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影从树林中的掩体里晃出来,踩着低矮的池塘埂抄近路往江堤这边走,尽管雨停了,但池塘埂上仍然泥泞湿滑,身影趔趔趄趄的来到士兵们中间。
一根长长的烟枪自蓑衣底下递过来,横在身影面前,烟枪洞口还残存着火星,“连长,来两口。”
身影接过烟枪,在腿上敲落火星,盯着蓑衣说了句,“老套筒,要打仗了,少抽两口,防止烟火暴露目标。”
老套筒抬起头,是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他迅速站起身,挨着连长,两根手指敏捷地伸进连长的口袋,指头一松,一块银元不声不响滑进了连长的口袋。
“我知道,这不要打仗了吗?闷着呢,连长,你看我那把老套筒实在不中用,要不调我去伙房?”
连长把烟枪还给老套筒,盯着他,半天没吱声。老套筒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只能继续装傻“我知道,连长,上次在徐州外围,你带我们……害得你被降职。这不,临要打仗了,上面才给你恢复原职。”
连长把手伸进口袋,里面有块银元,正是刚才老套筒塞的。连长把银元塞到老套筒手里,“这是下午刚补发的军饷吧?你总共就两块,留着吧,留着给儿子娶媳妇。你堂堂六班长去伙房不合适吧,我还指望你唱大戏呢。”
老套筒挠挠头,说,“连长,我们六班不满编,就七个人,还有一个新来的瓜娃子。”
“你不算?连你八个人,七个是打过仗的老兵。不少啦,我一个连从徐州撤下来,就二十几个人,你六班占了三股之一。”
“连长,你再补充几个人吧。”老套筒的声音充满哀求,“我们班才补充一个。”
“我哪有人啊?就伙房那两个老弱病残。要不,六班和伙房并在一起?我实话告诉你,真打起来,伙房也要上前线。”
老套筒陪着笑脸,“连长,要不你给我换支枪吧。我那把老套筒,实在太老了,民国初年的,换一支中正式也行啊。”
连长有些窝火,拍了拍腰间的驳壳,“全连就这一支盒子炮,给你,要得不要得?你想换一支中正式,老子还想搞一挺捷克式呢。我们又不是嫡系,一个连的装备抵不上德械师一个班,人家一个班都有一挺轻机枪,我们呢,有吗?”连长叹了口气,“老套筒,我跟你实话讲,如果不是要打仗,军饷都不知道要拖到猴年马月。”
老套筒沉默半晌,脚挪了挪,离连长更近了,悄声问,“那这次,我们咋个办?”
“再说吧,不是还没开打吗?你看这地方,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的,鬼子的主攻方向应该是九江。”连长轻描淡写地说,“说不定和安庆一样,做个摆设。”
老套筒摇摇头,“看这架势,我们不会再有那么好的命。真打起来……”
“真打起来,你这个老兵油子,还用我教?”连长压低了声音,“还是先保命。”
老套筒不做声,蹲在地上,耷拉着脑袋抽水烟。
“二柱那瓜娃子呢?”
“新兵蛋子,新鲜着呢,硬是要站岗。”老套筒努努嘴,“我叫他去在那边皮树上瞭望。”
“锤子!”连长嘟囔,“他一个勤务兵,站啥子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