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梅枝清俊,只是尘世喧嚣,“谁人来伴梅花瘦呢?“是一溪霜月,是纷纷玉絮,还是阆苑里的忆中人?从一个不爱花之人,到“一日清赏,可抵十年尘梦。”到最喜欢的仍是那句“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原来,与花草树木之间的相遇也是需要缘分的。原来,所有的缺漏与错过,都在今天成了瘦梅枝丫间的最好留白。
徐文洋从袋子里拿出包裹了两层的鹿鞭,不好意思说是自己买的,便问:“这个是朋友送的,怎么吃啊?”
罗勇江端着保温杯对他说:“这个泡在酒里吃哇。”
毛秀梅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想:“老顽童这个都要显摆。”
徐文洋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芝麻饼放在桌子上,对万霏儿说:“霏霏啊,我带了饼干,给你吃。”他的手又碰了碰万霏儿的手,万霏儿下意识的缩了回来,罗勇江在旁边瞄到了一眼。
孙兰芝正跟老姐妹儿夏美娥、许秋月聊的开心。夏美娥看到整理绑套的万霏儿,问:“你叫什么?”
万霏儿回答说:“我叫万霏儿。”
她又问:“你多大了?”
万霏儿说:“今年29岁。”
“哦。”夏美娥顿了一下,说:“你做我外孙媳妇吧。”
孙兰芝替性子直爽的夏美娥解释,说:“夏阿姨喜欢你,你看她一直盯着你看。”
万霏儿笑着说:“谢谢,谢谢。”
夏美娥又认真地说:“你英文怎么样?”
万霏儿说:“全还给老师了。”
她笑着说:“没关系,到了那里自然就会了,我两个女儿和外甥现在都在澳大利亚。”她戴着时尚的礼帽,说话明朗清晰,看不出已经八十岁了。人生的任务完成后,她便开始享受一个人优雅清闲的时光。每天早上要去园林里喝茶,下午找间咖啡店里坐一会儿,有时候跟老姐妹们约在园林里喝喝茶,今天是被孙兰芝拉过来玩的。
罗勇江把林波叫了出去:“小王,出去抽根烟。”
孙兰芝反感地说:“他又在害人了。”她的话也救了万霏儿,打断了夏美娥的热情。
赵建芳也救了万霏儿,她拿起话筒清唱了一段沪剧,大家的目光和耳朵全都转移到了她身上,谢东青的右手拍着节奏,右脚也跟着打着拍子。
唱完后,大家都为她鼓掌,王越民认真地夸赞,说:“你的声音简直是为戏曲量身定做的哇。”赵建芳白雪似的面容突然刷的一下红了,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着。她患有过白癜风,后来经过治疗,现在已不见一丝痕迹,就是皮肤有些白的不自然。乐观的性格让她不大在意别人有时异样的眼光,儿子成家立业后在德国定了居,赵建芳还有一个女儿就嫁在本地,她和老伴儿则一直生活在马路对面的老新村里。有人说优秀的子女是要去远方的,而那个“不优秀”的则是在身边尽孝报恩的,但对于思想开明的赵建芳来说这句话是不成立的,她一直对别人说:“孩子有孩子们的人生,他们过得幸福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孝心,我又不是指望着他们养老送终才养他们的。”此话一说,有人怀疑、有人称赞、有人反对,可无论别人怎么议论,她并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想法。
年后开始,万霏儿就没怎么搭理过徐文洋,他那几次不礼貌的触碰让她觉得很恶心。万霏儿对王越民说:“满嘴仁义道德,礼义廉耻,真是糟蹋了他每天看的那些书。”
王越民笑了笑,说:“难怪毛阿姨她们都那么说他。”
万霏儿说:“连谢东青、方士涛都看出来了。”
罗勇江掏出手机,给万霏儿看:“小万,给你看我做的小年糕。”
万霏儿说:“你还会做年糕呢?哦,这个年糕啊。”原来是他用小年糕软件做了一个音乐相册。
强薇凑过来一起看,问:“你拍的啊?”
