸色立即大变,忙冲着马又海高声说道:“老大你快过来看啦,姓赖的这是要造反啦!”

马又海等几个人听到赖孝义的叫喊声,急忙扭头看去,只见赖孝义的手中高举着一本杂志。马又海曾听父亲说过,近一段时期共产党表现得十分活跃,到处宣传共产共妻,煽动工人闹事,还大肆拉拢学生,暗中组织和指挥他们走上街头,游行示威,和政府对着干,因此被政府称为匪祸。在城里的一公小和培黄中学、女子中学都相继查出了许多违禁刊物,并抓走了几个传阅这些违禁刊物的学生和老师,想必赖孝义手里拿的也一定是一本违禁刊物。想到这里,他快步走到赖孝义的面前,接过那本书看了看,果然是宣传共产主义的刊物。看着手中的这本《共产主义浅说》,马又海顿时欣喜非常起来。在这所学校里,不说校长老师,同学中敢和他公然叫板的唯有赖鹏一人,对于这样的人,必须给他一个沉重的教训的。他将刊物高举在手中,冲着其他几个人大声说道:“大家都来看,赖鹏偷看禁书,分明是和政府做对,私通共产党,兄弟们说该咋办?”

其他几个学生也都围拢过来,大家看清了马又海手中的刊物,一个个脸色顿时大变。他们清一色富家子弟,患有严重的仇穷、恐穷和防穷病。同时,他们的消息也非常灵通,知道政府正在暗中严查这种违禁刊物,一旦查到,无论是谁都将受到严厉的惩罚。几个人全都对赖鹏不满,刚好借这个机会整治他一下,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张三说应该马上拿着书去找校长,要严肃处理赖鹏,最好开除,以杀鸡儆猴;李四说,不如直接去国民党县党部报告,将赖鹏抓起来关进监狱,这样才解恨;王麻子说,这两个办法都不妥,校长是赖鹏的三叔,到他那里告状等于是自投罗网,到时候捉奸不成还惹一身骚。拿着书去找县党部,万一赖鹏不承认,再反咬一口又该咋办?最后,几个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最好不要打草惊蛇,先把杂志原样不动地放进抽屉里,再由人马上去最近的乡公所找赖洪章,让他带着乡公所的人来搜查,这样人赃俱在,既教训了赖鹏,又不会暴露自己。

马又海又将那本《共产主义浅说》重新放进抽屉里,书包也重新给赖鹏装好,放在原来的位置。他又在赖孝义的耳朵边嘀咕了几句,两个人来到了教室的门口,打开了教室的门,先伸头向着操场看去,见学生们都在杨老师的教导下专心致志地学习投篮动作,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他们快速走出了教室,顺着两排教室中间的通道快速向后走,到了办公室后面学校的院墙边,翻过了院墙,一溜烟向着马乡镇乡公所而去。

体育课结束,同学们排着队回到了教室里,赖鹏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杨老师在讲台上做了短暂的总结,刚好下课铃声响起,杨老师冲着同学们微笑着说:“同学们再见!”

“老师再见!”同学们也纷纷起立,向着杨老师致敬。

杨老师下了讲台,刚走到教室门口,忽然听到一个同学慌张的声音说:“老师,我的钱丢了!”

杨老师立即站住身,用疑惑的目光看着那个同学,问道:“丢了多少?好好想想,是不是放错了地方?”

