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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霏儿拿着抹布擦了一遍工作台，然后又一顺溜地擦了一下钢琴，她自嘲道:“给你们弹奏一曲《抹布进行曲》。”
王越民站在钢琴边刷着核桃，说:“早上我看见齐伟光在长岁居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做脚。”
万霏儿笑着说:“他都感冒两个星期了。”
林波在一旁也淡笑道:“他肯定是不好意思再来。”
最近方士涛腿病犯了一直没有来，万霏儿便问他的老婆，说:“方叔叔的脚好点没？”
谭丽华回答说:“好些了，现在家里躺着，中午我给他弄了吃的。”在方士涛的坚持下，老婆谭丽华也跟着来做理疗。她比方士涛小15岁，深灰色的穿着显得她的皮肤更加黯淡。曾经为了跟方士涛在一起，她不顾单位和亲戚朋友的反对。在那个年代，嫁给一个二婚男人，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婚后的谭丽华一心扑在家庭上，他们育有一子，如今也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了。唯一不变的还是那一股子执着，她始终不允许他和上海的前妻有任何来往。
陶素秋戴了一头浓黑的假发走进来，万霏儿确认了几秒才对她说:“哎呦，都没认出来，这个发型可以的哇。”
王越民故意的笑着走到她的面前，问:“乖乖隆地洞，这是谁啊？”听得陶素秋她自己都笑了。
万霏儿端了杯茶给陶素秋，说:“这是菊花茶。”
陶素秋捂着嘴说:“哦哦，谢谢哦。我今天牙子忘记带了，出门太匆忙忘记戴假牙。”
万霏儿被她可爱的动作惹笑了，说:“没事没事。”
王越民看着手机里的天气预报提醒大家，说:“这周六有雨夹雪。”
罗勇江说:“像冬天了，去年一直没下雪。”
孙兰芝立马纠正他，说:“下的，你啊记得我们去西山拜年，出来一开门，我还滑了一跤。”
罗勇江想起来了，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觉得好玩，他开怀大笑地对大家说:“她就喜欢拜年。”
孙兰芝没理会丈夫的调侃，她担忧地问林波:“林波啊，我要咨询你，他的片子拿到了，医生说他脑供血不足，你这里有什么辅助的对他这个有帮助？”
林波对她说:“建议你经常来做预适应训练，这个是正宗的医疗器械，不是骗人的保健器材。”
罗勇江嘻嘻哈哈地说:“那我可以出去奔跑，多运动。”
林波对他说:“不可以剧烈运动。”
看到丈夫对自己的身体一点不重视的样子，孙兰芝生气道:“你不要跟他说了，他一点常识都没有的。”
林波笑着说:“到了一定年龄不要不服老。”
罗勇江说:“我就是不服老。”说完又是一阵魔性的笑声，乐观顽皮地与别人唱反调。
孙兰芝拿他实在没有办法地说:“他就是这样的，你不要理他了。”
他痛快道:“再发一次，最好一次性死掉。”
孙兰芝手上拿着训练仪的资料看着说:“这又不是你说的算。”
林波反对他说:“你这个想法就不对的。”
孙兰芝连个白眼都懒的对他翻了，说:“我被他气的头都涨了。”
罗勇江回怼她:“你不要涨，我这样想是对的。又不拖累家人，啊对的。”看没人理解他，罗勇江又对着万霏儿说:“小万，你说我说的啊对？”
万霏儿笑着说:“你们俩挺热闹的。”
孙兰芝瞟了他一眼，说:“我都不想看见他的。”
万霏儿聊两人这般斗嘴，突然八卦好奇地问:“你们俩当初是自谈的还是介绍的？”
罗勇江回答说:“她的同学是我的嫂子，介绍的。”两人第一次约见面，却没见成，其实是孙兰芝不好意思单独见面，于是故意约了小姐妹出去玩了，然后再交由她的姐夫去帮着参谋参谋。
当时罗永江在楼下等了一会儿，等第一个男的被“参谋”走了以后他才上去和她姐夫聊天。那天的感觉，罗勇江回忆说:“感觉他姐夫在面试一样。”回去以后他还询问父母的意见，因为那时候的他也傻不愣登的，没有主见。罗父有些犹疑地对儿子说:“人家是大户人家的女孩，挺不错的，就是她有癫痫。”罗永江并不知道癫痫具体是什么病症，而且在他的心里，真心喜欢才是最重要的，他反而对父亲说:“这怕什么，只要她人好就行了。”等到接触下来以后，他觉得她人确实挺好的，还是个十分讲情义的姑娘，那会儿她的姐妹们都给她取了个外号“孙女侠。”而年轻时候的罗永江外表俊郎，性格开朗，只是家境贫寒的他一直没有等到一个愿意嫁给他的姑娘。直到孙兰芝的出现，让他立马看到了未来妻子的样子，而孙兰芝也对眼前这个直率又善良的大男孩欣赏不已。就这样，彼此都有好感的两人开始了单独约会。
