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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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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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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团长》连载

第二十八章 骆驼寺再掀波澜 鸡笼山舌战群雄

众人穿过普会寺进入小黄山地界时,太阳已隐入远处的山坳中,万丈霞光从山坳处放射出来,耀眼夺目,十分壮观。

又往前走了一阵,渐渐走到了山脚下,青年学生们一个个都已累得疲惫不堪,纷纷嚷嚷着实在走不动了。有人提出:进山后一定会更难走,不如在山外找个地方休息一晚,天亮再赶路。赖鹏想了想,跟大家解释说,马又道吃了败仗,必定不甘心,万一带着人再追赶过来就麻烦了,他给大家不停鼓劲,敦促大家继续赶路,等进山后再做休息的打算,深山里地形复杂,即便遇到敌人,随便找了地方就可以藏身。听了赖鹏的话,众人只好强打精神继续朝前走去。

进入山内,大路也变成了羊肠小道,路面上又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块,同学们大部分穿的都是布鞋,鞋底较软的,被石子硌着脚底,一阵阵酸痛。即便是这样,大家都没有一句怨言,跟在赖鹏的身后默默地往前走。

正行走间,面前出现一道峭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骆驼岭”。骆驼岭为小黄山著名的八景之一,因山上有一块巨石的形状像骆驼而得名。据说,大概是南北朝的梁朝萧衍为帝时,有个北方来的胡人牵着一只骆驼走到这里,被这里的景色所震撼,遂产生归隐之心,便剃度为僧,在岭山建了一座寺庙,从此与青灯骆驼为伴。但忽然所牵的骆驼却因不服这里的水土,不久便死去,和尚将骆驼葬于寺旁,并修建了一座坟墓。骆驼的魂魄舍不得离开主人,便化作一块巨石卧在坟墓之上,外形酷似骆驼生前的模样,这个岭从此便叫骆驼岭,寺庙也叫骆驼寺,那座形似骆驼的巨石虽历经千年的风雨,仍然屹立于寺旁,风采依旧,至于之前山岭叫什么却不得而知。按说,如此千年古刹,又具有如此传奇色彩,骆驼寺当香火日盛,规模宏大才对,可不知为何仍然是一个门可罗雀的小小寺庙。

关于骆驼岭的传奇故事,赖鹏早有耳闻,也早有畅游之心,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没想到今天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他心中一阵感慨,极目向上望去,只见山上怪石林立,在昏暗的光线中像一个个巨大的骷髅。隐约间,可以看到山顶上坐落着几间房子,从房子的窗户处透出微弱的光亮,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骆驼寺。他想,山中天气变化无常,尤其是夜里,凉风飕飕,雨说来就来,大家都衣服单薄,露宿野外难免会感冒着凉,不如去寺中借宿一晚,顺便也可以在明天早上浏览一下岭上的风光,岂不更好。

学生们听说要去山上的寺庙中借宿,都十分高兴,疲倦一下子消失了不少。于是,众人顺着一条蜿蜒小路登到山顶,面前是一片竹林,十分茂密,一根根竹子挺拔修直。竹林的中间隐约中现出一条五六尺宽的小道来,里面黑乎乎一片。

 赖鹏在前,张长安在后,学生们走在中间,一行人钻进竹林里,为了防止走散,他们手牵着手,一点一点地摸索前行。

出了竹林,光线骤然明亮了许多。赖鹏抬头看了看,一弯新月正斜挂在天幕上。他们继续往前走,连着爬过几道阶梯,面前出现一个不大的院子,低矮的院墙,中间开着一道门,门楣上横着一条青石,上面刻着三个字。赖鹏走进了些,辨认出正是“骆驼寺”三个字。门是虚设的,没有门扇,可以随意进出。透过院墙可以清楚地看到院子里一道脊四间青砖绿瓦的房子坐北朝南,其中一间房子里仍然亮着灯光,有一个人影印在窗户上,院子不大,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厢房。再看其他地方,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异常的动静。他吩咐大家在原地等候,独自走进院子里,来到亮灯的房子门前,抬手在门上轻轻地叩了几下,说道:“师父,请开一下门。”

“阿弥陀佛,造孽呀造孽,唉——!”屋子里突然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然后便是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传来。脚步声到了门口,随着吱呀一声响,门被打开,一片灯光随之泻了出来。

于昏暗的灯光中,赖鹏看到一个身穿青衣的老年和尚站在面前,和尚一手端着一盏油灯,一手竖于胸前。看到赖鹏,和尚微微一愣,问道:“施主从何处而来?为何深夜至此?”

赖鹏忙回答说:“师父,俺是从马乡来的,要去竹......”赖鹏刚要说出竹沟两个字,又突然觉得不妥,忙又改口说:“要去野猪岗,走到这儿天黑了,想在这借宿一晚,望师父能行个方便。”

“去野猪岗?”和尚十分惊异地说,“施主,野猪岗不应该走这条路啊!”

赖鹏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又随口撒谎说:“不瞒师父说,我是第一次走山路,可能是迷路了。”

“哦。”和尚没有深究,却又摇头叹息说:“唉——!施主,并非老衲容不下你,实在是这里不方便,还请施主另寻他处吧。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赖鹏从和尚说话的语气中听出似乎有难言之隐,他心中一阵惊疑,不由得向着和尚的脸上仔细看去,这才发现他双眉紧锁,愁容满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想到别人的事自己不好打听得太多,便没有贸然地问,而是恳求说:“师父,俺们都走了一天的路了,实在太累了,这荒山野岭的又深更半夜,您让俺们去哪儿借宿啊?还请麻烦您行个方便,随便找个地方迁就一晚就行。”

“恁?”和尚从赖鹏的话语中听出他不是一个人,便又问道:“你还有同伴吗?”

