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丁振的头像

丁振

网站用户

小说
202304/18
分享
《白马团长》连载

第二十三章 闹运动遭遇缉捕 侠义女通风报信

未开言来不由我咬牙痛恨

恨只恨豪绅们太无良心

勾结那贪官污吏把款派

这种捐,那样税,名目十全

老百姓钱粮慢交一步

税警们如虎狼就把人拴

抓到那衙门里挨打还要罚钱

有银钱花到了放你无罪

无银钱定叫你受苦坐监

1929年的冬天,老天爷似乎有意怜悯庄稼人,连着降了三场大雪。正当人们庆幸着来年要枕着馒头睡的时候,过了年却又出现了百年不遇的春旱天气,从正月到四月,愣是滴雨未见,使得整个汝南大地出现了“民有饥色,野有饿殍”的悲惨凄凉景象,以至于老百姓盼望了大半年的麦季颗粒无收。国民党当局却对于广大农民群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视而不见,不但不积极制定救灾措施,反而以战争为由向老百姓预征五年的钱粮。农民交不起钱粮,为了活命,只好向地主财东借高利贷,却又陷入另一场更加严重的灾难中。

然而,老天爷似乎嫌人们受到的灾难不够狠,又故意在落井下石,一场大雨连降了一个多月,导致汝河洪河洪水泛滥,整个汝南大地变成一片泽国。据当时县志记载,大雨直接导致8000余间房屋倒塌,328人和上万畜禽被淹死,被饿死的老百姓更是不计其数,以至于出现了乡村百姓家破人亡,十室九空的凄凉景象。

对于这一场天灾人祸,国民党专署、县政府口头上大喊着“要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但却只说不做,依旧征粮派款。那些毫无道德底线的商人和资本家也趁机大发国难之财,哄抬物价,一时间,物价飞涨,今天一块钱能买一斗小麦,明天十块钱仅能买一个馒头,后天一千块还不能买一块红薯。老百姓失去了生活的保障,流离失所,怨声载道,对国民党政府和地主豪绅恨得咬牙切齿。

作为中产阶级的赖世禄家,同样受到了这一场灾难的冲击,几十亩地几乎全部绝收,靠盐铺赚来的钱根本无法承受粮食飞涨带来的冲击。况且,形势到了这种地步,也几乎无生意可做。

1932年春的一天,赖鹏一身尘土地回到家中,他走进了堂屋里,看到一家人正围着一张方桌吃着午饭。午饭很简单,翡翠白玉汤,就是将从地里挖来的野菜淘洗干净,放锅里连同少量的红薯干煮熟,然后放点盐,咸的吃腻了就不放盐,吃甜的。因为有翠绿野菜和半黄半白的红薯干,有一天赖鹏突然奇想,便给它起了非常有诱惑的名字——翡翠白玉汤。

闫留妹看到丈夫回来,急忙放下了喝了一半的碗,站起身来,挺着高高隆起的肚子道:“你还没吃饭吧,坐这儿,我去给你盛饭。”因为长期缺乏营养,她面色菜黄,双眼皮浮肿,嘴唇干裂,像是老了十几岁。

赖尤氏伸手拉住了儿媳的胳膊道:“你只管坐下吃你的,他好胳膊好腿的,整天跑得没影,也不知道干的啥,让他自己盛去。”

“恁都吃恁的,别管我。”赖鹏说道,“我在外面吃过了。”

午饭很快吃过了,为了尽量延长粮食在肚子里的消化时间,大家各回各屋,躺在床上休息。闫留妹和赖鹏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赖鹏关上了门,搀扶着妻子走进里面的房间,坐在床上,他故意用手捂住一只口袋,显示出鼓囊囊一团,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冲妻子说道:“你猜,我给你带回来啥了?”

“啥呀?”闫留妹眼睛盯着丈夫的手,“拿出来让我看看。”

“你猜你猜,我自己拿出来就没意思了。”赖鹏嘻嘻笑着说。

闫留妹想了一阵,说道:“纱巾?”

