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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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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梦人之闻雨听香》连载

第三章

卖佛手花的小贩坐在小区门口喊卖起来:“放在水里,房间里会非常香的。来,看一看啊。”王越民背着挎包,一边走路一边盘着手里的两颗核桃,听着小贩的声音,他激动地走向摊子前。

活动室里,谢东青贴着眼贴,听见万霏儿的脚步声,便问:“你又去买馒头啦?”

万霏儿一边回答他一边套垃圾袋,说:“没有,哪能天天吃馒头呀。”

王越民后脚进来,谢东青对他说:“小王今天堵车哇。”

王越民放下茶杯和早点,对他说:“礼拜一,堵死了。”王越民每天从乡下开车进城上班,堵车的时候得开一个多小时。但一想到刚才买到了佛手花,他又一脸欢喜地从口袋里掏出来显摆给林波和万霏儿看,一边说:“我又买了一个佛手花,小的。我还问他那个树是怎么种的,他说超过桂花树的高度就开不了花了,要一直修。”

林波说:“上次我也买了一株,这个挺怪的,越长大越不开花。”

王越民越看越喜欢的又把佛手花放进兜里,说:“就等它干了。”

万霏儿说:“《红楼梦》里探春的房间也放着佛手花。”

王越民调侃道:“莫非我们前世有缘。”

万霏儿笑谑地:“呸!”了一声,然后又说:“给我闻闻。”

王越民说:“它的香是有意无意之间透露出来的。”

万霏儿嗅了嗅鼻子,说:“不是说佛手花的香味有前调、中调、后调的吗,我怎么闻不出来。”

王越民又调侃道:“你像猪在拱花,当然闻不出来。”

万霏儿瞪了他一眼,说:“一边待着去。”

上午九点,林波经常要重复介绍训练仪的原理与作用:“今天有新来的,我再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仪器,它的全称叫‘远端缺血性预适应训练仪’,它的作用原理是什么?加压以后,身体会迅速产生保护血管的内源性物质,一氧化氮、环基肽,随着血液循环到达全身。另一方面,大动脉阻断后,周围的毛细血管群会打开,能有效的预防心脑血管疾病。”

徐文洋今天第一个到,削瘦矮小的身材穿了一件卡其色的长风衣,他质疑道:“有没有副作用啊?”

林波肯定道:“安全性非常高,现在很多医院和康复中心也在使用。但是作为医疗器械,我们没有权利出售,只提供大家免费使用。”

徐文洋有所期待地说:“林老师,你先帮我看看单子,如果做这个能让我脑子里血管堵塞通了,还有颈动脉斑块好了就好了。”说完又担忧道:“现在保健品行业乱象丛生,许多东西我们都是病急乱投医啊,现在就连蜂蜜都有好多假的。”

林波淡定从容地说:“每个行业都有好的,坏的,保健品行业夸大宣传,弄虚作假的太多,所以你们更不能乱买。”

徐文洋谨慎地拿了一些资料放进包里,一边说:“所以我现在把吃过的保健品都记录下来,通过老谢知道你们这儿,我首先得了解了解。”

林波鼓励他先尝试一下,说:“你先体验一下吧。”

他放下一堆医院的单子,缓步走到位子上,一边细心打量着周围一边说:“好的,你们这里不太好找,不过环境挺好的,空间也大。”

万霏儿帮他套上绑带,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万霏儿回答说:“我叫万霏儿,你叫我小万好了。绑的不要太紧也不要太松,两个手指的空间,然后按开关,再按训练键就好了,很简单的。”

徐文洋套近乎地说:“哦哦,好的,我叫你霏霏吧,我就喜欢女士为我服务。”万霏儿对他笑了笑,又回到位置上继续翻书。

徐文洋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说:“霏霏,你在看什么书啊?”

万霏儿回答说:“散文,一个台湾女作家写的。”

徐文洋说:“哦,散文我看的不多。不过我很喜欢看书的,你别看我老头子一个了,我每天都要看两个小时的书,不看还不行。我们中国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的,学海无涯啊。”

万霏儿抬头对他说:“活到老学到老嘛,看书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他说:“你说的没错,但要挑有营养的书看才行,像那种言情小说,我不知道你啊看的,反正我是不喜欢。”徐文洋反感后又欣慰道:“现在什么都方便了,我每个礼拜都去社区的图书馆借书,书到了还会发短信提醒我。”关于看书的话题,万霏儿突然发现,认识了这些老人,听了他们的故事,时而有“吾不闻泉声久矣”之感,时而如闻雨中雰霏聚散的咨嗟,时而似听一曲炉香静转光阴的斑斓,时而像在读一本书,而读书,是需要心静下来的。好似“悠然一境外,都不许尘侵。”那境地有明日的清风,有后天的晚霞,也有空了的心。