“没有放错,明明是在书包里,那是我一天的饭钱。”那个学生急得哭了出来。

就在这时,其他的同学也都纷纷嚷嚷,说自己放在书包里的饭钱不翼而飞了,有的同学急得哭泣,有的同学气得破口大骂。

同学们每天都会从家里带来一天的伙食,恐怕放在口袋里会丢失,一般都习惯放在书包里,但从未出现过丢失的情况,像今天这样集体丢失钱,绝非偶然的事情。听着同学们的嚷嚷声,赖鹏的心中不由得掠过一丝阴云。他目光向着几个留在教室里的富家子弟看了去,发现他们一个个都是低头不语,面色赤红的样子,心中立即便明白了七八分,肯定是他们翻了学生的书包,将大家的钱偷了去,而且十有八九是马又海和赖孝义出的主意。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又突然一惊,急忙拉开了课桌的抽屉,看到那本《共产主义浅说》还放在那里。“还好,没有被发现!”他庆幸地长吁了口气,正要将抽屉合上,忽然又想起自己刚才明明是封面向下放的,现在却变成了封面朝上,很明显已经被人动过。是谁翻了自己的抽屉呢?他再一次向着那几个富家子弟看去,这才发现不见了马又海和赖孝义的影子。他的头轰地响了一声,知道大事不好。因为4·12政变的发生,白色恐怖笼罩着整个中国大地,国民党到处迫害共产人和进步人士,查禁宣传进步思想的刊物,这时候,如果被人抓住了把柄,告到国民党政府那里,可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恐慌,小心地将书本塞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冲杨老师举手说道:“老师,我肚子痛的厉害,必须马上去厕所。”

杨老师正关心学生们钱被盗的事情,一点没有注意到赖鹏的动作,看也不看他一眼,摆着手说:“快去!”

赖鹏一手捂着肚子,深佝偻着腰,装出非常痛苦的样子,哎哟哎呦地呻唤着,他慢慢地走出了教室,并没有去厕所,而是一溜小跑向着自己的住室跑去。刚到了住室的门口。张玉斋刚好从另一间房子里走出来,他看到赖鹏神色慌张的样子,十分不解,问出了什么事情,赖鹏便并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问张玉斋该怎么办。张玉斋也觉得问题十分严重,他不敢大意,当机立断,冲赖鹏命令一样地说:“烧掉!”

就在赖鹏和张玉斋将所有从邮传图书合作社借来的图书刚刚销毁,走出了住室准备去食堂的时候,一大群国民党警察在赖洪章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走进了学校的大门。张玉斋急中生智,他冲赖鹏低声说道:“快回屋里去,千万不要出来,外面的事情我来应付!”

赖鹏有些担忧地说:“张老师,你行吗?”

“没事,”张玉斋说。

赖鹏不再说什么,而是又返身回到了自己的住室里,并关严了门。

张玉斋快步来到赖洪章等人的面前,他冲赖洪章拱一拱手,十分不解地问道:“赖镇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只是不知道带着这么多弟兄,又是啥意思?”

赖洪章自认为已经抓住了赖鹏的把柄,说话也变得十分不客气起来,寒着脸道:“张老师,本人得到消息,学校里竟然有人不顾政府禁令,私藏禁书,暗中勾结共产党,罪不容赦。所以,我作为一镇之长,不能坐视不管,还希望张老师能把赖校长找过来,配合一下才是。”

张玉斋假装大吃一惊,瞪大了双眼看着赖洪章说:“啥?竟有这种事?赖镇长,不会是谣言吧?”随后又说道:“赖镇长,实在抱歉,赖校长不在,就由我来陪着恁检查吧。”

赖洪章满脸自信地哈哈一笑道:“既然这样,那就有劳张老师了,请!”说完,向着张玉斋做了个手势,便带着一班子警察径直向着高小五年级的教室去。到了五年级教室门口,里面的学生早已离开,门也从外面上了锁。张玉斋急忙从腰里摸出一串钥匙,找到其中的一枚,打开了门。赖洪章率先走进去,张玉斋,以及后面的警察也都跟着走进去。赖洪章用一双狡诈的目光向着张玉斋看了一眼,然后冲身后的士兵一挥手说:“搜!”

