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琦眼神飘忽在圆台那儿游曳,脑中忆起150朵淡淡香味的桂花,口中答道:“在这里要待满150年吧。”
“我靠!那要疯掉的!还不如在地球待着呢。”吴乾骂着。
“这里的纪年跟地球不一样,也许明天你的‘太阳’再升起来,就已经150年以后了,也说不准。”宋琦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在地球哪里待过?方玻璃盒子?”
“对,我死后,人在被塞进盒里,魂穿到古代,我像透明人一样看着古代的我一天一天过日子,估计是我上辈子吧。好不容易那货死了,我以为可以转世了,谁知还得继续往前穿。在穿上上辈子的时候,不知怎地,一道刺眼的白光过后,我就来到这儿,刚来的时候没太阳,那个黑啊,暗无天日的黑啊。”
“你的衣服怎么回事?”宋琦看他清清楚楚。吴乾上穿藏蓝色对襟马褂,中间一个“兵”字,下身赤裸。“详细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
“上辈子的我在清朝紫禁城当兵,守城门的。”吴乾说着,徒劳地掸了掸兵字上的血迹,“因为在景运门值班时睡着了,被头头发现,所以在十天后,嘉庆二十四年闰四月二十四日午时,被砍了头。时间是宣判时听到的。我又往前穿,刚穿到一户瞿姓人家,我刚出生,听闻起名叫什么十四七田,裤子还没穿上就被吸到这儿了。”
宋琦脑中朦胧地出现一丝念头,细品,无果;再品,愈加模糊。七窍开始生烟。
“你怎么了?”
“安静。”宋琦还在沉思。
十四七田,式耜起田、嘉庆二十四年、2019年……猛然,宋琦灵光乍现,思路大开。
“吴乾,2019年死的时候,你50岁?”宋琦问。
对宋琦莫名其妙的问话,吴乾茫然地点了点头。
“你当兵死的时候多大?”
“19岁。”吴乾不解地回答。
“那就可以确定了,你再回到地球的时间是2169年。距离你上次死亡正好150年。”宋琦说完,又补充道:“地球上有很多平行的世界,如果你下次投胎还是原先那个世界的话,必定在2169年出生。”
看着吴乾绝望的双眼,宋琦安慰道:“不过,你别气馁,这个地方又没有时间、空间这些概念,现在地球上咱们那个世界的时间,没嘴已经到2169年了呢。谁也说不准。”
“你怎么确定有150年的期限?又怎么肯定这地处没时间?”吴乾问。
“好吧,我一一给你解惑。首先,150年问题。从头说,上上辈子,你姓瞿,不是叫什么十四七田,叫瞿式耜,瞿月的‘瞿’、方式样式的‘式’、耒字旁一个双口吕的‘耜’,字是起田,起来的‘起’,田地的‘田’。瞿式耜明末领兵抗清、慷慨赴死,是民族英雄。还是咱们夏州熟常老乡呢。瞿式耜生于明神宗万历十八年,就是公元1590年,死于一个甲子后的明永历四年、清顺治七年,即1650年;1650年往后150年是1800年。那一年是清嘉庆五年,你当兵的上辈子出生,十九年后,即嘉庆二十四年,公元1819年,你19岁,你被砍头;1819年往后过了150年,即1969年,马路杀手的你出生了,你死于2019年,再过150年,你又可以出生了,那时的年份就是2169年。第一个问题讲解完毕。”
宋琦顿了一下,接着说:“第二个问题就简单了,这里没有地球人创造的时间及空间等概念,我是听那些外星人说的。不止一个外星人这样说过。”
“你是怎么都知道。”吴乾惊讶地有些慌乱。
是啊,我是怎么知道的?宋琦在问自己。
轮回,地球原住民死后150年,重新投胎,只是不记得前世的事;那些心去地球的历练者,随时随机重生投胎,但也不被允许记得心的事。这一切记忆的封印,是谁在操作呢?难道像音乐说的因为地球磁场的作用?那么问题又来了:地球磁场又是谁在操纵?地球难不成是……
就在答案呼之欲出时,宋琦隐约中恍惚觉得圆台下有张陌生的笑脸,笑看着自己。认真找寻,笑脸却又仿佛根本没存在过。似乎是幻觉在开宋琦的玩笑。
但接下来宋琦脑中出现的“它”绝不是幻觉。
它是一小段常识。
宋琦得到它不是通过文字、图片、语言、影像等常规手法,而是以一种无可名状、甚至无法名状的手段获取。
如果把初生婴儿会裹奶头说成先天反射,宋琦得到的小贴士就只能说成胎里带了。
