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阑珊,好梦难留。一周后,山芋长势喜人,鲜绿的叶子延伸着梦想的姿态,自由散漫地铺向桌面。
早晨一开门,史献林、林永红、魏清扑到桌子上抢做脚的绑套,现在每天做训练的人多了,脚的绑套只有4只,手的是12只。宋桂芬只找座位坐下,毛秀梅端着茶杯眼神不屑地看着抢的人,一边说:“你们抢吧,我抢也抢不过你们的。”
争抢有时是人性的本能,荒年的时候抢到一个馒头就能活命。可如今,生活水平提高了,人们有时候还是会为了某件东西去争抢,他们骨子里是多么的焦虑,多么的没有安全感。
史献林带着78岁的邻居陆起君一起来做,她把拐杖放在椅子旁,坐下后吃了三只生煎包后,又对史献林说:“你赶紧吃吧,要冷掉的。”
史献林帮她弄好绑套,没顾得上吃,林永红便问:“她是你什么人啊?”
史献林说话的语速很快:“我的邻居。”
陆起君也笑着回答道:“他对我蛮好的,像自己家里人一样。”她说话时脑袋一抖一抖的,明显的帕金森症状。
林永红说:“就是呀,我还以为是你儿子呢。”
郭成康带了一本《健康12式》,拿出来给万,说:“这本书借你学学,里面的动作挺好的,你没事动一动。”
万霏儿接过书,说:“哦,好的,谢谢啊。”
郭成康善意地说:“没事的,我看你经常站着扭腰,不能扭的太多,伤腰的。”
万霏儿笑道:“嗯,我知道了。”
他又拿出一个灰不溜秋的铁罐子,说:“还有这盒白茶,带给你们喝。”
万霏儿不好意思地接过,说:“太客气了。”
他笑着说:“这又没什么的。”说完,还问:“林总呢,好几天没有看见他了?”
万霏儿回答说:“他这几天忙着搬家,然后小孩子放假,他带一家人出去旅游几天。”
郭成康应了一声,一边说:“哦,难怪之前摆在这里的钢琴没有了。”说着一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唐美珍看着微信里的文章自言自语道:“我小叔子就是吃的这个药呢。”
郭成康坐在她的对面,听到后问她:“什么药啊?”
唐美珍对他说:“格列卫,之前《药神》电影里也讲过的。我小叔子那会儿生病开刀,脾脏拿掉了,胃切了三分之二,后来吃了三年这个药就好了,现在已经十年了,他人好好的。”
郭成康有些不大相信地问:“这个药这么灵的啦?”
“是个哇,哎呦那时候他在医院里吐血吐的床单都是,这个药专门治血癌的。本来他老婆假借去印度旅游帮他弄这个药,后来他的姐夫正好在印度办了个工厂,就一直帮他从印度偷偷带这个药回来,把包装什么的都拆掉的。”唐美珍还在看着手机里的数字,说:“你看呢,印度这个药折合人民币不过一百来块,在国内买要四万块。”
郭成康惊叹道:“相差这么大的啦。”
院花落,春意闲。好梦随春远,却觉闲愁最苦。然而近来事,不堪思想。万霏儿晒着太阳,晒得有点神情恍惚,她一边算着与男友上次见面的时间一边捋着头发,然而掉落的头发令她的心情再一次感到落空。情绪难翦,只好把一襟心事,散作落梅千点。
王越民炖好了汤,一边拿着手机的核桃串一边走进院子来,他什么话也没多问,只叫她:“你现在要多补补的,去喝点汤吧。”
万霏儿面无表情道:“喝不下。”王越民知道她近来心情不好,于是连碗都没让她洗。
下午,陶素秋走进一家水果店,她想买个西瓜吃吃,问老板:“可以卖个四分之一给我吗?”