万霏儿一边整理桌上的仪器一边说:“今天的雾霾真严重啊。”

徐文洋满脸的皱纹都在表示抗议和指责,说:“都是我们人类对大自然的不尊重,没有敬畏心,它才这样报复人类,实际上都是我们破坏的。”

林波一贯的冷静总结,说:“城市化进城,光考虑经济不考虑生态。”

徐文洋语速缓慢,发音浑浊地说:“还比方三峡大坝,我去看过的,那个气势,哦呦。”他神色惊叹,又转而担忧道:“但是你们知道吧,当时建它的时候有多少人反对?其实我的观点是不应该建的,无形中打破了生态平衡,所有长江鲥鱼为什么几乎绝迹,就是这个原因啊。”徐文洋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像开了闸的大坝,所有人全程听着他发表个人演讲。

徐文洋出去后,谢东青对大家说:“他这个说话你不要信,他反对不建就不建啊,他懂个屁!”

万霏儿笑道:“他可能就喜欢和人聊天侃大山吧。”

谢东青讨厌他的啰嗦,说:“谁要听他那么多废话,就喜欢到处跟别人吹牛。”

魏清一口浓重的山东腔,说:“每个人性格不一样。”

徐文洋走到院子里,递了根香烟给林波,说:“来,抽根烟。今天你抽我这根,外面买不到这种烟的。”

林波瞅了瞅烟头,疑惑道:“没有牌子啊?”

徐文洋笑着说:“对,这也是朋友送给我的。你们跟我老顽童在一起,会很有劲的。我的爱好有很多,看书、炒股、收藏......以后你们慢慢了解就知道了,等下我还要去另外一个地方,每天时间都安排的好好的。”他夹着香烟继续说:“我感觉你们这里很安静,我很喜欢,林老师你人真的实在,接触下来我看的出来的。”

林波说:“很充实。”

徐文洋说:“老年人啊其实很简单,孩子们经常回来看看,自己的身体健康,就是幸福了。现在有你们这样的地方,让我们这些老年人在一起大家聊聊天,也消磨了很多寂寞。”

万霏儿走到院子里,和他招呼道:“有空你就常来,不做训练也可以来玩玩。”

徐文洋开心道:“好的,有你这句话我最开心了,霏霏人也不错,我对你们都是有观察的。”烟灭,他还舍不得结束交谈,只是为赶下一个行程不得不说:“再见。”

徐文洋走后,林波站在院子里对万霏儿说:“你一会给齐伟光打个电话。”

万霏儿也疑惑说:“对啊,好几天没见他来了。”

林波说:“那天他走的时候,把院子里的一个小盆景偷偷放到电瓶车篓子里,正好被我看见了。我也没说什么,就说‘齐伯伯,你喜欢这盆景啊,这是朋友暂时放我这儿的,你要是喜欢,下次我弄一盆送你。’。”林波不失风度的说完后,齐伟光尴尬地放下了盆景。

万霏儿突然对老齐有了不好的看法,说:“君子爱草,取之有道哇。”

快下班的时候,万霏儿给老齐拨了电话,问:“齐叔叔啊,你怎么好几天没有来了?”

齐伟光在电话那头说:“你听我这鼻音,听的出来吗?我怕传染给大家,所以没来。”电话里的声音很厚重,确实像得了感冒。

万霏儿关心说:“好的,那你在家好好休息,多喝些热水。”

他感谢道:“好的,谢谢你啊。”

叶落银杏,枇杷晚翠,在“万花纷谢一时稀”的冬天,小区里的枇杷渐次花开,人们总是爱食其果却容易忽略它的花与叶。其实枇杷树是一株极具观赏性的花木,它的叶子有光泽感,而花香虽然素馨且微,“却敢与寒梅争先”,相比菊花的淡雅,它是那种“洗尽铅华,淡益生妍”后的清新脱俗。忽而,一只深灰色的鸟飞进院子里,它停在菖蒲盆边的小水洼里梳理了一下羽毛,又慵懒地歇息了会儿,再飞到石桌子上扑腾几下羽毛上的残水,然后飞过墙头,回到了天空。

下午,魏清一来便把饼放到桌子,说:“那,给你们带的饼。”

万霏儿说:“哦,谢谢啊,能吃到正宗山东人在家做的饼,今天真是有口福了。这就是你们自己做的啊?”

魏清说:“是的。”这种发酵后炕出来的饼,自然有嚼劲,就像他那浓厚淳朴的山东话。

毛秀梅穿着大红色的线衫,手上拎着一个同色的小钱包,满面笑容地走进来,她看了一眼后说:“老顽童有没有来做?”

