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退了敌人的第三次进攻,连长并没有觉得轻松,幸亏这帮鬼子是新兵,怕手榴弹。“刚才谁先扔的手榴弹?”
“是我。”一个青年在人群中应声,连长走近,这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戴民团的大盖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一双眼睛发亮,透出深邃。连长看了看,不认识,就问一排长、二排长,“这个人你们认识吗?”一排长、二排长摇摇头,说“不认识。”
“你是什么时候来增援的?”连长确信这是增援部队,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脸上挂着笑,急切地问:“你们来了多少人?”
“我刚来,就我一个人。”连长一愣,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有点气急败坏:“我们已经打退了鬼子的第七次进攻,这么大的仗,团长就派你一个人来增援?”
“我不是团长派来的。”
“那你……?”
“我家在附近,听到这边响枪,我就来了。”
连长有点哭笑不得,日本鬼子如狼似虎,中国军人都避之不及,唯独这个傻瓜却主动找上门来。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刺探军情的日谍?得查一查,于是又问,“你家在哪里?”
“段窑街,你们伙房隔壁。”
连长记得伙房隔壁是个粮行,故意装马虎,说,“哦哦,我记得隔壁是个卖馒头的店,叫啥子来着?”
“不是馒头店,是粮行。”年轻人很肯定的说。“段窑粮行。”
对头,连长心里稍微有点放心,又有点不完全放心,接着问,“你是哪个民团的?”
“黄梅县民团。”
“现在不是战备吗?你怎么回来啦?”
“我老头子昨天花了十块大洋,让民团把我开除了。”
“哟,大户呀。十块大洋,抵得上一年的军饷。”
“家里就我一独苗,舍不得我犯险。”
“街上人都逃了,你干嘛不逃?”
“我回来找东西。”
“啥子东西?”
“一块表。”
“找着了吗?”
“找到了。”
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块手表,递给连长,月光下,连长看清是块欧米茄不锈钢军表,“挺贵的,好表。”
“在国立戏专念书的时候,一个朋友送的。”
国立戏专?连长心里打了一个嘀咕,国立戏剧专科学校开办才两三年,知道的人不多,再试探试探。于是,故意问道:“成贤街珍珠桥那里的?”
“双龙巷。”或许是双龙巷寂寂无名,年轻人补了一句,“鼓楼东南角。”
所有的信息都对得上,连长提防的心放了下来,转而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兴趣,“你干嘛要去学戏?”
“我们这有黄梅采茶戏,我想搞个戏班子。”
“会唱吗?”
“当然会,我们黄梅县人人都会唱。”
“来两句。”
我唱得不好,年轻人清清嗓子,清唱起来:“我家住在大桥头,名字叫做王小六……”
“好,好!”一阵喝彩声,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
正闹着,二柱子带着伙房的两个老弱病残回来了,一个独臂的伙头兵挑着一一筐馒头一个粥桶,一个拐腿的提着一篮瓷碗。
二柱子来到连长面前,伸出三个指头,“表姐夫,团长说了,鬼子在猛攻九江城和小池口,我们就是协防,没有援兵。团长叫我们,叫我们坚守,坚守……三天!”
坚守三天?连长不禁皱起了眉头。但凡限定了时间的任务,从来就没好果子吃,何况这才打了两个小时就伤亡惨重,拿啥子坚守三天?
独臂伙头兵将饭担子放在草地上,“吃饭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