两人路过孙兰芝曾经的家时，看着这座破旧的花园别墅，孙兰芝的眼前浮现出许多儿时的画面，积雪掩盖着墙院里的每一个角落，也掩盖着住在这里的每一段故事，她什么也没说，只讲了三个字:“全没了。”罗永江知道她说的意思，他说:“你要想进去我陪你进去看看。”这句话比任何安慰都来的温暖，可孙兰芝不想第一次约会就这么伤感，她故作坚强地说:“不进去，里面都空掉了没什么可看的了。”罗永江应了一声，又惊叹道:“还别说，那会儿你们家的院子可真大啊。”孙兰芝被他这么一句话逗笑了，说:“我们不叫院子，叫花园，那会儿花园里还有假山呢。”两人边走边聊，罗永江又惊叹道:“那不是跟苏州园林差不多啦！”孙兰芝说:“不一样的，有点偏西式的。”没有耐心的孙兰芝不想解释那么清楚，她说:“去陆正兴吃碗面吧，还能暖和一点。”从来没去过陆正兴的罗永江说:“现在都几点了，还开着吗。”孙兰芝以为他舍不得花钱，爽快地说:“不要你花钱，我请你。”虽然罗永江过惯了拮据的日子，但他不是个小气的人，他立马说:“我没说要你请啊，我带钱了的。”那个时候不会谈恋爱，加上俩人的嗓门都大，走在大马路上说话的时候，别人还以为他俩在吵架。
一年的相处下来，他开始了解到她性格里的犟，但幽默的他时不时地都要调侃一下妻子:“说话从来不肯让人，我就跟斗牛一样。”说完，他拿出香烟，说:“来，小林，小王，抽根烟。”
孙兰芝又时不时说他:“还要害人家。”说完，补充说:“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就是我原来的家，不过其他屋子都不是我们的了，留给我们的只有两间。”
下午，马大龙戴着一顶冬瓜帽走进来，他头疼的把一张卷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说:“小万，你帮我做个试卷吧？”
万霏儿一边看着问:“什么卷子啊？”
马大龙说:“那，这是三元那边一家保健品公司发的卷子，答的好有奖品。答案都在资料里，我不会做这种题目。”
万霏儿一看——《长寿秘诀知识问卷》。从第一题，人类疾病是由自由基引起的占百分之多少？资料里找到答案是85%......最后一题，如何补充硒？他们想得到的答案无非就是买他们的产品嘛。
万霏儿开玩笑地对他说:“到时候奖品分我一半。”
马大龙爽快地说:“这个一定的。”说完又问:“小万啊，你们这啊有什么对睡眠好的？”
万霏儿回答说:“没有唉，我们这里主打是蜂产品，还有经销陕西一家的羊奶粉也很不错。有的睡眠的保健品虽然有效，一旦停了，就会有依懒性。”
他说:“是呀，我现在安眠药也不怎么吃了，这是我小时候因为‘上山下乡’而留下来的后遗症，比方明天要出去旅游了，我也睡不着，像是胡阿姨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我也会放在心上。”平时不大聊天的马大龙性子简单粗暴，但在家里，买菜做饭拖地都是他干。
他继续问:“还有，我老婆血糖高，吃什么呢？”
王越民接上他的话，说:“蜂胶哇，糖尿病不可怕，可怕的是并发症。”
他焦愁道:“是的呀，我老婆就是不相信保健品的，所以她不肯吃，但是我的退休卡都在她那里。”
万霏儿对他说:“我很理解阿姨的态度，中国的保健品市场确实参差不齐。再不好好整顿不行的，在美国、日本，他们的保健意识非常强烈。其实各个行业都存在这种问题，我们要选择真的产品，不要去听信一些商家的虚假夸大宣传，针对性，适当的补充所需要的就可以了。有了良好的预防和保护健康意识，也是提高生活质量的一方面。”
马大龙哀叹道:“可惜跟她说死了没用。”
谢东青进来后，王越民给了他一贴眼贴，他以为万霏儿没看到，又问:“小万，给我一个眼贴。”
万霏儿故意问他:“刚小王给你的呢？”
见被识破，他放低声音撒娇道:“哎呀，你再给我一个。”
万霏儿又拿了一贴给他，说:“你呀！”
谢东青讨好的说:“以后谁欺负你了，我做你的护卫兵。”
理疗结束后，王越民拿起他的外套问:“啊要我帮你穿上？”
谢东青不客气道:“那样最好了。”穿起这件厚重的外套对他来说很吃力，衣服乍线处还是毛秀梅帮他缝补的，慢慢接受了自己的身体后，也感受到了周围人对他的照顾，他告诉自己，生活再难，还是要坚持下去。
万霏儿看了一下墙上的时钟，提醒陶素秋说:“四点一刻了。”
陶素秋急的两只手都摇了起来，一边说:“哎呦，哎呦，怎么办，这就不得了了。”她赶紧褪去绑带，一边说:“去迟了，晚饭要没有的吃了。”
万霏儿问:“你都交了钱了，还能不给你留着啊。”
陶素秋说:“人那么多，他们不点人数的。”