“有,都在那里等着呢。”赖鹏回答说。

和尚将灯举高了些,目光越过赖鹏的身子向他身后看去,这才发现不远处的地上竟然坐了一片人。他似有所悟,目光中立即充满了警觉,放低了声音问:“施主一行是不是去竹沟那边的?”

赖鹏被和尚道破行程,不由得吃了一惊,心想这和尚身在寺中却知晓外面的事情,看来也绝非一般的出家人。他想否认,但从和尚的表情和语气中并没有感到恶意,便说道:“师父不必知道太多,只与俺们借宿一晚即可,俺带的有干粮,不会太麻烦师父的。”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和尚又打了个佛号,闭目沉思了片刻,说道:“施主既然执意要住下,老衲也不好推辞,不过老衲有一事相求,恳请施主体谅。”

赖鹏说道:“师父请说。”

和尚说道:“施主,本寺实在简陋,缺衣少粮,无力为众施主提供斋饭,且无空闲房间,众施主只能挤在后院的柴房迁就一夜。”

听到老和尚开了口,赖鹏十分高兴,感激地说:“师父请放心,俺们都各自带的有干粮,不会难为师父的。”

“还有一点,”老和尚又说,“众施主只许安心休息,莫要多管闲事,无论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诸位施主都不能出来,也不能发出一点响动,以免引祸上身。”

听了和尚的这番话,赖鹏的心中又不禁升起一团疑云来,他想要问个清楚,又害怕被惹和尚不高兴被赶出来,便决定先住下来再说,于是点头说:“请师父放心,俺一定照师父说的办。”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和尚将身子向一旁闪开,微微躬身道:“诸位施主请!”

 在和尚的引领下,赖鹏等人绕过正房,由一侧的小栅栏门来到房子后面,凑着清冷的月光,他看到这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残垣断壁。在院墙的一角有一间不大的房子,很简陋。他想:“应该这就是和尚说的柴房。”

果然,和尚将他们带到那间房子前,打开了门,首先进去替他们点燃了窗台上的一盏油灯,然后将之前的话又交代了一遍,摇头叹息着走了。赖鹏等人走进房间里,关上门,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环境,看到房间虽然简陋,但空间却并不小,只是里面堆放着许多柴禾,挤占了不少可用的空间。赖鹏招呼大家将柴禾重新码垛一下,以便腾出更多的空间能让大家躺下来。尽管有些拥挤,但还是比露宿野外强了许多。

学生们实在困乏极了,刚一躺下便相互依偎着进入了梦乡。赖鹏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他悄悄地坐起来,身子靠在门板上,大脑中在反复思考着老和尚嘱咐的话。老和尚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不像恶人,虽不太愿意但最终还是收留了他们,可对他们的提醒又是什么意思呢?一个如此偏僻的小小寺院,本来就人迹罕至,夜里就更应该清净,可为何半夜里还会发生事情呢?还不让他们发出动静,肯定是害怕惊动来某些人,这某些人又会是谁呢?他轻轻地拍了拍张长安,轻声问道:“长安,睡了吗?”

“还没有。”张长安回答说。

赖鹏又问:“我觉得这里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你有没有看出啥问题?”

张长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皱着眉头想了一阵,这才喃喃嘀咕道:“是觉得哪儿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赖鹏一边思忖一边分析:“前面明明有空房,却要咱们挤在这隐秘的柴房里,还说半夜里会有事情发生,让咱们不能发出声响,深更半夜,又是在这深山荒寺之中,会发生什么事呢?……还有啥子惹祸上身之类的,话说得莫名其妙,我越想越觉得奇怪。”

由于距离的原因,张长安并没有听清老和尚和赖鹏说了些什么,现在听赖鹏这么一说,不由得吃了一惊,忙翻身坐起身来,气呼呼地压低声音说道:“好事不背人,背人没好事,看来老和尚一定不是善良之辈!不行,咱们一定要去问个清楚。”说完就要站起来,被赖鹏一把摁住说:“不可轻举妄动,待弄清楚真相之后再作打算。”

为以防万一,两个人决定轮换睡觉,赖鹏值上半夜的班,张长安值下半夜的班。

 前半夜安然无事,到后半夜时,赖鹏正迷迷糊糊睡着,忽然被张长安轻轻推醒,张长安在他耳边说:“快听,外面有情况!”

赖鹏激灵一下坐了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去,只听到外面传来喧哗之声:“老和尚,快点给爷爷们弄吃的,都快饿死了!”“今儿个真他妈的晦气,蹬到舅家门了,白跑了一趟!”“他妈的插千的眼长腚沟里了,还他妈说是硬窑,差点没坏了老子的大事儿”......

赖鹏虽然没有当过杆子,但多少知道一点杆子里的行话,蹬到舅家门意思是抢劫进了熟人的家中;插千的指的是土匪中下山踩点的探子,硬窑是大户人家。很明显是一伙杆子来了,他忽然明白了老和尚的让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发出声响的意思,是害怕暴露被杆子知道了,可又一个问题随之在他的脑海中产生,出家人讲究的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为何又会与杀人不眨眼的杆子相互勾结呢?为了弄清心中的疑惑,他和张长安悄悄地出了屋子,蹑手蹑脚地穿过院子过了栅栏门来到屋山的拐角处,探出头向房子前看去。只见一圈的院墙上插着十几根正在熊熊燃烧的火把,将整个院子映照得通明透亮,院子里站满了人,他们有的腰里别着短枪,有的背上背着长枪,有的背后插着大刀,一个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似的。赖鹏明白了,这肯定是一伙下山打家劫舍的杆子落空了,来到这里歇脚,既然与杆子有勾连,老和尚看来也非善类。转而他又想,老和尚慈眉善目,或许是受杆子胁迫也未可知,要不然也不会拒绝他们借宿,在拒绝不成之下又提醒他们不要发出响动,这不明明是在保护他们吗?