那些士兵们得了命令,立即散开,分别扑向学生们的课桌。因为是吃饭时间,学生们的书包全部摆放在课桌上,没有人带走。士兵们便挨个将书包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抽屉打开,开始仔细地检查起来。

赖洪章站在一旁,他静静地看着手下们的举动,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感到无比的激动。他和赖世禄家的仇恨是从上辈子延续下来,具体因为什么却无法说清。反正,从他记事起,他的父亲赖学勇和赖世禄的父亲赖存财似乎就在较劲,但却从来没翻过脸,一直保持着斗而不破的状态。到了他和赖世禄这一辈,仍然保持着父辈们的作风,表面上客客气气,暗地里较着劲。不过现在好了,输赢马上就要见分晓,只要拿到赖鹏私藏禁书的证据,他赖世祯自然脱不了干系,这一次可不比上一次,别说县教育局长,县长恐怕也无能为力,一定要让赖世禄一家永无翻身的机会。他本来是打算让手下按照儿子和马又海提供的信息直接去赖鹏的位置搜查的,但为了避免暴露两人告密的行为,所以改变了这一想法。

终于,有一个士兵检查到了赖鹏的座位上,赖洪章的心更加激动起来,他大步来到士兵的身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士兵将赖鹏的书包提起来,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出来。第一本是语文,第二本是数学,第三本是历史.......,将所有的书本翻了一遍,甭说禁书,连一本课外读物都没有。赖洪章的脸色开始有些挂不住起来,额头上也有细密的汗水沁出来。“难道是儿子和又海搞错了?”他想,随即又否定,“不可能,他们两个人都说是亲眼所见,这么大的事怎么会搞错呢?会不会是赖鹏藏起来了?可是,藏到哪里了呢?”

正在赖洪章冥思苦想的时候,士兵已经将书包和抽屉翻了一遍,一无所获,于是向他报告说:“赖镇长,没有发现啥《共产主义浅说》”

张玉斋紧跟着问道:“赖镇长,还要要检查其他班级吗?”

赖洪章抬起头,他看到张玉斋目光镇定,神色自若,面带微笑,知道再查下去也不会有有什么结果,便改变了注意,冲着张玉斋抱拳施礼笑着说道:“不查了不查了,张老师和赖校长的为人我还是非常清楚的,只是上面的命令不敢违抗,到这里来,也不过是应付一下,好回去交差罢了,顺便也能为赖校长和张老师证明清白,告辞,告辞!”说完,转过身便带着一班子手下走出教室去了。

目送赖洪章带着手下走出了学校的大门,张玉斋不由得长松了口气,他饭也顾不上吃,急忙转身来到赖鹏的住室门前,用手在门上轻轻轻轻敲了两声。门被打开,张玉斋走进屋子里,心有余悸地说:“赖鹏同学,多亏你发现及时,要不然,恐怕要倒大霉了!”

听着张玉斋的话,赖鹏的心中立即产生出一种强烈的愧疚来,他冲张玉斋道歉说:“张老师,实在对不起,都怪我粗心大意,差点没连累到你。”说完,他的双眼中突然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来,咬着牙说道:“老师您放心,这件事没完,我一定饶不了这两个七孙!”

“不可不可,”张玉斋急忙摆手阻止说,“赖鹏同学,千万不可轻举妄动。现在的形势非常复杂,稍有风吹草动,便有可能被当成共产党被国民党反动派抓进大牢,咱们可得学精明点,可不能拿着鸡蛋碰石头呀!”

赖鹏双眼紧盯着张玉斋看了一阵子,突然问道:“老师,你是共产党?”

“我......”张玉斋猛然愣了一下,又面带微笑地看着赖鹏,反问道:“你看我像吗?”

“像!”赖鹏使劲地点点头说,“你真像!”

张玉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一种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赖鹏同学,你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不要问得太多,这样对你不好。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刻苦学习,将来报效国家,懂吗?”

