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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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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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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团长》连载

第二十六章 夜闯深宅除恶霸 田野伏击得枪支

七月二十,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个不停,天刚擦黑,吃过了晚饭的人们为了节省一灯麻油,便早早地上了床,村子里很快就变得静寂一片,偶尔传来的狗吠声,在淋漓的细雨中听得更为清晰。

夜幕变得越来越深沉。在黑漆漆的夜色中,两个模糊的身影静悄悄地从村南口的小河边摸进了小赖庄,异常警惕地顺着街道向北疾行了一阵,随后在赖洪章家的院墙下站住了脚步。两个人左右观察了一会儿。一个黑影手扶着墙蹲下身来,冲另一个黑影压低声音说:“上来。”

另一个黑影犹豫了一下,同样两手扶住了墙,先将一只脚踩在下面黑影的一只肩膀上,又抬起另外一只脚,也踩在下面黑影的另一只肩膀上,低声说:“好了。”

下面的黑影慢慢地站起身,将上面的黑影驮起来。上面的黑影双手攀住了墙头,猛一用力,双脚便离开了下面黑影的肩膀,他一条腿搭在墙头上,身子一翻便坐了上去。然后,他俯下身子,向着下面的黑影伸出一只手说:“我拉你。”

“不用。”下面的黑影说了一句。他向后退了两步,突然向前猛冲,然后纵身一跃,身子腾空而起,双手便稳稳地攀住了墙头,再一用力,整个人便蹲在了墙头上。之后,他轻轻一跳又落了地,发出一个轻微的响声。

另外一个黑影也紧跟着跳了下来。两个人身子贴墙根蹲着,向院子里仔细地观察了一阵。院子里黑灯瞎火,静悄悄一片。不过,可以看到模糊的房屋、走廊、树木的轮廓。一个黑影冲另一个黑影低声问道:“长安,赖洪章住哪儿?”

“我也说不清,”张长安回答说:“他们从来不让我往后面去。”

“那就找。”赖鹏说。

两个人站起身,贴着墙根向后院慢慢地摸过去。他们穿过了一道月亮门,走进第二道院子里,里面同样黑灯瞎火。他们又停下来观察了一阵,眼前是一座黑魆魆的、类似四合院的建筑,东、北、西都是房屋,南面则是前院房子的后墙。

一阵鼾声从西侧的厢房里传出来,高低不匀,长短不均,显然里面住了很多人,应该是赖洪章家的家丁。按照一般的规矩,北面正中的三间堂屋里应该住着家庭的主人,要么是赖洪章,要么是赖洪仁。

两个人低声商议了一阵,便向着三间堂屋摸索而去。

当他们刚走到西厢房中间的门口时,门却吱地一声打开了,一个家丁伸着懒腰走出来。家丁看到面前突然出现两个幽灵一样的黑影,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嘴巴大张。赖鹏眼明手快,不等家丁喊出声音,伸手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巴,然后又用另一只胳膊紧勒住他的脖子,用力将他拖到墙角里,声音低沉地喝道:“别出声,小心弄死你!”

“唔唔,唔唔。”家丁忙不迭地点着头,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说,赖洪章住哪儿?”赖鹏又问。

“唔唔,唔唔。”家丁又一次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并用手向后面指着。

“带俺俩过去!”赖鹏命令道。

“唔唔,唔唔。”家丁再次点头说。

在家丁的带领下,赖鹏和张长安走进了最后面的院子,在三间堂屋门口站住。赖鹏松开了捂着家丁嘴的那只手,从腰里摸出一把匕首来,顶在他的身后,说道:“叫门!”

家丁扭脸向着两人看了一眼,再次点点头,冲着屋里声音颤抖着叫道:“大奶奶,大奶奶!”

