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夜色,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直指大胜坡。
六个团分成左中右三路,各两个团,一七六师马伟星团作前卫,带另一个团担任正面攻击,左右两翼齐头并进。作为侦察队,黄雄全班临时划归马伟星团指挥,跟在马团长身后。
“你来一八九师多久了?”行走中,马团长问黄雄。
黄雄不好意思笑笑:“没多久。”
“林长官是个好人。去年,我随林长官增援淞沪会战,冬季后撤至浙江孝丰休整,不料敌一个旅团进犯,我奉命带我团在天目山阻敌,激战两天一夜,弹尽粮绝啊;如果不是林长官增派了一个团的援兵,我们团恐怕都要埋在天目山了。”马伟星说。
黄雄点点头:“一人难敌二人手。有援兵,更有信心。”
华北古陆与扬子大陆对接碰撞,隆起了大别山,黄梅受碰撞力影响,北部挤压出横山。
碰撞力延伸到这里,已是强弩之末,使尽最后一点力气拱起了一座土坡,东连黄梅县城,西接大河铺,北牵横山,南面是一片小丘陵,战略位置非常重要,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朱元璋与陈友谅、太平天国与清军都曾在这里厮杀过。不知道是哪一年,也不知道是哪一支军队,在这里打了一个大胜仗,从此,这里就叫大胜坡。
下雨了,先是淅淅沥沥,激起尘土落在衣服上,接着变成瓢泼大雨,雨滴顺着卷曲的帽檐缓缓滑进领口,湿透的军装已经变成了深红色,绑腿已经沾满了呢,几乎成了泥靴子。
队伍在默默地行进。不知道走了多久,头上一道闪电划过,黄雄看见路两旁几十栋高低错落的房舍,知道大胜坡到了,向后伸出手掌,示意部队停止前进。马团座悄声上来,黄雄指了指前面的村子,又指了指大个子、板寸头和二柱子,马团座点点头,黄雄带着三人进村。
黄梅到广济的官道从大胜坡村庄中间穿过,房舍沿路而建,居民们早就跑光了,村庄里黑灯瞎火,空空荡荡。黄雄带着二柱子在南,板寸头带着大个子在北,四个人分成两队,紧贴房舍墙根沿路向前搜索。
下午,国军一个营在魏凉亭与日军激战,伤亡惨重撤至大胜坡,后又退往广济。
地上躺着几具尸体,隔着残破的窗户,可以透过屋顶的窟窿望见天上的乌云。
黄雄正纠结要不要进屋,二柱子快步赶上来,咔嚓,二柱子脚下发出轻响,一块瓦片正断成两截。
叭勾,一声闷响,三八大盖子弹钻进身后的土坯砖,黄雄冒了一身冷汗,使劲往门垛里靠,举起汉阳造,回射了一枪。
子弹打偏了,射进乌云中。
对面屋顶又射过来一枪。
你来我往对射了四、五枪,谁也没打中谁。扳寸头借机循声摸到那间屋檐下,掏出一颗手榴弹,掀开盖,拉弦,扔了上去。轰隆一声,屋顶炸塌了。
黄雄不敢再走大路,和二柱子闪身进了屋。
这是一个三间土坯屋的普通农舍,后墙炸开了口子,两个人从口子里钻出来,顺着后墙根往东摸。
一条窄窄的胡同将房舍断开,胡同口露出一个黝黑的窗口,窗口敞开着,黑夜里如窟窿般,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况。
黄雄心里突地一沉,一阵凉意瞬间遍布全身。想起他曾经教过的“歪把子机枪,枪托是歪的,偏向右侧,由此得名。两脚架高得离谱,要敞开窗口把机枪脚架在窗台上,否则无法稳定射击。所以,看到敞开的窗口要小心,里面说不定藏着一挺机枪。”
黄雄停住脚步,拿出一个手榴弹,拧开,二柱子问,你要扔哪?黄雄指了指黑咕隆咚的窗户说,扔那边。
“不是吧,那边没情况。”
“不管他,竹篙子打枣——有枣没枣先打一篙子,就当火力侦察。你也掏一个手榴弹,我这个扔进去,如果有情况,你也接着扔。”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天上星星点点。快到十五了,月亮已接近圆形。黄雄拧开手榴弹,拉弦,数到五,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手榴弹落进黑咕隆咚的窗户。里面传来一声惊叫,接着是一声轰响。
二柱子也接着扔,房子彻底炸塌了。
两人转身就跑。
二柱子跑在后面,突然觉得胳膊火辣辣的疼,一个物体打进来,又钻了出去,吓得贴着墙根不敢动。
黄雄靠着墙根胡乱回击了四五枪,那边却没了动静。
路南一间民房内,鬼子伍长正在训斥一个鬼子兵:“八格!台湾猪,谁命令你开枪的?暴露位置。”
黄雄悄声问二柱子“伤哪儿啦?”
“胳膊好像中枪了,很痛。”
“能不能走?”
“能走。”
两个人沿着墙根慢慢退到村口,板寸头和大个子已在路边等,板寸头报告说,“班长,路北有敌人一个火力点。”黄雄说,“路南也有一个,把二柱子打伤了。”
“我来背吧。”大个子说完,背起二柱子,四个人一起往外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