恒星每时每刻从表层大气射出的超高速等离子体流。这种强大的带电粒子流,地球人类称为“恒星风”。沦落到黄矮星地步的太阳也不例外,人们称之为“太阳风”,而且每隔大约11年就会发一次大飚,称之为“太阳风暴”。
高速太阳风的速度是750公里/秒,低速太阳风的速度也有400公里/秒之快。而且一直能吹出200亿公里远,离它59.37亿公里的冥王星公寓就经常受到风及风暴的骚扰。
日地距离只有1.47到15.2亿公里之间,在太阳风这种高能粒子的轰击下,假如地球没有地磁场这个“保护伞”与粒子流发生相互排斥,太阳风就不会偏转而直射地球。那么,地球上的一切动植物将不复存在;同时地球的另一个保护伞大气臭层也会消失,没东西阻挡太阳紫外辐射等射线的地球,如同掉进狼窝烧烤架上的初生羊羔。
在其他恒星周边,烤焦的“地球”比比皆是,地球再有多少个后羿也不管用。
地球磁场的出场如果仅仅是为了保护人类不受侵害;为了保护历练者的历练场所不被摧毁,那么为什么要封印人类和历练者的记忆呢?还有封印音乐的行动自由等等。
地磁场真正要保护的绝对不是人类和历练者,而是地球本身。
地球是一个活物。
地球是以物理性质存在的、以非物理性质生存生物。
宋琦被吓了一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人也随之轻轻颤动。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耳边传来吴乾的声音:“要不是你身上衣服换了,我以为你又死了呢。”
宋琦发现自己盘腿坐着,吴乾俯身在他耳边说话。
“我睡着了?睡了多久?”宋琦问。
“三天。太阳转了三圈,朱清皋回来三趟。”
“那他人呢?”
“跟着太阳,接着跑呢。他居然看不到你。”
“你说我衣服换了,换成什么样了?”宋琦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有些感悟瞿月说的话:不要相信你的感官。
“对了,我之前的衣服是什么样式?”宋琦有追问。
“你自己不能看?”吴乾说完,站直身仰头想了想,又说,“之前,你一身深蓝色西装,浅粉色衬衣,明蓝色蝴蝶结。看着很绅士范。”
宋琦知道,那是他当的新郎时的装束。
“现在呢?”宋琦站起来,优雅地弯曲手指,用指背在胸前不存在的衣服上轻轻掸着那些不存在的浮灰。
“蓝白条的病号服。”吴乾凑头瞅了一眼,接着说,“里面毛线都没有。”
宋琦想起来了,在夏州第一国民医院住院时,去堆满玻璃方块人的地方时,自己就是这一身病号服,连底裤都没有。而且还备了皮。
你看到的,其实都是你自己想看到的或别人想让你看到的。虽然瞿月是这句话送给眼前的吴乾很适合,但宋琦显然没空也没心情调理教导吴乾这个杀人凶手。
此时宋琦的脑子不在这上。
“你猜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吴乾换了话题。
“下馆子、上文柔。”宋琦随口说。
“放屁。”吴乾一脸陶醉。
宋琦扭头一看,发觉吴乾不是在骂人,而是在说他心神驰往的排矢气工程。
“不吃不喝肚里没气,哪来的屁?”宋琦笑了。
“我说真的,现在如果能放个臭屁,闻着一定过瘾。”吴乾苦笑着说,“很久很久没能闻到人味了。”
“你有烟瘾吗?”宋琦换了话题。“酒瘾?”
“活着的时候都有,还很大。”吴乾说。“死了就不想了,想也白想。你呢?”
“我没有。也吸也喝,但感觉不到享受。”宋琦说。
“唉!现在要是能有口酒喝,吸支烟,再放个屁闻。给神仙也不换。”吴乾闭上眼睛。
“咚”很低闷的一声,从遥远的悠波球壁传到宋琦耳中。
“你听到了吗?”宋琦问。
“什么?”
正说着,又传到宋琦耳中一声低了很多的“咚”声,就像先前那声的回声。
“没什么。耳鸣。”宋琦解释不了,便随口打发了吴乾。
这时,悠波球内明亮异常,一片片黑黑的或正圆、或椭圆、或龙卷风般的斗状、或废纸揉成的团状的星云星系正斗转星移地变幻。
散发着五彩光芒的圆台上却空无一人,宋琦知道有人在打坐演示,只是他看不到而已。
不多时,烟消云散,风平浪静。悠波球恢复如初。
“我们那个世界宋琦应该还活着,我们是好朋友,送我走的时候宋琦老泪纵横,很感人。”大肚子中年文在行走上圆台,对台下站在小娜娜身边的帅宋琦说。
但很快,帅宋琦和小娜娜双双在宋琦眼中隐身,看不见了。
宋琦遥望着圆台,仔细听着台上大腹便便的文在行说话。