“老师,我懂了!”赖鹏使劲地点点头说。

因为这一次搜书事件,赖鹏连着一个多月都不敢再光顾邮传图书合作社。他又恢复到了一年前的生活状态,每到星期五的下午,上完了最后一节课,便在三叔的陪同下回到家中,白天守在家里,或自己看书,或教弟弟妹妹学习。冯先生走了之后,几个乡绅出资,将高龙寺书院重新修葺了一下,改办成了马乡初小,赖鹤、赖静娴都在那里上学。晚上,赖鹏便走出家门,来到河南沿的那片空场地上,和师父一块练武。到了星期天的下午,他便和三叔一块,准时回到学校里。在这一段时间里,赖鹏突然感觉到了一种生活中从未有过的枯燥无味,他坐在课堂上听讲,耳边回响的却是铿锵有力的战斗诗歌;他吃饭的时候,眼前闪现的是李大钊、毛泽东、蔡和森那笔锋锐利的话语;甚至有那么两次,他在教弟弟妹妹写字的时候,竟然把共产主义给写了出来,更有两次,他梦见自己成为了共产党员,带领着一班子贫苦大众砸开了赖洪章和马又道家的粮仓,将里面的粮食全部分给了穷苦老百姓。看着饿得面黄肌瘦的老百姓手捧着雪白的馒头大口大口地吃着,他竟然笑醒了。

转眼到了期中考试的时间,成绩很快出来,一直位列第一的赖鹏竟然屈居第三。这一天上完了夜自习,回到住室里,赖鹏脱去了鞋袜,正要上床睡觉,赖世祯叫住他说:“鹏儿,我看你这一段总是魂不守舍地,是不是因为赖洪章害怕了,被吓得?”

赖鹏摇摇头,他嘴唇紧绷了一阵,突然开口问道:“三叔,你是共产党吗?”

赖世祯猛然怔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是。你问这干啥?”

赖鹏的脸上现出许多失望的表情,“我想加入共产党。”

赖世祯想了一下,说道:“鹏儿,你现在还小,共产党不会要你的,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学习搞好,共产党想要你的时候,自然会有人找你的。”

“那......”赖鹏顿了一下,又问道:“三叔,我啥时候还能去李叔叔家借书看?”

赖世祯沉思了一阵,说道:“下个星期天,我带你去。”

一个星期转眼而过,星期六吃过了早饭,一辆马车来到学校的大门口停下。赖鹏、赖世祯、张玉斋三人从学校里走出来,上了马车,赶车的师傅手牵着马缰,将马车调了个头,抬腿坐在了车辕上,手中的鞭子挥动,鞭梢上红色的绸带在马头顶上方画出一个漂亮的图案,发出一声清脆的炸响:“啪。”车夫吆喝一声:“驾,走嘞!”马儿甩了甩头,打出一个响鼻,抬蹄向前走去。

马蹄得得,车轮悠悠,顺着一条大路向着汝南城方向前进。三个人坐在车里,一边走一边谈话,他们谁也没注意到,就在距离他们马车一里地左右,还有一辆马车正不紧不慢地跟随着他们。

半晌的时候,车子进了汝南县城,来到李渭滨家门口停下,赖世祯、张玉斋、赖鹏三人跳下车子,师傅一句话不说,赶着马车就走了。赖鹏看到门口多了一个二十多岁衣衫破烂,胸前挂着大大的香烟架子的小贩,小贩似乎和赖世祯、张玉斋熟识,冲着他们微微地点了下头,左右观望了一阵子,大声吆喝道:“卖烟卷喽——!”

赖世祯和张玉斋也冲着小贩点了下头,三个人来到大门前,赖世祯抬手敲响了大门。不大一会儿,门被打开,李渭滨的身影出现在他们三人的面前。李渭滨冲着赖世禄三人拱手施礼,大声说道:“哎呦,赖兄,张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李老弟,别来无恙!”张玉斋和赖世祯也还了一礼,故意提高了声音说,赖世祯随后又压低了声音问:“人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就只差恁二位了。”李渭滨小声回答了一句,随后又大声说道:“张兄,李兄,快里面请!”