赖鹏摇摇头,“不是。”

“手帕?”

赖鹏再摇摇头。

闫留妹失去了兴致,撇撇嘴说:“不猜了,反正不是馍。”

“它就是馍。”赖鹏说着,像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金黄的苞谷面窝窝头,递在妻子的面前,“尝尝,香不香?”

这个年代,再没有什么东西比粮食更为金贵了,据说有一户人家连着十天揭不开锅,一家人都饿的奄奄一息,为了能有口饭吃,硬是将十七岁的闺女送给七十岁的老地主当小房,只换来三个红薯干窝窝头;又据说一个三十多岁的漂亮娘们,上有老下有小,男人还有病不能干活,她为了养活一家人就当半拉门子,不要钱,一个馍管一次,两个馍陪一夜,三个馍陪三天,最后她得了花柳病死了,她全家人也都饿死了。现在,赖鹏竟然给她带回来苞谷面窝窝头,这不由得让她欣喜若狂。她双眼中放射着异样的光芒,一只手拿着丈夫的手,一只手在下面接着有可能掉下来的馍渣,非常小心地咬了一小口,在嘴里嚼了一阵子,很是不舍地咽下去,便有两颗明晃晃的泪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平时倒不觉得苞谷面有多珍贵,现在翡翠白玉汤喝了大半年,喝得她白天黑夜胸口都像是被火烧着一样的热,再看到苞谷面窝窝头,比黄金还珍贵。“香,真香,比香油还香!”闫留妹抬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使劲地点着头说,又问道:“哪儿弄的?”

“开会分的口粮,这儿还有一个。”说着,赖鹏又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一个窝窝头来。昨天上午,他接到了通知,汝(南)确(山)县委要在水屯召开汝确边区支部书记联席会议,根据目前严峻的形势,为了广大劳动人民的生存空间,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反饥饿、抢粮分粮的斗争。会议由豫南特委特派员肖章同志主持,开了一天一夜,当中吃了三顿饭,每顿饭一个窝窝头,一碗野菜汤。

赖鹏加入共产党员的事情早已不是家庭的秘密,而且家人还都知道他是头头,整天跑得脚不连地儿,还亲自组织了鞭杆会,农协会等等稀奇古怪的农民组织,跟地主恶霸作斗争,逼迫地主涨工钱减租减息,也因此遭到方圆一带地主们的十分仇恨。闫留妹看着丈夫手里的窝窝头,突然生气起来,她将窝窝头夺过来放在一旁的箱子上,高高地撅着嘴说:“这是分给你的口粮,你饿着肚子让我吃,要吃咱俩都吃,不吃都不吃。”

看到妻子又耍孩子脾气,赖鹏非但不生气,反而十分感动,他又把窝窝头拿起来,递到妻子的嘴边,笑着撒谎说:“刚才我诓你哩,俺是一人发两个,我吃一个,给你留一个。再说了,我这一个也不是留给你的,是留给咱儿子的。”

闫留妹被丈夫一句话说得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她面色绯红,现出一些久违的少女羞涩来。她抬手在丈夫的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嗔怒说:“就你嘴能!”随后又说:“你刚才咋不拿出来?”

赖鹏心疼地看着妻子,脸上现出几分遗憾的表情,“就这么点,那么多人,吃得到心不到口的,人家都是一人一张嘴,你可是一人两张嘴呀。”

“还有四婶,你别忘了,她现在也是一人两张嘴。”闫留妹又说。

赖鹏犹豫了一下,说道:“那干脆恁俩一人一个吧。”

