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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立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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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0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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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田河的涛声 ——三个第一书记的驻村实录》连载

第三十二章 祖孙三代的脱贫攻坚(六)

(三)

 

告别了范会计和田志,我把车开到原来雪莲果种植面积最大的一片地边,停下,跑到旁边我们曾经去过的山头。站在山顶,当年的感觉又回来了,就像我的《大金山:给了尘世抒情的语境》中写的——“站在山顶,我的头颅被灌以一种辉光,体内的戈壁和险象被彻底瓦解。

我沿着新修的公路沿山而下,在山腰我停了三次车,用手机拍下现在的算子村——和两年前的算子截然不同,就像我前面散文诗中写的:“低处的事物,有着清洁简略的轮廓……层峦与叠嶂有了明确的表达,那么多形而上的事物吐纳袅袅清气,让人相信尘世还能有抒情的语境。”

“算子,在水田河脉的阳光和云翳中折射出形而上的深意——”

散文诗中的村庄和村人的生活是当年诗意的期许,而现在的村庄是实在的诗意和美好。仅隔两年,变化之大,发展之速:一年前,从县城到算子要经过好多个村,要拐过数道弯,翻过数面坡,至少要近两小时。现在好了,沿新修的公路,四十来分钟就到了。

 

算子办公楼——

从大金山下来,我按王乾雄在电话里导航的位置停车等他。

我站在车边,朝着公路延伸的方向,把双手放在额上,搭成莲蓬遮太阳。远处,一位身着迷彩服,脸膛黝黑,头发花白的人朝我走过来。我瞟了他一眼,不认识。

“侯姐,晒人哈?今天太阳大。”那人老远就喊。

我一愣:是王乾雄的声音。

我再次看向他:是王乾雄吗?又眨了眨眼看:是他,怎么这么显老?

我有些惊讶。一年前还是一头乌黑的头发,脸虽然黑,不像现在头发花白,又瘦又黑。那张沧桑的容颜,比之前老了六七岁!

“你——,怎么变样得这么厉害啊?我差点没认出来。”我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为了掩饰我的问话太直接,接着又问:“这是哪儿?这村里也变样了,我也认不出这是哪儿了!”

他指着对面新修的楼房:“这是村委会,房子基本完工,我们已经在里边办公了;院坝还正在建设中,看哇,挖机正在施工。旁边的也是我们刚给老百姓修的楼房。”他又向右转过身,指着前方:“那下面是我们原来走的路,路边那栋就是海清家的房子,还认得噻?”

“太快了!变化太大了!不仅干净整洁,而且房屋看起来也规整。还真有点懵。”我感叹道。

“嗯,想想,是算快哈,去年你还在水田时,我们的村委会建设地点都没落实。原来办公室设在人家马家,现在我们这儿基础设施基本齐全了。”他的话语中透着自豪,接着又感慨地说:“这一晃,你离开就一年了!”

 

王乾雄初到算子村时,硬件软件什么都没有,不要说办公楼,办公桌都没有一张。

算子村民常说:我们算子坝是后娘生的,天高皇帝远的;镇里的好处,吹10级大风都落不到我们这地方来。

算子是个大村,有5个自然寨,8个村民组,2000多人,居住分散,往往为了一户人家,要走一个多小时;地处大山深处,前后都是海拔1000多米高的大山,北面是思渠镇,南面是去泉坝政府的方向;是泉坝镇最边远也是最落后的村。属一类贫困村。

村人要走出大山,必须要翻越前山或后山,赶一次集,走最近的官舟集市,来回要走四五个小时,去泉坝政府办事,单程就要走五个多小时。如遇村人生病,要五六个青壮年劳力抬着或背着翻越后面的山,到最近的官舟医院;病情危重的多数没到医院就断气了。村干部去泉坝政府开会,会议的头一天就得走路去,住一晚,第二天开完会,再住一晚,第三天吃过早餐走路回家,到家已天黑。

2007年虽然通了一条链接泉坝政府的毛坯路,2015年硬化,也没能给算子人带去多大便利,村民仍旧要步行翻山才能赶集、走出大山。

基础设施严重滞后。没有安全保障的饮用水、生活用电,没有一条快捷方便的公路,就连起码的村级办公场所都没有,不要说发展产业提高群众生活水平,推动整村发展。

全村整体文化水平较低,遗风陋习较重——都二十一世纪了,人们还是“早栽秧早打谷,早生儿子早享福”的观念。青年大多较早就结婚生子,婚配基本不出村,最多与邻村联姻。在村里随便找一个二十多岁妇女一问,就是两三个、三四个孩子的妈了,男人四十多岁就当爷爷。

