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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瀑布高挂，自山间缓缓落下，撞击着山石，清澈的泉水碎成水雾，汇入小溪，匆匆流出大山。
瀑布边的密林里，立起了一座孤零零的新坟。黄雄他们在坟前默立了很久。
回到拘押室，天已经黑了，屋里有些阴暗。板寸头一把将二柱子推倒在地，趁势踢了两脚。二柱子问：“干嘛踢我？”板寸头说：“如果不是你，团座就不会死。”二柱子爬起来，质问板寸头：“团座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板寸头盯着二柱子，反问道：“你敢说和你没关系？”二柱子讪讪地说：“你们大家都看到了，是团长自己下令撤退的。”板寸头反驳道：“如果你不问团长部队打光了会不会撤销番号，团长就不会下令撤。”二柱子说：“你又不是团座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何况我当时就是问问团座，我又没叫团座撤退。”板寸头指着二柱子骂道：“还嘴硬。你个川娃子，人小鬼大，一肚子坏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当时就是想让团座撤退，只是不敢讲出来。”二柱子拉过黄阿安，辩到：“你问问他，当时是不是他说我们川军一三一师打光了，番号给了桂军，桂军重组一三一师。”板寸头说：“不用问，我记得。当时就我们几个人在阵地上，然后你就旁敲侧击地想让团座撤退，你就是想逃！”二柱子急眼了，说：“不撤，我们都得死。”板寸头说：“未必，鬼子后来没有进攻。”大个子补充道：“是啊，如果我们那天晚上待在阵地上，谁都不会死。”二柱子冲大个子嚷道：“你是诸葛亮？你当时知道鬼子不会进攻？”大个子梗着脖子，回嚷道：“板寸头说得对！你他妈的就是想逃，团座就是你害死的！”
黄雄从屋外进来，制止争吵：“好了，好了，别窝里斗。团座一个人把责任扛下来，是要我们好好活着。一零六团，就剩下我们这几个啦。”
初秋，雨悄悄地下，淅淅沥沥，催得漫山枫叶渐渐变红。雨后的桂花更加皎洁，羞羞地挂在枝头。战争，耽误了收获。往年的这个时候，满村飘逸着桂花糖的甜香。
水流坑，师部内。师长正踱步，满腹心事。
李宝琏亦趋亦步跟着师长：“覃军长曾讲，廖磊夹着皮包从湖南回到广西做官……”
林师长停住脚步，摆摆手，“神仙打架，那是长官们的事情。我们只是执行命令，只是眼下这人手……”
李宝琏笑笑，朝后院努努嘴说：“那边关着几个呢。”
“那几个？……”师长有些疑虑。
“哎呀，师长，那也曾经是一个团哪。几个人是有点少，从师部医院再凑一些伤兵，只要不是我们八十四军的，到时候友军问起来，就说伤重不治嘛。军长的意思……”
“行，之前他一直被扣押着，升职的事也没说，干脆一起说，把那小子叫来。警卫排，警卫排……”
扣押室内，昏暗潮湿。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上面放着一套整洁的上校军装。
已经是下午，有些许阳光透过树梢，从西面的木窗射进来。
一只蜻蜓摇摇晃晃飞来飞去，盘旋良久，落在木窗上。初秋的阳光照得蜻蜓晶莹剔透。
不知道躺了多久，黄雄感觉浑身酸痛，耳边不时隐隐传来炮声，那是日军在围攻广济县城，中国军队还在节节抵抗。但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了。团座死了，一零六团的番号也被撤销了，一零六团剩下的五个逃兵正关押在这里。
轻轻的脚步声在木板门外停住，警卫排排副鸭子似的嗓门从木板门缝隙传进来，感觉非常不真实：“一零六团黄雄，师长有请。”
直到排副又喊了一次，黄雄才听清楚，站起身，整整军装，低头走出扣押室。
师部内，师长林压西满脸笑容地迎上来：“后生仔，不错不错，你抓日谍有功，这是我们八十四军抓获的第一个日谍，军部决定给你升职，全军通报表彰。”说完，递上一张嘉奖令。
黄雄看了一眼，嘉奖令上写着黄雄“智擒日谍，荣升中尉，全军表彰”云云，落款是国民革命军第八十四军。
这份嘉奖令并没给黄雄带来欣喜，他放下嘉奖令，呆呆地坐着，低头数地上的砖头，一二三……
林师长接着说：“那个日谍吴志光招供了，他提供了一个很重要的情报：日本人的主攻方向是田家镇，而之前五战区一直认为，日本人的主攻方向是浠水。现在这一情报已通过军部报告给了五战区，战区正在紧急调整布署。由此可见，情报工作的重要性。我们的情报工作，远远落后于日军。”
黄雄没吱声，继续低头数砖头，十七、十八、十九……
“叫你来呢，是给你个任务。”林师长顿了顿，说： “五战区准备在大别山建立游击区，二十一集团军总司令、安徽省主席廖磊兼任豫鄂皖边区游击总指挥。从各军抽调人员组成鄂豫皖边区游击部队，军部把游击部队的事情交给师部，师部决定由你来负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