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比昨天浓,似江南冬季太多情。然而“情多醉似醒”,一场酣雨在喂谁凝贮?
傅春燕歪着脖子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丈夫韩伟跟在后面。早上万霏儿给他测量了一下血压,然后对他说:“偏高。”
韩伟不在意地说:“之前医院里检查,我是缺钾性高血压。”
谢东青进来后说:“今天肯定人少。”
林波说:“因为今天冬至。”
谢东青摘下墨镜,帽子一直戴着,说:“不是,因为你不发鸡蛋了,有些人就不来了,刁民听过吗?他们不是为了健康来的,文盲加医盲,提早死亡。”
万霏儿帮他贴上眼贴,说:“你说的一套一套的。”
谢东青嘴角微微的笑了一下,又问:“小王呢,没来啊。”。
万霏儿说:“他去吃早饭了。”
王越民正好到了门口听到,说:“我去吃的面。”
谢东青问:“阳春面啊?”
王越民拖着厚重的鼻音,说:“是的,三块钱一碗。”
毛秀梅哼着曲儿走进来看了一眼,然后说:“老谢,我等会拿点串跳鱼给你,今天过节呀。”
林波走到音控台拿遥控器,说:“毛阿姨真的好的。”
谢东青说:“谢谢,谢谢。毛阿姨关心邻里。”
王越民开心道:“我们家今天晚上吃牛肉火锅,再开瓶红酒。”
毛秀梅说:“我们家从来不喝冬酿酒的。”说完,她想起一件事,对大家说:“隔壁幢的门口放了花圈你们看到了吧,那个老头昨天中午还在我家剃头发,今天人就没了。”
林波说:“看到了,怎么走的?”
毛秀梅惋惜道:“脑溢血,他每天早上都去小公园锻炼的,身体比我好的多了,昨天来的时候精气十足的。”
林波说:“一般出血型的很快的。”
毛秀梅感慨道:“他家里的老太婆和儿媳妇都有乳腺癌,都切掉了一个乳房,现在老头子倒先走了。”
林波依旧平淡的语气说:“今天不知明天事。”
一个小时后,毛秀梅又带一个阿姨进来,说:“我带她来看看。”
万霏儿对她俩笑了笑,说:“好的,先了解了解。”
她们看了五分钟就走到了院子外,毛秀梅把万霏儿叫了出去:“小万,你出来一下。”
她这一叫,万霏儿心里似乎猜到了,她问:“怎么啦?”
毛秀梅笑着说:“她儿子长得还可以,家就住在这河对岸,就是你们岁数差的有点大,10岁。你啊介意?”
还没等万霏儿接话,那个阿姨就抢着说:“是的,你考虑考虑,可以的话让你们自己约到咖啡店里聊聊。也不需要你们照顾,孩子也能帮你们带,我们不需要你们烦神的。”她越说越远,迫切地好像万霏儿跟她儿子已经要谈婚论嫁了。
毛秀梅补充说:“日子好过的,你考虑考虑吧。”毛秀梅说完被熟人叫了回家。
万霏儿看见马大龙走进来,对他说:“马叔叔,来晚了。”
马大龙大嗓门地说:“我陪胡阿姨去配药的,你不知道她今天穿的有多少,两件毛衣,两件背心,一件大外套,路都走不动了。”他认识了胡明珠后,一直把她当姐姐一样关心。他倒好茶水站着继续说:“等礼拜一的时候,我把蜂蜜的钱交给你们,我骗老婆说同学结婚要出礼她才给的,等下个月我去我姐姐那上班有工资了就不用问她拿了。”说完还嘚瑟得笑了一下。
万霏儿笑道:“你这套路。”
他像个孩子吃到糖一样开心地说:“不套路她就没有呀。”
徐文洋进来后,万霏儿对他打招呼:“徐伯伯啊。”
徐文洋先是笑咪咪的眼睛都看不到了,又苦下脸想要讨句安慰,说:“霏霏啊,昨天我去买东西,拍了6个小时的队啊。”
万霏儿问:“买冬酿酒啊?”
徐文洋声情并茂地形容:“你怎么知道?那个队排的有两百多人呢,还有一部分人都没有买到。”
朱晓燕是上午最后一个来的,万霏儿正好问她:“朱阿姨昨天去买冬酿酒了吗?”