其中一个长着一双豹子眼的虬髯大汉,肚子前面插着双枪,腰里还挎着一杆大烟袋。他将烟袋抽出来送嘴里用牙咬住,他身边站着的一个偏分头立即从身上摸出一只小布袋,并从里面捏一些烟丝帮虬髯大汉装进锅子里,还有一个瘦猴子也赶忙从身上摸出火柴吃啦一下划着了,凑在烟袋锅上。虬髯大汉猛吸一口,吐出一大团浓烈的烟雾,吆喝一样地说道:“和尚,饭好了没?”

他的话音刚落,老和尚便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冲众人说道:“阿弥陀佛,斋饭已经备好,请两位施主抬出来便是,善哉善哉!”

听了这话,赖鹏忍不住怒上心头,明明有斋饭却说没有吃的,原来饭是给这些杆子准备的啊。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看来这老和尚并不诚实。正心中胡思乱想着,已经有几个杆子从厢房里抬出一口大锅放在院子的中间,还有一个杆子怀抱着一摞子碗。又一个杆子拿起锅里的勺子,照着锅里挖一勺倒进同伴递来的碗里,转手交给身边的一个杆子。那杆子接过碗却不敢享用,而是失急忙慌地双手捧着送给了那个抽烟的大汉,还一脸巴结地笑着说:“二当家的,您先来!”

其他杆子一拥而上,纷纷从拿碗的杆子怀里抢过碗,让掌勺的给盛上饭,各自寻找地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而那老和尚却静立一旁,一只手捻动佛珠,一只手竖于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考虑到对方人员太多,而自己的任务又是安全护送学生,若对峙起来自己必然会吃大亏,因此,赖鹏决定不惊动这帮杆子,他和张长安小声地嘀咕了几句便悄悄地往后撤退,可刚退了两步,张长安却不小心踩到一块鹅卵石,石头打滑,张长安也一个屁蹲坐在地上,他哎呦一声叫了出来,惊动了那些正在吃饭的杆子。只见二当家的将碗往地上一撂,刷刷两下拔出腰里的短枪,喝道:“那条道上的朋友,出来说话,否则老子要开枪了!”

其他杆子也都面色大变,纷纷丢下饭碗,取下枪来,枪口对准了他们藏身之地。

赖鹏知道已经暴露,不出去不行,遂站起身大胆地从藏身处走出来,说道:“别开枪,俺出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和张长安走到院子中间,赖鹏冲所有人做了一个罗圈揖,满脸赔笑道:“诸位好汉,俺是走路的,在这里借宿一晚,对不起,惊扰了诸位,请原谅一步,大家继续,继续。”

“走路的?”二当家往前走两步,站在赖鹏的面前,两道奸诈而又多疑的目光对着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子,问道:“哪庄的?叫啥名字?”

赖鹏不想暴露身份,便随口说道:“和孝李庄的,名叫李......嗯......云奇。”

“哦,”二当家点点头,“认识李继坤吗?”

“认识。”赖鹏回答说。

二当家的又点点头,突然面色一寒,突然将手枪顶在赖鹏的脑袋上,命令道:“码上(捆住)!”

话音刚落,立即便有几个杆子涌上来,从腰里解下麻绳要将他们两人捆绑起来。赖鹏当然不甘心束手就擒,他突然向后一撤身让脑袋躲过对方的枪口,然后闪电般抬起左手紧抓他的手腕用力一拧,喝道:“松手!”

二当家怎么也没料到赖鹏如此身怀绝技,因此疏于防备,他只觉得手腕猛一阵疼痛,枪脱手而出。但是,他也非等闲之辈,反应十分机敏,随即便又挥起左手中的枪向着赖鹏的头顶砸下来。赖鹏本来想去接住二当家脱落的枪,但听到头顶传来一阵风声,他暗叫一声不好,急忙闪身躲过,又反手一个猛虎掏心拳头向着对方的胸部击去。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在院子里打了起来。其他的杆子见状,当然不敢怠慢,也纷纷扔了枪支冲上来。赖鹏以一敌多,毫无惧色,闪转腾挪,将从赵子俊那里学来的功夫全都使了出来。

 张长安那边也不闲着,他一人对多人,竟然没有让对方占到丝毫的便宜。

更多的杆子从来没见过这么精彩的打斗,将他们包围起来,一边欣赏着一边发出阵阵喝彩声。

老和尚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站在屋门口,双目微闭,手里快速地捻动着佛珠,口中不停地念叨着。

前院的打斗惊动了那些正在熟睡中的学生们,也纷纷跑出来,站在栅栏门后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赖鹏越战越勇,几个杆子竟然奈何他不得。他欺身来了个冲天炮将二当家的逼退一步,又一个云断秦岭向着旁边的杆子击打过去。

一个学生看得出神,竟然忘记了正身处险境,失声惊叫了出来:“呀!”

