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皋穿越还是投胎去了?”宋琦大声喊叫,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四周一片寂静。死一样的静谧。
很快,宋琦又陷入混沌之中,随即黑暗主宰一切。
暗黑如抽丝般剥去,茧是姐姐的家客房。
宋琦仰天躺着,只能看到屋顶吊着的粉红色吊扇在慢悠悠的旋转。
为了这个吊扇的颜色,姐姐韩薇和姐夫张悠彬还小小的吵了一架。姐夫说粉红色显热,要蓝色甚至黑色的冷色系;姐姐则坚持浪漫的粉红色。最终姐夫妥协,黑色、粉红色各买一个,卧室是黑色的,粉红色安置在客房内。
宋琦依然对自己的身体没有知觉,感觉不到疼痒;屋里开着空调,宋琦感受不到冷暖;连风扇的微风都没知觉。
未几,听觉被唤醒。耳畔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有窗外的鸟鸣,有楼下的汽车轰鸣,甚至还有记忆中不远处集市的喧闹声,也慢腾腾的传过来。
宋琦细细的分辨着,厨房位置传来“嗡嗡”的破壁机转动声。猜想着应该是姐姐在厨房做饭。
宋琦猜的没错,韩薇正在厨房按潘大夫的医嘱给宋琦做着“营养液”。将淀粉、牛奶、瘦肉、西红柿、冬瓜、菜油、白糖、食盐等榨成浆液,加水稀释煮熟后,加入定量的维生素B1和维生素C。烧开放置断凉,用特大号注射器抽取后,来到宋琦床前。
韩薇看见弟弟睁着茫然无神的双眼,叹了口气,显然姐姐对如此的宋琦已经司空见惯了。手伸进去摸了摸宋琦的肚皮,默默地拿起安静地躺在宋琦胸前的鼻胃管,摘下胃管夹、打开结堵帽。先用另外的注射器“喂”宋琦胃里一点温吞水,然后将手中的“营养液”喂给弟弟。
宋琦正在想着娜娜的死与夏江八大家族之间的争斗是否有关联,夏江省毗邻夏国最大河流夏江,历史悠久、物产丰富、为江南富庶之地。历朝历代总有几大家族、各大势力在此轮番角斗争雄,继而进军,涿鹿全夏。八把交椅上的姓氏大多走马灯一样的变换,目前最为雄厚的是顾氏、陆氏、潘氏、朱氏、张氏、吴氏、徐氏、王氏等八家,世人约俗称为“夏江八大家”。八大家族的感召力现时已不仅仅局限在夏江省范围,而是在整个夏国甚至东南亚都有巨大的影响。或许夏江八大家改称“夏国八大家”更为合适。
现在的夏江八大家族中以顾、陆两家为首,夏江省委常委兼警察署长57岁的顾明德是顾氏家族的族长。他锐意进取,不吝锋芒外露,在短短的两年内把八大家族中的张家、吴家、朱家、徐家等四大家族收到麾下,成了夏江乃至整个夏国政治、经济、文化、娱乐等领域中,不可或缺更不可忽视的强大势力。
能与之勉强并论的是陆家,陆氏家族族长陆继戈现在年55岁。自两年前,在顾氏家族的运作下,陆继戈从市资委副主任“升”任生态环境署副署长后,陆顾两家势同水火。陆家在夏江八大家族的势力范围仅剩有紧密姻亲关系的王氏家族了。当然,八大家族内部一直互有通婚,经常还指腹为婚。姻亲在现代社会中,早已失去联络感情、加深友谊的功效,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字:利益。
但陆王俩家的联姻却有些不同俗世,王家族长王兆器娶的是陆家族长陆继戈的表妹周淑溢;陆继戈的前妻是王兆器的亲妹妹,虽然她婚后不久就去世了,但不妨碍两家关系的密切。
仅有这点儿老亲不行,下一辈还得续缘。陆继戈的续弦生的长子陆道行,娶的是王兆器的二奶生的凤龙双胞胎中的凤胎。而龙胎王庆冰娶的是陆继戈在夏京的外甥女裴小嫚。
亲上加亲,亲的一塌糊涂。尤为精准的是陆家大公子陆道行和王家二公子王庆冰俱是各家族下一代领军人物的重点培养人选。
顾陆两家明争暗斗在已不是新闻,但如果仅仅因为娜娜是陆家族长的外甥女就动此杀机,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忽然,宋琦来了一阵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鬼魂、思维、魂魄等之类的东西正从这具躯壳中抽离,耗时比前两次短了许多,很快,宋琦站到了床边。
这是姐姐两室一厅的家,是姐姐上次失败的婚姻留下的唯一财产。姐姐用了两年的时间,刚走出前姐夫张悠彬的阴霾,自己这一躺下,又把姐姐推进了深渊。
但姐姐依旧年轻、美丽依旧。
如果没有护理床上躺着的这家伙,估计姐姐现在已经谈婚再嫁了。宋琦想起婚礼上的一幕:
姐姐和她的同事们男男女女坐满了一座,姐姐早先做护士时的师傅林护士长对姐姐和姐姐身边的一个中年人说:“五一吃你弟的喜酒,六一吃你俩的,薇子、小徐行不行?”