“谁?”屋子里立即传出一个女人十分警惕的声音。

家丁说道:“我是前院的二娃,麻烦您开下门,有事嘞。”

“滚,有事明儿再说!”屋里又传来女人不耐烦的大骂声。

家丁再扭头看了看赖鹏两人,又说:“大奶奶,你快开门吧,真有大事!”

赖鹏让家丁接连呼叫了几次,屋子里终于亮起了灯光,之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然后又是沙沙的脚步声。脚步声到了门口,随着哗啦一声响,门被拉开,赖马氏一手端着蜡烛出现在屋内。她只向着外面看了一眼,便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蜡烛掉落在地上,烛光熄灭,屋子里重归黑暗。

突然,从东侧的套间里传出一阵噗噗通通的声音。紧接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从里面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怀里还似乎抱着什么东西。赖鹏料定是赖洪章想要逃跑,他二话不说,一把推开了家丁的身子,又一步跨过地上赖马氏的身子,拦在那人的面前,只见黑暗中一道寒光闪烁,匕首准确地刺进了那人的胸膛里。

赖鹏上完了一堂课,回到自己的宿舍里,正要洗把脸,忽然看到张长安匆忙走了进来。他忙伸头向外看了看,返身掩上了门,问道:“长安,咋啦?”

“他娘的赖洪章,该他命大!”张长安坐在一把椅子上,气呼呼地说。

赖鹏猛然愣了一下,忙问道:“你说啥,赖洪章没死?”

“夜儿个咱杀的根本不是赖洪章,是赖洪仁!”张长安恨恨地说道。

为了便于开展工作,赖鹏在小学任职后,通过组织的准许,将张长安也安排进这所学校里,负责每天到几里外的马乡镇去买菜和干些打扫卫生的杂活。他的任务就是利用买菜的机会在县委和马乡区委之间传递消息,顺便也打听一下马又道、赖洪章等国民党反动派的活动情况,赖洪仁被误杀的消息便是他在马乡买菜时听说的。说有几个盗贼半夜闯到赖洪章的家中偷东西,赖洪章不在家,赖马氏听到动静,大喊来人。赖洪仁听到喊叫,只身跑到后院和盗贼搏斗,因为寡不敌众,被盗贼用刀杀死。当时,张长安并不相信,他专门用草帽捂住脸,绕道村子里,刚好看到赖洪章跳下一辆马车走回家中。“真想不到,这个兔孙跟他嫂子相好,也活该他倒霉!”

“娘的,赖洪章个兔孙,早晚饶不了他!”赖鹏狠狠地骂了一句,又问:“还听到啥消息没?”

“有。”张长安说,“白狗子这一段天天下去催粮催款,哪个保长敢说个不字,当场就是一顿毒打,打死了两个保长,吓死了一个,吓跑了三个。”

“这些没良心的东西!”赖鹏咬着牙骂了一句,又说:“长安,你这两天摸摸他们的规律,想办法给治治他们。”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张长安说,“这些白狗子都住在镇公所里,三个人一组,一天跑两个村,今儿个有一组要去赖台村。”

“赖台村?”赖鹏双眼一亮,便开始低头沉思起来。从马乡向东南有一条大路,直通赖台。而从安庄向东走五六里远,则刚好通到那条大路上,是白狗子的必经之路。那一带村庄稀少,为大片的田野。而这时候,苞谷已经长到了一人多高,便于隐蔽,如果能在那里给这些白狗子一个教训,将会起到很好的震慑作用。想到这里,他从怀里掏出表看了看,九点多钟,白狗子应该已经出动。于是,他连手也不洗了,冲张长安说:“走。”

张长安不明白赖鹏的话,问道:“干啥去?”

“当一回杆子(土匪)。”赖鹏说。

“去截路?”张长安惊得瞪大了双眼,忙又扭脸向着窗外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老大,人家可是有枪啊!”

