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徐文洋走进来第一件事就是问:“霏霏啊,你们那个一次性勺子有吧,可以给我一个吗?”
万霏儿说:“有的,我给你拿。”
他懊糟着张脸,说:“林老师啊,又要请教你了,我啊已经三四天没有大便了,现在老人便秘特别多。”
林波问:“大便成不成形?”
他叙说道:“成形的,就是排不出,我又不敢用力,难受啊。”
林波建议说:“肠胃功能紊乱,顽固性的。教你一个土办法,一勺蜂蜜加一勺荤油,非常有效。”
徐文洋脸上所有的皱纹都弯成了问号:“像你们嘛正常每天都有的啊是?我四五天了,平时饮食我也可以的,两干一稀,它们都要哪里去了?”
王越民说:“宿便,都在肠子里。”
徐文洋继续描述说:“我还大不干净,不能全部排掉,剩下的就在肛门口干结了。”
林波对他说:“要养成习惯,早晨起来就先上卫生间。”
他说:“我不行的,不然我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王越民盘着手里的核桃,一边对他说:“可以训练的,比如你早上起来了,到马桶上坐个三五分钟。”
徐文洋想了想说:“王师傅这个有道理的。”
万霏儿说:“我还有一个办法,蹲在地上,也是一种训练。”说完,朱晓燕立马反对:“老年人不行的,有些蹲下去后要站不起来的。”
万霏儿立马反应过来,说:“哦,对的。”
朱晓燕也帮他支招,说:“吃点萝卜,萝卜烧肉,有点油水。”
林波很理解他的烦恼,说:“便秘是很痛苦的,这个只有便秘的人知道。”
朱晓燕端着茶杯,喝了一口后,说:“我年纪轻的时候,一个同事便秘到后来用手去抠呢。”
万霏儿皱了一下眉头,说:“妈呀。”
徐文洋听了朱晓燕的话,说:“她说道这个,霏霏,我也不怕难为情,为什么要你刚才给我那个,就是这个原因。”
林波担心地捏捏了勺口,说:“你那个勺子啊太锐利了?”
徐文洋小心地说:“不会的,我慢慢地弄。”
朱晓燕又对他说:“多喝点水。”
徐文洋摇摇头说:“没用的,我每天一早起来刷牙洗脸后,抽一根香烟,泡一壶茶。”
林波说:“他这个还是肠道菌群失调,肠胃功能紊乱,即使吃了泻药立竿见影,下次还会这样,需要慢慢调理的。解决办法我告诉你的,蜂蜜加猪油,而且猪油比一些植物油还要好。”
朱晓燕回忆曾经的经历。说:“我怀孕的时候便秘,难受的了。后来我尝试了饮水法,生第二个儿子的时候就没有那种情况了。”
万霏儿问她:“什么饮水法?”
朱晓燕说:“就是每天早晨空腹喝白开水。”
林波打开冰箱,说:“荤油我们这里有的,先舀点给你,回去试试。”
万霏儿看到唐美珍换了个新发型,笑着对她说:“唐阿姨剪头发啦?”
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说:“昨天去剪的。”
林波夸赞地说:“洋气的嘞。”
唐美珍笑着说:“是吗?有人说剪短了老气。”
说着,谢东青走进来对毛秀梅说:“毛阿姨,红茶啊要?”
毛秀梅哑着嗓子回他说:“不要。”
他又问王越民:“小王阿要?”
没有一个人接受他的茶叶,正在灌热水的王越民也拒绝他说:“我不喝红茶的。”
‘卖不出去’的他只好自己喝,他对王越民说:“那你给我泡吧。”
王越民拿着他的茶叶,闻了一下说:“你这个怎么有股药味?”
谢东青又坐到万霏儿的对面,从自己的马甲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说:“小万,你帮我数数有多少?”
万霏儿先笑着说:“哟,发工资啦。”她很快数完,说:“一千一。”
谢东平忐忑了一下,说:“我以为少一张了呢。”
万霏儿问:“社区发的?”
他回答说:“民政局,低保呀。饿是饿不死,吃也吃不饱。”说完,他把钱又塞回马甲的口袋里。
赵建芳穿了一件深紫色的棉服,倒显得她的皮肤更白了,她走进来说:“康寿坊已经放假了。”她的笑容直接,顺遂。儿子移民德国后,她和老伴生活在这个老小区里,日子过得很是安逸清闲。
万霏儿疑惑道:“怎么这么早啊?”
