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的最后一点余晖渐渐散尽,山谷中,光线彻底暗了下来。
七团成立以来的第一次会议在大洋庙山口村召开,房子还没盖好,六个人只能席地而坐。
黄雄先简单地介绍完今天从朱四苟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最后把球扔出去,问:“四个汉奸要上任,我们要不要刺杀?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大家都表个态吧。”
板寸头刚刚当上排长,觉得应该主动一点,按照闽南人的习惯称黄雄为头家:“头家,我觉得要,汉奸人人可诛。”
吴志光接过话题:“汉奸应该打,问题是汉奸打得完吗?”
大个子说,“打,打不完也得打,打一个少一个。”
二柱子一直懒得动脑,说,“哎呀,你是连长,你说,我们照做。”黄雄说,“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有事互相商量比较好。”
“打。”一向沉默寡言的黄阿安说,“四个人,我带机枪去突突两梭子就完了。”
“那可不行。小池口至少有几十个鬼子,带机枪去,回不来。”黄雄说,“我们就六个人,要想办法活下去。刺杀不难,难在既要刺杀,又要保证安全。”
“简单,混进去扔个手榴弹。”大个子说。
“手榴弹容易误伤其他人。”
“机枪不行,手榴弹也不行,那怎么搞?那我们几个就躲在山沟沟里安生过日子吧。”大个子发了句牢骚,板寸头用胳膊碰碰大个子,制止他继续说下去,问黄雄,“头家,意思意思一下?”
黄雄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家都出出主意,合计合计,总能想出办法。”
六个人商量到半夜,制定了一个比较稳妥的方案:擒贼先擒王,打日伪县长朱文超。不管有没有击中,打一枪就撤。
朱文超的模样,中午喝酒的时候黄雄已经向朱四苟打探清楚了,四个汉奸里面,唯一一个戴眼镜的瘦高个子就是,很好认。
黄阿安枪法最好,负责放枪,大个子负责掩护,板寸头负责接应。黄雄穿民团那身狗皮,到现场查看,朱文超出来就发信号,二柱子负责传递信号。吴志光穿上日本军服,装成日军去误导日本鬼子。
废墟里面有很多材料可以再次利用,两天后,建起了三间茅草屋。在外面弄了个小间做厨房,剩余的屋基全部平整做操场。黄雄还去后山转了一圈,捡回来四把残破的工兵铲,放在床底。
今天是日伪县政府就职的日子。半夜,月色朦胧,六个身影悄悄从大洋庙山口出发了,直奔小池口天后宫。
江堤下,有一座飞檐斗拱的道宫,坐南朝北,背靠长江。七檩单檐庑殿顶,前接卷棚顶抱厦,后连悬山顶凤尾殿,典型的前清木结构建筑风格。宫门上,“敕建天后宫”鎏金匾额已斑驳不清。
这是清代福建商会修建的天后宫,原有戏楼、山门、牌坊、大殿、藏经阁、启圣祠以及配殿等,规模宏大,沿江一带的船工、渔夫、船家也常来祈福求安,一度香火旺盛。因年久失修,加之无人管理,任凭流民拆卸,仅存三间大殿,诉说着曾经的鼎盛。
飞檐斗拱下,挂着一条红布横幅,红布上斜贴着几张红色的方块纸,每张方块纸写着一个文字,连起来是“黄梅县维新政府就职典礼”。 红布横幅下面的泥地上铺着一块地毯,地毯的边缘竖着一支麦克风,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正摇头晃脑地对着麦克风说感谢什么什么之类的屁话,底下站着一群人,稀里哗啦地鼓掌。
天后宫四周,仍是一片残垣断壁。就连宫观院墙被炸的缺口,也只是用青砖头草草地堵上,白灰都没有抹。
按理说天后宫这个宗教场所,不适合举行政府仪式,但日军小池口最高指挥官川岛少佐希望尽快恢复后方秩序,定好了日期,催促日伪县长朱文超等大小官员到任。
朱文超是个迷信的人,出任县长对于他来说是件大事,一定要找老道士看风水,问方位。瘦骨嶙峋的老道士闭着眼睛掐指一算,再拿出罗盘煞有介事地测了测,张开满口黄牙,慢条斯理地吐出八个字:就职典礼,南方最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