赖鹏自信地笑了笑,“放心,只要截住了,枪就是咱的。”

两个人匆匆收拾了一番,走出了校门,顺着门前的一条大路向东去,出了村子,面前便是大片的田野。田地里种的有苞谷、大豆、谷子,因为缺水,庄稼的长势堪忧,苞谷刚刚一人高,叶片拧成一条绳子的形状,蔫了吧唧地垂下来;大豆不过膝盖高,叶片枯黄,有的已经死去;谷子倒是长得昂首挺胸,但却难得见到一粒谷穗。

“唉,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呀!”看着满目凄凉的场景,赖鹏忍不住叹了口气说。

“可不是吗,”张长安说道,“再有几天不下雨,说不定要绝收哩。”

“庄稼绝收,政府催款,真是要把人往死处逼呀!”

“可不是吗,七孙当官的,哪管老百姓死活呀!”

“今儿个一定要好好地治治他!”

“治治他!”

.......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不知不觉来到从马乡通往赖台的大路口。赖鹏向着四周观察了一阵子,他看到周围一片都是苞谷,随便钻进去,找个地方隐藏起来,便不会被发现。于是,两个人就近钻进去,往里走了十几步远,找片地方坐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刚刚过了立秋,阳光依然十分毒辣,透过苞谷叶的缝隙射到两人的身上,再加上苞谷地里通风不畅,让他们感到了一种难耐的酷热,衣服很快便被汗水湿透。张长安渐渐失去了耐心,他撩开衣襟扇着风,沮丧地说:“老大,我看咱今儿个等不着了,要不回去吧。”

赖鹏眼睛看着张长安,微笑道:“不想要枪啦?”

提到了枪,张长安脸上沮丧的表情不见了,双眼中又闪现出兴奋的光芒,立即回答说:“要!”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突然一阵说话的声音传过来,赖鹏立即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听了听,只听一个声音说:“队长,今儿个要是能弄到点钱,咱可要好好吃一顿,天这么热,不能白跑了一趟。”

“那当然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哈哈。”又一个十分得意的声音说。

第三个警惕的声音又说:“队长,听说共产党的游击队又回来了,咱往后可得小心着点呀!”

“呸,老子才不怕,别撞到我手上,遇见一个崩一个!”

.......

“老大,来了,咋办?”张长安也听出了白狗子的声音,冲着赖鹏低声问道。

赖鹏将身子往两棵苞谷的缝隙里挪了挪,说道:“等他们过去了,咱从后面下手。”

“好。”张长安点点头。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还伴随着杂沓的脚步声。到了他们不远处,脚步声忽然停住。赖鹏和张长安的心中都忽悠了一下,他们急忙摒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接着,一阵哗哗的流水声在苞谷地外响起,之后便又是渐渐远去的说话声和脚步声。赖鹏和张长安又都大松了口气,赖鹏从怀里摸出一条白色的毛巾勒住眼睛以下的面部,冲张长安说:“走。”说完,便站起身来,猫着腰顺着苞谷垄向外钻去。张长安也摸出毛巾勒住了脸,慌忙爬起来,跟在赖鹏的身后向外钻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钻出了苞谷地,站在大路上,他们向着东南方向看过去,只见有三个身穿黑色制服,头戴黑色大盖帽,脚上裹着白色绑腿的国民党警察正背对着他们并排向前走,两边两个分别背着一杆长枪,中间的那个腰里的皮带上带着一只棕色的手枪套。两人对视了一下,相互点了个头,快步向着那三个人追过去。三个人一边大摇大摆地走着一边说话,完全不知道一场危机已经降临到他们的头顶。赖鹏两人很快便走到了三人身后两米远的地方,他们将手探进怀里,悄悄地拔出匕首来,并藏在了身后。突然,赖鹏大喊一声:“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一纵身便到了中间小队长的身后,伸手捂住了那人的嘴,用刀子抵在他的脖子上,命令说:“不许动!”

同时,张长安也纵身来到左侧那个白狗子的身后,迅速将他控制住,喝道:“别动,小心要你的命!”