这一声叫又惊动了那些正在看热闹的杆子,纷纷扭过头去,这才发现墙角处竟然伸出一片脑袋,都被吓了一跳,再也顾不上看热闹,又慌忙拿起枪向着那些学生们奔了过去。赖鹏看到学生们有危险,也顾不上面前的敌人,转身就向着那些袭击学生的杆子追去,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二当家突然来了个泰山压顶铁拳向他的头顶砸下来。他听到头顶一阵风声,急忙一歪头闪过,拳头却落在他的脖子里。这一拳实在太重了,他无力承受,只觉得双眼一黑,一阵头晕目眩,忽通一下栽倒在地,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赖鹏、张长安、老和尚和所有的学生被五花大绑着,在杆子的押解下离开了骆驼寺,下了骆驼岭,顺着一条崎岖的山路往大山深处走去。他问前面的杆子要把自己带到哪里,杆子不耐烦地说送他去西天。他知道杆子是在吓唬他,因为杆子要的是钱,不会轻易撕票的。其实,在经历了战场上的生死之后,他对于死并不恐惧,只是遗憾自己壮志未酬,别说将鬼子赶出中国,连鬼子的面都没见,而且还连累了这么多的学生,连累了张长安,连累了老和尚。从刚才在寺里老和尚和二当家的对话中赖鹏已经知道老和尚并非和杆子一伙的,而是杆子经常下山砸窑将这里当成了落脚地,老和尚为他们做饭提供住宿也是被迫之举,前面的房子之所以不让自己住,包括做好的饭不让自己吃都是留给这伙杆子的。老和尚百般为他们求情,希望能够放他们一条生路,二当家非但不准,竟然将老和尚也绑了,带回山寨去。可他们的山寨在哪里,杆子们又不说。

他回过头去,用非常留恋的目光向着背后的骆驼岭看去,太阳已经升起,骆驼岭被罩在一片霞光之中。他的心中又感到另一种遗憾:仰慕已久的骆驼岭骆驼寺,已经身临其境却不能一睹它的风采,更没有看一眼骆驼化身的那块带有传奇色彩的巨石。

他们连着翻过了几道山岭,又来到一座大山脚下,山很陡,上山有一条狭窄的小路,路两旁是茂密的树林和旺盛的草丛。二当家的冲山上打了个呼哨,从树林中闪出两个背枪的杆子。二当家命人取出黑布条将赖鹏等人的眼睛全部蒙上,然后两个人搀着一个人慢慢地往山上走去。

迷迷糊糊地,赖鹏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一路上只听到二当家的不断跟人打招呼。终于,一个杆子说道:“好了,就这里,站住吧!”他乖乖地站住,蒙眼的黑布被揭开。他睁开眼,因为视线不清,眼前只觉得模糊一片。他使劲眨了眨眼睛,渐渐地看清了,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房间,正对面摆着一把虎皮交椅,上面坐着一个梳着明亮的大背头,穿着绸缎裤褂,白皮净面,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中年人。在中年人的两侧又分别摆着两把椅子,每把椅子上都坐着一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二当家。赖鹏想,坐在中间的应该是杆子大当家的,另外则分别是三当家、四当家、五当家吧。在他们的两侧又整齐地站立着两排杆子,每人怀抱一口鬼头大刀。而他和张长安、老和尚,以及十几个学生们依然被捆绑着手脚站在他的身后。

中年男子一只手里不停地转动着两个鸡蛋大明光闪闪的铁蛋子,一双笑眯眯的小眼睛看着赖鹏他们,问道:“年轻人,从哪儿来的?”

赖鹏回忆了一下,又一次回答说:“和孝李庄。”

“在大当家的面前还说瞎话!”二当家的呵斥说,“老子就是和孝李庄的,和孝李庄根本就没有叫李继坤的,老子一句话就让你漏了陷!”

赖鹏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报了假名被二当家的下令捆绑住,原来也是蹬了舅家门。他冲几个杆子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大当家的站起身,走到赖鹏的面前,对着他上下打量了一阵,又围着他转了一圈,回到椅子上,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脸上仍然保持着笑容说:“嗯,不错,年龄不大,倒也有一番血性,有点四老板的样子!”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二当家的更是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刷地一下掏出腰中的枪指着赖鹏,怒喝道:“你是四老板(新四军)?老子现在就毙了你!”

那些学生们都被二当家这突然的举动吓得紧闭了双眼,发出一片惊恐的叫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和尚忙上前一步,替赖鹏求情说:“二寨主且慢,常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即便年轻施主是四老板,与这无冤无仇,何必要人性命?二寨主当以苍生为念,放过他们吧!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狗东西!老子就是四老板,要啥要刮尽管来吧!”张长安则愤怒地高声骂道。

大当家的却伸手拦住了二当家的,慢声细语地说道:“老二稍安勿躁,咱们干的是砸窑的活,四老板也是人,有家有小的,说不定还是个硬窑,能换不少榔子(钱)”又向着赖鹏道:“年轻人,我劝你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说出你是哪村的,好让人给你家里送信,准备钱来赎你。如果没钱的话,我可是要撕票的。”

赖鹏毫无惧色,颇有些好奇地问道:“大当家如何知道我是四老板?”