老板对她说:“四分之一怎么卖,要么你拿一半吧。”
她想了想,切一半送给对门的小儿子家去,便说:“哎呦,算了,就拿个整的吧。”本来四分之一她都吃不了,也就是嘴馋想尝个味道。
“今天买的西瓜挺好。”陶素秋刚走门口,听到儿媳妇正对小儿子说话,他们也买了一个西瓜。陶素秋怔了一会儿,转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她放下西瓜,心里失望的吃不下一口。门对门的距离,孩子们买了西瓜竟然没有想到给她送点过来。这一幕静默的悲哀把她抛向又一个失眠的长夜,闷在心里的叹气倒不如一个爽快的响屁。电视机里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漾开,娱乐频道里又是某明星离婚的八卦新闻。“这是一个明星的吃喝拉撒都让人追捧的时代,也是一个事关国民生计的大事无人知晓的时代。”
她只有稽留在梦中,才能感受到欢乐和紧张,感到不寂寞。
宋桂芬做完义工回来的路上碰到老熟人,相互寒暄完又谈星星谈月亮,谈家长里短谈国家时事,从天黑谈到地老天荒......
“不吹了,我要回去了。”她开心地和对方告别,健步走到红绿灯口。
她看见沈红的儿子正坐在马路中间的花坛边看手机,双脚朝着汽车道的方向,吓的她大声斥责道:“要死了你,你怎么坐在这里。”
他眼睛瞟了瞟宋桂芬,表情不屑地说:“没事,晚上没什么车。”
宋桂芬明知道他无药可救了,但还是很激动地要说他:“晚上更危险的哇!”回到家后她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沈红,而是又端了一碗蹄髈送给母子俩。遇见这对母子俩真不知道是上辈子结的什么缘,她又总是要忍不住地去关心他们。
“再拿一个。”第二天,宋桂芬买了莲蓬,她拿了两个给万霏儿,一边说:“不贵,10块钱6支。”
万霏儿不客气地拿在手里,并对她说:“谢谢,谢谢我挺喜欢吃新鲜的莲蓬的,这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莲子芯也不用去掉,可以去心火。”
强薇走进来的时候对大家说:“今年倒黄梅哇,你看这个天呢。”
施雪英肯定的说:“今年热的迟,而且会比去年更热。”
强薇非常认同的回应道:“肯定的。你们看好了,今年的秋老虎肯定特别厉害。”
万霏儿说:“真哒,最怕热了。”
林波一回来就上楼去拿了些材料下来,他淡定地把准备好的材料交给他们,说:“还有这个产品的检测报告。”今年除了打黑除恶,各行各业都在严查整顿,工商部门的人早上也来了店里。
毛秀梅一旁插话:“你们是正规的,也不怕他们来查。”
林波对执法人员说:“我们开了第十一年了。”
执法人员一副看不起的语气,说:“关键还是看东西,现在保健品行业大家都清楚的,啊对。”
林波淡笑着对他说:“你们带走检测好了。”
他们走后,林波客观中立地解释:“他们也是例行公事,可能遇到的虚假宣传的单位太多了,所以他们就一竿子都打死了呗。”
万霏儿只是不认同他们的工作态度,说:“那也不用这种阴阳怪气的吧,起码等检查出问题来再说吧。”
林波说:“反正我们也不要去跟他们烦什么,配合完了就行了。”
“我知道,我就是看不惯刚才那个男人的德行。”万霏儿发完牢骚又坐下翻了翻书。
晚上,一个人回到家开始准备晚饭,锅里煮着百合莲子绿豆汤,本想喊姐妹们一起来吃,但想想又没叫她们,因为最近她连朋友都不想见。看着当初的理想在锅里渐渐“开花”,清热解毒的绿豆在莲子与百合的助力下仿佛能让一颗心了无挂碍,可此刻她的心里却将永远带着一份牵念在一个清冷的梦里独自彳亍,那许多想法也都成了“纸上谈兵”,为留纪念,还是将一页菜单夹在了装有琴谱的文件袋中。
而卓莹近来新认识了一位做运营的,对方是台湾人,两人对彼此的相貌、家境和工作都很满意,唯一横亘在其中的便是地域问题,卓莹试探地问:“你以后会一直在苏州生活还是要回台湾?”
男孩坐在对面,样子清瘦而干净,他虽然不爱言笑,讲话总是平淡得像一杯冷白开,他对卓莹说:“我都可以的。”
听到这个答案,卓莹很开心,但接下来的话题让她立马发觉那“地域问题”的本质是什么了。卓莹很小口地吃了一口菜,无论在女友家还是男性面前,卓莹吃饭的样子特别大家闺秀,她试着与男孩拉进距离,说:“其实苏州和台湾挺有缘的,你知道东吴大学和苏大是同宗同源的姊妹学校吗?”
