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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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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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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映山红》连载

第三十七章 新船迎新春

爷爷的人缘好,办理爷爷的后事都是村里人出面打理的。

屋里床的正中央躺着亲爱的爷爷,兰花在一旁握着爷爷的手在不停地哭。爷爷大概是累了,永远闭上了双眼,嘴唇也紧紧合上,再也听不成他絮叨了,也不会喊她去做饭,给她讲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老事了,也再不会让兰花给他做最爱吃的鸡蛋汤面条了。她多么想叫醒爷爷啊,她还想侍候爷爷,告诉爷爷她的想法和计划;是的,她太想叫醒爷爷了,爷爷这辈子太过平凡,他虽撑了一辈子的船,可心气也是比天高的啊,临终前还念念不忘更加先进的机帆船一一那是他们父子的心愿。兰花知道,爷爷其实是一个内心很要强的人。然而爷爷听不到也看不到了,他到了另一个世界去找奶奶了,就这样他结束了他平凡的一生。那些过去的辛酸苦痛,那些平淡岁月里的喜怒哀愁,就这样一起随着他生命的逝去而终结了。

丧礼的第一天,兰花披着爷爷穿过的衣服,捧着纸牌去淮河边码头烧香,村里一群妇孺老少整齐地跪在水边上,她们眼泪鼻涕一起下,一边哭一边低低诉说着什么关于爷爷的往事,场面看上去真的很悲伤。从河边回来,他们就把爷爷从床上抬到了地上的大木板子上,脸上也盖上了一层祭奠先人的黄表纸。木板的左边摆上了香案,而木板的右边放了一个火盆,火盆边上放了一把椅子,便由兰花一边折纸钱一边放在火盆里烧,那些烧的纸灰最后都放进了爷爷的棺材里了。这样不停地折纸烧纸持续了三天,兰花寸步不离地待在爷爷身边,尽管那个人已经咽气了,但他是兰花的亲爷爷,不会吓自己孙女的,她也从没害怕过他。哭累了就靠在大江的肩头歇歇,大江在心里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自然而体贴地做着这些亲人间的照顾举动。

就要入棺了,兰花一下子扑在棺材上不下来。她不会像老一辈的姑奶奶们那样哭诉,她只是大声喊着“爷爷,爷爷,不要,不要离开我……”头发被鼻涕眼泪粘在脸上,眼睛失神地呆望着一切。入棺必须在规定的时辰内完成,在家族宗长的劝说无用后,兰花被几个人给强制拉下来了,虽然她又跳又哭,但是棺材里还是被填满了纸灰,棺盖被抬起,祠堂里瞬间哭声一片。兰花大喊一声“不要呀”,就晕了过去!棺盖重重地合上了,一下子看不到爷爷了。一个匠人用大铜钉钉上了棺盖,旁边有人开始诵封棺口诀:“手持金斧要封钉,东西南北四方明,朱雀玄武来拱照,青龙白虎两边排。一钉添丁及进财,二钉福禄天降来,三钉三元及第早,四钉子孙满庭阶。代代子孙广发财。”声声敲击下,这钉上的是两个世界,兰花第一次感受到形式带来的阴阳隔离感,她是那么地无助。

真正的丧礼这才开始,盖完棺大多是中午了。人们吃完饭,就又开始接下来的忙碌了,按照分工有的去打墓穴,有的去请道士等。下午就会有亲戚们陆续来吊唁了,这边讲究锣鼓,一个人去世了,他家里这边就会派人到各个亲戚家报信。这样报信的亲戚们就会在这个下午带上自己的宗亲们一起来吊唁。当然来吊唁的亲戚会沿途敲锣打鼓,还会送上花圈和挽联。人们到达宗祠的时候,这边管事的会有专人鸣锣点炮表示欢迎 ,村里的女眷们陪着兰花跪着、哭着迎接谢礼,而来的亲戚以及爷爷的宗亲们都要对死者下跪上香。等到所有的亲戚都来齐了,就差不多开晚宴了。摆丧宴也就为图个热闹,让死者走得不是那么孤单。德高望重的爷爷去世了,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会在这天晚上为他守灵送行。按照习俗,晚宴过后,亲戚们会留下来,但是他们带过来的宗亲就会回去了。兰花这边没有什么直系亲戚,所以大江一直陪伴着她。

到了晚上,就要举行声势浩大的招魂超度法会了。超度法会的形式一般用的是“五盏灯”,又名“莲花灯”,也有更为高级的“七盏灯”。当然,“七盏灯”的费用要高一些。其环节有送糖水,有一步三叩首,有牵亡桥,有半夜瘆人的环游墓地.......第二天早上还有一个唱八卦。送糖水是一边哭一边把糖水洒在地上,期盼着逝者来世嘴甜会说话不得罪人,从这里可见中国人对有一张巧嘴的追求。那天晚上,兰花捧着牌位,环着棺材三步一叩首,起起跪跪不知道是多少次,这过后的一个月里,她膝盖上还是消散不了的淤青。

