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缉队中队长大州奉命和老道士从镇中的城隍庙往南找,沿途看到的多是残垣断壁,偶尔有一两间比较完整的房子,空间又太小;小池口经过一场恶战,损毁严重,实在找不到像样的地方。两个人只好一路向南,来到天后宫院墙外,道士对大州说:“就是这里啦,妈祖庙,大吉大利之地。”
大州一看,老道士选定的吉地竟然是天后宫,傻眼了,又不敢反驳朱县长请来的老道士,只好把天后宫汇报给张梦先。
张梦先听完,心里觉得好笑,细想一下,天后宫确实是镇南唯一比较完整的建筑,便明白了老道士一定事先看过,并得到了朱文超的首肯。也许朱文超是借机测试属下的忠诚度呢?老奸巨猾的张梦先没有说破,汇报给了朱文超。
朱文超向川岛少佐汇报的时候,川岛少佐对朱文超这套风水地理没有兴趣,只顾着他们尽快到任,管他就职典礼的地方是寺庙还是道观,便点点头,假惺惺地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说:“黄桑,你是大日本皇军指定的黄梅县长官,就职典礼这种事情,你说了算。我们日本驻屯军只负责协助。”
残垣断壁处,走出来一个黑衣黑裤的保安队员,头戴黑檐黑顶白围边的大盖帽,倒背一支半新不旧的汉阳造,腰系棕色牛皮带,小腿处一圈圈缠着绑腿布。
这是黄雄,他刚刚从板寸头藏身的地方出来,穿着一身狗皮,去现场看看情况。
天后宫院墙没有门,中间空出一个大口子,一边站一个持枪的日本兵,黄雄像汉奸一样冲两个日本兵一哈腰:“太君辛苦了!”殷勤地递上日本香烟,右边的日本兵接过,黄雄掏出火柴给他点着,日本兵抽了一口,喷出一口烟雾,用不太流利的中国话问:“有没有什么情况?”
“没有,没有,一切正常。”黄雄应付着,进了院子,只见院子四角各站两个日本兵,端着枪警惕地盯着人群。
台上是个胖子,不是朱文超。黄雄见约定开枪的人物没有出现,便在人群外围不紧不慢地走着。
“二姨太呀,我跟你说,现在到处在打仗,生意不好做。不过,如果能搞到桐油,还是可以卖的。”人群的最后一排,一个戴礼帽的商人和二姨太说。
二姨太不大愿意,说,“现在傻瓜都知道桐油能赚大钱。问题是桐油不好搞,列为军需物资,禁运了。”
听到二姨太的声音,黄雄赶紧低头,躲在一个穿旗袍的女人身后,继续听商人和二姨太谈生意。
“山里面应该有很多,往年这个时候都开始出货了,今年因为打仗,出不来。”商人说
“山里面是国民党的地盘,不好搞。”
“我认识国民党的一个副县长,应该能帮你运出来。”
“山里面还有共产党呢,谁知道共产党答应不答应?”二姨太冷冷地说。
“现在不是国共合作嘛。”
二姨太冷笑道:“哼,国共合作?国民党处处防着共产党呢。”
商人伸出五根指头,在二姨太面前晃了两晃,说,“二姨太,这样,你帮忙把桐油运到九江,我一桶出十个大洋。”
“切,十个大洋,你就想让我们费司令犯险?”二姨太轻笑一声,“我可是南京来的,见过大世面。这么着吧,你自个儿从山里面运,到了小池口,我给你放过去。”
一阵稀里哗啦的掌声打断了两个人的讨价还价,刚才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已经讲完了,换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子上台,对着话筒声嘶力竭:“敝人朱文超,承蒙南京维新政府信任,出任黄梅县县长,我定将竭尽全力……”
黄雄发出事先约定的信号。没过多久,“砰”的一声枪响,正打在话筒上,吓得朱文超弯腰躲避,手上拿着的讲稿纸被风吹走,如纸钱一般在天上飘荡。
有情况!负责现场安保的武田伍长听到枪声,一瘸一拐地带着四个日本兵冲出院子,远远望见一个人钻进了东边的废墟,正要追,轰的一声,西边的残垣断壁里又传出一声炸响,武田伍长正寻思着往东还是往西,身着日本军服的吴志光手持王八盒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朝武田伍长一哈腰,手指西边,用日本话说:“伍长,我刚才看到几个反日分子在那里埋炸弹,现在往西边的树林里跑了。”
“八格!”武田伍长骂了吴志光一句,质问道:“为什么不追?”
吴志光装做委屈的样子解释:“我正准备追,看到伍长你来了,赶紧向长官报告。”
“哈亚谷,哈亚谷!”武田伍长白了吴志光一眼,带着几个日本兵追到废墟里一看,地上果然有一个弹坑,正冒着烟,显然刚爆炸不久。
武田伍长睁着小眼睛滴溜溜地四处看,望见一个大个子正往西边的树林里跑,骂道“八格”,命令随行的几个日本兵继续追,自己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日军大部队已经去了九江和广济,驻屯小池口的部队,是由伤愈出院的士兵重新组合的,跑不快。追到西边树林的时候,已不见大个子的身影,日本兵搜索一番,树林里面也没有人。
站在树林里,武田伍长看看身边的四个士兵,感觉不对劲,问身边的日本兵:“刚才那个报告的人,为什么没有追上来?”
“不知道。”
“认识他吗?”
“不认识。”
另外一个日本兵报告说:“伍长,听口音是台湾旅团的。”
“台湾旅团?”武田伍长满脸疑惑,问那个报告的日本兵:“台湾旅团不是随一零六师团去了九江吗?”
“也许和我们一样,是受伤留下来的。”那个报告的日本兵猜测道。
“这个人有点可疑,下次再碰到,要查一查。”武田伍长悻悻地说,“收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