罗勇江有些遗憾的说:“对啊,昨天去的香雪海。不好看,有的还没开的。”
万霏儿看着他拍的照片说:“盆景拍的不错。盆景里是盛放的雍容,地里长的梅是待放的清疏,各有各的美。”
强薇突然说:“小万,你不能老抱着书看,我经常看到你没事就低头看书,平时周末可以去玩玩,挺好的。”
万霏儿反问她:“你去过吗?”
强薇直爽地回答说:“我好几天年前去的,我这个人不爱玩的,烧饭,喝茶,打毛线,我就这三个爱好。”
万霏儿说:“这倒真不像你的性格。”
强薇不知不觉地的回忆到起那一段清苦的青春年华,说:“我下放到农场里的时候就这样的性格,也不喜欢唱歌跳舞,那个时候苦啊,一个月十五块钱,小万你不知道,我是想着办法攒钱的要。”
孙兰芝一边听着许秋月讲话,一边回答强薇说:“农场还好了,我们下乡的都没有钱的。”
强薇回应了她一声:“是的。”又看着万霏儿说:“小万,我跟你说,我那个时候结婚四十五块钱,都是我自己出的,而且我还给我妈妈十块钱。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我每次跟儿子讲,他都说我又在讲故事了。”强薇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万霏儿却说:“哎呀,我就喜欢听故事,越老的故事越有味儿。”
朱晓燕坐在强薇的旁边,泡了一杯黑枸杞茶,一边说:“文化大革命害了多少人,人坏也是那个时候变的。”
罗勇江也加入话题,说:“就是呀,那个时候我参加过武斗的。”
朱晓燕说:“那就‘踢派’。”
罗勇江睁大了眼睛说:“是的,我们的头儿后来被抓起来判了十年。出去打都带刀带枪的,他们保守派有炮的,一线的人死了好多。石路那边有个时钟的地方你晓得吧,当时那里死了好多人呢。”
强薇看着万霏儿说:“你听听啊可怕?”
徐文洋一边坐着训练一边看着书,因为没有人跟他讲话,他在一片嘈杂声中又翻了一页。这些天里他也渐渐感受到了万霏儿的刻意回避,今天他还特意买了份水果给她,又买了菜过来一起吃午饭。
万霏儿拿着包出门,说:“我回家吃了。”
孙兰芝最后一个做好训练,和罗勇江准备回去:“我们也走了。”
走到院子外,孙兰芝问:“小万你今天怎么不在这里吃啊?”
万霏儿对孙兰芝说:“你看见那个看书的老头了吗?他今天买了菜要跟我们仨一起吃饭,我不要吃他的菜。”
孙兰芝严肃地问:“怎么了?”
万霏儿告诉她说:“他之前对我动手动脚的,又搂我肩又摸我手,还碰到过我的胸部。”
孙兰芝走着走着停下来说:“怎么这样的,那你要叫啊,你跟林波说了没有?”
万霏儿说:“我跟林波说了,他的意思不要闹出事情来,我只能客气地回避他了。”虽然要顾及到单位,她还是想出一口气,心里想着:“起码大骂他一顿才好。”
“往前走。”罗勇江提醒两人边走边说:“作为店长,他肯定是这么想的。”
孙兰芝担心的说:“不行的,你现在穿的厚,等到夏天了他又对小万动手了呢。”
罗勇江回忆起来,说:“我第一次见那个老头子就不对,那天他给你吃的东西还碰了碰你的手。”
万霏儿说:“罗叔叔你也看到了啊?开玩笑归开玩笑,他还动手动脚的,我已经对他很客气地回避了。”
“就是,老流氓。”孙兰芝也很愤慨,然后又对丈夫说:“以后你看到他不要再理他。”
罗勇江一脸正义凛然道:“我不会跟他讲话的!”
