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人回到大洋庙山口村,太阳已经偏西。警卫排排副带着十几个人正守在宿舍前,有唐先生,也有少尉军医王杰然。上次在山口村后山的战斗中,王杰然的腿被弹片击伤,还没完全康复,绑着绷带。
原来,日军第六师团占领广济后,国军后撤至广济西北的龙顶寨、困龙井、饶婆岭等高地布防。白长官为发动全面反攻,将置于田家镇侧翼的二十六军和六十七军一六一师调离。李延年见田家镇要塞周围形成防守真空,急电李宗仁长官求援,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根据情报和战况,对黄梅县、蕲春县、广济县的防务重新作了部署,命令在广济县城附近的二十六军两个师、四十八军和八十六军策应李延年作战,协同保卫田家镇。
因一八九师伤亡过大,五战区命一八九师携一八八师即刻撤退,转至汉口休整待命。林师长接到西撤命令后,立即急令警卫排排副将师部医院内十几个基本治愈的伤兵送来七团归建。唐先生因要和黄雄去五战区干训班,也随众人一起来了。
一片初秋的残云,无主地在空中飘荡。
太阳开始变得昏黄,余晖一片,将横山高低错落的山峦映照得无比凄美。已经暗下来的西山山口,站着七个肃穆的身影。
地上铺着稻草,稻草上压叠着一排一排长方形的黄表纸。纸是用草做的,残留的草茎仿若青筋,纸上写有团长、连长、排长、一零六团阵亡将士等字样。细微的火舌燃起,夹带着一股青烟,慢慢地吞噬稻草,吞噬黄表纸;青烟越来越浓,升向天空,和远方飘来的青烟融为一体,在山谷上空晃荡。
王杰然的腿伤没完全恢复,站久了,有点摇摇晃晃。黄雄扶了他一把,脸色凝重,声音沙哑地对大家说:“我们七个人是一零六团幸存的,今天是润七月十五,我们黄梅人叫中元节,我们刚刚祭奠了团长、连长、排长等一零六团阵亡的兄弟们。军部将一零六团改编为七团,我们以后就是七团,一零六团这一页就算翻过去了。晚上开个会,讨论以后该怎么生存。”
天边的最后一点余晖渐渐散尽,山谷中,光线彻底暗了下来。白昼已过,暗影覆盖大地。
食堂里,七团成立以来的第一次军官扩大会议在这里召开。
七团原有三名军官,扩大就扩大到吴志光一个人。
吃饭的桌子歪歪斜斜,是用废墟里淘来的材料钉的;黄雄、板寸头、王杰然、吴志光四个人围着桌子各坐一方。
黄雄看了看板寸头,说:“今天师部给我们七团补充了十七个人,目前七团扩编到了二十三人,人有了,驻地也有了,开始像支队伍。但驻地离日军太近,随时都有可能被日军扫荡,所以,一定要安排明岗暗岗,防止日军偷袭。这个事情你安排一下。”板寸头说:“好的,今天开始执行,今晚我和吴志光值岗。”
黄雄扫了一眼众人,说,“我们是离日军最近的部队,想在狼窝里活下去,就要比狼更狠。眼下最要紧的是训练,提高单兵素质和共同协作的能力。不光要学会硬碰硬,还要学会和日军周旋,要尽快学会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所有人从明天起恢复训练。我打算把吴志光提拔为准尉教练,早晨在操场跑步,上午在后山爬山、挖单兵坑,下午由吴志光教授日军战法,大家一起现场演练,晚上学习日语。大家有没有意见?”
吴志光没想到,自己一个俘虏,能翻身做教练,他当然没有意见,率先表态:“同意。”
吴志光是板寸头的族侄,两个人关系很好,提拔吴志光,板寸头很高兴,说:“日本人的武器比我们先进,单兵战斗力也比我们高,学习日军的战法,学习日语,有必要,我同意。”
王杰然是少尉军医,无权干涉军事,算是列席会议,他不懂军事,问黄雄学习日语有什么用?黄雄解释说,我们七团以后是游击部队,要长期和日本人打交道,打游击战、搞情报,学点日语,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救命。王杰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表示“同意。”
训练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黄雄接着说:“训练由板寸头和吴志光负责。训练结束后,组织一场考试,检验一下训练成绩。”
板寸头看着黄雄,问:“你呢?”
“我明天和唐先生一起去五战区,我参加干训班学习,唐先生是日文教员。”
板寸头“哦”了一声,问:“训练要不要来点奖励?比如说考试第一名奖一块大洋,或者……”
黄雄说:“可以,但现在没钱。这样,训练结束后分班,考试第一名的,升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