林波回答说:“来的,下午估计晚来吧。”

毛秀梅一脸厌恶地说:“我认识他也好几年了,他这个人蛮好玩的,就是色眯眯的。”毛秀梅说的时候大家一阵笑声,又毫不避讳地补充道:“他的眼睛会说话。”

说曹操曹操到,徐文洋显得很亲切地把万霏儿叫过去:“霏霏啊,把手机拿出来。你把它拍下来。”他从包里翻出一张折叠的纸,摊开后放在桌子上,又说:“这段话送给你的。”

万霏儿配合着先拍了下来,然后看了一眼,说:“关于婚姻,家是讲情的地方,不是讲理的地方,夫妻相处是妥协,婚姻是一种妥协的艺术,是一对一的民主,一加一的自由。”

徐文洋又问:“对了,那个土蜂蜜可以拿给我看一下吗?方便的话。”

万霏儿拿了五斤桶装的中蜂蜂蜜给他,一边说:“方便的,你慢慢研究。”徐文洋拿出老花眼镜,仔细看了起来。

这时,马大龙驼着背走了进来,万霏儿招呼道:“好几天没见啊,马叔叔。”

马大龙坐在位置上,说:“是的是的。”

万霏儿疑惑道:“胡阿姨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马大龙回答说:“礼拜天突发腔梗,送到医院里去了。”

朱晓燕问:“现在怎么样了?”朱晓燕的儿子和胡明珠的二儿子是高中同学,得知她的遭遇后,也经常关心着她。

马大龙说:“现在已经出院了,正在家修养呢。”

万霏儿说:“马叔叔,你待我们问候问候她。”

马大龙说:“好的。”

七十二岁的朱晓燕身姿娇小,背部有些驼。她语气轻快地说:“她肯定还是心理导致的,那次事件给她打击太大了。本来孙子要放弃了,儿子把救生圈给了孙子。她那天在宾馆里休息躲过一劫。”说着说着,她自己眼泪也跟着掉了出来。

毛秀梅感叹道:“人都是空的。”

方士涛贴着眼贴,坐在一旁也默默地听着别人的遭遇。徐文洋研究了一会儿后对林波说:“小林,你给我来一份吧。”说着,跟林波走到了货品展示区。

此时,方士涛突然拿掉眼贴,放低音量,提醒万霏儿说:“人不是一天两天了解。徐文洋这个人,好多人说他不好,他的家里情况你们了解吗?”

万霏儿说:“不了解,也没去打探过。”

方士涛做完训练后站起来习惯性地甩甩腿,又一边继续说:“但是他很喜欢跟女同志接触,还是古话说的好,日久见人心。还有什么呢,你们都叫他‘老顽童’,实际上‘老顽童’开始是老魏给我取的。”万霏儿被他的最后一句话给乐笑了,真是老小老小,竟为了一个外号吃醋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谢东青突然问王越民:“你做梦吗?”

王越民盘着他的核桃,一边开着玩笑回答说:“做呀,梦到我有好多钱花不掉。”

万霏儿很好奇谢东青的梦会是什么,便问:“你这几天梦到什么?”

谢东青回避了她的提问,但其实又告诉了她答案,只是他的话总是一半隐藏起来,像蒙上了一层迷雾。他说:“人为什么做梦,都是他的经历和回忆。”

王越民收起玩笑的语气,说:“所以有句话叫,人为什么痛苦,因为有记忆。”他手里的两颗核桃发出碰撞的声音,这声音每天都能听到,有时候又仿佛不存在一样。

万霏儿加了一句,说:“人快乐,也是因为有记忆呀。”

纪伯伦说过“记忆是相聚的一种形式,忘记是自由的一种方式。”记忆里包含的情感太多了,它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每一件物品都可以成为它的附着。嘴上说着不再去想了,可他的脑海里总是会浮现那些碎片一样的记忆。前妻带着女儿离开后,谢东青继续过着没有节制的生活,每天都喝的醉醺醺的回家,脖子上还带着豆沙一样的印记。时间久了,也渐渐麻木了,有时候从舞厅回来后的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突然有种落寞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开始想念妻子女儿在的日子,可听朋友说,她们已经去了国外。自此,谢东青仍每日流连在纸醉金迷之中,只不过徒增了懊悔与郁闷。直到2005年的某个夏日清晨,醒来后的他发现自己的左半肢失去了知觉,医生后来告诉他是因为他长期酗酒而导致,这个原因令谢东青觉得既难以接受又丢人。

他开始学习单手穿衣服,单手烧饭,每次穿衣服都整得自己满头大汗,他试了几次都穿不进去,突然躁动地将衣服用力地砸到地上,又用拐杖疯狂地敲打着自己的左肢,感觉不到疼痛的他心里却无比痛苦,他瘫坐在地上,看着凌乱一地的衣服,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他点了一支香烟,吐了一个标准的烟圈,抽到一半时,他拿着拐杖撑着自己站了起来,当走到客厅时,墙上的那幅摄影画,令他踟蹰在了生与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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