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6下午,我们来到四组走访。黎支书和镇包村干部唐刚猛在前面走到两栋砖房前时,从两栋房之间的巷道往下走。我以为他们是去方便,(在农村负一楼一般是用作厕所或猪牛羊圈),我站在公路上等。黎支书见我没有跟上,又折回来喊:“侯书记,黎仕泽住在这楼下的哦”。
巷道很暗,我用手扶住墙慢慢蹚着下去。当时,我脑海里闪现一个词——地道战。
走进左边楼房的一间屋内,光线依然很暗,视力没调整过来,看不清室内的布景。
“仕泽哥,在屋没?” 黎支书喊,“把灯开启噻”。 屋内回应一声“嗯——”,声音很微弱,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传到我们耳朵时,已经精疲力尽了。黎支书边说边打开手机上的电筒,在墙上找开关。
灯亮了。一老人才慢慢抬起头从四方桌边的凳子上缓缓站起身来,身子瘦弱而佝偻,且有些僵硬,精神萎靡,反应迟钝,脸色惨白惨白的,当地把这种精神和脸色的人形容为从棺材板里拖出来的,意思是和死人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一口气罢了。眼窝深陷,像两个黑洞,看不到他视力的方向,看不到生机。
室内布置简单:前墙高高举起一朵小玻璃窗,遮一幅深蓝色的布。怪不得光线这么暗,我心里嘀咕。一张陈旧的四方桌,四条同样破旧的板凳,几样简单的炊具,里屋是老人的卧室。由于自己是女性,不便进他卧室,但是可以想象卧室的布置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在打瞌睡还是哪儿不舒服?”黎支书关切地问。
“是这凯经常感冒,要死不得活的咁!”老人的语气显得很无奈。
黎支书和黎仕泽是本寨人,又是没出五福的堂兄弟,对黎仕泽家比较了解,便给我和唐刚猛讲了他家的情况——
黎仕泽,77岁,老伴去世三十多年了,一个人爹妈责任一肩挑,将三个儿子拉扯长大,并都成家立业。这几年,村子通了公路后,三个儿子都先后在公路边各自建了几层楼的砖房,虽然不富裕,也都不贫困。按理说,他该享清福了,可道理与现实总是相悖的。
早些年,三个儿子成家后,他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靠自己的篾匠手艺,十里八乡都有人请他做活,可以维持自己的生活。三个儿子儿媳都在外务工多年,偶尔回家过春节,孙子们呢,有的常年在外务工,有的在外读书,没有一个在他身边。后来年龄逐渐增大,也随着社会的发展,新的现代化生活用品逐渐取缔篾制的生活器具,需要的人少了,请的人也就少了,他就难维持自个的生活了。
这前两年大儿子勉强接受父亲跟自己一起生活,但三儿媳总以为大哥得了父亲的好处,三番五次的去大哥家辱骂大哥大嫂和父亲,还动手打父亲。不到一年,黎仕泽只好又搬回老房子住,老房子是危房,又没水电,一个人靠政府的低保度日。平时除二儿子儿媳偶尔过问他外,大儿子和三儿子都几乎不过问父亲,特别是三儿媳,不但不孝,还无缘无故地找岔子跟他闹。
2017年底二儿子一家回来过春节,实在看不过了,就把父亲接过来跟自己过春节,并安顿在自家房子的一楼,就是现在老人住处,过完春节一家人就又外出务工去了。
我问黎仕泽:“生活是怎么安排的?”
“是政府每月给的低保金用来买米和药”他有气无力的答道。
“你自己种蔬菜没?平时吃菜怎么解决?”
“老了做不得了,没有种,这前不久二媳妇外出打工之前特意给我做了一盆酸菜,我已吃了一个多月了,还给我准备了一小瓷盆猪油,买了个电饭锅。”黎仕泽说着语气中略带欣慰和幸福,眼睛也渐渐清晰起来,仿佛能准确地看向某个方向。
我又问:“这些酸菜吃完了怎么办呢?”
“吃完了没得就不吃噶”。
听了老人的话,我以自己曾是医生的敏感,感觉他身体弱的原因不是多病,我便翻看了他的下眼睑。看到他苍白的眼睑,似乎验证了我的感觉——营养不良,导致他贫血、无力、抵抗力差而经常感冒。瞬间,我眼睛泪湿,心里像一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我们仨一人掏一百元钱给他,并嘱咐他请邻居赶官舟场给他代购些菜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