“哈哈,”大当家的笑了两声,“这个不难,平常的庄稼人谁会带着小黑驴(驳壳枪)?要么是杆子,要么是政府军,再有就是老四。看你也不过二十来岁,白皮净面的可不像杆子,倒像是个教书先生。我听说竹沟老四的老窝来了个大人物,正到处招兵买马,而恁这一行近二十人只有两个带着小黑驴的,又是往竹沟方向去,所以我猜你是老四,要往恁的老窝送人。要知道,政府军可不像恁老四这么义气,他们都是一窝子狗熊,大难临头只顾保自己的命,谁还顾得着这一班子孩子娃的死活。”

听了这一番话,赖鹏不得不佩服大当家的思维缜密,遂坦率地说道:“不错,我就是老四,要把这一些孩子送到根据地,扩大抗日力量,如果大当家的还有民族大义的话,就请放过他们,至于我嘛,悉听尊便。”

“不不不,”大当家的冲赖鹏微笑着摆摆手说,“我就是个杆子,不懂得啥是民族大义,只认榔子。不过嘛,”话锋一转,又说:“我听二当家说你和你的一个弟兄伸手十分了得,又顶硬(胆大),所以想跟你做一笔生意,只要你答应留下来,我给你弄个六架子(六当家的)位置,再把你的这些孩子娃放走,如何?”

“这个买卖成不了,”赖鹏毫不犹豫地说:“老四以民族大义为重,抗击日寇,而恁杆子却置民族大义于不顾,为害乡邻,咱们是水火不容,所以我是不会与你为伍的。不过,我们的宗旨是联合一切愿意抗日的力量,共御外辱,假如大当家的愿意带着你的这些弟兄们和我们一道共同抗日,我倒是替老四欢迎。”

“大哥,插了(杀)他!”二当家的突然不耐烦地大声说道。

“插他,插他!”其他的杆子也纷纷叫嚷道。

大当家的却不以为然,他手中的铁蛋子不紧不慢地旋转着,用另一手示意众人不要说话,又向赖鹏道:“年轻人,我佩服你的勇气,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共同抗日的话就不要提了,还是言归正传吧,你究竟是那村的?”

赖鹏本来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姓名,但想到自己要在这里不知困多久,倒不如让家里人知道消息,也好找三叔想办法周旋,遂报上了住址和姓名。几个坐在椅子上的当家的一听到赖鹏的名字,不约而同地大吃了一惊,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又将目光齐聚在赖鹏的脸上,大当家的用怀疑的口气问:“你就是一个人拖住国军一个骑兵师的赖鹏?”

1932年的冬天,驻守在汝南的国民党骑兵第一师奉命前往固始、商城一带参加“围剿”苏区红军,该师派一个旅为先头部队先行南下。这支旅行走到马乡时,刚好一场大雪,其长官便下令部队停下来休整。当时,赖鹏担任马乡区委书记,为了减轻苏区红军的压力,他马上找到区委委员胡亮,并上报组织批准,连夜撒传单,贴标语,故意暴露共产党就在马乡活动的事实。骑一师为国民党杂牌部队,本来就不愿意南下,刚好借这一事由请求“就地剿共,不再南下”,得到上峰的批准,苏区的红军压力因此得以减轻。这事儿发生在马乡,而且已经过去多年,想不到深居山里的杆子竟然也知道。赖鹏哈哈一笑说:“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

二当家的问道:“小子,你的功夫跟谁学的?”

赖鹏道:“师父名叫赵子俊。”

“尤楼赵家染坊的赵子俊?”二当家的问道。

赖鹏点头说:“不错。”

二当家的突然起身,刷地一下拔出枪来,指着赖鹏吼道:“老子与赵子俊不共戴天,正要找他报仇,你他娘的先送上门来了,老子就先毙了你再去找恁师父!”话未说完便扣动扳机,只听砰的一声响,一颗子弹向着赖鹏射去。

这一变化来得实在太突然,所有人都始料不及,大厅里顿时响起一片尖叫声。站在赖鹏的一侧张长安见势不妙,急忙用肩膀对着赖鹏猛一扛,赖鹏身子一歪,子弹贴着他的耳朵滑过去,射在大家后面的墙壁上,迸溅出一片明亮的火花。

老和尚见状,又赶忙低头诵经,口中念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二当家看到一枪不中,又要开第二枪,却被大当家的拦住说:“老二,住手!”

二当家的急忙停住了手,枪口依然指着赖鹏,气呼呼地说道:“老大,这是咱鸽笼寨的仇人,为何不能杀了他?”

大当家的心平气和地说道:“仇归仇钱归钱,你把他杀了咱就没榔子得了,还得让他多活几天。”

“哼,便宜你了,兔崽子!”二当家的恨恨地骂了句,又重新坐在椅子上。

赖鹏这才知道这座山名叫鸽笼山。他侥幸躲过一劫,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将目光看向二当家,不解地问:“我师父一向深明大义,扶危济困,从不轻易与人为敌,不知为何得罪了二当家的?一定是二当家的行了不义之事被师父撞上了。”

“哼!狗屁的深明大义,扶危济困,我呸!”二当家的余怒未消,“马乡的马守财爷儿几个算是恶霸吧?鱼肉乡邻,罪大恶极。他的亲戚也都不是啥好东西,他亲家郑化龙家是个硬窑,去年老子带人去砸,眼看就要砸开,赵子俊这狗东西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了,非挡着老子不让进,差点要了老子的命!就这还算是扶危济困,深明大义,狗屁!”