所有守夜的人一起牵着一段老白布段,拿着它在宗祠里转,这件有点阴森恐怖的事就叫牵亡桥。据说,家族里的先人都会通过这座黄泉桥来到宗祠,请他们来接走爷爷的灵魂。第二天早上的唱八卦,也就是道士一边在地上画着八卦,一边念念有词,一边配上锣鼓队,很像表演。这之后,等一会就是出殡了,我们那边称为“送上山”。

就要出殡了,十多个人抬着几根粗长结实的木棍,用白布条将它们连在一起,棺材的上面放只公鸡。跟在后面的人举着白色的挽幛、旗幡,抬着花圈,拖着花箱,纸做的高头大马和黑白无常也被高高地举着。兰花捧着灵牌,大江端着祭品,宗亲们穿白衣白帽走在后面,最后面的是乡邻们。本村和邻村的人这个时候大都要回来,这可以说是送逝者最后一程了。抬棺去墓地是一个移动缓慢的过程,曲折蜿蜒的送葬人群,沿路不断地撒冥钱,不停地放鞭炮响铳,哀告阴阳两界;在中途中还要停一次棺,这样的安排,体现了死者对世间和亲人的留恋之意。而大部分的宗亲们,都在这边围着大大的圈,圈里面烧着冥纸、冥钱、纸扎马、纸扎人、纸扎衣服香、环圈、花箱等;所有的人手拉手,围着火堆飞快地跑,白色丧帽齐刷刷地飘向一边,这似乎是伤痛过后的狂欢。是的,死者已逝,留下来的人必须好好地活着。现代的人们追求高效率的生活,也要求高效率地消化情感,这是经济社会发展的趋势使然。只是这种古老的传统文化一简再简,虽然效率提高了,丢失的却是那一份人世间最古朴的心情。

村子里的人们用最隆重的仪式纪念爷爷曾经来过,也期盼接下来都会一如既往地好好活着。忙了几天的大江很享受这样颓靡过后的平静与安然。只是发自内心想说一声:“一路走好,敬爱的爷爷!”

转眼爷爷过五七了,相依为命的三人转眼就剩下两人,真的是人生如梦。兰花虽然还一直沉浸在失去爷爷的忧伤之中,少言寡语,但大江隐隐感觉到她有了心事。葬礼结束他一直在渡船上忙活,毕竟船不能久停。他看着兰花楚楚可怜的神情感觉不能再这样下去,该干点什么了。

这天河面上雨幕蒙蒙,雾气升腾,如轻纱欲遮淮河,水上尽显朦胧景色绵绵的秋雨,既是一曲忧伤的歌,又是一首忧伤的诗,更是一个忧伤的眼神,都会勾起伤感的眼泪,而这绵绵的秋雨更是让人伤怀不已。划桨到对岸,只见大江用竹篙抵住岸边,压住船帮,以减缓船的速度,将船停稳。他随后从甲板上放下跳板,招呼着客人快速地下船、上船。

兰花坐在船舱草席上,船在震颤着,有节奏地发着汩汩的声音,给身体一种酥麻的感觉。返航了,船上就大江和她,大江划着船,让她歇着。船后面清澈的河水向后退着,两侧被水浪溅起白色的浪花,不时还溅打在船帮上,行船犹如雾中天外船,也有了海航的感觉。偶尔还能看见鱼儿从水中跃起,划条优美的弧线投入水中。船尾出水口泛起两道白色的水纹,向两侧分流开去,煞是好看。空船一般是逆流,船走得较慢,透过深秋的雨雾可以看到河岸上闪着一簇簇火球,这是阴雨天村民住宅一早发出的亮光。雨天虽然缠绵,可以让人有无尽的遐想,但是岸边那迷蒙的雨雾中行走的人,却不堪那泥泞湿滑的路,而坐在船上看细细的雨在灰暗的天色中如丝飘落,就常常让无端的愁绪弥漫了心扉,似乎那雨不但湿了地,还湿了心。故而雨天的缠绵之余又多了几分惆怅!

