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后的天气有了早晚凉,却凉得很适意。庭院里,菊露凝秋,蒲叶如剑,金银花如尘梦初醒,玉容璨然。唯有枫叶待秋浓,欲染满庭思念。庭院外高桐晚蝉,说昨夜梦呓——给我一夜阑风伏雨,我还你一场梦凉天地宽!
毛秀梅一大早穿着自己做的淡蓝色的连衣裙,拎着小包去社区帮婆婆领她的高龄老人补贴费。
工作人员告诉她说:“这个月没有唉。”
毛秀梅惊讶地问:“每个月都有了,怎么这个月会没有了呢?”
工作人员懒散地没有多说什么:“这我就不知道了。”
她继续询问:“你再帮我查一查呢,是什么原因?”
工作人员不耐烦地说:“我这里查不到的。”
朱晓燕今天从小区公园那条路走来,正巧碰到姚雨佳,她问:“咦,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哇,你现在这么不去那里做预适应训练啦?”
她回答说:“那个做的不舒服,我还是去久久养生馆按摩脚舒服一点。”一个夏天下来,姚雨佳看着更加的清瘦了。
朱晓燕对她说:“加压肯定不舒服的,我一开始也不适应,后来慢慢习惯就好了。”
姚雨佳笑着说:“嗯,有时间再去吧,走了啊,回头见。”两人分别后,姚雨佳走进了久久养生健康馆。
方士涛进来后一坐下就对王越民说:“我给你们带了一个人,他一会儿就过来了。”
王越民问:“谁啊?”
方士涛说:“老齐,他之前不是来过你们这里吗?之前他说这个训练做的不舒服,我后来跟他解释了这个机子的原理,我做下来的效果感觉很不错的。”
王越民对他说:“他不会来的。”
方士涛说:“你不相信我,他肯定会来的。”话毕,齐伟光慢悠悠地走进来。
都隔了大半年了,万霏儿笑着调侃齐伟光:“哎呀,好久不见啊,你的感冒好啦?”
他笑着说:“你好,小万。感冒好了,我知道你在说笑。”他也同样开着自己的玩笑才能掩饰掉什么,自从长乐居关掉后,他便没了消磨时间的去处。
王越民装着不惊讶的样子对方士涛说:“老方你可以的哇。”
方士涛一脸得意道:“跟你说了你不信。”
宋桂芬听了毛秀梅早上的遭遇后对她说:“这个你要投诉的哇。上次不是那个孙阿姨的老头子打电话投诉的吗?后来有用了。”
王越民惊叹道:“啊?有用啦!”
毛秀梅抱怨道:“人家都说要为老百姓办实事,少走冤枉路,我走了不知道多少趟了,这么热的天都要中暑了,却没有一个人去处理。”
宋桂芬鼓励她说:“有用的,这个你可以投诉的,你就打市民热线好了。”
毛秀梅一听到投诉有用,立马借了这里的电话拨了过去,说:“那我现在就打。”
谢东青进来后,拿出两张纸给林波,并说:“小王啊,帮我一个忙。”
林波放下茶杯,问:“什么?”
谢东青坐在凳子上后从袋子里拿出两张纸,他淡然地说:“帮我写一个寻人启事。”谢东青把离婚协议书给他看了一下,又让林波在另一张白纸上写下:“谢敏于一九八八年十月二十日出生,如见到此信息与谢东青联系,电话......”女儿出生的日期他没有忘记,他又说:“我要拿这个去登报纸呢。”
林波好奇地问:“你是要去找她了?”
谢东青解释说:“哎呀,是我的那个低保,现在领的是低保边缘的钱,还不属于低保。他们那边要我准备这些材料的,报社我都跑过好多趟了。我听人家说,她现在到国外去。”谢东青已然放弃寻找女儿的想法了,他不过是为自己艰难的生活多讨点费用而已,这真是一个充满黑暗色调的幽默呵。
林波很快写好后让他确认一下:“这样写就可以了?”
“先这样写吧,到了报社再说。”谢东青说完,林波递了一根香烟给他,两个走到院子里去了。
周最玲进来的时候拿了一袋东西放在桌上,说:“给你们吃。”
万霏儿说:“谢谢,谢谢,这是什么啊?”
她笑着说:“你吃吃看呢。”
万霏儿拿出一个淡黄色的甜点,咬下一口后惊呼道:“哇撒!”这一声惊叹完全出乎意料的惊艳。她对周最玲说:“这是我今年吃过最好吃的甜点,周阿姨你好厉害,怎么做的?”
周最玲还是笑着,有种保密不说的笑意。吃过早饭后的万霏儿又吃了第二个、第三个,一眼辨认的出是芋头丝和土豆丝裹挟着榴莲泥放入油锅后煎炸,可这看似简单的小点心却彻底俘虏了她的味蕾,她又对周最玲说:“周阿姨,你知道吗,我从来不吃榴莲的人今天吃了你做的这个,都吃了好几个了。”
等人来得比较多了,这时,宋桂芬爽直的声音引来大家抬头:“我向汇报情况了。”
周最玲轻柔地说:“哎呦,宋阿姨有什么好消息?”