“这就怪不得师父了,”赖鹏说道,“二当家恐怕还不知道,郑家寨郑化龙老爷子虽然是地主,但却从不坑害乡邻,也算是个开明人士,尤其是他的女儿被女婿马又道逼死之后,他彻底断绝了与马家的往来,注重积德行善,还暗中给我们送了不少物资,支援抗战,二当家的去砸这样的窑,师傅知道了如若不管不问,那才是天理不容的事情。”

“你......”二当家的被赖鹏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只拿眼睛狠狠地瞪着他。

大当家的依然笑眯眯地看着赖鹏说:“赖老弟,二当家的脾气不好,还请多多原谅,你放心,杆子要的是钱不是命,现在我就让花舌子(送信的)去送信,只要按人头一个票子(绑票)一百块大洋,保证让恁平安下山。”

赖鹏说道:“大当家的就别费那份心了,别说一百块,一块也拿不出来。如果你真想要钱的话,还不如派人去竹沟,说不定还能弄个百儿八十块的。”

“哈哈哈......”大当家的突然发出一阵大笑,“小老弟,你当我傻呀,去给老四要钱,他不抄了我的山寨才怪。”

“大当家的还算是明白人,”赖鹏说道,“既如此,不如听我一句劝,现在国难当头,日寇已经侵占了我们的东北三省,威海、厦门、合肥、徐州也相继沦陷,到处烧杀抢掠,奸淫妇女,连不满一岁的儿童都不放过,数千万同胞惨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日寇志在亡我人种,占我国土,我中华民族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共产党高举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伟大旗帜,团结各党派,各界群众和一切爱国同胞,同仇敌忾,共赴国难。我看大当家也是一方豪杰,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同胞遭受日寇的蹂躏,不如和我们一道,共同抗日,即便战死沙场,也可以落一个英雄的称号,让子孙后来铭记在心,如何?”

赖鹏本来以为自己的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能说服面前的这几个杆子,即便是不与自己合作,也不会继续为难他。哪料几个杆子根本不为所动,大当家的又是哈哈一笑说:“赖老弟,老兄我佩服你的口才,但杆子就是杆子,从来不关心国家大事,只求吃饱喝足快活一辈子,即便是赖毛(鬼子)来了也与我无关,所以还是收起你那份招安的心,老老实实地让家人交钱赎人吧,别让我等不及撕票可就没命了。”

“熊杆子,说这样的话,还有半点良心吗?”张长安气怒之极,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放肆,插他!”三当家的怒喝道。

“插他,插他......”其他的杆子也齐声吆喝道。但大当家的却似乎一点不生气,脸上的笑容始终不退,他手中的铁蛋子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旋转着,示意手下停止吆喝,又冲赖鹏说道:“赖老弟,你还有何话可讲?”

“大当家的话恕我不敢认同,”赖鹏也仍然保持着平静的微笑,像拉家常一样,“日寇占领东北三省只用了四个月零十八天,七七卢沟桥事变后更是扬言三个月灭亡中国,现在大半个中国都已经遭受鬼子铁蹄的蹂躏,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听大当家的说话,也像是读过书的人,应当明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说不定哪一天就打到了家门口,杀害我们的父母子女,糟蹋我们的姐妹,我就不相信大当家的会无动于衷。”

赖鹏的话说完,除了大当家的之外,其他几个当家的和站列两旁的杆子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发出一片嘈杂的声音。听着这些声音,大当家脸上的表情也开始不自然起来,手微微地颤抖着,两只铁蛋子也停止了旋转,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正常,说道:“赖老弟,还真让你说对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绝对是无动于衷。想知道为啥吗?”

“为啥?”赖鹏问道。

大当家的说:“因为我现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赖毛再凶狠也杀不到我的亲人。他们真的打到这儿,大不了我将灶王爷绑在腿肚子上,去深山老林,照样快活。”

“没那么简单,”赖鹏说道,“即便你是孤身一人,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无妻无子女,难道亲戚也没有吗?姑舅乃至亲,如果他们被杀害,你就不心痛吗?表姐妹也是姐妹,如果他们被糟蹋,你心里就很是滋味吗?再退一步说,这些你都没有,可你手下的这些兄弟应该有吧?假如他们的亲人被杀害,你也忍心吗?你如此冷酷无情,又如何让兄弟信服?死心塌地地追随你呢?”

“这......”赖鹏的这一番话彻底说到了大当家的软肋上,他再也无法假装平静下去,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脸上的笑容僵硬,手也开始颤抖得剧烈起来,以至于铁蛋子脱手而出,砰地一下掉在地上。他发觉自己失态,急忙弯腰将铁蛋子捡起来,然后站起身在大厅里来回踱起步来。

偌大一个大厅顿时鸦雀无声,静得能听到地上掉根针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跟随着大当家的身子来回转动而转动。尤其那些杆子们,都被赖鹏的话所打动,无不期盼着大当家的能够做出正确的选择。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度过,众人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往嗓子眼提。

终于,大当家的站住脚,目光向着两侧的手下看着,问道:“依弟兄们的意见,咱们该咋办?”

“老大,跟鬼子拼了!”二当家的首先站起来说,“坚决不能让这些狗日的祸害咱们的亲人!”

“对,跟鬼子拼了!”其他几个当家的也纷纷站起来,咬着牙说。

“拼了,拼了......”两侧的杆子更是将手中的大刀高高举起来,齐声呼喊说。

大当家的看到群情激昂,突然一拳擂在虎皮交椅上,说道:“就依弟兄们,跟鬼子拼了!”