赖鹏听着几个人高一声低一声的说话,心中感到非常莫名其妙,他想问个明白,但是看到三人神神秘秘的样子,就又将要问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地跟随着几个人进了堂屋,上了二楼,最后来到了盛放图书的房间里。他看到房间中间的方桌周围正坐着五六个人,每人面前摆着一本图书,正在仔细地阅读着。赖世祯、张玉斋和众人热情地打招呼,众人忙放下了书本,热情地回应着。大家看到来了一个孩子,都不由得愣了一下,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李渭滨。李渭滨忙笑着解释说:“呵呵,这是咱们书社的新成员,世祯兄的侄子,自己人。”

听说是赖世祯的侄子,众人目光中的疑惑随即不见了,脸上反而现出十分欣慰的表情,他们盯着赖鹏看了一阵子,纷纷称赞说:“这孩子一表人才,小小年纪便自带一股子英气,将来肯定大有作为,看来咱们是后继有人了呀!”

大家说笑了几句,赖世祯冲着赖鹏说道:“鹏儿,想看啥书你自己挑选,我跟恁这几个叔叔到别的屋说话去了。”

赖鹏点了一下头,便转身走到一个书架前挑选自己喜欢的书去了。

赖世祯、张玉斋、李渭滨等人走出图书室,来到了另一个房间里。房间里摆着两张方桌,每张方桌上都放着一副麻将。几个人分别围着两张桌子坐下来,一边打着麻将一边说话。

“东风。”李渭滨打出了一张牌,“同志们,下面由张玉衡书记传达省委指示。”

李渭滨的话说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接着说道:“同志们,省委要求我们,要尽快组织发动群众,开展武装斗争;发展党员,壮大党的组织;保证党组织的安全,实行单线联系,不许发生横向联系;为了便于掩护党员开展工作,县委要在城内设立联络点和接头处。另外,在发展党员的问题上,一定要贯彻阶级路线,严格履行入党手续,保持党的纯洁性。等待时机成熟,我们务必要选择合适地点,发动公开起义。”

听了张玉衡的话,在场的人无不欢欣鼓舞,大家纷纷点着头说:“好啊,太好了!有了省委的指示,咱们终于有了明确的目标,再工作起来,就不再是瞎子过河盲人摸象了呀!”

这是汝南县县委成立以来召开的第一次全体委员会议,根据党中央、河南省委、中共豫南特委,以及驻马店市市委的决定,汝南县委集体讨论,报请中共豫南特委批准,决定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举行一次大规模的农民起义,起义地点设在汝南、确山两县结合部,敌人防守薄弱的刘店镇,并成立了由李鸣岐、马尚德(杨靖宇)、虞松如、张家铎、张耀昶等同志组成的起义指挥部,张玉斋、赖世祯等几位同志负责联络工作,制定出了起义的具体方案。

“同志们,好消息,大好消息!”10月13日的下午,汝南县委在李渭滨的家中召开了第二次全体委员会,县委书记张玉衡难掩心中的激动,声音颤抖着向大家宣布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就在今儿黑,咱们的队伍旗开得胜,消灭了人人痛恨的刘店大地主恶霸李广化,缴获了长短枪20多支!”

“好,太好了!”张玉衡的话还没说完,屋子里立即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掌声好久才渐渐平息下去,一个声音忍不住问道:“李广化呢,抓住了吗?”

