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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板寸头一直在和吴志光说话，两个人从家乡聊到字辈，板寸头比吴志光大一辈，毫不客气地做起了族叔：“侄子，你放心，有叔在，他们不会虐待你。不过，到了师部，你要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叔。”
吴志光不停的点头。
羊肠小道蜿蜒起伏，他们穿过片片山林，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渐渐地模糊了，消失在远远的碧霭之中。
山口村后山山脊，那把残破的中正式步枪孤零零地斜插在泥土里。
水流坑，师部。
林师长正坐在桌前，端着一本书，认真在看。
那是一本新书，散发着油墨香。
警卫员匆匆走进来，“师长，王团长他们来了。”
师长抬起头，有些疑惑，“他怎么来了？”
“这？”警卫员挠挠头，“我也不知道。”正说着，王百鸣兴冲冲地走进来，“师长，我们抓到一个日谍！”
“日谍？”师长站起身，问，“日谍来干什么？”
“说是打探军部，准备轰炸。”
“难怪前几天军长打电话说，老是有飞机在头上转。不过，你们放心，军部昨天已经搬了。警卫员，先把日谍押下去。”
两名警卫员把吴志光押下去，师长问王百鸣：“你到师部来，阵地交给谁？”
王百鸣苦笑道，“我们团打得剩下六个人，我让他们撤下来了。”
“胡闹！”师长“啪”地把书拍在桌上，“王百鸣，你擅离职守！警卫排，先把他们扣起来。”
桌子上那本书静静地躺着，封面印着四个字：《论持久战》。
漫天繁星，幽幽点点，无月。四下里看不出多远，只能勉强辨别出几座不远的漆黑山廓。
一八八师师部，师长刘任正坐在桌前，心神不宁。
自日军转攻大河铺一八八师阵地后，前方吃紧。从未上过战场的前陆军军官学校第一分校教育长刘任命令同为教官的副师长刘建常代替他靠前指挥。
经两昼夜激战，一八八师防线被日军从中间突破，军部总预备队两个团即刻增援，仍不能制止日军突进，守备部队被截为两截。
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副师长刘建常火急火燎冲进来：“师长，鬼子快追过来了，赶紧逃吧！”两个人带上右翼的残余队伍，慌慌张张向大山深处撤退。
一八八师残兵一溃千里，涌到军部附近时，覃军长才发觉，气得暴跳如雷，眼见一八八师全线溃败，一八九师遭受重创，八十四军败局已定，即命一八九师放弃阵地，并令师长林压西将扣押在师部的擅自率部撤离阵地的一零六团长王百鸣就地枪决。
放下电话，林师长长叹一口气，“唉，王百鸣哪……”李宝琏近前，说，“师长，我们都是职业军人，如果违背上司意愿，对我们的前途不利。”林师长看了看李宝琏，没吭声。李宝琏接着说，“如果你为难的话，就让我来处理。”
师部后院，一间杂房被临时作为扣押室。
杂房不大，低矮破旧，通间十来平方，四面土墙，墙皮早已脱落，墙上凹凸不平。一扇木板门，露着几道缝隙，屋里终年难见阳光，只在西面土墙上安着一棂木窗，昏暗而潮湿。
两个矮木凳支起一块木板，就是床。
王百鸣躺在床上，身着上校军装，腰间揣着勃朗宁枪套。
床下的地上铺着稻草，五个军人蜷缩在一起。
屋外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警卫排排副鸭子似的嗓门响起：“一零六团，都起来，去师部。”
六个人被押到师部，王百鸣走在最前面，林师长铁青着脸，说，“王团长，奉军部命令，你们擅自撤退，执行军法……”
王百鸣愤怒地盯着林师长，声音却出奇的冷静，“林师长，我们撤退给部队造成损失吗？”
“没有。”
“鬼子从我们的阵地上突破了吗？”
“没有。”
“那你凭什么执行军法？”
“王百鸣，你不要狡辩！”一旁站着的李宝琏猛地一拍桌子，指着王团长，厉声喝道：“我们都是职业军人，以执行命令为天职。你们擅自撤离，就是违抗军令！”
王百鸣扭头看了一眼李宝琏，“你他妈的谁呀？在这里吆三喝四，我们一八九师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李宝琏冷笑道：“白长官叫我来，就是协助林师长，只是没正式任命而已。你们不遵军令，擅自撤退，就是汉奸，就是懦夫，就是逃兵，人人得而诛之。警卫排，执行军法！”
警卫排十几个人正欲上前带走黄雄他们，王百鸣的手猛地一挥，在空中划了一条大大的直线，制止了警卫排，指着李宝琏的鼻子，说，“你敢？凭什么说他们是逃兵？他们是奉命撤退的。”
“奉命？”李宝琏冷笑一声，逼问道：“奉谁的命令？”
“我的命令。”王百鸣讥讽道：“我是团长，我的部队，当然听我的。”
李宝琏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老同学，你就这么想拿我这颗脑袋去搏你的前程？”王百鸣恨恨地盯着林师长，从腰间的枪套里掏出勃朗宁，顶着太阳穴，“好，我成全你。记住，他们不是逃兵！”说完，扣动了板机。
枪声打破了宁静，也把黄雄等人从慒慒懂懂的状态拉回现实。只见王团长的手慢慢垂下，身躯直直地倒在地上。
“团座！”众人围着王百鸣，哭成一片。
“警卫排，还有他们。”李宝琏指着黄雄等人，说，“统统拉出去枪毙。”
“滚！都给我滚出去！”林师长猛地大喊了一句，涨红着脸，朝警卫排挥挥手，“没听到王团长说的吗？他们是奉命撤退。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