听窗外，雪花纷然而至，万霏儿提醒她说:“别急，别急。外面下雪了，你小心一点。”
陶素秋撑着伞慢悠悠地走出院子，说:“哦，你也小心点哦。”
多久没有感受到初雪的浪漫了，但万霏儿只想回家吃个热腾腾的饭菜，然后躺在被窝里找个电影看看。当她下班准备去菜场时，突然看到微信里的信息，于是今晚的计划只好泡汤了。
“今天冷吧？”孙老师关心地问了一声，然后把菜单递给她。
万霏儿笑着说:“是挺冷。”她看菜单的时候，孙老师为她倒上了一杯热茶，然后又对她说:“你下班挺早的，这会儿还没什么人呢。”
万霏儿说:“嗯，现在这个单位每天四点半就可以下班了，很轻松。”
孙老师看过她的朋友圈，他疑惑道:“天天跟一群年纪大的人在一起不觉得无聊吗？”其实他更疑惑的是，一向事业心很重的万霏儿怎么会找了这么一个没有挑战性的工作，但他没有多问。
万霏儿把菜单递给他，说:“我选好了，你再看看。”然后告诉他说:“刚开始我也这么觉得，工作下来后觉得还蛮有意思的。”万霏儿知道，孙老师突然请她吃饭一定有什么事情。
几句打探下来，孙老师见她时间充裕，于是开门见山道:“周末你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考虑考虑过来帮我。”说完，又笑着问:“喝什么酒？”
万霏儿笑道:“白酒吧，啤酒喝不惯。”
孙老师吃惊她一个女孩子竟然要喝白酒，但又很喜欢她的这种性情，其实早在之前的一次聚会上，他就发现了她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喜悦。
万霏儿诧异道:“我能来做什么？”
孙老师对她说:“之前跟我一起做的那个老师回老家去了，你就过来帮忙印印试卷，接待一下家长，事情不多的，因为学生基本上都是我们学校里的。”
万霏儿担忧道:“教育局现在不是查的很严吗？”
孙老师回答说:“最近风声是比较紧，所以有些事情我不好出面的。”
万霏儿立马听出他的境况，她犹豫了一下，如果连周末的时间都被占据了，那她和异地男友相见的时间岂不是更少了，可一想到与男友的感情极其不稳定，于是答应了孙老师的邀请。
孙老师可谓一举两得，他拿起一支香烟，先是礼貌地问了一句:“可以抽吧？”
万霏儿说:“没事。”看着他点烟的姿态，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换做以往她特别喜欢抽烟样子好看的男人，只是有了异地的男友后，她心目中再也没有比男友抽烟的样子更好看的。想到这里，她似乎对自己的感情又生起了一丝希望。
晚饭中间，万霏儿和孙老师聊了曾经的同学们，又关心地问了问孙老师的孩子们。她很高兴毕业以后还能跟曾经的班主任像朋友一样的坐下来吃饭聊天，可敏锐的她怎会不知道孙老师的邀请里还有其他的意图呢。她今天全程都在装作不知道，有些人之间不必把话说的那么明白，一旦说破了，反而会很尴尬。
孙老师看了一眼手机，他一边回着信息，一边解释说:“朋友发信息给我，叫我晚上也喝酒。”
万霏儿调侃说:“你夜生活也挺丰富的嘛。”
孙老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眼神一直没有直视过她，说:“都是兄弟，没事大家就聚聚。”说完，他又看了看时间，又说:“你再多吃点，我先上楼看一下，还有一个学生在教室里呢。”孙老师打了声招，他的培训教室就在饭店的附近。
万霏儿说:“哦，没事的，你去忙吧，你忙完还要去你兄弟那呢，我吃好了自己回去，也不远的。”万霏儿一个人吃着菜喝着酒，心中又觉得有些诧异，她不敢相信孙老师的婚姻也出现了问题，在她的印象里，孙老师一直都是那个有责任有担当，顾家爱家的好男人，难道每个进了“围城”里的人真的都想要出来吗？她不敢再往下去想，于是赶紧喝了一口酒麻痹一下刚才的思想。
正当她准备拿着包出门打车的时候，孙老师急匆匆地又走了进来，说:“学生回去了，刚好我送你。”
万霏儿说:“不用了，你不是还要赶下一场呢吗。”
孙老师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边说:“我跟他们说下次再去。”就这样，孙老师放了兄弟们的鸽子，他为她打开车门，一边说:“快上车，外面冷呢。”那一刻，她确定了孙老师的心意，虽然她很明白自己不能跟这个男人有任何情感上的瓜葛，但看着雪花自黑色的天幕里迎迓而来的那一刻，心里却有一种意外的欣喜在悄悄绽放，难道他们之间会将这雪夜的浪漫继续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