右侧的那个白狗子听到赖鹏和张长安的喝声,吓了一跳,慌忙扭过头来,看到两个蒙面人突然从天而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啊妈呀!”一个屁蹲坐在地上。他随即又翻身爬起来,一头钻进苞谷地里,很快便没了影。

被赖鹏控制住的小队长更是吓得身子剧烈地哆嗦着,一个劲地往下坠,两只眼睛紧盯着脖子下面的匕首,结结巴巴地求饶说:“好汉爷,有话好说,千万可别动刀呀!”

而那个被张长安控制的白狗子身子绵软,脑袋低垂,一句话也不说。张长安用一只手扭过他头来,却意外地看到他已经昏迷了过去。张长安手一松,白狗子直接躺倒在地上。他抬脚在白狗子的身上踢了踢,骂道:“娘的,真不中用!”

赖鹏将匕首收起来,拔出小队长腰中的手枪,在手里把玩了一下,他松开了小队长,冷笑一下说:“明人不作暗事,俺可不是好汉爷,俺是游击队,是专门对付恁这些不顾老百姓死活的催收队的。”

听说是游击队,小队长更是惊恐,他转过身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磕头如捣蒜说:“游击队爷爷,饶命呀饶命,小的也是奉了上级的命令,迫不得已呀!爷爷恁饶了我,我保证再也不敢了!”

“老大,杀了他,这些都是作恶多端的七孙!”张长安骂了一句,扬起手中的匕首便向着小队长刺过来。

“先不要杀他。”赖鹏伸手拦住了张长安,冲膝下的小队长说:“你听好了,今儿个饶你一条狗命,你回去告诉恁上级,再敢跟老百姓催钱催粮,小心他的命!”

“是是是。”小队长感激非常,又磕了几个头,也不顾躺在地上的同伴,连滚带爬地顺着来时的方向跑了。

张长安气愤地瞪了小队长一眼,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白狗子,冲赖鹏问:“老大,这个咋办?”

赖鹏将枪揣进怀里,他来到白狗子的身边,蹲下身子,用手在白狗子的鼻子上试了试,站起身说:“把枪收了,咱走。”

因为是白天,长枪刺眼,无法带入学校,赖鹏和张长安一起,将它找了个地方埋了,并做了个记号,然后便原路返回。

两个人回到学校,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学生们还没有到校,老师们又大都在午睡,校园里静悄悄一片。两个人走进赖鹏的宿舍,赖鹏返身关死了门,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那把枪仔细地观察起来。这是一把德国造驳壳枪,又叫盒子炮,半自动式,可以一次性安装十颗子弹,射击距离远,杀伤力强。当初自己当红军的时候曾配了一把,离队时上缴了。真的想不到,会在这儿弄上一把,这叫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抬起手枪,冲着窗户瞄了瞄,连声说道:“好枪,真是好枪!”

张长安站在赖鹏的身边,他用一双艳羡的目光看着赖鹏的动作,也忍不住伸过手去,说道:“老大,让我玩玩呗。”

赖鹏故意收起枪,白了一眼张长安,“玩啥玩,你又不会。”

张长安也故意摆出一副生气的架子,一屁股坐在床沿上,嘟噜着脸说:“不让玩不玩,往后再有行动别叫我。”

“哈哈,”赖鹏笑了两声,将手枪递到张长安的面前,又开玩笑说:“小心啊,碰坏了你可赔不起!”

张长安一把抢过手枪,兴奋得双眼放光,他将手枪在手里反过来倒过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再冲着窗户瞄去,口中发出啪啪的声音。他虽然入党多年,也多次参加过反饥饿,抢粮分粮的斗争,甚至还亲眼看着张立山带人跟地主恶霸发生枪战,但自己却从来没有摸过枪。现在,他手里拿着枪,就像是拿着一件稀世珍宝,舍不得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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