3月19日的傍晚,赖鹏匆匆吃了晚饭,再一次走出家门,来到村子东头的那一片树林里,一直向着深处走去。他大概走了一里多地,过了一道坎,前方不远处现出一片灯光来。他快步来到灯光的地方,看到这里已经聚集了几十个人。他一一和众人打了招呼,找了一片空地坐下来,又和周围的同志们说了会话,参加联席会议的各区支部书记陆续地走过来。最后,肖章、吕泽孔两人并排着走过来,和众人打了招呼,肖章宣布会议开始。他站在众人的面前,那一双明亮的目光在大家的脸上扫了一遍,铿锵有力地说:“同志们,前几次的斗争,我们取得了重大胜利,赢得了老百姓的称赞。上级要求我们,抓住鄂豫皖苏区红军发起苏家埠战役,驻马店一带的国民党军队全部南调增援,汝南一带守备空虚的大好形势,再接再厉,进一步扩大战果。根据上级的指示精神,经汝确边区县委研究决定,于本月29日对民愤极大的小赖庄大地主赖洪章发起抢粮、分粮的突然行动......”

按照上级的要求,所有自愿参加抢粮运动的铁路以东党员和党外积极分子,于行动当天在各区集合,上午九时准时到达小赖庄,向赖洪章发起攻击。

29日这一天,吃过了早饭,赖鹏搀扶着妻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在床上躺下。闫留妹深情地看了丈夫一眼道:“你今儿个就别出去了,我大清早起来就觉得肚子一阵阵地痛,怕是要生了。”

“生了?生了好呀,我总算是盼着当爸爸了!”赖鹏顿时惊喜万分,双眼中闪烁出明亮的光彩,可只片刻,他的脸上又现出许多为难的表情,咂吧咂吧嘴充满了愧疚地说:“留妹,要说我是不应该离开你,但这件事实在太大了.......”

闫留妹的心中感到一阵酸酸的滋味,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微笑着打断了丈夫的话,宽慰说:“你要是有大事实在推不开,你该去就去吧,反正有娘,大娘,四婶在家,你一个男人也插不上手。”

看到妻子这样理解和支持自己,赖鹏心中十分感激,他用力点点头道:“你放心,我办完事马上回来,说不定不耽误跟儿子见面嘞。”说完,又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妻子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听了听,又亲了一下,这才站起身恋恋不舍地走出屋去了。

在前院的堂屋里,赖尤氏、赖吴氏各自坐在方桌旁的椅子上,面前放着针线筐,共同做着一条婴儿的蛤蟆皮棉裤(连脚裤),一个做上身,一个做下身。赖世禄坐在另外一把椅子上抽烟,屋子里被抽的烟雾缭绕。赖鹏走了进来,被刺鼻的烟味呛得止不住咳嗽了两声。他抬起手扇了扇面前的烟雾,冲着赖尤氏、赖吴氏说道:“大娘,娘,恁今儿个在家多操点心,留妹肚子痛,怕是要到时候了。”

“啥,要生了?”赖吴氏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像弹簧一样站起身,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着儿子说:“不是还差几天吗?咋说生就生了?”

“说不定是个急性子,等不及了。”赖尤氏则笑着打趣说。她也站起身来,又说:“走,咱看看去,要真是生,得赶快去叫王婆子过来。”说完,便和赖吴氏急匆匆走了出去。

赖鹏转身也要走,又被赖世禄叫住,问道:“鹏儿,你去哪儿?”

“我.....”赖鹏顿了一下,“我还有事,办完事马上回来!”

“混帐!”赖鹏的话音刚落,赖世禄突然发怒起来,他铁青着脸,双眼怒视着儿子,烟袋锅子在桌面上敲得咚咚响,训斥道:“媳妇在家生孩子,你当爹的还到处乱跑,像不像话,哪儿也不能去,就在家里守着!”

“爹,我真有大事。”赖鹏一脸的委屈,“我刚才都跟留妹说了,办完事马上回来,她让我去的。”

“她是她我是我,她答应我不答应!”赖世禄更加气愤,他呼地一下站起身,用烟袋锅子指着儿子,“你不要脸我还要脸,我不能让亲家骂我养了个狗屁不通的混蛋儿子!”