“怕查呗。”赵建芳说完,林波对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林波坐下后喝了一口茶,说:“一月八号开始全面检查。”
赵建芳简洁明了的说:“是应该查。”
林波对她说:“查是好事,国家整顿,行业才会规范。”
她很信任地说:“你们这里都是正规的,经得起检查。”然后又问:“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林波回答说:“月底,我们跟着国家法定时间来的。”
下午,孙兰芝正唱着《喀秋莎》一下子勾起了关于它的回忆——“这首歌是我下乡的时候,学吹口琴的第一首曲子。”
陶素秋从不吝啬她的称赞:“你还会吹口琴啊,哎呦,不错的。”
“你啊要唱,给你。”孙兰芝想把话筒给她,她有些唱累了,看见今天人多,又想聊聊天了。
陶素秋讪讪地拒绝说:“不了,我会是会的,就是不会看歌词。”
孙兰芝一半开心一半生气地说:“我今年要去南疆旅游,他又不肯了,我女儿还说的,赞助我们一半费用,他那个人就是舍不得花钱。”
“哎呦,你女儿是真的好。”一听到女儿两个字,陶素秋的心里又像被开了一枪,她不关注别人旅游的计划,只是听到人家女儿如此懂事贴心,自己心里却更加难受了。
谭丽华认真地听完后说:“女儿是贴心呀,我也喜欢女儿。”
孙兰芝问谭丽华:“你们家也是女儿?”
谭丽华回答她:“不是,一个儿子。”一整个冬天她一直穿着这件深灰色的棉服,戴的围巾也是灰棕色的。
看着徐文洋手里拎着一袋饼进来,万霏儿开玩笑地说:“呦,买给我们吃的?”
他大方地说:“来,吃一个,还热着呢。迷你小烧饼,我买了六七个。”说着,他真散出来给大家吃。
万霏儿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正好嘴馋了。”
他自己也拿起来,说:“你知道吗,这个烧饼我一个月要吃60个左右。”
万霏儿说:“这么多。”她突然怀恋母亲故乡的烧饼,又便宜又好吃,即使看那一场制作都像是一场艺术的表演。而现在城里,能把一件朴实的食物做好,好难。
徐文洋听到前面放着歌曲,问:“《美丽的草原我的家》,有没有?”
万霏儿嚼着饼走到音控台,一边对他说:“随便点,我再给你点一首《北国之春》。”
孙兰芝还在吐糟老伴,说:“我们今年正好结婚40周年,我叫他一起跟我去旅行,他就说他要开始存钱了。”
万霏儿对孙兰芝说:“罗叔叔真幽默。”
孙兰芝抱怨说:“他这个人唯一不好的就是太小气,把钱看得太重了。这次我们女儿跟他说了,他才勉强同意。南疆呢,我以前去过一次,现在还想去。”经历过生死的人仿佛更看透人生,她现在要拼命地爱自己,她要多出去看一看,多留一些美好的瞬间和心情。
万霏儿陪她聊着:“结婚40周年一起出去旅游,很有意义啊。”
罗勇江抽完烟后进屋对万霏儿说:“宝石婚。”
万霏儿赞叹道:“哇塞,好羡慕,一晃这么多年。”能和一个人相伴走过四十个春秋,然后应了那句歌词——“柴米油盐半辈子,转眼就只剩下满脸的皱纹了......”
理疗结束后,陶素秋迈着急促的小步子过了红绿灯,她没有去社区吃饭,而是气呼呼地准备回家了。突然听见一个年轻男人大声地叫嚷,她一惊地看过去,男人哭着自言自语,下一秒又傻笑起来。心里想着,她宽慰自己回到了家。陶素秋心里想着“我不要跟他一样变成神经病喏。”
空荡荡的房间里,她坐下来歇了一会儿,眼前迷迷糊糊,刚刚劝完自己,脑子里又不由自主地想着女儿为什么会这样?她没有心思吃晚饭,躺到床上去后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流水一样的节目没能转移她的思绪,越想越委屈的她按下了儿子的电话号码,下一秒又立马挂掉,她不想事情闹的子女间再产生矛盾,于是郁闷着一张脸渐渐睡去,电视声音还在响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孤独,穷人、富人、有文化的人、没读过书的人......它不是一种现在的“流行”,也不是多么高雅的存在,它只不过是一种普遍的现象,只不过有时候是被动的,有时候是主动的。被动的孤独是“雁影涵秋,绝似暮雨相呼”,主动的孤独有如“眠时忆问醒时事,梦魂可以相周旋。”
正是心闲时序好,且练琴。暖黄色调的出租房里,一个人,一把琴,便是良宵。窗外是流动的夜景,汽车在高架上急速奔跑,窗内是一个人的心荡神驰,带着对漂泊的渴望,一声沉重的叹息压在深沉的G弦上,还来不及感叹与悲伤便要踏上一个人的流浪之旅,沿途的风景时而绚烂时而幽暗,时而饥寒交迫时而寄人篱下,他们没有终点,也没没有目的地,只有一根琴弓在弦上或急或缓地走着,一边抖落下满身的松尘。
每每练到了第三部分的时候,万霏儿总是越拉越快,好像急着赶路似的,她放下琴又甩了甩手臂好让肌肉放松一下,然后夹着琴继续练习。灯光落在银色的琴弦上,仿佛带上当初的渴望继续在一个人的琴声里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