 赖鹏一行人在杆子窝里休息了一天,受到杆子的热情招待,大家也都吃饱喝足,体力得到了很好的补充,便辞别了杆子继续赶路。众人下了鸽笼山,和老和尚道了别,顺着一条山路继续向西走,穿过鸡山、虎头山,下了一个山坡,沿着一条小径走了几十米,面前又出现一条河来,为石滚河。石滚河其实就是溱头河的上游,因为处于山谷中,河面狭窄,水位却更高,水流也更加湍急,浊浪翻滚。

赖鹏吩咐大家就地休息,他则站在岸上仔细地观察起来。只见河对岸是齐腰深的草丛,密不见缝,没有一点人走过的痕迹。过了草丛又是大山,山上长满了树木,苍翠如烟。很显然,从这里根本无法过到对岸,必须重新寻找过河的地方。不过,小径在脚下向左右沿河岸分开,赖鹏猜想,这附近或许有桥或者渡船可以过河。

“哈哈哈......”突然,身后传来一阵狂笑声。

赖鹏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忙扭头向身后看去,忍不住大吃了一惊。只见不远处的一道山岭上站着一排白腿乌鸦兵,有五六十人之多,站在中间的又是马又道。原来,马又道仓皇逃回汝南后,越想越觉得窝囊,对赖鹏的仇恨也更加深了,发誓一定要将他杀死不可。于是,他又重新召集队伍,并亲自带领着,跟踪追击到了这里。

“不好,大家块躲避!”赖鹏大叫一声,左右看了看,见左侧五六米远的地方有一块石头,便一纵身跳过去,躲在石头的后面。

张长安也急忙趴在地上,掏出手枪,打开保险。

那些学生们在经历了两次生死考验之后已经变得冷静了许多,他们就地趴伏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

赖鹏迅速掏出手枪,咔吧一声打开保险,冲马又道大声喊道:“马又道,你到底想干啥?”

“赖鹏,你他妈的明知故问。”马又道大声说道,“老子就是想要你的命,你他妈的从小就跟老子过去不,让老子吃了你的不少亏,这个仇老子永远不会忘,老子先杀了你再杀了你的家人,现在你已经插翅难逃了,乖乖地出来头像,跪在老子的面前叫三声爷爷,老子高兴了说不定还能饶你一条命!”

赖鹏知道,马又道说的话不假,他现在已经身处绝境了,背后是滚滚的河水,前面是自己刚走过的地方,平坦而又开阔,除了丛生的杂草和大小不等的石块之外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而马又道占据的高地又是自己刚刚翻越过的山岭,这就是孙子兵法里典型的背水之战。背书之战也有取胜的可能,但那是有条件的,就是每一个士兵都要有战斗能力和武器,可自己这边除了他和张长安之外全都是手无寸铁的学生,对方不但人多,而且人手一枪,以绝对的力量碾压他们。况且,这一次的对峙不比上一次,距离远,不可能冲过去和敌人近距离厮杀,只能枪战。

“赖鹏,是主动投降还是让老子活捉?”马又道等不到赖鹏的回答,又一次喊话说。

“马又道,别急,让我考虑一下。”赖鹏先稳住马又道,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地形,沿河岸向南地形比较复杂,可以藏身,而向北则相对平坦开阔,不利于藏身。他扭脸向张长安招了招手,示意他爬着来到自己身边,说道:“你带着大家向南撤退,我来掩护,注意沿途留下标记,我摆脱了敌人自然会去找恁,如果我意外了,你一定要把他们平安送到根据地。”

“那不行,”张长安一口回绝说,“你是头儿,大家不能没有你,你撤退,我掩护。”

“这是命令!”赖鹏口气严厉地说,“你没有真正的上过战场,根本阻击不了这么多的敌人,打仗不光靠的是勇敢,还要有机智跟战斗经验。”

“可是.......”张长安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

“没啥可是的,服从命令!”赖鹏口气更加严厉。

“赖鹏,想好了吗?如果再不投降的话后悔就晚了。”马又道的声音又一次传过来。

“好,我投降!”赖鹏说话的同时,突然跃身而起,他手一挥,随着砰的一声响,一颗愤怒的子弹射向敌人。

狡猾的马又道早已料到赖鹏会使诈,所以也早有准备。他一看到赖鹏挥动手枪就知道大事不妙,急忙一闪身藏到其一名部下的身后,子弹贴着他的身子滑过去。他顿时恼羞成怒,大声命令道:“开枪,射死他!”

那些白腿乌鸦兵得到命令,纷纷向着赖鹏开枪射击,激烈的枪声顿时如爆豆般响了起来,震荡着整个山谷。赖鹏想冲出掩体,吸引敌人追赶自己,但敌人却根本不给他冲出去的机会,全部都向他这儿集中射击。一颗颗子弹嗖嗖叫着射在石头上,迸射出一片片明亮的火花,他甚至听到石头发出的嗡嗡的颤音。

赖鹏等敌人的枪声变得稀疏的间隙,一纵身从石头后面跳出来,甩手向着敌人连开五枪,随着一阵凄厉的惨叫,有两个敌人从山岭上滚落下来。其他的敌人都被赖鹏的枪法吓到,唯恐下一个被射中的是自己,急忙趴下身子。赖鹏抓住敌人枪声停顿的间隙,冲张长安大声命令道:“快撤!”