姐姐好像“嘿嘿”笑了笑,没反驳。
中年人小徐倒是说了句“我说行没用,我们家她说了算。”顿时引起满桌起哄的笑声。
当时宋琦和钱海娜正在隔壁桌敬酒,闻声特意回头扫了一眼,只看到中年人略显单薄的背影。
本打算婚礼后回家打探喜讯,结果躺倒在床上,而且秃鹫们也进不来。
这是张医用简易护理床,简单实用且价廉物美。正昌医药下属丽馨医疗器械有限公司在五一节前,由宋琦主导、文在行主推的主打产品,当时夏州市立医院就一次性订购了40余张。正昌医药预计节后先全省、后全国推介,这一下两员大将折损,还得另换他人。
床边是一张崭新的折叠桌子,很小,放不了多少东西,也不需要放很多东西。一个医院专用护理托盘里有一小瓶酒精、一包牙签棉球、一支医用镊子、几只大号玻璃注射器等,托盘旁放着一个保温杯和姐姐的一个半新不旧的触屏手机。
韩薇熟练地喂完两管饭后,又喂了点温水。稍后,夹上胃管夹、塞上结堵帽,然后将小桌子上的保温杯打开盖,拿起注射器去厨房清洗消毒……
看着姐姐娴熟的动作,宋琦开始猜测起时日。
墙上的石英表显示的是十二点半,但每一天都有黑白两个十二点半。这究竟是几号的中午十二点半?
这年头,家里挂日历、翻页日历月份牌的几乎绝迹,更何况在卧室。宋琦走动不了,只能四下张望,报纸?没有,所谓不当官不解报纸之金贵;电视、电脑?电视在客厅,没有打开,电脑倒是有一台,在角落里电脑桌上,但是没开机。手机!宋琦盯着小桌上的手机黑黑的屏幕,祈祷来个电话、短信什么的。
事与愿违,往常空气一般存在的骚扰电话,此刻却进入了真空状态。许是现时中午吃饭时间,骚扰电话也有了职业道德,更或许他们也要吃饭。
就在宋琦紧张地盯着手机的时候,身后那阵熟悉的吸力又出现了。霎那间,宋琦飘进了暗黑之中。
桌上的手机响了,时间显示是2020年8月25日12:55分,星期二,农历七月初七。
宋琦瞥了一眼,没看清时间,只看到来电人姓名:徐大勇。
熟悉的暗黑,熟悉的静谧。
等到眼前亮光出现,宋琦又看到熟悉的场景:发散着沁人幽光的参天大柱,疑似无限恢宏的圣殿。
还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女人,漂亮女人,披肩秀发、暗红色短裙旗袍、银白色高跟时装鞋的漂亮女人。
“你来了?”宋琦走上前,去拉她的手。
钱海娜转身,见是宋琦,一脸惊喜之色幻做娇羞,扑入宋琦怀中。
“我一点儿准备也没有,突然间就死了。”钱海娜哽咽这说。“活着的时候总认为自己能长生不老,永远不会死。”
“这是咱夏国人的习惯思维,咱们可没有死亡教育。”宋琦看着她的眼睛,说:“曾经我也以为我们会生生世世永不离分……”
虽然手拉不上手、抱也谈不上抱,但此时此刻,两个人真真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些天你在哪儿?”宋琦转移话题说,“我在五一那天见过你,还有文在行……还有那个混蛋大货司机。”
“啊?”娜娜一脸惊愕。
“你们都在,我能看见你们。但你们没人能看到我,我感觉你们相互也看不见。”宋琦说。
“不是这些天,是一百多年了。”娜娜幽幽地说,重音落在“天”字上。
“什么?!”宋琦惊呆了。
“可能每个人感觉到的时间不一样吧。我看见了一百多朵花。”娜娜看着满目问号的宋琦说。
“一百多朵花?一百多年?也是一百五十年么?”宋琦想起青肚皮朱清皋。
“应该是吧,我没数准数。”娜娜把头深深地埋进宋琦胸口。
“那你这么许多年都干嘛?”宋琦爱怜加好奇地问。
“怎么说呢,”娜娜看得出来,宋琦的经历和自己不一样,“我死后一直跟随着我,从出生一直死亡那一刻,像在现场旁观立体电影一样,一天天一帧帧的看。不过顺序的乱七八糟的,不知道是按什么规律排的。每过一年,脑中就会出现一朵小黄花,应该是桂花,有桂花淡淡的香味。我们认识的那一天,花出现三十多次才把那一天看完。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