热心的宋桂芬为帮助沈红,特意打了新闻热线,她今天高兴地说:“昨天报社记者来了呀。”沈红的儿子在今年下半年诊断出患了骨癌,左手小臂肿的跟猪蹄似的,宋桂芬亲自跑社区,在遭遇社区的几次冷眼和漠视后,她干脆请来了记者。昨天,她在家里绕有兴致的做起来豆芽塞肉,老伴的眼神离开报纸对她说:“这么麻烦,你倒有心思做呢。”宋桂芬认真地说:“这有什么麻烦的。”据说这是袁枚在随园食单上的一道名菜,是慈禧太后吃过的。原料很简单,只有绿豆芽和火腿,但是这道菜做工精细而繁琐。选绿豆芽的时候,弯的不能选,粗细不均的不选,有暗伤的不选。选好豆芽,需要去头去尾,用绣花针在两头穿个通透,然后是火腿撕下肉丝,穿过豆芽,休整齐,这才做好一根,将塞好火腿丝的豆芽再入油锅爆炒,即成就一份“火芽银丝”。
一盘菜的功夫,她听见楼下嘈杂的脚步声,原来是社区的人立马装模作样地冲到受难者家里表示关心和慰问。
宋桂芬看了看时间,说:“哎呦,都十点啦,是不是记者来了。”
有意思的是,宋桂芬当着记者的面竖着大拇指夸奖社区,说:“这次得感谢社区的关心,他们也在想帮忙办法。”是真的夸,不带一句讽刺的话。社区的人回去以后,宋桂芬一个白眼翻过去。好在,这件事经过媒体的关注,很快得到了社会上好心人士的捐助。
周最玲说:“宋阿姨真个热心的,这么帮助他人,要表扬。”
宋桂芬说:“不然怎么办呢,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看到他们孤儿寡母的也可怜的呀,这种事情就应该寻求社会的帮助哇,你说我讲的啊对?”
周最玲看她还激动地站着,连忙对她说:“对的,对的,宋阿姨你人真的好。你快坐下来讲呢。”
王越民端着茶杯走近问:“那么她儿子现在手被锯掉了?”
“嗯!”宋桂芬瞪大眼睛回答,又严肃道:“他的手臂不裾要转移的,而且锯完还要化疗的,他儿子现在还不肯化疗呢。”
强薇在门口的时候就听见大家在讨论的事情,问:“啊是在说陈阿姨啊?”
“欸呀,是的。”宋桂芬回答她,然后又对大家说:“你们问强阿姨呢,强阿姨也知道。”
强薇同情道:“这个小孩也是作孽的,我跟宋阿姨后来也医院看他们的,哎呦,你们不知道,他儿子在进入动手术之前还喊救命啊,妈妈快救救我啊,听的我心里都难受的啊。”
宋桂芬补充说:“强阿姨还哭的呢。”
强薇不急不忙地拿起训练仪,一边说:“我是看着真觉得可怜,想想他也是一世人生那。”
宋桂芬说:“当初他们还不肯去看,她儿子说什么死掉了拉倒,也坚决不肯化疗哇。”说完,又拿出手机看起了拼多多。
周最玲若有所感的说:“我跟你说。她是没有信心了,遇到这种事情很打击的,她对生活完全没有了希望了。”
一直在听的殷慧敏说:“周阿姨说的对的。”
“没有信心也不能放弃治疗哇,你们不知道,沈阿姨一开始的反应一点都不像担心的样子,真的跟以前没什么两样,而且我们跟她认识这么多年了,对她很了解的,她这个人好像对小孩就是不那么上心。欸,听我说呢,在她知道儿子有了这个肌肉肌肉营养不良症以后,正常做母亲的啊都是会好好给儿子补补,但是她到现在也不会烧菜,欸,你们听我说。”强薇不断的口头禅不时提醒大家注意她的讲话:“虽然她老公在世的时候都是她老公当家的,饭菜也是他老公做,但是老公死了以后这么多年了,也该学会了吧。每次我跟宋阿姨去她家,都害怕打开她家的冰箱,臭烘烘的,菜也不像个菜。”
周最玲判断说:“说明他老公在世时对她蛮好的。”
“好什么呀!”强薇一口否定,然后告诉她们:“说来她也好可怜,老公不让她当家是看不起她的那种,平时买菜钱都不给她分配的。我为什么这么清楚,因为我跟她老公以前是一个厂的,他跟我说过的。”
殷慧敏愁着眉头替别人着急的表情,说:“那她自己一个人带着儿子也该独立起来了。”
宋桂芬的眼睛从手机上挪开,抬头对她们说:“强阿姨舍不得说,我这人心直口快地,一直要说她的,儿子这样,她其实有很大的责任的。而且知道他有这个病了,就算看不好,你也应该多关心他平时烧的好一点有营养一点的啊对?你们不知道,她之前在别的地方买了八千多的保健品,也不是为她儿子买的,是给她自己吃的。”说完,她又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摇着头表示无奈。
殷慧敏转而收起刚才同情地表情,说:“哎呦,那真的是。”
......
在这里,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题,讲不尽的人生。
下班回去后的万霏儿又整理起了东西,该扔的扔,该留的留。她没有告诉任何这里的朋友,自己即将要离开的决定。而此时的邹智玲正在度蜜月,曾妮也在为了即将到来的婚礼做准备,卓莹则陪着她的黑色小泰迪去了宠物医院挂水。
看着桌上的一叠凌乱的手稿,仿若芦苇滩头秋风起。窗外的阳光照进屋子里,那纸上泛若的余晖将芦苇、船、这些寻常景象照出一丝暖意。船唇已近某条不知名的小河岸边,船舱内是谁闷倚篷窗睡些?带着对往事的追问和思念,她终于要离开这里了,没有悲伤,没有不舍,只有如波痕般或深或浅的遗憾在江南春丽的河流里缓缓流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