赖鹏知道自己必须克制,否则,惹恼了父亲,挨骂事小,说不定烟袋锅子就会落到头上。他假意顺从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又偷偷地掏出怀表看了看,距离集合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说不定这会儿大家都已经在村子东头的树林里等着了。而自己又是这个区的负责人,况且斗争的又是自己村里的大地主,所以,他是否参加这次行动至关重要。万一因为自己的缺场而延误了行动,或者导致行动失败,责任他是无法承担的。他越想心中越焦急,豆大的汗水禁不住爬满了额头。

“赖鹏哥,赖鹏哥!”突然,院子里响起张长安的声音。

“欸,就来!”赖鹏答应一声,他突然就像是遇见了大救星一样,惊喜得一跳就下了椅子,又扭脸冲父亲说:“爹,长安叫我有点事,我马上回来。”说完,也不等赖世禄发话,一步跨出门外,向着院门口飞奔而去。

赖世禄还正为镇住了儿子感到欣慰,料不到半路上会突然杀出来个张长安,他正想走出去拦住张长安,却见儿子先他一步跑出屋子,像兔子一样三窜两窜到了大门口,一闪身便不见了。他气急败坏地追出大门外,冲着胡同口一蹦三尺高,高声大骂说:“赖鹏,你个狗日的王八羔子,今儿个你滚出去,往后再不许进这个院子!”

赖鹏像是根本没有听到父亲的骂声,和张长安一溜小跑出了村子,来到村外的那片树林里,一直往里走到很深处,过了一道坎,他们看到前方不远的一片空地上已经聚集了黑压压一大片人,三五人一堆,十人八人一伙,大家都在说这话儿,还时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兴致高昂。他大概目测了一下,应该不下三百人。他知道,这些人当中,除了马乡区的党员和党外积极分子之外,更多的则是张立山从确山带来的自卫队。他扭脸看着张长安说道:“长安,这一回你该报仇了!”

“是啊!”张长安激情澎拜,握紧一只拳头在胸口处,“新账老账一起算!”

张立山正和几个人说着话,看到赖鹏和张长安两人,慌忙迎了过来,用一根手指指着赖鹏,开玩笑说:“赖书记,到别处去搞斗争,你总是第一个到,可是今儿个在你家门口,你反而迟到了,是不是弟妹拽住不让出来呀?”

“哪里哪里,只不过是遇到了一点麻烦罢了!”赖鹏脸微微红了一下,忙摇头说。

张立山还以为自己歪打正着,脸上顿时现出几分得意的表情,又进一步说:“看看,让我说中了吧?到底是年轻人,卿卿我我呀!”

张长安却在一旁纠正说:“张队长误会了,赖鹏嫂子今儿个要生了,赖鹏哥被他爹阻拦着出不来,要不是我去,还真的来不了。”

“是吗?”张立山十分意外,又惊喜非常,他双眼珠快速地转动了两圈,拉起赖鹏的一只手来到了大家的面前,挥舞着另一只手大声说道:“同志们,静一静,静一静,我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

人们立即停止了说笑,一双双期待的目光向着张立山和赖鹏看过来。

张立山又高高举起了和赖鹏握在一起的那只手,更加提高了声音说:“咱们的赖书记今儿个要喜得贵子了,咱们就用胜利来为他庆祝,好不好!”

于是,一双双羡慕的目光又集中在赖鹏的脸上,所有的人都高兴得跳了起来,齐声欢呼说:“好!”

日上三竿的时候,负责联络的赵国祥走过来,告诉赖鹏他们说,肖章、吕泽孔、以及其他区委的大队小队正从四面八方赶来,马上就到,让他们出去和大部队汇合。于是,赖鹏、张立山立即集中队伍,走出了树林,刚好看到吴青云带着一支百十人的队伍从街道的北边走过来、有扛着长枪的,有手持大刀长矛的,也有拿着扁担、棍棒的,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精神抖擞。两支队伍汇合在一起,如潮水般顺着大街向南走。他们一边走一边大声吆喝:“赖庄的乡亲们都出来喽,赖洪章剥削穷人,吃穷人的肉喝穷人的血,把穷人往死路上逼!现在,咱穷人没吃没喝,就该去找赖洪章,让他把吃咱的再吐出来.......”