朱晓燕说:“买好了,我老公买的,让他排队去。”她说完自己一阵阔笑。林波感慨说:“现在的节日气氛越来越淡了。”
朱晓燕坐下后说:“是的,以前有句话叫富人冬至吃一夜,穷人冬至饿一夜。”朱晓燕坐着的时候有点驼背,虽然个子不高,身体却很活络,这也归功于她年轻时就有了养生意识。她一边做理疗一边说:“我还跟我儿子说的,不要给我买墓地,到时候撒撒就算了,海葬树葬都可以,人过了七十,都没什么的。”
万霏儿说:“有的人生下来身体底子就好,你想的很开。”
朱晓燕说:“我那天陪我老公去查了血糖,降到了六点几,从来没有过的,他也高兴死了。我一直限制他的饮食,他每次馋的要死。”
林波说:“有时候你越不让他吃,他越想吃。该吃的也要吃点,量少一点。”
朱晓燕说:“一个苹果我切一小半给他,我吃大半。一直跟他吵,他说我要饿死他。”
万霏儿说:“你是为了他好,他心里知道的。爱一个人就是会为他的身体担忧,会提醒他甚至说些他不爱听的话。”朱晓燕听了笑了笑。
下午,罗勇江一个人进来,万霏儿问:“孙阿姨怎么没来?”
罗勇江还穿着那件被烫了洞的羽绒服,说:“她去养老院看她姐姐了。”说完,他把手中的几只螃蟹和一瓶桂花酒递给万霏儿,并说:“小万,给你的,你孙阿姨说小万一个人在这里过节,于是叫我带给你。”
万霏儿抱着热水袋,心里却比手心还要暖和,她接过后感谢道:“谢谢,谢谢。”
罗永江笑着说:“不用谢,你先放冰箱里,下班的时候不要忘记了,回去酒热一下再吃。”
万霏儿应了一声,然后和罗永江聊了起来,问:“养老院一个月要多少钱?”
罗勇江回答说:“六七千,押金要一百万呢。”
万霏儿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什么?一百万?”
林波说:“一般人住不起的,现在的养老机构也是分档次的。”
万霏儿又关心地问:“你中午吃的什么?”
罗勇江笑着回答说:“喝点酒,我自己泡的,里面有鹿茸杜仲,人参,还有人家送的天山四宝。”罗勇江即使不喝酒,脸上的血色像喝醉了一样。他要是不抽烟的话,最起码再年轻十岁。
万霏儿说:“看来今天菜不错哇。”
罗勇江小有不满地说:“没有,昨天剩的菜,有鸡,热了一下。鸡肉还是一顿吃掉的好,热过了就不好吃了。”
王越民从车里午睡回来,一听也是对吃有研究的人:“鸡要蒸的好吃,原汁原味。现在佐料太多,能做出食材本来的味道,才很高级。”
万霏儿立马套用《舌尖上的中国》里的话说:“高级的食材都是......”
绵密的冬雨下个没完没了的,一个人的时候什么节日都变得无所谓了。这一年里,万霏儿很少跟家里人联系,也没有家里人联系她,她都快忘记自己还有家人。看着罗永江手上拎的螃蟹和桂花酒,万霏儿又隆重地去买了羊肉准备犒劳了一下自己。
冬至的雨夜,适合独酌听雨,附庸风雅地感发一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人间岁月几何”的俗思。适合找一部老旧的电影来欣赏;也适合读一些令人感动的故事。于是发现手边的书巧合般地蕴藏一种真实的情感,这种真实足以为之感动。有关三毛,大都会提到她和荷西的爱情故事。可在吴俣阳细腻温婉的笔下,三毛的内心世界要远广于那一片撒哈拉沙漠。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能做到理解已实属不易。而要理解一个人,就要去了解她所经历的事情,了解她的每一个选择以后,才发现,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喜欢她。滚滚红尘,谁能永远保持着那一份纯真,那一种对真实的美的不懈追求呢?说起来可真简单!虽然“真实”这两个字有时候很残酷,有时候也可以给人以震慑心魄的力量,但它们都比鸡汤式的灌输更令人感到信服。
再有几个月她就二十九岁了,乐观的想想,这二十九年还是没有白活,虽然一事无成,但这段时间以来,她发现自己的内心愈加朝着宁静的段落走去。宁静不等于与世无争,相反的,它是一种以平和的姿态去争取内心里真正渴望的东西。于是乎,她似乎又重燃起对生活的热望,进而提前想着明年的目标了,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结婚,想拥有一个家,再生一个孩子,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不知道她与未来的他之间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有趣情节?
年少的梦啊,总是“芳草迷津,飞花拥道。”可梦醒后,又总是会疏忽脚下的那些奇花异草。然而到了渡口,却发现登舟的条板已经断裂,突然之间,童年的回忆又从许多关于“船”的诗句中缓缓划行而出。直到昨夜的“情随春酎浓,梦绕桨声醉。”梦散后,又是“一钩淡月天如水”。
然而,梦里的背影总是模糊不清,迷濛间,她好像看到了天边的那一帆小木艇正摇摇晃晃地驶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