“啊是9路车啊?”孙兰芝刚说完,罗勇江已经跑了起来去追公交车了孙兰芝也跟在丈夫后面小跑起来。
万霏儿跟在后面一边追,一边说:“孙阿姨你不能跑,追不上没事的。”
罗勇江替万霏儿喊着:“师傅等一下。”
看到她上了公交车,罗勇江喘着气笑着,万霏儿一边上车一边感动得连声谢道:“谢谢罗叔叔,谢谢。”
晚上,卓莹赶到万霏儿的家里,两人一边吃着电饭锅煮的火锅一边喝着旺仔牛奶,卓莹突然感慨道:“这种感觉还挺好的,有时候我也好想搬出去一个人住。”
万霏儿笑了笑,说:“那你干嘛不搬?”
卓莹自嘲道:“在家住不用付房屋呀。”
说起房租,万霏儿愁索道:“现在生活费用太高了,房租占掉我工资的大头了,有时候想想还不如回老家,在这里这么多年了,也没混出什么名堂来。”
见她有些泄气,卓莹宽慰道:“你积累了很多想法啊,脑袋里的东西是别人拿不走的,也许有一天会在其他地方用得到呢,路是有很多条的,只要大体的方向不错就一定会到达目的地的。我觉得你只是缺少机会,这个东西没办法的。”
万霏儿知道她在鼓励自己,她先调侃道:“我缺钱。”说完,继续聊着自己的苦恼道:“我知道,就是最近没啥动力,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现在的工作磨掉了性子。有时候我也鼓励自己,就把现在当成在苏州游学,多积累点知识,毕竟以前荒废了好多学业,心里就觉得挺空旷的。”
卓莹认同道:“就是呀,起码丰富一下精神世界也不错。再想得穿点,其实对我们来说,做啥工作都是做,没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说不定过段时间你们俩都有了新的发现目标了呢?也说不定明年你们就结婚然后你回家生孩子去了呢,这些都说不准的。”说完,她又关心问:“你们俩现在怎么样了?”
万霏儿回答说:“见面还好,不见面就会吵,异地恋太辛苦!”
卓莹疑惑道:“他不能来这里找工作吗,或者以后你去他那里工作也行啊。”
万霏儿说:“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我们俩都暂时找不到新的目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大家其实都挺着急的,但冷静下来想想着急也没用。”说完,又思考着卓莹刚才的一番话,说:“我还是沉淀的不够,还需要再沉一沉。你刚才的话简直太鼓舞人心了,说得我对自己又有信心了。”
卓莹把油条放进锅里涮了涮,说:“急不来的,有那个功夫着急不如多吃一口菜呢。”
万霏儿反问她:“你跟之前那个男的进展如何?”
卓莹毫不犹豫道:“删了!”
万霏儿惊讶她的速度,说:“又删了?”然后疑惑道:“为什么?你们不是灵魂契合吗?”
卓莹告诉她说:“他充游戏充了十万块钱,他很得意地告诉我这个时,我就知道我们不可能了,然后直接删掉,没有聊下去和留着的必要。”
万霏儿赞叹道:“干净利落。”然后又认同道:“充十万块钱打游戏,是我也不能接受。”
卓莹在这件事上的心得是:“灵魂相契合的人也不一定适合在一起。”
万霏儿突然笑道:“你可以转行做恋爱顾问了。”然后又说:“以前我也遇到过一个很谈得来的男孩,但后来发现也只能做彼此欣赏的普通朋友。”
卓莹一听就知道是谁,她说:“那会儿我还觉得你们很有夫妻相呢。”
万霏儿调侃道:“人家看不上我,居然说被人看懂太可怕,他还告诉我们共同认识的人,搞得我特么太尴尬了,气得我后来在朋友圈攻击了他一顿,现在想想有些没风度,但那会儿就想着骂骂他才解气。”
卓莹笑道:“想骂就骂出来,爱谁谁!”
房间里氤氲火锅的热烟,好像给未知的未来蒙上一层迷雾。纵使前途未卜,姻缘未定,那锅里依旧沸腾着,滚烫着生活里的各种烦恼与热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