乡亲们早已听说有共产党领导的自卫队带着穷老百姓专门和地主恶霸做斗争分粮食的运动,包括水屯、官庄、老君庙等在内的多个大集镇的地主都已经被抢,抢到的粮食也都全部分给了穷人,他们做梦都盼望着小赖庄也来一次这样轰轰烈烈的运动。现在好了,运动果真发生了,他们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一大好时机,纷纷毫不犹豫地拿着麻包、布袋、擓着笆斗、端着簸箕走出了家门,跟在由赖鹏、张长安、赖光明等人带领的分粮队伍的后面快速走去。

赖洪章、赖洪仁正站在他家后花园里,看着几十个家丁和长工在院子里紧张地忙碌着。自从听说了水屯、官庄、老君庙等集镇上的大粮库被老百姓抢夺瓜分之后,赖洪章便惶惶如丧家之犬,唯恐有一天灾难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为了保住粮食,他每天紧闭着大门,让长工和家丁每人一把铁锨,在院子里挖出一个大坑,要将粮食藏进去,有朝一日,分粮队闯进来,找不到粮食,只能空手而归。他看到长工和家丁们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便又在一旁加油鼓劲说:“伙计们,加把劲,等活干完了,每人一碗羊肉汤,保证上面漂着一指厚的油!”

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进院子里。赖洪仁微微愣了一下,又皱起眉头听了一阵,冲着赖洪章说道:“哥,你听,外面是干啥嘞?”

赖洪章厌烦地摆摆手,“管他干啥嘞,就算是玩火龙也不关咱的事儿,咱只管挖坑!”

“老爷,老爷,”突然,看门人老吴跌跌撞撞地从前院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他跑到了赖洪章的面前,扑通一下绊倒,又快速爬起来,顾不上疼痛,结结巴巴地说道:“老.....爷,不好......啦,分粮......队来啦!

赖洪章大吃一惊,问道:“到哪儿啦?”

“马上到门口了,你听啊。”老吴心里一急,说话突然流利了起来。

赖洪章忙竖起耳朵听了听,这才听出大街上乡亲们的喊叫声。他顿时惊慌失措,冲老吴说:“快快,快把大门关死,一个人不准进来!伙计们别挖了,快拿枪,去大门口堵住,一个人也不许进来!”

当赖洪章、赖洪仁带着一班子家丁来到大门口时,隔着大门他们就能听到大院子外的咆哮声:

“赖洪章,打开大门!快把粮食拿出来!”

“赖洪章,再不打开大门,我们就要闯进去了!”

“赖洪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

赖洪仁被外面的气势吓到,两条腿止不住地打哆嗦,几乎要瘫倒在地,他用一只手紧紧地拉住了身边一位家丁的胳膊,冲赖洪章战战兢兢地问:“哥,咋办?要不咱跑吧!”

赖洪章反而冷静了下来,他让人搬来一只梯子,爬到了门楼的房顶向外看去,只见黑压压的人群将门前的大街挤得人山人海,前面的人扛着长枪,后面的人拿着大刀、长矛、扁担、斧头,那些平时见了自己害怕得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的群众也长了威风,提着麻包、布袋、笆斗、簸箕,只等着分他们家里的粮食。再看远处,还有更多的人正源源不断地涌过来。他心里非常清楚,众怒难犯,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把门打开,否则,这个家有可能就保不住了。于是,便冲着外面的人群施了一礼,大声说道:“乡亲们,大家不要吵,不要挤,现在是灾荒之年,赖某身为政府官员,深知百姓疾苦,就算乡亲们不来,我也正筹备着到大街上开舍饭。乡亲们既然来了,反而省了我的事了,乡亲们等着,我马上下去开门。”说完,便又从房顶上爬下来,要去开门。

听说要开门放外面的人进来,赖洪仁又突然十分不甘心起来,说:“哥,就这么分啦?那可是上万斤的粮食呀!”

