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争地纠纷调解完毕,送走上级领导,老支书组织召开了村委会,参加人员有民兵连副连长青山,二仓和高敏。高敏原是村妇女主任,到大队任职后还一直兼任。会议传达了上级关于灾后生产的指示精神,商议粮食生产的补救措施。振德爷是个老庄稼把式,他建议在滩涂地上广种荞麦。它生育期短,适应范围广,能在较短的生产周期获得较高产量,是抗灾救灾和灾后恢复生产的常规粮食作物。这要求对土地要细致整理,精准播种,以及后期适量的田间病虫害管理等。参会的人一致同意,毕竟种了一辈子地,“老庄稼筋”的话就是权威,说句大的,过的桥比自己走的路还多;就连二仓也打内心里佩服,他书是读的不少,但涉及庄稼把式上的不多,对种荞麦完全赞同。另外,会上还宣布了青山担任生产队长、民兵连长的任命。就这样散会后,一切的动员准备工作就紧锣密鼓地开始了;先安排人去买荞麦种,同一时间,大把式套牲口的吆喝声,梨钯下面木拖车的吱扭声,人们举着红旗,扛着农具,下田劳作的欢笑嬉闹声充斥着田间地头。年迈的大把式拐骨爷吆喝着那头青草喂肥的老黄牛,扬鞭驱赶着耕牛走向田野!只见他弯曲的身躯像张弓,前行的老牛套着重轭,两个低头的身影,一身泥一身水,一前一后犁行前进,在那片曾经熟悉的土地上挥汗如雨。酷日下,牛喘着粗气,打着沉重的喷鼻,低头向前使劲掖着犁铧,泥土快速地向右后边翻滚开来。只见老人的脊背和牛背一样黝黑,两个进入暮年的生命将那块古板的田地耕得哗哗翻动,透着泥土的芬芳,犹如水面上荡起希望的波浪。
在地势稍高点的地块,新队长青山、“小广播”田婶正带人栽红薯苗。苗是早育好的,年轻人肩挑双桶送水,桶里面放上几个大桐树叶子,防止水溅出。田婶栽红薯的技术在村上是首屈一指的,嘴又会说,既精细到位又快活,老人和妇女在其指导下正浇水、封苗。这时天上晰晰沥沥地飘起了小雨。插红薯秧的人见到田婶过来,时不时的抬头询问了一下,大部分埋头赶插红薯秧苗。
坑内浇水,然后插苗,填土,让湿润的土壤包围稚嫩的红薯秧苗,这种方式种植的,无论是春地苗,还是夏地苗(这方麦茬地里栽种的叫麦茬苗)。区域内夏天雨水勤,一般栽种完都会有雨,三天一小场,七天一大场的,基本不用操水的心。除非遇到多年不见的大旱天气,才需要浇水。以山区为例,雨水足,基本不考虑浇水的问题,所以普遍种植红薯苗的方式是——湿种。
红薯苗遇水容易存活,可也不能在地里东一棵西一棵的胡乱插。在田婶手把手地教导下,大伙终于将一条条地垄插满齐整整的绿红薯苗。
剩下的小块地,村里决定都栽上土豆、南瓜、冬瓜等,地角、地头点上绿豆。家家都有小菜园地,撒点菜籽,就想着在院子里再开几洼地出来,种上白菜等,人勤地不懒,广种多收。
其他村一看,正犹豫呢,立马跟进,不几天,几乎所有的滩涂地上,铺展开的清一色的荞麦种植模式。
大人在地里忙活,这阵子,五岁的天宝和同样差不多大小的伙伴们在地边的土路上跑来撵去,可劲疯玩,还有几个在和泥巴摔响炮。忽然,西南方向一道闪电乍起,一声闷雷之后,从正在耕作的十组那里传来一阵“踏踏”的马蹄声,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仰着脖子双眼翻瞪,倒竖的鬃毛伴着雄浑的嘶鸣声向这边狂奔过来!老马倌手提长鞭跟在后边使劲追。当孩子们意识到危险来临时,毕竟小,竞一个个惊恐得像木棍似的立在那儿不知所措。眼看着一场悲剧即将发生。“不好,是马惊了!”有人惊讶地喊着。“孩子们,别跑,快点趴到地上!” 尖叫声、哭喊声瞬间编织成了这惊心动魄的场面,反应过来的孩子赶紧滑到地沟里,天宝年龄小不及小伙伴们反应快,竞一直吓呆在原地,任凭周围人怎么喊叫,孩子就是一动也不动,眼看着惊马离孩子越来越近,千钧一发之际,闻讯跑来的天宝娘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腿下一软,几近晕厥……,紧急关头,只见队长青山抓起水桶上的扁担,几个箭步冲到路中间,丝毫没有顾及个人的安危,手举扁担向惊马迎面抡去。惊马哪里见过这不要命的架式,斜刺里一个急转身,前蹄高抬腾空从金山肩旁飞跃而过。
一个平凡的日子,一个惊险的救人情节,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这片红色的土地上,从来就不缺英雄的基因,危险来临时的挺身而出,绝非心血来潮。他们可能是身边的邻居亲友,也可能是陌生的路人过客,纵然一身尘土,难掩一颗热心。他们用寻常的言行、真挚的情感,书写了属于山乡、属于时代的英雄史诗。普通人眼中的英雄,不一定要有惊天动地的丰功伟绩,可能只是一句略显简单但正义凛然的话语,可能只是一段略显寻常却执着坚定的守候,可能只是一次危急关头时挺身而出的果敢。但这些都赋予普通人英雄的高贵,让那些平凡的人、普通的事,散发出英雄的光芒。天宝和一帮孩子们是幸运的,他们的家人更是幸运的,毕竟英雄可遇不可求。
面对围拢过来的人,青山只是憨厚地笑了笑,一句“都是乡里乡亲的”便给这事做个了断。
周六下午,已考入区重点学校的香叶从学校回家,走在滩区小路上,看到的漂亮的荞麦花,几乎都是白色的,一路上蹦蹦跳跳的,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她的学伴小梅没有考上,已跟随一个亲戚去了广州。
在荞麦的盛花期,一片几百亩地的荞麦,远远看去,白茫茫的一片,是花海,更像雪海。在灾荒之年,看到盛开的荞麦花,心情少了一些沉重,多了一些喜悦和希望。荞麦适应性广,抗逆性强,生长发育快,一般情况下,70多天就能成熟,一些早熟品种,50多天即可收获。即使是立秋以后种的荞麦,依然能有收获。 明亮的阳光朗照着一望无际的荞麦田,远远望去,灿烂耀眼,如同一片晶莹的白雪。荞麦田里,尽是白色粉色交织的图画,阵阵花香也迎来蜂逐蝶舞。那扑鼻而来的荞麦花香满载收获的喜悦和希望。
这就是生养自己的家乡!在人生过程中,总有一些美好的事物刻骨铭心,难以忘记。就像一朵花,只需闻过一遍,那芬芳清香将在脑海中永久留存……千千万万个记忆汇聚脑海,每个画面总是一闪而过,可是这片荞麦花的回忆,香叶却铭记于心。映山红上鸟声声,二郎湖中蛙句句。山乡有山有水,空气新鲜,一年到头,有开不完的花和吃不完的野果;她更知道,亲爱的鹃子姐最喜欢家乡红红火火的映山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