宗族之间存在历史性的矛盾,互相不认同、互不让步,成了潜伏在时间中的地雷,看是地平如砥,实则暗流涌动,一旦爆发,还会“殃及鱼池”,生出种种事端。

村干部的工作在宗族和群众之间很难找到平衡点,工作很被动。之前的部分村干部年龄较大,文化素质较低,有的甚至不识字,思想保守狭隘,不讲原则,还有的背着村干部皮囊坑蒙拐骗胡作非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还不愿让位。导致村级组织软弱涣散,干群关系不和谐,在群众中没有威信,执行力不强。因此,有能力的年轻人情愿出外打工,谁也不愿蹚这趟浑水。

另一个主要原因是,这里的人们由于自然环境和文化缺失的限制,他们除了不断向自然索取,也别无它法。也就是这样,他们用刀斧剃光了山上的树,用愚昧吞噬村庄的温暖。土地越来越薄,收成越来越少,人越来越穷,人们接近生存的边缘。

直到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后,渐渐地一部分人,乘着春风走出去,村庄才像捱过严寒的土地,开始回暖。从八十年代起至今,劳动力输出一直都很旺盛,但是直到现在,埋在土地下的种子也还没有发芽。

这就是王乾雄当时面对的算子村。

如何让这里的人民摆脱上述因素的束缚呢?这让初来乍到的第一书记王乾雄夜难入眠,昼不展眉——该如何走进村庄内部,如何让那些不和谐的因素变成行进的音符?

“虽然自己是出生在农村,经历过十几年的农村生活,但从学校毕业就一直在机关工作,农村工作还是第一次。

当时,心里没底!好在,因为马家和算子两个村是邻村,只隔七八分钟的路程,又都是发改局结对帮扶的村,所以来之前就和同一单位驻马家村的党支部书记、第一书记的杜豪,联系好租住一处(包括办公)。”王乾雄说起那段经历,眼睛里蕴透着幸运和感激。

杜豪比王乾雄先进村二十多天,吃的和住的都基本安排好了。虽然,平时发改局单位大,人多,他们接触较少。但是从单位角度讲,杜豪在单位是党组成员、副科级领导干部,是他的领导;从驻村工作经验角度讲,杜豪已经是第四次驻村了,经验要丰富得多;从年龄角度讲,是他的兄长。因此,杜豪对他的帮助和照顾是责无旁贷。也就是这种环境造就了他们俩亲如一家的兄弟情谊。

 

新建的办公楼是三楼一底,一楼是厨房、保管室,二、三楼都是办公用,四楼是驻村干部的寝室。办公室分门别类:资料室、档案室、会议室……;办公设备样样齐全:电脑、电视、空调、办公桌、会议桌……。

在二楼资料室碰到一个又瘦又黑的年轻人正在做资料,见面时,我们都相互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直接搭话。我在二楼三楼转了一圈,整洁的办公室没人,干部都入户做工作去了。我又回到资料室时,那年轻人说:“侯书记,一年没见你了,怎么来了?开始没认出来。”

“你是——”我心里想:新来的扶贫队员,怎么会认识自己呢?

“2018年你们搞的诗歌朗诵会上,我朗诵了你写的《算子,划时代的笔法》。”

我想起来了:“哦,你是这儿学校的老师,叫杨林。瘦了,黑了,怪不得我也没认出来。怎么你也抽来做脱贫攻坚工作了?”

“是啊,要不然怎么又瘦又黑呢?”杨林微笑着说。

……

“吃饭嘞哎!”楼下有人在喊。

在一起吃饭的一位妇女喊:“侯书记,好久没看见过你了,哪时候来的?”

“刚到,你认得我?”

“认得,那时候你们经常在雪莲果基地和我们一起劳动,怎么不认得呢?”

“哦,你看我这记性……”我有些不好意思。

“那时候人多,你记不住我们很正常,我们众人认你们就好记噻……”她替我解了围。

……

吃饭时,没见熊舒,我问王乾雄:“熊舒怎么没来吃饭呢?”

“她在三组那边给农户铲沙子硬化院坝,离家(租住的家)近,就在家里吃。”王乾雄说。

吃完饭,王乾雄说:“姐,我要去底下坝拆房子(农户移民搬迁后,留下的破烂闲置房。)你这大老远跑来看我们,我又不得陪你,怎么办呢?”

“我想去看看那三祖孙,你先领我去了,再去忙,行不?”

“好吧,那我们现在就走。”他边说边向他的车走去:“你开车跟我走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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