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报慈禅林。冈村宁次指挥所。
屋外架着天线,屋内电话声、电报滴滴声此起彼伏,一派忙碌的景象。
作战科长宫崎周一手持电报纸,快步走进大雄宝殿,恭声对冈村宁次说道,“将军,刚接到旗舰电报,我军在江北小池口外围登陆成功。”
“哟西。”冈村宁次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以我军的实力,只要登陆成功,中国军就会望风而逃。”
“是呀,”宫崎周一附和道,“攻占黄梅和九江的作战命令已经发布五……不,六天了,皇军勇士也该有所收获啦。”
沉吟片刻,冈村宁次问道,“江南怎么样了?”
“江南还在激战,我军已占领姑塘镇,波田支队与一零六师团正在联合进击九江。张发奎部有向南逃窜的迹象。”
“张发奎……”冈村宁次轻蔑地笑笑,反问宫崎周一:“从淞沪打到湖北,他有赢过吗?”
“将军,中国军队向来是丢盔卸甲,溃不成军。”宫崎周一笑道,“还有一个消息,前线侦察部队刚刚报告,九江东郊马厂湖守备空虚。”
冈村宁次死死地盯着那张发黄的地图,在九江、黄梅划了一个圈,命令:“海军、空军继续加大打击力度,海军陆战队相机在九江东郊登陆,对敌人进行包围。既然张发奎想跑,那我们就送他一程。”
有风吹过脸庞,送来荷花的清香,耳边有水轻轻流动的声音,迷迷糊糊中,二柱子感觉回到了家乡,看见了门前的那条小河。他慢慢睁开眼,看见一个人正在摇橹。
“醒了?”黄雄和二柱子打招呼,二柱子轻轻“嗯”了一声,“这是哪儿呀?”
“感湖。”黄雄擦擦脸上的汗,说。
“我表姐夫呢?”
“谁是你表姐夫?”
“就是连长。”
黄雄沉默半响,“我找了半天没找到他,只找了这个。”黄雄指了指躺在二柱子身边的驳壳枪。
阳光透过芦苇蓬,斑驳地照在二柱子身旁那个漂亮的枣红色木质驳壳枪套上,泛着光。
枪还在,人没了。二柱子心底涌起一阵悲伤,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了。
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挣扎出来,立刻显出威力,空气变得闷热而又潮湿。
泥泞的江堤上布满弹坑,一支一千五六百人的满编团在急行军,他们头戴钢盔,清一色的中正式步枪,腰上的子弹袋鼓鼓囊囊,子弹袋旁挂有四枚德式长柄手榴弹,行进的队伍中,有人肩扛轻机枪,有人背着掷弹筒,还有六挺马克沁,长长的队伍后面,拖着两门迫击炮……
这是六十八军的预备队六九一团。
今天上午,六九一团接到命令:急速赶往小池口外围段窑,协同守军驻防。
这鬼天气!奔跑在队伍中间的团长恨恨地骂了一句,伸手解开风纪扣下的第二颗纽扣,又解开第三颗纽扣,抬手擦了擦汗,催促队伍加快速度:“快!快快!”
长长的队伍继续前进。
前面传来一阵骚乱,侦察班报告发现日军。
“这么快?”团长皱紧了眉头,问侦察班长:“日军有多少?”
“一个班,应该也是侦察队。”侦察班长说:“后面估计有一个中队。”
“一个中队?”团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回头问身后的通讯员:“我们到哪儿啦?”
“小池口以东王家霸。”
“一营二营就地展开阵地,三营立即抢占王家霸,迫击炮排准备。”团长命令道,“通讯员,马上向军部报告:小池口重要屏障段窑已经失守,守军去向不明。敌军已进逼至小池口以东王家霸,我部正在就地拒敌中。”
太阳偏西的时候,二柱子饿醒了,他觉得肚子咕咕叫,浑身无力,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他只吃了一个馒头。就问黄雄,“有吃的吗?”“有。黄雄停下橹,端过来一盘食物,不好意思地说,“抓了一条鱼,踩了一禾藕,炖了,湖里面只有这个。”
二柱子狼吞虎咽地吃完,走出船舱,只见湖水翡翠碧绿,泛起轻轻涟漪,湖面薄雾飘荡,氤氲弥漫;大雁自头顶飞过,水草在湖底飘摇,荷叶层层叠叠,芦苇随风低吟;再看远处,水天茫茫,浩瀚无涯。不禁赞叹道:“啊,好大的湖,比我老家的大多了。”
“这个就是感湖,以前更大,和长江连在一起,后来修江堤隔断了。黄雄问,“一看你就是个菜鸟,当兵多久了?”
二柱子眨眨眼:“一两个月吧。”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黄雄又问。
“在安庆那边当的兵,然后就来了黄梅。”
“拿枪打过敌人没?”
“打过,昨天晚上打了五六枪。”
黄雄摇船进了芦苇荡,“你看这芦苇荡,迷宫一样,里面随便藏点人,鬼子绝对找不到。”
“我们要藏在这里吗?”二柱子有些迷茫,问。
“不,我准备去卓壁寨投亲戚,你要去哪里?”
连队被打光,表姐夫已死,老套筒也不在了。二柱子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感觉自己像个浮萍,想都没想说,“我也不知道去哪里,你去哪我就去哪里吧。”
“行,我们一起去卓壁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