“是。”张长安答应一声,也跃身而出,冲敌人连开两枪,又冲那些趴在地上的学生们大声说道:“同学们,快跟我来!”说完,率先顺着小径向南跑去。

“共党要跑了,别让他们跑了!”马又道见状,一边开枪向学生们射击一边大声命令说。

白腿乌鸦兵又慌忙抬起头,拉动枪栓向张长安和学生们射击。一颗颗子弹嗖嗖地从他们的头顶耳边身边飞过,吓得那些学生一边跑着一边尖叫着。一个学生跌倒了,另一个学生不顾危险立刻将他拉起来继续跑。又一个女生也倒了,连着挣扎了几次都没有爬起来。张长安焦急非常,他一边胡乱地向敌人射击一边快速奔跑到女生的身边,二话不说弯腰将她扛起来就跑。

“快追呀,别让他们跑了!”马又道再次大喊道。

他的那些部下马上从地上站起来,拥挤着顺着刚才赖鹏等人下山时的小道往下跑。赖鹏不放过这一有利时机,一口气将弹夹里的子弹全部射了出去,随着几声惨叫,立即便有几个敌人滚落下来。其他的敌人又惊恐地退回去,重新趴在地上向赖鹏射击。赖鹏迅速蹲下身去,咔吧一下退掉弹夹,又从怀里掏出一支新的弹夹装上,继续向敌人射击。

“打,狠狠地给老子打,老子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马又道一边向赖鹏射击一边大喊说。

“马又道,来吧,今儿个不死鱼死就是网破!”赖鹏也毫不示弱,他从声音辨别出马又道的位置,甩手就是三枪。砰砰砰三发子弹射在马又道藏身的石头上,迸射出三串耀眼的火花,马又道吓得忙往下一缩脖子,口中叫道:“好险!”

赖鹏正要继续射击,突然觉得胳膊上像是被大锤猛砸了一下,他的身子也跟着趔趄了一下,紧接着便是一阵灼热的感觉传进他的大脑中,那只胳膊也木麻木麻地失去了知觉,抢掉在地上。

“打中了,打中了!”马又道高兴非常,从地上爬起来,挥舞着手中的枪命令道:“弟兄们,冲下去,活捉赖鹏,领赏啊!”

那些白腿乌鸦兵们一个个爬起身像一群疯狗嗷嗷叫着冲下山坡。

他忙蹲下身子向胳膊上看去,见鲜红的血液已经将衣服浸湿了一大片。他顾不上太多,撩起衣襟放在嘴里用牙咬住,手猛一用力,随着嗤的一声响衣襟被撕掉一块。他用那块衣襟缠住伤口,用左手捡起枪,再次射击起来。敌人没料到赖鹏居然还能开枪,所以没有防备,冲在前面的又中弹倒地,后面的也再次退回去趴在地上射击。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老子就不他是神仙,这么多人打不过他一个!”马又道疯狂地叫嚣说。

“来啊,马又道,不怕死就来吧!”赖鹏说着,再次扣动扳机,咔吧一下枪却哑了火。他忙扣下弹夹,往怀里摸去,却发现子弹打完了。他蹲下身来,沮丧地骂道:“他妈的,真不过瘾!”

“哈哈,没子弹了吧,老子看你还有啥把戏!”马又道大胆地站起身,再次冲手下命令说:“弟兄们,活捉赖鹏,重重有赏!”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他的部下顺着山坡走下来。

赖鹏知道今天是在劫难逃,他将枪仍在地上,目光向着张长安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些学生们正顺着小径艰难地行走,速度是那么慢。他恨自己出来时带的子弹太少,如果能多坚持一会,让学生们跑得更远一些,马又道就不会追上,可是......“不行,只要自己活着,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学生落入马又道的手里!”他的大脑中产生出一个非常坚定的想法。在这种想法的支配下,他背靠着石头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着马又道的到来。

“砰,砰砰,砰砰砰.......”突然,一阵激烈的枪声传来,随着便是一阵凄惨的嚎叫。

赖鹏猛然一怔,忙起身向山坡上看去,十分意外地看到那些白腿乌鸦兵们乱了阵脚,纷纷转过身子向后面射击。赖鹏知道肯定是救兵来了,可救兵又是从哪儿来的呢?他从来没有听说这山里有游击队啊!难道是从天而降不成?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白腿乌鸦兵又倒下了几个。马又道惊恐非常,急忙带着他的部下顺着山坡向北边仓皇而逃,临走还不忘冲赖鹏射出一颗子弹,恶狠狠地说:“姓赖的,老子与你势不两立!”

片刻,一群杂乱的人影又出现在山坡上,赖鹏仔细看去,认出站在前面的竟然是鸽笼寨的大当家。他喜出望外,慌忙迎接过去,紧紧地抓住了大当家的双手,感激非常地说:“谢谢大当家的,你来得太及时了,再晚一步恐怕我就命丧此地了!”

“哈哈,”大当家的爽朗地笑了两声,“这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说明咱弟兄有缘啊!咦,挂彩了?”

“让狗咬了一口,不碍事。”赖鹏轻描淡写地说。

大当家的忙叫来跟随的药先生,吩咐他为赖鹏处理伤口。药先生二话不说,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来,让赖鹏找个地方坐下,先解掉勒在伤口上的布块,再脱掉上衣,将伤口露出来,便开始清理起来。在清理伤口的同时,赖鹏问大当家是如何知道他被马又道围困的事情,大当家的告诉他说在山寨里闷得慌,出来打猎碰巧撞上的,本来还以为是两伙杆子火拼,便过来看个究竟,见是一班子白腿乌鸦兵,才想到是赖鹏。两个人说话的工夫,药先生将赖鹏的伤口清理干净,自怀中取出一个小葫芦,打开了,往赖鹏的伤口上倒了一些黑色的药面,又找了一块干净的布替他包扎好,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好了,一天合伤口,三天长新肉,不出七天保证和原来一样。”

赖鹏向药先生道了谢,因为担心张长安他们,所以不敢久留,向大当家询问从哪里可以过河,大当家的顺手一指说:“往南走三里有一木桥可过河,过河便是中岳沟,过了中岳沟又是石撅山,翻过石撅山便到竹沟了,路上再有人找麻烦,只要提一下我白面玉郎的名号,保你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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