男孩摇了摇头,说:“不晓得。”然后又调侃地反问道:“你希望以后生几个孩子?”
要换了以前,卓莹一定觉得此刻讨论这个问题太早了,但她笑着回答说:“当然两个最好,有个伴。”
男孩又体贴地问:“台湾菜还吃得惯吗?”
卓莹知道他的用意,她也如实说:“我觉得台湾菜蛮好的吃呀。”
男孩给卓莹倒了一杯饮料后,说:“论教育,我还是希望小孩子在台湾读书。”
卓莹感到不解道:“为什么?不是都一样的吗?”
男孩突然起了兴致,语调也铿锵有力地否决道:“不一样的。”
卓莹带着调侃地笑意,猜测问:“你要让你的小孩从小学写繁体字吗?”
男孩笑了一下,然后一脸正色又不容置疑地笃定道:“两个小孩如果没有统一的观念,以后就会手足相残。”
卓莹立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她本想反驳,但见他语气激昂,顿然觉得争辩多余,果断如她,这段刚有好感的相亲旅程于今晚的约会后戛然而止!
正当万霏儿准备休息时,曾妮突然甩来一个电话。十分钟后,曾妮开着她的红色敞篷跑车停在了万霏儿家的门口。
穿着睡裙和拖鞋的万霏儿一开门,便问:“乖乖,你这大跑车是哪来的?”
曾妮露出得意的笑容,说:“我爸朋友的儿子出国了,然后车借给我开的。”虽然是借来的,但从曾妮的笑容里看出,她很享受跑车带给自己的虚荣感。说完,又吐槽万霏儿到:“你怎么不换一件衣服?”
万霏儿说:“不高兴,我现在懒得狠。”
曾妮又炫耀道:“看我新买的包,怎么样?八千块钱呢。”
万霏儿惊讶道:“发财啦?”
曾妮笑道:“刷信用卡买的。”
万霏儿吐槽说:“像去买菜用的。”
曾妮白了一眼,然后催促道:“那走吧,带你去一家网红店吃面去。”
两人开门上车,万霏儿惊讶道:“这么晚了,去哪吃面?”
曾妮说:“太湖那边。”
万霏儿又惊叹道:“那么远,疯啦!”
曾妮的车技也跟“速度与激情”似的带风跑,车流稀少的夜里,车座位上的她们感受着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凌乱的头发也在风里飘飞,曾妮兴奋道:“今晚就是要疯,有车怕什么,不远的。”
见她满面春风的样子,万霏儿问:“有爱情的滋润就是不一样啊,上次你发的视频,你们俩还一起去看婚房了?”
曾妮对她说:“之前那个分了。”
万霏儿问:“这么快,你们不是彼此喜欢的吗?”
曾妮回答说:“我不是一直刷信用卡的嘛,他知道后觉得我们俩价值观不同,所以就分了,然后我爸又给我介绍了一个。”无缝对接令曾妮没有时间去伤心,看样子她现在又恋爱了,还没等万霏儿开口问,曾妮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说:“今天是我单身夜,明天我们就去领证了。”
万霏儿又问:“你们认识多久啦?”
曾妮想了一秒钟,说:“一个月吧。”
万霏儿并不吃惊她的闪婚,而是担心她突然闪婚的理由是什么,而曾妮知道万霏儿接下来会问什么,所以又告诉她说:“我是图跟他结婚以后衣食无忧。”
万霏儿不认同地调侃道:“你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饿死啊。”
曾妮笑道:“别闹!这个社会谁都靠不住,只有钱能靠得住。”
万霏儿大致了解了一下她的情况,那天晚上,她们没有群欢,没有庆祝,对于曾妮来说,她真正的朋友也只有万霏儿一个人。
回去的路上,曾妮放满了速度开着车,万霏儿突然看到她用手推了一下镜框,然后了擦了一下眼泪,万霏儿调侃道:“激动地落泪啦?”
曾妮翻了一个白眼,说:“人家是真的在伤心呢,你还笑。”
万霏儿转而认真道:“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曾妮也认真道:“我不会后悔的,我知道我选择面包,我知道跟他在一起之后我会失去我的尊严,也会这一辈子就这样碌碌无为下去,但我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回头的。”
见她态度坚决,万霏儿只对她说了句:“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好。”
是啊,这是近来很流行的一句话——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然而,我们总是想要的太多,经历的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