赖洪章狠狠地瞪了赖洪仁一眼,压低了声音说:“你以为我不心疼呀?你上去看看,人比蚂蚁都多。你放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谁吃了咱的谁就得吐出来!”说完,便自顾走过去,神色从容地将门打开了。

郑秀英双膝跪在一只蒲团上,她穿着一身素色旗袍,脖子里挂着一串佛珠,头上挽着高高地发髻,上身直立,双手合十,双目微闭,面向着桌子上供奉的一尊菩萨,口中念念有词。新婚那一夜,虽然通过验身证明了她的清白,但却在她心理上留下了永远也无法抹去的阴影,对男女之事厌恶至极,每次丈夫要强行和她行事的时候,伴随她的总是无法忍受的疼痛和强烈的恐惧,以及对房事的绝望和无助。马又道虽然年轻,却极善风花雪月,和府中多个丫鬟都暗度陈仓,其中有一个名叫秋香的,颇有姿色,深得马又道的欢心,马守财夫妇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新婚燕尔,他暂时和那些丫鬟们消停了一阵子。可是,新婚不久,他在妻子身上寻找不到乐趣,便又和那些丫鬟们旧情复燃,夜夜笙歌。郑秀英也乐得清静,经常由丫鬟红儿和晴儿陪同着,到南海禅寺烧香礼拜,竟渐渐痴迷起来,将菩萨请入家中,日日烧香祈祷,十分虔诚。

“小姐,小姐。”红儿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走进来,冲着郑秀英说。

郑秀英睁开了眼,以额触地,轻轻磕了个头,她站起身看了红儿一眼,问道:“有事吗?”

红儿看了一旁的晴儿一眼,说道:“小姐,姑爷回来了,还升了官,听说是中队长了。”

“哦。”郑秀英反应十分冷淡。

“可是,”红儿似乎还有话要说。

“可是啥可是,有话就说嘛,嘴里一半肚里一半,想急死人呀!”晴儿性急,忍不住催促说。

“要是他的事,就不用说了。”郑秀英说着,转身向着里间走去。

“小姐,是姑爷的事。”红儿扭头向着门外看了一眼,急忙追到郑秀文的身边,压低声音说:“我刚才听说,姑爷要去抓秀文小姐的侄子赖鹏哩,警察都跟过来了!”

“啥?”郑秀英身子猛然战栗了一下,神色马上紧张起来,她双眼紧盯着红儿,问道:“真的假的?”

“真的,”红儿说道:“我刚才路过那个骚狐狸精的门口,两个人正关着门做精哩,姑爷就说,政府已经下了命令,说赖鹏年前印发传单在汝南制造混乱,现在又煽动老百姓闹事,抢了赖洪章家的粮食,是共产党的要犯,马上缉拿归案。”

郑秀英虽然出身于地主家庭,又是一女流之辈,不问政治,她的父亲郑化龙说不上是菩萨心肠,但也不是恶霸,而她却是个恩怨分明的好女子。尤其是嫁到婆家之后,亲眼目睹了马家盘剥穷苦百姓的诸多恶行,对马家深痛恶绝。现在她听说赖鹏马上要被抓捕,顿时焦急非常起来,冲两个丫鬟说道:“红儿,晴儿,走,跟我出去。”

“去哪儿?”晴儿一脸茫然地问。

“学校。”郑秀英快步走进里间,打开了箱子,取出一身衣服,一边换着一边说。

“啊!”红二和晴儿同时惊叫了一声,吃惊得瞪大了眼睛。红儿说道:“小姐,你不要命了吧?就不怕让姑爷撞见了?”