张玉衡摇了摇头,脸上现出许多遗憾的表情,“可惜呀,这个家伙头一天进城没回家,因此侥幸逃脱了。”

“妈的,真是便宜他了!”听说跑了李广化,张玉斋忍不住骂了句粗话。

“放虎归山,只怕他会疯狂报复啊!”赖世祯则带着几分担忧地说。

“谁搞的情报?吃干饭的吗?”又一个带着怨愤的声音说。

张玉衡看到大家的情绪有些低落,便安慰大家说:“同志们,李广化跑了不要紧,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会逮住他的。下面咱们应该再接再厉,扩大战果,以震慑国民党反动派。”

李广化是刘店镇有名的大恶霸,勾结官府,横行乡里,逼迫东五保首事先生赵丙文下台,自己取而代之。几年前,刘店西北李楼村穷人李旺挑着一担柴到刘店镇上卖,被李广化撞见,说要买下来,并要李旺帮其挑回家中,李旺要其开个价钱,李广化突然恼羞成怒,飞起一脚踢碎了李旺的睾丸,李旺当场丧命。李旺的家人悲愤万分,找到了当地红枪会首领张立山求助。张立山义愤填膺,当即便带领红枪会员冲进刘店,将李广化五花大绑,并写下一纸诉状送往县城。县官在铁证面前,无法包庇李广化,判其死刑。李广化的父亲李同生惊慌失措,急忙重金贿赂县官,保下了儿子的一条性命。大革命高潮时期,李广化害怕遭到农民自卫军的清算,仓皇逃命。不久,张立山率领的农民自卫军撤出县城,李广化拉起一杆子队伍,号称确山县民团,回到刘店,并有意归编到新来确山的张德枢旅下,以便东山再起。

起义指挥部在了解到这一情况后,立即找到确山红枪会首领张立山,晓以利害,希望张立山能够以人民利益,国家前途为重,带领红枪会员,配合其他两支农民武装参加这次起义,张立山当即答应,并从农民自卫军中挑选出50人组成豫南游击队,其亲任队长,和豫南特委军事部长虞松如对游击队加紧训练。一个多月后,在一个风高月黑之夜,在马尚德、李鸣岐、虞松如、张家铎、张耀昶等人的指挥下,队伍自确山双桥出来,赶到刘店镇,将李广化的民团团部包围起来,经过激战,全歼民团。

国民党第二军第三师第二旅旅长张德枢正一身戎装坐在他的旅部里,一只手端着茶盏,一只手拿着茶盖。他嘴对着茶盏轻轻吹了口气,再用茶盖撇了撇上面的茶叶,正要凑到嘴唇边品尝,忽然一个人影从门外跑进来,扑通一下跪在他的面前,痛哭流涕说:“旅座完了,完了呀旅座,你可要为我做主呀!呜呜呜......”

张德枢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得手一抖,茶水泼洒出来,溅了他一身。他急忙向着面前的人看去,见是即将归编的李广化,便十分生气地骂道:“混蛋,老子哪儿完了,你他娘的会说人话吗!”

李广化急忙止住了哭,道歉并解释说:“旅座,对不起,我是说民团完啦,让共产党一窝端了,是马尚德干的!”

“什么?”张德枢大吃一惊,问道:“谁干的?”

“汝南县的共产党,听说带队的是马尚德,旅座,你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呀,我可就这百十号人,现在成光杆司令了呀,呜呜呜.......”李广化再一次哭诉说。

听说共产党竟敢一窝端了自己的部下,张德枢被气得浑身颤抖,他砰地一下将茶盏摔碎在地上,气急败坏地骂道:“他娘的,马尚德,共产党,老子跟你们没完!”说完,他又冲着门外大声叫道:“来人,给老子查查,这个马尚德到底是啥来头!”

1927年农历11月9日,一个雪花飘飘的日子,张玉斋独自一人进了城,他穿过一条条大街来到李渭滨的家门口,那个卖烟卷的小伙子仍然守卫在门口,一边来回地走动着一边大声吆喝:“卖烟卷喽——!”他那一双机警的目光对着周围迅速瞥了一眼,又冲张玉斋微微点了下头,再次吆喝:“卖烟卷喽——!”

张玉斋什么也没说,他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门旋即被打开,李渭滨出现在门内。两个人眼神交流了一下,张玉斋便迈步跨过门槛,走进院子里。他向着李渭滨问道:“同志们都到齐了吗?”