风急浪高之时,一艘江苏宿迁籍拖船由一名驾驶员操纵着从下游驶来,当船航行至中部水域时,由于水位较高,流速较快,拖轮转向舵机失灵,随后导致拖船失控,在水流冲击下打转转,情况十分危急。大江和兰花发现船只遇险后,连忙把船靠了上去,胡姓船舶驾驶员立即套上救生圈跳水游了过来,被救到小船上。随后三人齐心协力,加上二人熟悉水况,套上缆绳顺水斜下方牵引着慢慢拖出了涡流区,随后顺利靠岸抛锚系缆,避免了货船倾覆的发生。

晚上,过意不去的胡老板态度坚决地买来了好酒好肉请客,在他的机帆船上,外面的风雨依旧飘洒着,三个玩船的同行谈兴正浓,现教现学地上了生动一课。

胡老板说,考虑到风帆动力毕竟节能,一些对于航速需求不是很高的货船依然是动力为主又辅助风帆,其实也就是帆船上面添加一个发动机,它是使用柴油作燃料的船只,一般用作货运载货,也就是俗称的机帆船,它的风帆不是作为主动力而是作为搭配动力存在。机帆船的马达声“噗噗噗噗”的声响越来越大,证明动力更强劲,就能装更多的货物;伴随着“呜——”一声汽笛长鸣,如果这些机帆船采用金属船壳,整体尺寸比当前的木质船壳要大,不仅速度快,而且有强大的续航能力和载重量。当然机帆船现在的风帆也不是传统的“一大块厚布”的概念,而是新型类似机翼翼型结构优化的特种材料面板,虽然面积减小了但是使用效率大幅提高,可以在不增加过大面积和视线遮挡的情况下降低船只的燃油消耗量,降低成本多挣钱。它的使用,让出行更方便了,运输更快捷了,行船也变得轻松。

另外木质船是以木材为主要材料建造的船,与钢制材质船相比,有很多不足之处:木质船会随时间变重。由于木材的吸水性,船刚制造时候下水因木材干燥,重心不稳容易出险倾斜,在使用一段时间后,船经过一段时间的航行木材吸水后船舶自身重量大幅度增加,使船舶稳定性变差,由于其不可塑性增加了水阻力能耗也相应增加;木质船一般都是用整块木材制作,强度远远低于钢制等其他材质,抗风抗浪能力差,此外,木质船很容易被水腐朽会影响船只稳定性和安全性,增加损耗,需要定期进行平排维护和喷漆,与钢质船相比,维护成本大幅提高。钢质船由于采用钢结构制造相比木质船强度更大更耐用;由于钢制材料可塑性好,船舶外观和结构设计合理,稳定性及阻力减少,功耗也相应较少;钢质船自身的材质相比木质船抗风性和抗浪性更好,动力更强,航速更快;钢质船经过特殊处理可以抗腐蚀,降低功耗,减少维护成本。此外,船舶使用年限也比木质船高。

三人谈话投机酒下得快,聊得甚是欢喜,迷茫之中的大江和兰花可算是找老师了。是啊,成功三要素不是说,个人努力,高手指路,贵人相助。谁不渴望成功,过上更好的生活呢?

第二天,修好动力及方向舵的拖船扬帆出发了,临走胡老板留下了联系地址,约定只要是船的事随时来找他。也是的,古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救船、保货的天大之恩情!而且淳朴聪明又善解人意的大江和兰花更是招人喜欢。

送走胡老板,二人只是会意地一笑,便分头行动。大江找曾想买木船的夏三商谈卖船的事,兰花则去银行取钱。大江与夏三一拍即合,很快达成协议,价格也不错,晚上便进行了移交,船款两清。村支书茂盛叔作证,他代表村民表达了对兰花及家人的感谢之情,对他们买新船的想法感到高兴并表示尽力支持,而且当场拿出了钱。乡情悠悠,谁不希望这个孤苦美丽的女子有个更好地发展,何况以支书的眼光,这是前途无量的事情呢。带着乡亲们的殷殷嘱咐,二人次日就踏上了买船的旅途,他们先去江苏找胡老板……

时光如梭,今天就是阴历75年的大年三十,最后一天啦。一大早老支书和村民们来到渡口边,似乎正等待着什么。听着淮水汤汤,不舍昼夜,看着淮河安详的冬色,君住淮河头,我住淮河尾,日夜思君不见君,同饮淮河的幸福水,就是一家人。

朝阳在淮河岸畔的沟壑丛林中缓缓升起,一瞬间给暗淡的天空、寂静的船只 、流动的河水、风中瑟瑟摇曳的狄花,涂抹上充满了生命力的一抹暖色。远处空旷的河面上,突突突的马达声中,一艘崭新的机帆船正飞快驶来,船越驶越近,渐渐看清似一尊高峰亭亭笔立于红雾之中,那红雾原来是千万道强烈的阳光。此时八点多,人们全笼罩这一片明朗的金黄色朝晖之中。

“哎,我们回来了!”船上传来兰花欢快的声音。大江坐在驾驶舱稳稳地掌舵开船,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是啊,每个人的人生就像一条船,掌舵者则是我们自己!在茫茫的人生海洋里,我们必须学会面对那些大风大浪,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给予自己信心及方向,希望和力量!爷爷,您的机帆船愿望实现了!

乡亲们也都举手欢呼起来。别样的年三十,淮河岸边成了欢乐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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