“顾不上了,”郑秀英将一件大衣穿在身上,一边扣着口子一边往外走,“咱不能见死不救!”

“小姐,千万使不得,”晴儿一步拦在郑秀英的面前,“万一让姑爷知道了,可是要命的。”

“只要能救下赖鹏,我的命要不要无所谓,反正活着跟死了差不多。”郑秀英伸手推开面前的晴儿说。

“小姐且慢,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红儿又上前拉住郑秀英的胳膊说。她眼珠转了几圈,忽然计上心来,说道:“小姐,有啦,咱不如去盐铺找赖鹏的家人,那样姑爷就不会怀疑你了。”

“对呀!”受了红儿的提醒,郑秀英恍然大悟,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自嘲说:“瞧我这猪脑子,就去盐铺!”

“小姐,要去也只能我去,你不能去。”红儿又说道,“我比你走得快,就算让人看见了,也不会起疑心。”

郑秀英想了一下,点头说:“也好,快去快回。”

“叮当叮当......”一串清脆的上课铃声响起,赖鹏拿起课本走出办公室,突然看到一群警察在马又道的带领下走进了学校的大门。他的心中马上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肯定是学校里哪个共产党员暴露了,马又道要来逮捕他。自从去年汝南县委遭到严重破坏后,大量的共产党员遭到迫害,有一些胆小怕事者纷纷退出,几乎所有的党员都和组织失去了联系,赖鹏将全校思想比较激进的老师想了个遍,甚至年龄稍长的学生也过滤一遍,没有想到值得怀疑的人。再说了,这一段时间,除了那一次抢粮事件以外,没再发生过大的事件呀。“难道是为了那件事来的?”想到了抢粮事件,他立即又想起两个月前赵国祥同志曾提醒过自己,说国民党正在调查,要他一定要多加小心,必要时做好撤退的打算。当时,他确实高度戒备了一阵子,睡觉都睁着眼睛,可一个多月并未见国民党有所行动,警惕心慢慢放松了下来,没想到该来的还是要来了。他马上改变了要去上课的打算,急忙返身向自己的住室里退去。

马又道走进学校大门的第一眼就发现了赖鹏,他本来想不动声色地接近到赖鹏的身边,来个出其不意将其捉拿归案。可是,他看到赖鹏转身快步走开,知道自己的计谋被识破,急忙冲手下大声命令说:“那个就是赖鹏,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赖鹏,别跑,再跑就开枪了!”警察们得到命令,立即摘下了枪,一边飞快地追赶一边大喊说。

赖鹏不敢再进自己的屋子,而是绕过最后一排房子,飞快地向着院墙跑过去。那些学生和教师们都被这突发的情况给惊呆了,他们不知道赖鹏犯了什么法,全都替他捏了一把汗,心中暗暗祈祷赖鹏快点脱离危险。赖鹏很快便到了院墙边,院墙有七八尺高,只见他轻轻一纵,身子腾空而起,他一只胳膊顺势便夹住了墙头,然后抬起一条腿上了墙头。

正在这时,马又道也带着人追赶过来,他看到赖鹏已经爬上了墙头,知道凭借赖鹏的身手,一旦翻过去,马上就会消失,再想抓捕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他情急之下冲手下再次命令道:“开枪,开枪打死他!”

那些士兵们纷纷拉动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全部对准了赖鹏,随着一阵砰砰的响声,一颗颗子弹射在了墙壁上,冒出一缕缕淡淡的白烟,墙壁上便现出一个个弹孔来。

赖鹏的一条腿已经搭在了墙头上,他正要抬起另外一条腿,忽然就觉得那条腿像是被大锤砸了一下,一阵剧烈的疼痛迅速传入他的大脑中。他身子剧烈地抖颤了一下,夹着墙壁的那只胳膊猛地一软,整个人便从墙头上跌落下来。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