“到齐了,只等你一人了。”李渭滨回答说。

两人并肩走进屋里,上到二楼,来到那间隐秘的房间里,张玉斋看到里面的方桌四周已经坐了不少的人,李鸣岐、虞如松、张耀昶等该来的全都来了,大家全都默不作声,脸上满是悲伤的表情,屋子里的气氛也显得异常沉闷。张玉斋心中不由得忽悠了一下,他猜想可能是革命军出了重大事情,便问道:“咋啦,出事啦?”

县委书记张玉衡抬起头来,用一双红红的眼睛看了看张玉斋,点点头示意他坐下,又面向着大家语气沉重地说道:“同志们,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咱们现在开会,首先我向大家传达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他声音哽咽了一下,又接着说道:“昨天的王楼之战中,我们的农民革命军领导人王克新同志英勇负伤,因流血过多而不幸牺牲。”说完,他首先站起身来,摘下了帽子,低头默哀。

同志们也都跟着站起来,各自摘下了自己的帽子,低头默哀,屋子里鸦雀无声,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

王楼之战是一场十分残酷的战斗。农历10月26日,王克新、马尚德、张家铎等人率领200多农民革命军包围王楼大地主吴世清的家,将他家的十几万斤粮食和600多块大洋分给了贫苦农民。消息传到张德枢的耳朵里,他气得暴跳如雷,于28日和高子元一块带领1000多人直扑王楼。上午9时,农民革命军得到消息,立即通知各村农会会员配合农民军准备战斗。王克新、马尚德迅速带领部队占据有利地形,做好伏击的准备。一个小时后,敌人大部队到来,遭到农民革命军的迎头痛击,损失惨重,匆忙撤退。但几个指挥人员也都仅参加过一两次战斗,经验不足,看到敌人撤退,便命令农民革命军贸然冲锋。就在这次冲锋中,马尚德、张家铎先后负伤,不得不撤出战斗,正面只剩下王克新和李鸣岐二人指挥。二人兵合一处,再次向敌人发起冲锋,由于过于接近敌人,王克新胸部中弹,跌倒在地,被李鸣岐搀扶起来,撤出阵地,部队也随即转移。次日凌晨,因流血过多而牺牲。

大家默哀完毕,各自落座,张玉衡用一双红红的眼睛看着大家,说道:“鉴于王楼之战我们损失很大,克新同志牺牲,尚德和家铎同志又负伤严重,已经离队修养,经省委组织研究决定,中共豫南特委暂由蔡训明同志负责,农民革命军由李鸣岐、张立山带领,转移至确山大、小乐山一带隐蔽待命......”

“卖火柴啦——,都来买火柴啦——!”突然,大街上年轻人扯着喉咙的吆喝声又一次传来,显得很是焦急,以至于嗓音都变了调。

大家同时一惊,全都神色大变。张玉衡的讲话戛然而止,屋子里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李渭滨急忙走到窗口,将窗帘撩开一些向外看去,只见有一班子头戴黑色大盖帽,身穿黑衣,手拿长枪的国民党军警正顺着街道快速跑过来。他急忙放下了窗帘,冲大家说道:“咱们暴露了,快撤!”说完,他率先跑到对面墙壁边,伸手推开了一只柜子,里面现出一道小门来。他将门打开,并闪开了身子,冲众人急切地说:“快!”

张玉衡等人紧张而又有秩序地穿过了那道小门,进入一条通道。李渭滨也跟着穿过了小门,他返身先把柜子复原,又把门重新关好,这才跟随大家一起撤退。

就在他们刚刚撤出了房间后,那一队军警便砸开了李渭滨家的大门,像一群疯狗闯进屋子里,打砸搜索了一番,将所有的书籍全部查抄,之后,把大门上贴上封条,凯旋而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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