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大别山,绵延八百里,层峦叠嶂,如一只猛虎扼守鄂豫皖三省,东望南京,西指武汉,北控郑州,南守大江。
两亿年前,这里是一片古陆。受喜马拉雅山造山运动的影响,黄梅北部逐渐抬升隆起,形成一条长约五十公里、千米左右高的东西向横山,居高临下,俯瞰长江。
黄梅县地势北高南低,北面横山的四座山峰直插云霄,形成众多褶皱和数不清的山谷,深谷陡坡,地形复杂;横山自北向南延伸,山地被断层分割成许多菱形断块,在县境中部造出数十个丘陵坡地,县境南部则是一望无垠的平原,湖泊众多,星罗棋布。
黄梅县城东北20里有一座兀自突起的孤峰,山顶平整如镜,山势却绝壁峻峭,东南西三面下临深渊,仅有北面一条羊肠小道,崎岖难行,确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远看毫不起眼,近观山体卓壁陡崖,巍峨雄奇,气势磅礴,故名卓壁山。
黄梅至宿松的官道自山南车峪岭过境,鼓角河从山的东面流向黄花镇,流入感湖。
卓壁山山顶四四方方,足有六七亩地,林壑幽深,遮天蔽日,四周建有山墙,人兽莫入;山顶北麓入口旁,有一座石构单檐歇山式建筑,四架椽,面阔两开间,屋檐下用横梁单排荜拱承托屋盖。这原本是座供奉山神土地的小型厅堂庙,而今成了山寨的哨卡,厅前堆满沙包,两支长枪正对入口。
山顶北麓及东麓,十几间九檐瓦屋,呈7字形摆开,规模宏大,北麓九间是正屋,东麓七间是客房和库房,另有两间是灶下。屋前一溜坪地,摆放着刀枪剑戟,还有一门土炮。
这,就是卓壁寨。
一个满脸络腮胡四十多岁的男人面有难色走进客房,姐,四路打探的探子们都回来了,没有发现雄儿。
一个梳髻头、横插银簪,约莫半百的中年妇女站在窗前,听后一脸的焦急“他能去哪儿呢?”回头埋怨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男人,“哎呀,都是你,死老头!他说他那块表很重要,你就让他去啦。一块坏表,有么用?”
靠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的男人一脸的无奈,儿大不由爹呀,他一心想要当兵,我把他从民团弄回来,他没有怪我就算是不错了。男人睁开眼,问络腮胡子,段窑街去了吗?
去了。探子说段窑街一片废墟,几不能认。
中年妇女声音充满疑惑,那能去哪呢?
络腮胡子沉默半晌,说,凤儿出去找,也没回来。
中年妇女顿顿脚,哎呀,别一个没找到,另一个又丢了。这兵荒马乱的。
三个人默不作声。
屋外传来一声惊叫,老大,老大,不好啦,日本佬来了!
络腮胡子急步出屋,哪儿呢?
山下路上,好多好多!
十几个人从屋里出来,跟着络腮胡子往山下望。
山南车峪岭,一队日本兵耀武扬威地走过,顶前面的骑着东洋马,接着是几十匹骡马拉着大炮,再接着是十几辆卡车,然后是头戴钢盔肩扛三八大盖的日本兵,一眼望不到边。
日本佬,络腮胡子愤愤地转过身,欺负到家门口了。
1938年8月2日,日军华中派遣军第十一军第六师团一部和第三师团一部,及台湾旅团一部共3000多人经宿松西犯黄梅,六十八军刘汝明部一三五师在潘家铺、柘林铺、渡河桥、独山镇等地阻敌,激战两日,一三五师伤亡过半,退至横山大路苦竹口。4日下午,黄梅县城沦陷。
一个鬼子兵肩扛三八大盖,手里提着青花瓷酒瓶,摇摇晃晃走在大街上,刺刀上挑着的两只鸡也跟着摇晃。
不知道从哪里吹过来一阵阴风,飘过几滩瘀血,裹挟着浓浓的血腥味,又飘过大街上几具无辜的尸体,翻动几下浸血的衣角,吹向小巷深处。
小巷深处,一座四合院,青砖碧瓦,木门虚掩着,院墙干干净净,似乎没被洗劫过,鬼子兵摇晃到这里,顿时来了兴致,将刺刀上挑着的两只鸡扔在院门口,兴冲冲地踹开门,端枪进院搜索。
片刻,鬼子兵两手空空地站在院外,不甘心地回望了一眼院子,气呼呼地从胸前摘下手雷,拔出插销,在钢盔上一敲,扔进院子。
嘭的一声响,青砖碧瓦顿成一堆瓦砾,窜出火苗,接着冒出浓烟,浓烟越来越高,飘过城墙。
城墙根下,一汪弯月形的水面从北门弯到西门,在沙岭岗前停住。
沙岭岗是一座沙土丘,不高,也不大,与四周一马平川的环境相比,沙岭岗显得有点突兀。
沙岭岗上,长满半人高的野草,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民团的尸体。
城墙下,两艘日本快艇下水,朝沙岭岗冲过来,另有一队日本兵迂回包抄。
歪歪扭扭的坑道里,黄梅县民团大队长费建明正指挥着民团的三十几个人“兄弟们,给我打。”
民团的弟兄们在费建明的招呼下,砰砰砰地胡乱放枪。
日本快艇冲过来,几个日本兵下艇,边放枪边往沙岭岗上爬。
一个民团中枪倒地,血溅到费建明的脸上,吓得他浑身哆嗦,身体缩成一团,躲在坑道里。
中队长章猛先爬过来,大队长大队长不停地叫。
听到有人叫大队长,费建明又喊了句“兄弟们,给我打,狠狠地打。”从坑道里伸出驳壳枪,胡乱地放。
章猛先爬到近前,大队长,不好啦,我们被包围了。
八十八师呢?
狗娘养的八十八师,不声不响地溜了。
他妈的,撤,叫弟兄们赶紧撤。费建明想都没想,推推章猛先,“快点,快点,你走前面。”
半人高的野草丛中,章猛先战战兢兢在前面爬,费建明跟着后面,两个人没爬多远,停下来了。
几支明晃晃的刺刀对着他俩,一个日本曹长用憋足的中文说,缴枪不杀。
费建明扔掉驳壳枪,头像捣蒜,太君,我投降,我投降。
一个日本兵正要刺费建明,被曹长拦住,留着他,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